第84節
“這是黃伯黃mama,恪揚是黃mama帶大的,我是葉mama帶大的?!眲》菍⒗戏蚱藿榻B給張依一。 張依一向兩人問好:“黃伯黃mama,我是恪非的妻子,您叫我依一就行了?!?/br> “長得真好看,和大少爺郎財女貌?!秉S媽握著張依一的手,夸贊道。 “我來抱抱家寶!”葉媽從劉恪非手里接過家寶,跟著眾人到了客廳。 原本諾大的一個會客廳,被隔成了幾間房,住了兩家人,只留了一個不到十幾平方的小客廳。 這套洋房是假三層,一樓住了葉伯葉媽一家和黃伯黃媽一家,以及另外兩家人。 主樓兩邊有幾間平房,原本是傭人住的,現在住了四家人,這四家人,還有大客廳里住的兩家人,這六家都和葉伯黃伯沾親帶故,也是他們找來的,怕房子被外人占了。 二樓的幾間主人房,目前還空著,葉伯葉媽和黃伯黃媽,四個老人幾乎每天都要趕人,趕走一些想要住進來的人。 一家四口跟著四位老人到了客廳,葉媽懷里抱著家寶,“晚飯讓你葉伯做,別看你葉伯是司機,燒菜可不比廚子差?!?/br> “不用麻煩了,我們就是來看看,晚飯回我meimei家吃,晚上就住在她那了?!睆堃酪贿B忙推辭。 他們一家四口今天早晨從瀛洲島坐船來申城,看望二哥江煜聰和meimei江白,中午飯是在二哥家里吃的,晚飯說好了在江白家里吃,余毅早就安排好家里的保姆,買好了菜。 午飯后從江煜聰家里出來,劉恪非突發奇想,讓余毅和江白先回家,他借了余毅的車,開車帶著張依一母子,要讓她看看他從小生活過的地方。 “不麻煩,隨便燒幾個菜,就我們四個老家伙,咱們湊在一起,就當吃個團圓飯了。晚上就歇在樓上,里面的被褥都是干凈的,我和黃媽隔段時間就將被褥拿出來曬曬?!比~媽殷切道。 “依一,留下來吧,一會我出去打個電話給余毅,讓他們晚上別等咱們了?!眲》遣蝗谭髁怂膫€老人的好意,和張依一商量。 何況,他也想和她在他生活的地方住一晚,讓她感受一下他的生活氣息。 張依一點頭應下,“那就麻煩兩位mama了,晚飯做點清淡的就行了,中午在我二哥家吃了一肚子,還沒消化呢?!?/br> 葉媽見張依一同意留下來,從口袋里掏出錢,讓葉伯去買菜,“你去買點肥瘦相間的rou,再買一只烤鵝。恪非最喜歡吃菜rou混沌和烤鵝?!?/br> 張依一忙從口袋里掏出十塊錢出來,塞到葉伯的手里,“哪能讓你們幾個長輩破費,我跟恪非的工資都不低?!?/br> 葉伯連忙縮回手,“先生太太給了我們薪水讓我們看房子,買菜的錢我們還能出得起,你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哪能讓你們出錢?” 張依一還要堅持,卻被劉恪非按住了,沖著她搖了搖頭。 葉伯出去買菜了,葉媽上樓幫他們鋪床,黃伯帶著小樹在院子里的草坪上玩,黃媽抱著家寶。 “黃mama,把家寶給我吧!”張依一從黃mama手里接過家寶,抱著孩子和劉恪非上了樓。 樓上有四間臥室,一個書房,一間客房,還有兩個衛生間,一個小會客廳。 劉恪非的臥室在最左邊,臥室里的布置和陳設與別墅一樣,是歐式風格。落地的大陽臺,可以讓窗外的景色一覽無余,一張黑色的歐式鐵藝大床,床上鋪著白色的被褥。 張依一將家寶放在床上,一頭撲進劉恪非的懷里,抱著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喃喃道:“對不起,咱倆在一起幾年了,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吃菜rou混沌和烤鵝,是我對你關心不夠?!?/br> “我一個男人,不在乎口腹之欲,我不挑食。何況,我也沒告訴你我喜歡吃什么啊,這不怪你?!?/br> “可你卻知道我喜歡吃什么,每次出去都會給我帶吃的?!睆堃酪贿€是覺得自己不夠細心,連自己丈夫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 劉恪非安慰她:“別自責了,沒有你,我怕是要孤單一輩子了,你沒聽葉媽和黃媽說嗎,我總算是成親了?!?