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語言法則’契約，你以為虎族能有一個人活著走得出詛咒之地嗎？”虎王自嘲地笑了笑。

    耶魯一時啞然。

    自他接替陣亡的大帳位置起，他總算能觸摸到以前觸摸不到的東西——或者說，他總算有資格抬起頭，看向罩在虎族頭頂的那片巨大到可怕的烏云。

    “帝國元帥的魔銀軍械，是雪精靈提供的?！被⑼醯坏氐?，“雪精靈支持帝國元帥，原因和接納我們這些‘流亡遺民’一樣?！?/br>
    “若非雪精靈一直暗中插手帝國事務，你以為當年為什么獸皇會強勢發起戰爭，直打到冰雪王城城下？”

    “那一次，帝國元帥沒有暴露，所以……獸皇才會愿意接受我的投誠?！?/br>
    “帝國元帥在帝都被砍下頭顱時，雪精靈若無其事地過著他們的日子?！?/br>
    虎王諷刺地一笑：“精靈王與獸皇的較量，北大陸有誰、有資格選擇是否被卷入？”頓了頓，虎王豎起手指，指向頭頂，“你的大帳陣亡后，你才看得見頭頂那片黑云，而我，已經看了幾十年了?！?/br>
    耶魯面色蒼白，嘴唇微微哆嗦。

    是要繼續當被圈養在后院的、不容許亮出獠牙利爪、生死皆聽天由命的小貓，還是竭力反抗、奮力一搏，這是再容易不過的選擇題。

    虎王選擇了獸皇，現在看來確實是蠢到了家——可若是耶魯站在當時的虎王立場上，耶魯也并不覺得自己能處理得多漂亮。

    畢竟……沒有人比虎族更清楚，宣稱“詛咒之地禁止爭端”的幾位半神，對這個規矩有多么蔑視！

    五十年前，虎族王庭地面上染的那些血，還未徹底消失！

    看著耶魯劇變的臉色，虎王再度自嘲地笑了笑：“人族的王族若是跌落云端，便也是誰都可以踩一腳的命運。我們虎族……”

    停頓了下，虎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暗精靈給的物資，我預留了一部分在幽暗森林西部。你們……出了地下世界，往火花平原西南部走，去往密林中，不要回頭，也永遠不要再來北大陸?！?/br>
    耶魯猛然抬起頭，驚駭地看向虎王。

    居然預留了物資——虎王早就決定讓一部分族人“叛逃”？！

    “對了?！被⑼跤趾龅匦ζ饋?，“那些雪狼人似乎干得不錯。若有機會，派人去人類的世界聯系那些雪狼人，告訴他們——雪狼族的傳承，在獸皇手中?！?/br>
    耶魯恍恍惚惚地走出王帳，直到迎面對上老友昆關切的臉，他才猛然回神。

    “昆，你……王……”

    昆笑了下，沖耶魯輕微地、堅決地搖搖頭。

    耶魯感覺喉嚨發堵。

    昆攬著耶魯的肩膀，將他送出去，臨告別時，才在他耳邊低聲道：“總要有人留下來的，耶魯，也到了王帳的戰士們做正事的時候了?！?/br>
    耶魯想說點什么，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虎族被迫退出遠東時，犧牲了雪狼族所有的戰士和絕大部分的貓族法師。

    雪狼族傳承斷絕，貓族法師一樣死絕。

    如今，虎族必須斷尾求存時，虎族也必須自我犧牲。

    昆送走老友，回到王帳，默默地與另外兩名中帳入內收拾。

    虎王自己扶起椅子，坐在上面，沉默地看著屏風上的掛飾。

    “王……你為什么會選擇耶魯呢？”昆實在有些好奇，當賬內收拾得差不多、另外兩名中帳離開時，他便忍不住問道。

    虎王沒有回答他。

    當昆離開后，虎王才低聲呢喃了句：“不惜背棄虎族榮耀也要保住族人的性命，沒有這樣的覺悟，怎么可能帶領虎族延續下去?！?/br>
    五天后。

    虎族大半戰士“叛逃”的消息傳回地下城，連經營食品店的木木都聽到了消息。

    “真的，虎族跑了？”木木驚奇地看向等著買粉的暗精靈客人。

    “是啊，只剩下虎王和王帳，另外三個大帳都趁著出戰的時候跑掉了?！币幻稻`戰士一臉嫌棄地。

    “還是出過獸皇的龍族以下最強種族呢，連自己的王都可以拋棄，太可笑了?！绷硪幻稻`戰士附和道。

    “居然這樣??？”木木特別好奇地，“那他們的虎王怎么辦呢？”

