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們再次驚奇地：“——原來如此！”

    臺下的觀眾們倒是沒有出聲打攪臺上演出，但從神色來看他們的感受和臺上扮演圍觀群眾的演員們沒啥區別……

    “這個治安官也太厲害了！”坐在艾薩克旁邊的一名王室侍衛忍不住低聲感嘆，雙眼發亮地追隨著臺上的演員，儼然已經成了小迷弟。

    艾薩克就很淡定，當老師提出要為了塑造霍姆斯這個角色而讓傳奇幻術師百忙之中抽空研究足跡時，他便知道如此用心創作的劇目絕不會輸……

    臺上，治安官搭檔展現了一番現場勘驗、實地驗尸、足跡研究后，長達二十分鐘的第一幕才正式落幕。

    依然沒有人表演歌唱，甚至連落幕、換幕時的常規唱段都給跳了過去，但全場觀眾無一人挑剔……連口味刁鉆的莫里斯王子都沒有指出這樣的演出方式不符合戲劇規定，而是趁著換幕的空擋抓緊時間向波普子爵詢問瓦倫丁有沒有這么厲害的治安官，鬧得波普子爵哭笑不得。

    第二幕，舞臺布景換到了小鎮中，治安官搭檔就著現場勘查獲得的情報在鎮中走訪、調查，尋找那具無名男尸的尸源。

    沒有感天動地的情情愛愛，更木有啥讓人驚艷的俊男美女；倆主演一個后爹臉、一個是微胖的中年人，布景也丁點兒都不奢華瑰麗、全是暗沉沉的骯臟街景；但觀眾們就是移不開眼睛也不舍得分心，聚精會神地關注著劇情發展。

    身份低微的治安官在鎮中的調查進行得并不順利，因霍姆斯只是個落魄貴族家的子弟，鎮上幾家講究的貴族都不怎么愿意搭理他，每次上門要么吃閉門羹、要么直接被管家乃至仆人打發。

    當本人性格很軸、演的也是個古板“官方偵探”的霍姆斯板著臉問貴族家的老管家你們家是不是死了人、丟了人時，被大怒的老管家打出門的場景逗得全場發笑。

    “霍姆斯，反正報案的只是幾個農夫，也沒有人來認領尸體，不如就不管這事兒了吧?！豹M小逼仄的小鎮治安司中，一再碰壁的助手華生產生了放棄的念頭。

    “華生，我們調差此案并不是為了對誰負責，而是對死者負責?！弊谄贫床忌嘲l上的清貧治安官抽著煙斗，面無表情地，“無論受害人a是不是好人家的子弟、本人是不是做過壞事而造了報應，但身而為人，他不該遭遇到如此凄慘的事——被人捆縛著下跪，被人殺死，又被拋棄到荒郊野外?！?/br>
    “在他死亡前，他睜大的眼睛想要看到的是希望，希望有人能為他鳴冤、將殺害他的人繩之以法?！?/br>
    吐了口煙圈，這個并不專業的演員說出來一句頗有震（逼）撼（格）性的臺詞：“我們不需要活人的掌聲和歡迎，我們要的是死者能安心長眠?！?/br>
    “說得好！”波普子爵忍不住低聲喝彩。

    這位真·好人家的子弟這輩子是絕壁沒有產生過當治安官、刑偵執法的念頭的，但就像看過武打片的中國人會向往以武犯禁一樣，一把年紀的波普子爵這會兒也對行走在昏暗城市中為死者鳴冤的行業產生了類似于葉公好龍的心態……

    連波普子爵這種老油條都被打動，就更別提其他人了。艾薩克便聽到后排那個名叫艾沙的家伙嘀咕了好幾遍“為啥不找個施法者幫忙”、“施法者去當治安官就好了”之類的話……

    臺上，華生又道：“那為什么我們不索性去調查周圍的農夫呢，也許是外地來的旅客沒有及時進入城鎮，被哪個鄉野村夫見財起意殺害了也不一定?！?/br>
    霍姆斯看白癡似地看了眼助手，冷淡地：“如果殺害他的是農夫，我們見到尸體時，尸體還會穿得如此體面嗎？”

    華生：“……”

    “……等等！”霍姆斯忽然站了起來，“他穿著中袖襯衫、綢布長褲、鹿皮皮帶和馬靴，出門時身上噴了香水，擦過發油——華生，你想到了什么沒有？”