/br> 張依一噗哧笑出聲,“也是,看你找不到老婆的份上,我就好心收了你吧!” “多謝老婆收留我的靈魂,還有……”劉恪非頓了下,見媳婦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等著他將下面的話說完,便狡黠的一笑,貼在她的耳邊,聲音繾綣動聽,“還有身體!” “是你說的,你的身體是我的,除了我,任何人不能給!”張依一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你要是敢和其他女人有什么,我就,就…” “就什么?”男人心里莫名的舒坦,他就喜歡她霸道的樣子,她宣示主權的樣子太可愛了。 “我就咬死你!”張依一說著,還真的踮起腳,照著他的嘴唇就咬了下去,卻被男人反客為主,封住了嘴唇。 “嗚哇……”劉恪非剛吻上去,就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打斷了。 張依一忽地推開了他,抱起大哭的小家寶,柔聲地哄著,“小家寶,是尿了還是餓了?” 劉恪非黑著臉,從包里拿出尿布,越看越覺得這熊孩子可氣,這小混蛋比老大還討厭。老大以前吃飽就睡,他和媳婦晚上還能睡個好覺。 給家寶換好尿布,喂好奶,待他睡著后,兩人下了樓。 晚飯是葉伯做的,除了熟食烤鵝,葉伯還做了菜rou混沌,炒了四個小菜,又烙了幾張蔥油餅。平時,院子里住的八家人各吃各的,但葉伯和黃伯兩家時不常的會一起吃。 四個老人雖然熱情,卻也很有規矩,用公筷給張依一和小樹夾菜。 小樹和劉恪非不愧是親父子,口味居然和劉恪非一樣,小家伙居然吃了一小碗混沌,還啃了小半只烤鵝腿,要不是怕他積食,他還能再吃。 葉媽沒有夸張,葉伯的廚藝真的不錯,幾盤小菜清淡又爽口,菜rou混沌鮮香好吃。她問了葉伯制作菜rou混沌的方法,準備以后摸索著給小樹和劉恪非做。 晚飯后,兩個人陪著四個老人聊了很久,見小樹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葉媽朝劉恪非道:“晚上我帶小樹睡,你們倆帶著家寶。你小時候是我帶的,看見小樹,就像是看到小時候的你?!?/br> 讓張依一驚訝的是,小樹居然愿意跟著葉媽葉伯睡??磥?,還真是緣分。 黃媽從一樓的雜物間里找到了一個嬰兒床,說是劉恪楊小時候用過的。黃媽將嬰兒床擦干凈,劉恪非將它搬上樓,鋪好小被子,將家寶放了進去。 兩個人躺在松軟的大床上,依偎在一起,摟過落地的玻璃窗,看著外面的夜色。 張依一靜靜地依偎在劉恪非的懷里,聽他講述他以前的事,他在這棟房子里出生,度過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又遠渡重洋到了柏林,接觸了革命,開始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咱們會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張依一緊緊的抱住他,在心里默默的給自己打氣。 “當然,你說過的,咱們老了還要在江邊看夕陽呢!”劉恪非擁住她,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閃過,“依一,我愛你,如果有來生,我依然愛你!” 第119章 “打倒國民黨特務劉恪非!” “揪出軍內走資派劉恪非!” 張依一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該來的還是來了! 門外的口號聲一聲比一聲高,聲聲震耳欲聾,還伴隨著重物砸大鐵門的聲音,一陣陣的咣咣聲,就像是大錘一樣,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這十幾年來,他們夫妻恩愛,孩子懂事,引來多少人的羨慕。