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做，你們果然很能干?！卑⒃率譂M意，又拿出麻線教長老們怎么用垂直線確認砌的墻是不是筆直……

    年紀偏大或偏小的干“技術工種”，如哈里斯這種青壯要做的便是苦力活。

    工地用磚、水泥等建材都是從上游的火炎部用運河船運下來的，哈里斯和一幫子青壯由雪狼族帶著來回搬磚，沒幾趟就累得氣喘如風箱……

    “沒關系，不是你們不能干好，是你們來時坐船太久了，人悶著了。多休養幾天，吃好睡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這么容易累了?！睅麄兏苫畹难├侨税参康?，“現在的話，咱們雖然精神不好但也別認輸，一趟少運點、走慢點就好。來，動起來，活兒就是要越干才越順，挺過這一關就好了?！?/br>
    哈里斯蛇族青壯們：“……”

    行吧——干的是自家的活兒、蓋的是自家的住所，拼了！

    再次推著獨輪手推車搬磚、運河工地兩頭跑，又搬了幾個來回，蛇族青壯們終于挺不住，卸完磚便癱了一地。

    “……休息幾分鐘吧?！睅麄兏苫畹难├侨嗣銖姷?，跑去食堂那邊提了桶打了蛋花加了少量油鹽的湯過來，“來一人喝一碗熱湯，恢復體力，喝完了咱們繼續干?！?/br>
    哈里斯強撐著坐起，默默起身分碗裝湯……他算是明白了，雪狼族的認知習慣里一切事兒都是為了干活服務的！

    哈里斯同組的搬磚累成狗的青壯們用微微顫抖的手捧著碗喝湯，另一邊，蟒族的十幾名族人正跟著雪狼人喊著口號轉動長度好幾米的巨大絞盤、帶動跟房子一樣大的攪拌機轉動。

    “嘿喲、嘿喲”聲中，那邊的雪狼人喊停，蟒族的族人立即癱了一地；另一組的人上前打開攪拌機另一側的蓋子，用鏟子將攪拌好的混泥土鏟出裝桶，由該族的蛇族青壯提起往挖好地基的方向狂奔……

    更遠處，成組的蛇族在雪狼人的帶領下如勤奮的螞蟻一樣忙活，有的挖地基有的澆灌地基，有的拌水泥有的抹膩子，有的挑沙有的挑土方，有的砌墻，有的合力搬著抽水裝置到處移動、抽出地基里滲上來的地下水……

    “別人都在干，我們也不能輸??！”帶他們干活的雪狼人似乎是很眼熱其他小組的積極風氣，很努力地給他們打氣。

    直到天黑，夜間溫度降到蛇族身體開始僵硬的程度雪狼族才喊停。

    帶哈里斯等青壯干活的雪狼人將徹底累癱的小組成員們分幾趟搬到最早建好的公共浴室內，與提前組織好等在里面的蛇族幼崽們（幼崽也是要干輕活地）一塊兒剝掉哈里斯等人身上的亞麻衣物、熱水刷洗。

    哈里斯勉強坐起，顫抖著接過同族幼崽遞過來的毛巾擦干水漬，換上雪狼族提供的棉布成衣，然后被帶出來用晚餐；像哈里斯這類徹底累癱的青壯洗完澡就能吃飯，稍微還有點體力的，洗完澡還被要求就著洗澡的熱水將自己和同族的衣物搓洗干凈……

    “飽飽的吃，吃完了好好的睡，明天就有精神了?！睅Ч锼顾麄儼岽u的雪狼人名叫石頭，這家伙跑前跑后、一天下來干的活兒是蛇族的三倍，卻跟怪物似的毫無疲態；照顧著哈里斯等人吃完晚餐，把餐具提回去刷洗，又跑過來給哈里斯等人搭好帳篷，再將人挨個扛進去。

    哈里斯本來是打算好好謝謝這個石頭的，可他實在太累了……當游俠學徒時那么高強度的訓練也沒今天這樣讓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擠不出，被石頭扛進帳篷、頭挨著枕頭、身上多了塊毛毯，立馬陷入昏睡。

    來到草原上的第一個夜晚，哈里斯便這么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原以為會有的忐忑、緊張、期待、不安等情緒，連個芽都沒冒出來就被摁回了土里。