    華生皺眉想了想：“他打算去騎馬？郊游？有什么約會？”

    “是的，紳士們若是去打獵會戴上帽子，那么便不會擦發油，更不會穿容易掛破的綢布長褲。受害者a的裝扮是出行的裝扮，盡可能地講究體面……”

    霍姆斯用力一揮拳，雖然仍然是面無表情的后爹臉，但臺下的觀眾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振奮，且還下意識地被帶動著也振奮起來。

    “他是在赴約，有一位同樣體面、或是身份更高的婦人邀請這位紳士參與野餐郊游、或是到莊園游玩，是必須騎馬才能抵達的地方！”

    第224章 貪婪的勝利！

    《治安官霍姆斯》這出戲劇，不, 應當說是話劇, 設置的背景是一座臨近商業大城市的、稍微有些落后的、人口勉強過萬的小型城鎮。

    原因嘛, 主要是為回避身為治安官居然請不起施法者協助查案的bug……大城市的治安司都是市警司、城防隊那個級別, 這兩家別提多有錢。

    古板清貧的小城鎮治安官，略顯圓滑頹廢的中年胖子助手（演員就是之前那個出演《灰姑娘》神官的布魯諾醫生）, 這倆個外形上丁點兒都不討好的角色, 在話劇進行到一半時便緊緊地抓住了觀眾們的心。

    理清偵破思路后, 治安官霍姆斯將調查方向轉向鎮子周邊有著美麗女主人的莊園、農場、種植園；挨個走訪、詢問莊園周邊農夫鄉民，在頻繁變幻的背景板中跑了無數個地方后, 治安官霍姆斯的視線集中到了其中一家。

    溫蒂妮莊園，一位男爵夫人所擁有的甜紅果種植園。

    這位男爵夫人年事已高, 但卻有個極為美麗的侄女；霍姆斯帶上助手上門拜訪這一幕，本出話劇演到現在終于出現了一位高顏值的女士……

    呃……男爵夫人的侄女其實是《灰姑娘》的繼母演員扮演的。

    跟年輕人比起來這位女演員沒啥優勢, 但是在一堆本色出演的農夫、小市民、熊孩子、老婦人、以及顏值負分的治安官兩人組襯托下, 七分的顏值也能顯出九分的效果來……

    古板的治安官依然不善言辭，上來就把本劇第一女主和她姑媽得罪得夠嗆, 引起觀眾善意的笑聲無數；好在還有助手華生打圓場，艱難地把暴怒的主人家勸住。

    了解兩位治安官的來意后, 這位美貌侄女卻搖頭否認，表示從未邀請過年輕男子。

    男爵夫人更是直接表態：她極其痛恨未婚男女糾纏不清，如果侄女做了這樣的事，她肯定會把侄女趕回鄉下去。

    案件陷入僵局，華生沮喪地再次提出放棄（八戒戲份, 滑稽.jpg），而固執的霍姆斯表示他的頭很鐵，再撞幾十個南墻也木問題。

    治安官搭檔回到鎮中繼續調查，這次霍姆斯采取了更靈活的手段，雇傭街頭混混、小偷、流浪兒等對居住于鎮中的幾家貴族進行全天候監視，甚至花錢買通仆人打探消息。

    另一邊，助手華生跑遍了鎮中的成衣店、裁縫鋪、皮匠店，尋找死者穿著來源。

    這一段，舞臺分為兩半各自進行表演，以這種“雙鏡頭”的形式來展現破案的艱辛，以及轉移觀眾注意力、達到讓觀眾目不暇接、忽略劇情進展不夠快的問題……

    當華生被皮匠店的店主懷疑偷東西、拿著木鞋底追著打時，霍姆斯正蹲在某貴族家門口跟門房攀談。

    當華生被裁縫鋪的胖店主調戲時，霍姆斯一臉嚴肅地聽著流浪兒匯報監視得來的情報。

    兩位主角各自通過不同渠道獲得情報，相互靠攏匯合，穿黑衣的工作人員便迅速地將分成兩塊的布景推下臺、換成治安司的布景。

    波普子爵不由得低聲贊賞：“這種轉場方式真是太棒了?！?/br>
    “前所未見?！贝蠛玉T面帶笑意，輕聲符合。

    艾薩克：“……”

