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這件事我信你了,可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張依一終于冷靜下來,她確實聽到了劉恪非發怒讓何媛放手的聲音,也看到了他在掰扯何媛的手。 “那只是雙方父母的意思,我不喜歡她,我愛的是你” “只是兩家父母的意思嗎我不相信,如果沒有你的縱容,僅憑一封信和兩個母親的意思,會讓她這么瘋狂一個女人不顧尊嚴的追求一個男人,無非就是愛慘了他,要不就是有所圖。你們這么久沒見面,她不至于單方面愛慘了你,那就是你給了她希望,讓她有所圖?!?/br> “有所圖”劉恪非若有所思的呢喃一聲,深沉的眸子暗了暗。 “你為什么瞞著你父母,我被人拐賣當了童養媳這件事如果你早點告訴他們,他們要是不接受我,我絕不糾纏?,F在,我家人你也見了,所有人都知道咱們要打結婚證了,結果你父母嫌棄我童養媳的身份,說我不純潔” “依一,我”劉恪非囁嚅著,他現在后悔極了,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隱瞞了這件事呢可他發誓,他真的沒有介意她是童養媳,也沒有糾結她有沒有和人圓房。 “你骨子里根本就是介意,所以才瞞著他們,既然你們家看不上我,那我就不高攀你們了,劉政委,再見,不,是再也不見”說完,張依一轉頭就走。 她怕再待下來,她的眼淚會不爭氣的掉下來。她是個驕傲的人,沒有人能將她的驕傲踩在腳下。 望著那抹決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劉恪非的心一下就空了,很疼,很疼,仿佛是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 輾轉了一夜,幾乎是徹夜未眠。第二天上班,劉恪非接通了電話,聲音有些低啞“喂,公安局嗎給我接一下偵查科” 第73章 審訊室內,氣氛凝重,劉恪非面無表情的坐在桌前,他的身旁是兩個正襟危坐的警察。 對面,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年輕女人,戴著手銬坐在審訊椅上,面容憔悴,一頭卷發凌亂不堪,沒有化妝的臉上,皮膚有些暗淡,五官也不似以往那樣明艷。 沉默的時間久了,其中一個年長些的警察面容嚴肅的說“何媛,你讓劉政委過來,他現在人過來了,你有什么話盡快說,劉政委很忙,我們也很忙?!?/br> “我能和劉政委單獨說話嗎”何媛問的是兩位警察,眼睛卻是看向劉恪非,一雙大眼睛乞求般的看著他。 不過幾天的功夫,她整個人就從云端墜入了地底,這種墜入谷底的恐懼感毫不留情地狠狠攫住她的感官。 劉恪非神色淡淡,說道“不必了,有什么話當著這兩位同志的面說?!?/br>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何媛哀怨的看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她很快就失望了,他的眼中至始至終都沒一絲波瀾。 “是依一無意中的一些話提醒了我?!?/br> “什么話”何媛追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說到依一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中有流光閃過。 “她對我說,一個女人如果舍棄尊嚴糾纏一個男人,只能是兩個原因,一是她愛極了他,沒有他活不下去,所以才不要尊嚴,二是她有什么目的?!?/br> 頓了下,劉恪非接著說“第一個原因不存在,咱們很少見面,又幾年不見,哪來這么深的愛,那就只能是第二個原因了。我將你的行為梳理了一遍,發現你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不諳世事,還有你的活動能力,我交待哨兵攔著你不讓你進駐地,你居然能混進來。 我開始懷疑你,于是,我給公安局特務科打電話,讓他們調查你。結果,還真查出來了。只是,令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為了一個畢業證,出賣自己的國家,甘愿做美國特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必將得到國家和人民的審判?!?/br> 何媛語中帶著悲戚,又有一絲不甘“我還以為是我表現的太蠢,被你發現了呢他們研究過你,說你心思縝密,我要是表現的理智反而讓你懷疑,我表現的任性不懂事,你才不會起疑心。當然,我針對張依一,故意讓她誤會,除了是想取代她,和你結婚達到長期潛伏的目的,我也是真的愛你,真心的想嫁給你?!?/br> “一個出賣祖國的人,不配談愛”劉恪非輕笑一聲,臉上帶著厭惡。 何媛在美國留學期間,一開始還能踏實學習,自從結交了幾個富家子弟后就開始貪圖享樂,荒廢了學業,臨近畢業時被美國情報組織盯上了,以她成績不好不給她相威脅,并許以她錢財,誘迫讓她加入情報組織。 正值抗美援朝,加上新中國在世界已經引起了矚目。美國急需大量針對中國的情報人員,何媛和劉恪非的關系,是情報組織重點攻克的目標。劉恪非年紀輕輕就是團政委,以他的能力,以后升遷師政委、軍政委,只是時間問題。如果何媛能和劉恪非結婚,無疑是在軍隊埋下一顆釘子。 對此,美國方面對劉恪非做了大量的工作,專門調查了他的背景,詳細分析他的性格,還專門針對他制定了一套方案。 