    這一覺睡得又沉又死，啥夢都沒做，直到次日清晨雪狼族挨個帳篷叫起時，哈里斯睜開眼睛瞪著帳篷頂，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方……

    “起來洗漱吃早餐辣~！”石頭闖進帳篷，就近把還迷糊著的哈里斯身上毛毯扒拉開、整個蛇抱起來立到帳篷外，迎面冷風一吹、腳下一踉蹌，哈里斯瞬間就清醒了。

    族人一個個的被石頭抱出來立外面強迫清醒，還沒回過神呢，便被石頭跟帶小孩一樣手拉手全拉到露天食堂旁邊的洗手池，蛇族幼崽給按人頭發豬毛牙刷、玻璃水杯、刷牙青鹽、洗臉毛巾，洗漱完了，又跟放羊似的拉去吃早點……

    “早上我們干點輕省的活兒?！笔^笑呵呵地說著，把哈里斯幾個帶去運石頭。

    挖地基挖出來的土方要回填再利用，碎石子也有用場，不大不小、雜七雜八的石頭就沒啥用處，全送到運河邊堆積、等以后挖池塘啥的拿來填底部……要說輕省，就輕省在卸的時候不費力，傾倒出來就行。

    哈里斯面無表情，和他同組的族人抽了半天嘴角，終于忍不住嘀咕：“到底輕省在哪……？”

    “這邊挖地基挖出來的雜石不多，咱們加把勁兒半早上就能運完?！笔^笑呵呵地道，不等蛇族們眼睛發亮，他又來了下半句，“然后就可以去幫忙挑土方了，那個挺省力的?！?/br>
    哈里斯面無表情，剛才出聲的族人腦殼垂了下去。

    當晚又是被石頭扛著去刷洗、換上自家來時穿的亞麻布衣物，再互相攙扶著到露天食堂用餐。

    哈里斯面部肌rou抽搐、雙手微微顫抖地吃著蒸麥餅時，不經意間看見同樣齜牙咧嘴進餐的格雷戈長老——臉上總是帶著憂慮、眉頭總是擰一塊的格雷戈長老短短一天半下來整個蛇的氣質都變了，反正哈里斯看不出格雷戈長老哪里還有沉積郁氣，跟周圍的族人完全木有區別……

    來到草原上的第五天，干透的大棚開始上梁封頂，為等蛇族適應而暫時停工的住房建設重開。

    這次，蛇族“技術工種”們要學習的部分多出了如何盤炕，如何鋪地暖煙道，如何在居住區設置下水管道設施……等等。

    仍舊干著重體力活的哈里斯用完晚餐、能夠靠自己走去帳篷睡覺時，發現包括長老們在內的一批人被組織著坐在露天食堂一側，由阿月給他們上課；阿月吐字清晰、中氣十足，聲音離老遠都聽得清，然而哈里斯只能聽懂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搞不清楚他說的那些字組合起來是啥意思。

    坐在人群中的長老們抓耳撓腮，向來沉穩的古斯塔長老似乎是正費力地硬記阿月說的話，一向多思多慮的格雷戈長老倒像是接受得比較快，神色極其專注……

    “這是……？”哈里斯疑惑看向石頭。

    “算數課?！笔^一如既往地笑得十分憨厚，“他們不是在鋪地下陶管了嘛，做那個活兒最起碼要能心算兩位數加減法，還要能看懂圖紙，阿月就給他們上一下基礎課，不能讓活兒被耽擱了?！?/br>
    哈里斯：“……(o言o)”等等，他也懂算數的，阿月在講的真是算數？不是驢他？！

    其他族人：“Σ(⊙▽⊙quot;a”你們雪狼族干活兒還要學算數？！

    石頭看他們這反應，也不知道是誤解了啥，很貼心地安慰道：“沒事兒，現在是趕工期嘛大家的時間都安排得比較密，把主要工程搞完，能抽得出時間了，大伙兒就都可以學算數課了?！鳖D了頓，又很善意地補充，“不光學算數，還要學識字的呢。學了這些更方便工作，能讓大家更能干?！?/br>
    “……”蛇族集體沉默。