    ——你們能不能不要再互相搭話了??！

    馮·阿爾多尼·j，你能有點身為通緝犯的自覺嗎??！

    舞臺上，霍姆斯表現了一番推（裝）理（逼）的功夫后，再度轉場到某戶貴族家的布景。

    華生查到這家人上半年剛從皮匠鋪買過分屬于兩位年輕男子（不同尺寸）的鹿皮腰帶和牛皮馬靴，霍姆斯則是通過流浪兒蹲守監視發現這戶人家有穿戴同款腰帶馬靴的青年人出現過。

    兩位治安官與該戶貴族的管家斗智斗勇斗嘴皮子，終于見到了這戶人家的一名少爺……嚴格來說，是男主人的私生子之一。

    霍姆斯上去就問你的兄弟是不是失蹤了，差點兒被這名私生子少爺打出門……

    又靠著華生解圍后，這名少爺表示，他們家確實買了兩份年節禮物，一份屬于他，一份被他的父親、也就是男主人送給了鎮政廳的一名文員。

    兩位治安官連忙奔赴鎮政廳，隸屬于貿易司的文員倒是沒有為難兩位同僚，得知他們在調查丘吉爾爵士（私生子少爺他爹）的禮物去向后，坦率地告知他在收到禮物的當天就將其轉送給了另一位體型與他相近的朋友，他連盒子都沒拆開過。

    經歷一波三折，兩位治安官終于查到了死者的身份——名為馬克·吉姆的本鎮青年。

    然而，關于馬克·吉姆到底是如何受害、又是如何被拋棄在荒郊野外，卻仍然是一個謎題……繼承勛爵父親遺產的吉姆一直在隔壁大城市中花天酒地，將家財敗得差不多了才回到鎮里的老房子儉省度日，在本鎮沒有親戚，貿易司的文員是為數不多的和他保有聯系的舊日親朋。

    劇情進展到這一步，助手華生再次成為觀眾們的代言人：“會不會是那個侄女撒了謊？她趁姑母不注意的時候將馬克·吉姆騙到家中殺害？”

    “借居于他人家中，姑母對她不假辭色，女仆甚至能沖她甩臉子的女人，要怎么說服溫蒂妮莊園中的仆人或是馬夫、花匠之類的男性幫助她拋尸體？還不能是一人，必須是兩人，且還得動用她姑母的馬車?！?/br>
    “那么，難道是貿易司的文員？他編個借口將吉姆騙出去似乎也不難?？偛荒苁悄莻€私生子，那家伙壓根不認識吉姆?！?/br>
    “別亂猜了，華生?！?/br>
    治安官霍姆斯從破了個洞的沙發上起身，走向衣帽架，披上黑色大氅、待上圓頂帽，咬著煙斗、拿起拐杖，扳著標志性的后爹臉道：“凡是無名尸體只要能查到尸源，案子就破了一半。而這個案子更加簡單，查到尸源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犯人是誰?，F在，就讓我們來解決最后的問題……捉住并懲罰殺害馬克·吉姆的真兇?！?/br>
    臺下觀眾：“？？”

    “簡單……？”波普子爵嘴角一抽。

    “已經查到了？幾時？我錯過了什么情節嗎？”莫里斯王子一臉茫然。

    二樓貴賓室，表演開始時沒少為這壓根沒有唱段的“戲劇”直皺眉、現在已經“真香”的溫斯頓伯爵父子面面相覷，又齊齊看向跟他們一個屋的森林精靈戰士們。

    “海琳，凱，你們猜出誰是兇手了嗎？”溫斯頓少爺詢問地。

    “這……最有嫌疑的看上去似乎是私生子少爺和貿易司文員，除了他們不會有別人了吧?！焙Ａ諡殡y地，“溫斯頓少爺，你認為呢？”

    溫斯頓“少爺”：“……”

    旁邊，另一位溫斯頓尷尬地：“嗯……海琳，與你說話的是我父親?！?/br>
    海琳、凱及其他精靈族戰士：“……”