上天為什么就不能讓他們一家四口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生? 從五月份召開擴大會議開始,再到八月召開的八屆十一中全會,標志著這場大革命已經全面展開。國慶節過后,這場大革命運動滲透到軍隊。軍隊院校的學生四處串聯,一次次沖擊軍事機關,揪斗軍隊領導干部。 自此,全國內亂開始。 最近這幾天,張依一如坐針氈,卻絲毫沒有辦法。她要做的是,只能每天鎖好大鐵門,防止造反派小將們突然闖進來打死劉恪非。 這場席卷全國的大革命,沒有人可以躲得過,即便她有先知,也無能為力,除非當初他們聽從婆婆的話,離開中國。 “讓我出去!”劉恪非撥開一邊一個按住他的兩個兒子,拿著軍帽戴在頭上,整了整軍容,就要出去。 “爸爸,我不讓你出去,他們會打你的!”十三歲的小樹正在變聲期,聲音甕聲甕氣,他再一次的撲過去,拖住了爸爸的手臂。 “爸爸,你不能去!”十一歲的家寶,也學著哥哥的樣子,抱住爸爸的另一只手臂。 “依一,你讓倆孩子起來!”劉恪非不敢用力掙,怕傷著兩個兒子,只好看向張依一,眼中帶著nongnong的不舍,“讓我出去吧,他們要揪的人是我,我不能連累你和孩子?!?/br> 呆坐在沙發上的張依一,豁然清醒,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指著劉恪非怒道:“你說的什么屁話?你出去送死嗎?咱們是一家人,說什么連累不連累的?” 說著,她就像一陣風一樣,沖進了兩人的臥室,打開抽屜,拿出了劉恪非的手搶,將子彈上膛,裝進了上衣口袋里。 “依一,你干什么?你不能亂來!”劉恪非很快便猜到了她的意圖,嚴厲的呵斥她。 張依一不為所動,目光從未有過的堅定,“今天,你們三個誰都不許出去,如果你們出去了,我就死給你們看!” “mama!”小樹和家寶,想要制止mama,又怕松開爸爸后,爸爸沖出去,兄弟倆急得直掉眼淚。 張依一深深地看了父子三人一眼,轉頭朝門外走去。這三個人,是她最愛的人,她不能讓他們有事。 兩三百個青年學生在大門口繼續呼喊著口號,最前面的幾個人,有一名十六七歲的姑娘,尖尖的臉上,長了一雙吊眼,手臂上帶著紅袖章,正是程書禮和閆麗麗的女兒程曉敏。 張依一眼看著幾個人就要爬上大鐵門,根本制止不住,如果讓這些人闖進去,以閆麗麗女兒這種品行,不但劉恪非會被沖擊,她的兩個孩子少不了也被連累。 情急之下,張依一從口袋里掏出手搶,指向了這群人:“都給我讓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老娘上戰場的時候,你們還在玩泥巴呢,劉恪非不是國民黨特務,他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地下黨,白紙黑字寫著呢!” “你們別信她的,她是特務老婆,和劉恪非狼狽為jian,他們的孩子就是特務崽子,咱們今天一窩端!”程曉敏眉飛色舞,一雙吊梢眼里閃著興奮的光。 “程曉敏,你小小年紀竟這么歹毒,當年你娘亂搞男女關系,破壞別人家庭,還欺負人家前妻和孩子,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公道話,你娘就懷恨在心,想趁機報復迫害我們。同學們,相信你們不會被她蒙蔽,她不是為了革命,她是公報私仇!還有,她的父親程書禮是逃兵,抗美援朝時為了躲避不去前線,服用了巴豆粉,這事整個部隊都知道!” “大家別聽她的,她以前可是資本家大小姐,她家里有工廠的,專門剝削勞動人民!”程曉敏見眾人皆是審視的眼神,頓時急了。 “放你娘的屁,你說我們家有工廠,我們家的工廠在哪?”