不得不說,這些人還真是抓住了劉恪非的心理,一開始,他還真沒懷疑何媛,他是受了依一那些話的啟發,冷靜下來才發現了破綻,何媛的刻意也越來越明顯。她小時候是任性了些,可她畢竟二十三歲了,還獨自在國外生活了四年多,怎么可能任性張揚到這個地步 離開了公安局,劉恪非的心一點也不輕松,他知道,依一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她不是氣何媛,也不是氣他的父母,而是惱他,惱他瞞著父母,隱瞞她做過童養媳的事。 他抬頭仰望著天空,臨近中午的陽光刺得他瞇了瞇眼睛“依一,我一定會把你追回來,只有你對我的愛最純粹,不摻雜任何目的?!?/br> 從彭城回來十來天了,張依一每天用工作麻醉自己,強迫自己忘記劉恪非。這幾天,他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有接。 那晚她不知道是怎么跑回住處的,她一個人躲在被窩里哭了半夜。第二天年三十,本該是她打結婚證的日子,卻鬧到了分手的地步 春節闔家歡樂的日子,她不想在大家面前強顏歡笑,影響大家的情緒,她晚上就買火車票回了金陵。她的除夕夜是在火車上度過的,一整節車廂,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見她默默的流淚,好心的女列車站給她送來了一盤餃子,什么安慰的話都沒說,就拍了拍她的肩膀。 “張依一,外面有人找你”張依一正低頭寫著病歷,就聽到有人叫她。 她擱下了筆,將病歷放好,走出了辦公室,叫她的人是崔小穎,見她出來,崔小穎淡淡的笑了笑,“我讓他在樓下等著,你快下去吧” “嗯,謝謝”張依一向崔小穎道了聲謝,便下了樓。 接觸久了,崔小穎對她的態度好了不少,尤其是崔小穎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了白燕的所作所為后,對她的成見徹底消失了,還向她道了歉。 張依一下了樓,發現來人竟是黃昱,驚訝的問“黃昱,你怎么來了” 黃昱穿了一身中山裝,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我來醫院探望同事,順便看看你?!?/br> “怎么不上樓啊”張依一淺笑道。 “依一,年三十那晚,我和meimei去車站給我爸送飯,我看到你了,當時你,你趕著坐車,我就沒喊你?!秉S昱停了下,臉上有些不自然“其實我早就想來看你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你星期天有時間嗎咱們去公園玩?!?/br> “真不巧,我星期天要值班,我們科抽了兩個人去支援后方醫院了,科里忙得很,我們這批學員都排班了?!睆堃酪挥行┎缓靡馑嫉恼f。 “沒關系,等有時間再約?!秉S昱朝張依一笑笑,“依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的情緒不是很好” “沒什么,就是太累,像我這種不是正規醫學院畢業,又沒有工作經驗的實習醫生,如果不付出比別人多一倍的努力,就要落后?!睆堃酪唤忉尩?。 她不想和別人說自己的感情問題,尤其是在異性面前。估計,年三十晚上她在候車室哭被他看到了。黃昱是個聰明人,一定是猜到她感情出了問題。 “那你多注意休息,學習不急于一時。你忙吧,我回去了”黃昱溫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但很快便被他掩飾過去了。 黃昱離開了,張依一轉身上了樓,回到辦公室繼續寫病歷。 隨著朝鮮戰爭越來越激烈,傷亡也不斷增加,幾家軍區醫院都抽調了業務骨干去支援前線。她的老師喬健和崔小穎的老師就被抽調過去了,她和崔小穎現在直接跟著林主任。 寫好了病歷,張依一靠在椅背上,扭了扭酸痛的脖子。 “依一,我剛從林主任那過來,聽他的意思,要讓你提前回去?!卞X醫生臉上帶著倦意回來了,他現在是青年骨干醫生,是科里幾大忙人之一。 “為什么”張依一詫異的問,說好的學習一年,現在還不到十一個月呢。 同為喬健的學生,錢醫生和張依一走得近,見屋內沒人,他壓低了聲音說“你所在的高炮團就要入朝作戰,你們駐地醫院要抽人加入野戰醫院,外科醫生緊缺。以你現在的能力,處理一般傷員是沒問題的?!?/br> “哦”張依一哦了一聲。這么快,算下來只有幾天時間了,那她豈不是很快就要收拾東西回彭城了 乍一聽說要上戰場,張依一還有些緊張,生活在和平年代,她連打架都沒打過,更別說上戰場了。 她也不想回去面對劉恪非,小何寫信告訴她,何媛是新加入美國情報機構的情報人員,也就是美國特務,被劉恪非發現了,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劉恪非還是受了她的啟發。 第二天,林主任找到了張依一。 溫文爾雅的林主任,拉開椅子讓她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到桌上,溫和的說“依一,坐” 張依一坐下來,等著林主任開口。 林主任開門見山“是這樣的,你們的院長跟我要人呢,咱們是醫生,更是軍人,除了治病救人,還要保家衛國。過幾天,你們高炮團就要入朝作戰,昨天進行了誓師大會。你們駐地醫院要抽調一部分人,和別的醫務人員組成野戰所?!?/br> “我服從組織的安排”張依一就要站起身表決心,被林主任按住了。 “依一,你在總院這些日子,表現有目共睹,業務能力提高很快,喬健和小錢在我面前不止一次的夸你。你在醫院的學習工作情況,我都寫了小結。