    海族成年后面相變化不大，又是長壽種，這導致溫斯頓父子看起來和兄弟差不多；若他倆同時出現、自己又沒有主動介紹，外族還真的很難分辨清楚誰是爹誰是崽……

    最后一幕，工作人員推上舞臺的，是私生子少爺家的布景。

    “果然是私生子少爺，溫斯頓伯爵，我猜中了呢！”海琳連忙轉移話題、努力化解尷尬。

    丫話音才剛落下，一輛馬車從舞臺另一側緩緩駛出、停在私生子少爺家門口，侍女攙扶著一位老婦人走了下來……正是溫蒂妮莊園的女主人，男爵夫人。

    男爵夫人抬步正準備上階梯，躲在一旁巷子中的治安官霍姆斯咻一下冒了出來。

    全場表演下來只有一個表情的霍姆斯略微躬身行禮，扳著后爹臉：“又見面了，夫人?！?/br>
    男爵夫人是正經的演員，演技毆打面癱臉醫生學徒·霍姆斯，先是露出短暫的驚恐表情，隨即快速冷靜下來，高冷地抬起下巴：“這么巧嗎，霍姆斯治安官，你也來拜訪丘吉爾爵士？”

    霍姆斯點頭，耿直地：“是的，夫人，我等待著在你拜訪丘吉爾爵士時前來打攪?！?/br>
    男爵夫人面部肌rou很明顯地抽動了下，這么精細的表演離得遠的觀眾是看不見的，所以男爵夫人便在上臺階時稍微腳滑了下、用以表達心中的不安。

    ……這也是舞臺表演的短板，演員的臺詞能通過裝在舞臺外圈的擴音裝置（音貝或煉金制品，前者比較少，后者技術成熟，相對于其它煉金制品不算太貴）清晰傳遍全場，微表情啥的就只有前幾排觀眾能夠看清。

    海琳：“……”嗎耶，臉好痛！

    男爵夫人、治安官霍姆斯一前一后走進大門，工作人員迅速將大門布景推走，出現在舞臺上的便是私生子少爺家的客廳布景。

    男爵夫人在侍女的攙扶下坐下，丘吉爾爵士家的女仆甚至無需問喜好便為男爵夫人端來了紅茶。

    私生子少爺出來接待客人，很自然地向男爵夫人致以問候，發現霍姆斯在場，便不大高興地：“治安官閣下白天里不是來過了嗎，怎么又來了?！?/br>
    “自然是有事才來?！被裟匪骨樯特摲值貋砹诉@么一句，自顧自掏出懷表看了下時間，“請稍等，我的助手很快會將路易先生請來?！?/br>
    “路易？那是誰？”私生子少爺更加不高興。

    端起茶杯的男爵夫人手腕一抖，少許紅茶濺了出來，女仆連忙上前收拾。

    “居然是這個男爵夫人干的好事？”臺下，莫里斯王子糾結地。他心里面猜來猜去想了半天，獨獨沒有考慮到這個老婦人。還好沒有把結論說出口，不然多打臉。

    “是啊，我還以為是那個年輕的侄女呢?！辈ㄆ兆泳衾Щ蟮?。

    莫里斯王子神色不變，多了個被打臉的同伴，感覺好多了。

    有類似疑惑的觀眾不少，半人馬那邊，賽爾和幾名戰士甚至低聲交流起男爵夫人面相和善、怎么看都不像是兇手這種低層次討論……

    助手華生連哄帶騙將貿易司文員路易帶進場，這名文員表現得十分茫然：“霍姆斯治安官，您邀請我到丘吉爾爵士府上做什么呢？”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把我們家當成什么了！”私生子少爺更加不滿。

    “稍安勿躁?！被裟匪棺叩綀鲋?，一手煙斗一手拐杖，慢條斯理地，“接下來，想請諸位聽我說一個故事，一場關于‘復仇’的故事?！?/br>
    本格推理派熱衷于將人召集后才解謎的惡趣味這個世界是不會有人吐槽的了，當霍姆斯開始滔滔不絕地背臺詞時，所有觀眾都心癢難耐地、目不轉睛地緊盯著他，同時拼命地在心中琢磨真正的犯人到底是誰，為啥霍姆斯要跑到丘吉爾爵士家里來、還要將貿易司文員叫齊……

    霍姆斯講述了一樁十年前發生在小鎮中的公案，一位子爵意外喪生后，名下的莊園、農場迅速被其他貴族瓜分殆盡，孤兒寡母只保留下為數不多的家產，不得不離開家鄉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