    “還能怎么辦，剩下的人繼續死守努比亞前線唄?！?/br>
    “就是，現在哪兒抽得出人手去追那些家伙?！?/br>
    “太糟糕了，還好另兩處戰場沒出這么丟人的事，不然豈不是西邊的礦脈都要給那些黑鐵矮子搶占走?！?/br>
    “希望矮人王暫時別親征吧，上回他來時死了好多個虎族才攔住，真是煩死了……”

    木木一臉純潔地認真聽著兩名暗精靈叨逼叨，手上準備酸辣粉的動作比平時放慢了一倍……

    當晚，食品店關門后木木立馬將白天聽到的消息寫成信、讓人連夜狂奔送回部落。

    又一天后，蕭云得知了這次大事件。

    “那幫虎腦殼終于開竅辣？”

    這是蕭云見到信時的第一反應。

    “木木這筆字怎么越寫越糟糕，負分！”

    這是第二反應。

    “他們居然把虎王丟下了？”肖恩先生一臉困惑地。

    真·隱秘事件，肖恩先生是少數有權參與者之一……還有一個是流竄在獸人帝國的普利莫。

    這倆老頭反正都命不久矣，且身為人族怎么都不可能對精靈族、獸人帝國、矮人王這三方有啥歸屬感，所以蕭云需要瞞著巴爾克和伊芙琳的事情都不瞞他們。

    “虎王估計是走不了吧，可能有啥命脈在獸皇手上捏著之類的?！笔捲茖@個倒不是很疑惑，“那個老陰比把虎族當刀子使，不捏著別人命脈怎么放心?；⒆暹@棄帥保卒招數雖然丟臉狼狽了點，好歹能留下種子，不至于給矮人族和暗精靈拖到亡族滅種……就那點子人口，跟人家打什么消耗戰，腦殼有包嘛?！?/br>
    蕭云就算沒打過仗，好歹也學過歷史。

    戰爭這玩意兒是最不可控的東西，地球上的戰爭史不厭其煩地復述了nn次這個道理——不說別的，被帝國墳場坑到一臉血的國家有幾個？

    看似“一波a過去穩贏”的蘇芬戰爭（著名的冬季戰爭），兵力占絕對優勢的蘇聯贏得那個慘，真是別提……

    兵力占絕對優勢有可能遇到逆風局，兵力（人口）比人家少n倍、還特嘛拿命去填消耗戰這個坑，不是有毒是什么？

    別說什么我很強敵人很菜雞、這波優勢很大，人口少底子薄就是原罪，除非超級順風局、不然別僥幸妄想著逆天；“xx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種屁話說的人自己都不信，要不然滿清統治期間干啥瘋狂自廢武功、瘋狂限制漢軍？

    總之……幾大千條族人的命丟在戰場上這種二逼事蕭云是絕壁不會去干的——穩住發育、別浪！

    肖恩先生想了想，是這個理：“應是如此，象牙塔（施法者協會總部）記載，虎族獸皇時代連雪精靈都必須退讓三分，北大陸是不會有人希望看見重新強盛起來的虎族的?！?/br>
    “以前我也聽提姆說過，煉金術師那邊也挺吹這個虎族獸皇的。半神不是壽命都挺長嗎，跟龍族似的，那個虎族半神怎么死的？”蕭云好奇地。

    肖恩先生神色古怪地：“呃，據說是……那位跑魔界去跟魔王打了一架，帶著滿身傷回來，然后吧……”

    蕭云：“……”

    這尼瑪，還真是好勇者死于斗狠。

    “行吧……”蕭云把信收起來，裝進文件袋中密封，“肖恩先生，請幫我聯絡施法者協會，尋找叛逃虎族下落，要能聯系的話就聯系上?！?/br>
    肖恩先生想了想，搖頭道：“虎族不能回草原的，阿云?！?/br>
    蕭云一笑：“他們要還回來，那我可不想去找他們。丫們這會兒山窮水盡的，要是回草原，不來搶咱們才怪?！?/br>
    “呃……”