張依一用槍指著程曉敏大罵:“還敢污蔑老娘是大小姐,老娘可是紅得不能再紅了,我從小被人販子拐賣,被人逼著干活,還不給飯吃,我是被欺壓的窮苦人,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掙脫封建牢籠參了軍,上過戰場救過人,你敢污蔑老娘,信不信老娘一槍崩了你!” “程曉敏父母的情況我們會核實,但是劉恪非我們必須帶走,押送北京審判?!币粋€二十歲左右的男學生,對張依一的語氣較溫和,“你既然是苦出身,就應該和劉恪非劃清界限,揭發他。即便他不是國民黨特務,也是軍內的一小撮走資派,他的家人是美帝國主義分子,當心他向美帝國主義出賣國家情報?!?/br> “劉恪非的家人是愛國華人,不是美帝國主義,當初日本占領申城,逼著劉恪非的祖父和父親親日,兩位老人寧死不屈。劉恪非更不是走資派,當初他拋棄富裕的生活投身革命,將生死置之度外,你們……” 張依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壯實的男生打斷了:“李副組長,你和她費什么口舌,她要是再冥頑不靈,連她一起抓!” “揪出軍內走資派劉恪非!” “打倒反動革命家屬!” 學生們群情激昂,大聲呼喊著口號,有幾個身形利索的男生,已經開始翻鐵門。 “砰!”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所有人都被突然響起的槍聲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就往后退。那幾個正要翻越鐵門的男生,也停了下來。 張依一指著眾人,“我讓你們打倒,老娘在上甘嶺戰役中出生入死的時候,你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還在吃鼻涕呢!” 她今天說什么都不能讓這群人沖進來,只要是躲過了今天,她晚上就帶著大人孩子上北京找總理去。三年前,劉恪非晉升少將時去北京,總理接見了他,專門問了他的情況。 “你這個走資派家屬,公然對抗偉大的大革命!”程曉敏很快反應過來,她急于表現自己,開始煽動,“咱們沖進去,她不敢開槍打咱們,只敢朝天上打?!?/br> “打倒走資派家屬張依一!”程曉敏帶頭喊了起來。 被稱為李副組長的年輕學生,掃了一眼程曉敏,“程曉敏,你的問題還沒核實清楚呢,你跟著湊什么熱鬧,再說,你又不是我們軍醫大的,你一個中學生跟著我們干什么?” “我積極要求進步,加入革命隊伍,如果程書禮和閆麗麗的情況屬實,我堅決和他們脫離關系,打倒他們,并踩上一千只腳一萬只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背虝悦舻难壑虚W著光。 張依一瞠目結舌,世上居然有程曉敏這種泯滅人性的東西?閆麗麗還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 正僵持間,就聽見一陣整齊劃一的跑步聲,以及槍械的晃動聲。 很快,就看到一隊戰士跑過來,帶頭的是劉恪非的原警衛員小杜,現在是警衛營的副營長。 “馬上離開這里!”小杜厲聲朝造反派小將們喝道。 幾十個戰士嚴陣以待,將院子團團圍住,一個個拉動槍栓,將子彈上膛,用槍指著造反派小將。 “行,你們厲害,我們走!”李副組長悻悻然,率先掉頭離開。 其他的人見狀,也跟著作鳥獸散。不一會兒的功夫,喧鬧的大門口,只剩下了杜營長和幾十個戰士。 “張院長,我來晚了,差點讓劉政委被他們帶走?!毙《诺难壑袔е鴵鷳n,“幸虧你們將大鐵門鎖了,不然后果不堪設想?!?/br> 小杜是在他們防空軍并入軍區空軍的那一年,離開了劉恪非的警衛員崗位,做了警衛營下面的警衛排長,一直到現在,升為副營長。而劉恪非也在三年前,做了軍區的空軍政委,為正軍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