這是你的結業證書,你現在是一名正式的外科醫生了” “謝謝林主任,感謝您這一年對我的悉心栽培,我絕不辜負您的厚望?!睆堃酪患拥恼酒鹕?,從林主任手中接過了證書。 從主任室出來,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現在是有從業資格的醫生了,就要奔赴前線戰場接受戰火的洗禮。 第74章 張依一下了火車,身后背著行軍背包,左手提著衣物,右手拎著臉盆等用具,身上滿滿登登的。 出了火車站,她喊了輛三輪車。車夫是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他接過張依一手里的東西放到車坐上,主動寒暄著“解放軍同志辛苦了,都解放了,這日子該太平才是,結果又和美國人打上了。要我說,這美國鬼子就是吃飽撐的,哪哪都有他,管的真寬?!?/br> “同志,你說得好,美國鬼子就喜歡多管閑事”張依一沒想到,這時候就有人意識到美國喜歡對全世界指手畫腳,充當世界警察了。 “同志,你們這是要上前線了嗎”車夫一邊蹬車一邊和張依一閑聊。 “我是在外面學習,學習結束回醫院工作的?!睆堃酪恍χ卮?。 車夫是個健談的人,一路上說個不停,張依一坐了半夜的車,有些疲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他。 過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終于到了駐地大門口,張依一從三輪車上下來,從口袋里掏出錢遞給了車夫,“謝謝這個大哥了” “解放軍同志,多了”車夫見張依一多給了他一塊錢,就要還給她。 “不多,我這還有這么多東西呢,快頂半個人重了?!睆堃酪粚④嚪虻氖謸趿嘶厝?。 見她態度堅決,車夫收下了錢,說了聲多謝了,幫她將東西從三輪車上取了下來,這才騎著車離開了。 站在駐地大門前,張依一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樣的氛圍,進出的車輛好像比平時多了些,大門的兩旁貼著巨幅標語,“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進了大院內,這種氛圍更加濃郁,從團部方向那邊的高音喇叭里傳出激動人心的歌聲,“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現在是早飯后休息時間,路上看到不少戰士,還有趕著出門上班的家屬。 一個有點臉熟的戰士,熱心的幫張依一拎著行李。張依一問了小戰士現在的情況,小戰士告訴她,前幾天團里召開了誓師大會,戰士們摩拳擦掌,紛紛寫請戰書。 兩人進了營房大門后,張依一向他道了聲謝,小戰士將東西交給張依一,往男兵營房的方向走了,張依一拎著東西去了女兵營房,回她以前的宿舍。 等她到宿舍時,崔玉婉和唐小玲正要出門上班,陳金蘭昨晚值夜班,上午在宿舍休息。三個人看到張依一,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就圍了過來。 “依一,你怎么提前回來了”崔玉婉抓住張依一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不一樣了,有股醫生的派頭了” 唐小玲和陳金蘭也跟著問,“是啊,依一,你也要去前線嗎” “院長讓我回來的,前線缺外科醫生,我要跟著部隊上前線,你們呢” “咱們醫院抽調了將近一半人上前線,我、小玲,金蘭和藍靈都在名單里,還有程護士長?!贝抻裢褡院赖恼f“我們都寫了請戰書” “好,那咱們一起去醫院,我去找院長報到?!睆堃酪恍Φ?,幾個人光顧著說話,差點忘了上班時間。部隊后天晚上就要開拔,大家還堅持在工作崗位上。 三個人一起出門,剛出了女兵營房的院門,就聽見一道欣喜的聲音“依一,你回來了” 張依一帶笑的臉一下僵住了,她看到了那個讓她想愛不得愛,想忘忘不掉的男人,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她頓了下,避過了某人,不自然的叫了一聲“小何” 小何身后的劉恪非也看到了她,一雙鳳眸定定的看著她,帶著眷戀、痛楚,還有深深的柔情。眼中不加掩飾的復雜情緒,仿佛在懇求著她,讓他這么放肆一回。 不過半個多月沒見,卻仿佛隔了半個世紀。她瘦了,本就小的一張臉,瘦成了巴掌大。她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她 “依一,快要遲到了,我跟小玲先走了”崔玉婉說著,沖張依一擠了擠眼睛,不等張依一反應,拉著唐小玲嬉笑著跑開了。倆人不知道他們鬧分手的事,還以為這一對戀人在這上演脈脈含情呢。 “劉政委,我先去準備了”小何跑得比兔子還快,可不能影響劉政委哄媳婦。 他可是知道兩人的狀況的,自己的領導這半個多月是怎么過來的,他比誰都清楚。雖然每天照樣工作、吃飯、休息,可劉政委的臉一天比一天嚴肅,尤其是接通金陵那邊的電話后被告知對方不愿意接時,他都能感受到劉政委身上的寒意。 “依一,你還好吧”劉恪非向前邁了兩步,低沉著聲音說。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在心中默默鄙視了一下自己,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怎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