    “精靈王和獸皇掐出個勝負前，咱們北大陸這塊兒太顯眼的角色都最好別登場。不然啊，不是被這個盯上，就是被那個盯上。除非他們掐出贏家了，贏家有從容的底氣嘛，那個時候再稍微顯眼點也不礙事，現在的話，還是算了?！笔捲频?，“虎族呢，正如你所說，就是咱們北大陸這塊兒最亮的星……就是快墜地了?！?/br>
    肖恩先生：“……”

    蕭云的話每次都這樣，又讓肖恩先生覺得有理，措辭又總是讓肖恩先生難受，憋得慌。

    對于虎族，蕭云的觀點和肖恩先生是一致的，丫們就是不如雞的落魄鳳凰……

    祖上光鮮過、跋扈過，倒霉催了，那么所有新賬舊賬都要一起算，想茍且都特別難。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如果美利堅□□挺、印第安人能有類似于猶太人的發言權和全球影響力，那么美利堅的下場絕壁比對猶太人做過類似事情的元首慘烈……（美國佬對印第安人可比元首對猶太人狠多了）

    死成渣渣了，還會在娛樂作品中反復復活、反復被鞭尸，被全球人民踏上一萬只jio，永世不得翻身。

    但美利堅依然是自由燈塔，沒像元首似的死成渣渣，印第安人也沒混到猶太人的檔次……于是全球人民便也跟得了失憶癥似的，忘記這個搞過血腥種族屠殺的屠夫。

    你要說這兩者間有什么區別，不存在的。

    “那你打算聯系他們做什么呢？”肖恩先生問道。

    “給條活路，結個善緣唄?！笔捲评碇睔鈮训?，“咱們現在需求的戰斗樹膠乳量越來越大，這玩意兒人族沒法種，種就是殺人害命。貓族去種都容易受傷，其他人又忙，只能讓阿一他們種?；⒆逡粠妥悠げ趓ou厚的，搗騰這玩意兒正合適?！?/br>
    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只看利用價值~！

    肖恩先生震驚地張大嘴巴：“你、你……你什么時候開始打這個主意的？！”

    “上次叫古斯塔長老去戰斗樹大棚，確認蛇族對這倒霉玩意兒也沒轍的時候?！笔捲乒⒅钡?。

    肖恩先生：“……”

    “聽說熊族也特別抗揍，可惜了，熊族是獸皇的基本盤?！笔捲七€在那長吁短嘆。

    肖恩先生：“……”

    把一臉蛋疼的肖恩先生送走，蕭云轉過身，便立即蒼蠅狀搓手手：“尼瑪虎族可算把自己搞殘了，可以滿草原收貓辣~！”

    一個月后。

    當草原上大雪皚皚、西大陸與南大陸交界處的無界密林乍寒還暖（無誤）時，剛穿過火花平原來到此處、人困馬乏的虎族流亡大隊，遇到了兩個主動上來找他們搭話的人族施法者。

    虎族擁有草原王庭的時代，王庭中不乏人族來客，帶領三個大帳“叛逃”的耶魯并不感覺意外，上前與兩位人族施法者搭話。

    聽到這兩個人族法師居然是特意在找他們時，耶魯便愣住了。

    這兩名人族法師掏出雪狼族的信件（肖恩代筆）遞過來時，耶魯一時間都忘了要接……

    雪狼族在信中先是回憶了一番兩家自古以來的深厚感情、向虎族表達深切沉痛關懷親近的慰問之情，然后便熱情地邀請虎族為雪狼族種植戰斗樹、取果實莖葉與雪狼族交換糧食物資。

    耶魯讀得一臉麻木，抬起頭木然看向兩位人族法師。

    人族施法者示意耶魯繼續往下看。

    于是耶魯忍著罵娘的心情繼續看信（他以為雪狼人在調戲他們虎族），直到看到最后一段，耶魯才真正呆住了（不是氣的）。

    雪狼族表示他們可以預支用于交換戰斗樹果實莖葉的糧食物資，虎族穩定下來后可派遣人員穿過克洛寧王國的波頓領地、前往瓦倫丁羅賓斯騎士領收取。

    耶魯：“……”

    回頭看看自家隊伍中僅剩的幾車糧食，耶魯發現自己完全不闊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