    “石頭，你們雪狼族是所有人都要學的嗎？”一名蛇族青年忍不住道。

    “對啊?！笔^點頭，露出不堪回首神色，“年年都要學的。平時還好，不忙時才組織學習。到了冬天才叫慘呢，三天小課、五天大課，每天要做三十道數學題，隔幾天還要交文字作業，要求至少寫兩百個文字，前后要連貫、表達要清晰、主題要明確，錯別字不可以超過三個，寫得我頭都禿了！”

    “……”蛇族再度集體沉默。

    “……我族到冬天要冬眠的?！鄙咦迩嗄陥詮姷?。

    “我知道，你們蛇族是變溫種族嘛，身體溫度受環境影響，阿云說的?！笔^再度點頭，“所以給你們蓋的房子才把火炕盤得比較寬，冬天你們坐在炕上不會冷到，就有精神上課了?！?/br>
    “……”蛇族再再度集體沉默。

    睡到帳篷里，大伙兒難得地沒有躺下就睡過去。

    “真實的雪狼族和傳說中的差得也太多了?！庇凶迦藰O其唏噓地感嘆，這個感嘆是大伙兒這段時間發得最多的。

    “石頭說他們是這幾年才這樣生活的，以前他們過日子的方式和其他種族也差不多?！庇钟凶迦藰O其糾結地道，“我還以為他是吹牛的，原來不是……像他們這樣折磨自己，當然有可能短短幾年時間變化這么大了——”

    哈里斯默默聽著族人討論了半天，冷不丁出聲：“以后我們也要和他們過一樣的生活，大家是愿意，還是不愿意？”

    這話讓同帳篷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良久，最開始發起討論的族人才一臉復雜地：“想一想感覺有些絕望，可再想想……似乎也不錯。雪狼人可以習慣，貓族、灰矮人、半人馬、地精、人族也可以習慣，我們蛇族沒有道理適應不了?！?/br>
    這話說得大家都點頭，確實蛇族在大陸上倍受歧視，可蛇族畢竟也是最古老的種族之一，蛇族族人自有身為蛇族的驕傲。

    黑暗中，哈里斯露出個溫柔微笑，輕聲道：“那就睡吧，養好精神，明天還要干活呢?！?/br>
    窸窸窣窣聲中帳篷里安靜了下來，合眼前，哈里斯心中隱約有所明悟……蛇族的智慧并不低于任何種族，換成是被別族像現在這樣勉強著做這么辛苦的工作，族人們早就得反抗了。

    可換成是雪狼人來帶領他們，卻從長老到普通族人、到那些每日都被組織起來干力所能及活兒的幼崽們，大伙兒都沒多少怨氣——因為雪狼族并不只是催促著他們勞動，而是身體力行地帶領大伙兒勞動。

    每個小組，都是領頭的雪狼人干得最多。

    本就是為了蛇族的住所在勞動，雪狼族比他們的族人還盡心盡力。為了蛇族考慮得這么全面，連蛇族自己想不到的地方雪狼族都考慮了、都安排上了，沒有人的心是石頭做的，連對異族充滿不信任的格雷戈長老都沒有發出任何異議，何況是其他的族人們呢。

    “能認識雪狼族，能認識阿云真是太好了……”哈里斯眼皮支撐不住，漸漸合上，睡過去前，他腦子里只有這個念頭。

    再如何辛苦，有目的地做事也遠比看不到未來的絕望來得讓人安心。

    千余名蛇族勞動力的投入大大提升了工程建設進度，雪狼族部落的春耕工作結束前哈里斯和他的族人們在阿月的工程二隊帶領下成功完成了居住地建設；當最后一棟住房的屋頂鋪上最后一塊瓦片，阿月吼出“完工”時，幾乎所有人都激動地發出喊聲、與身邊的人熱情擁抱……這段時間的艱辛、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酸痛過的每一塊肌rou，都有價值了！

    “等等！”阿月忽然嚴肅下來，目光炯炯看向喜極而泣的蛇族長老們，“我都忘了，你們的居住地也得起個名兒，以后好稱呼?！?/br>
    “對對，我們也沒想到這個?！惫潘顾L老揉了下眼眶，難忍激動地，“那這里應該叫啥呢？”

    “你們起嘛?！卑⒃鹿⒅钡?，“不要叫太復雜的名兒，不然以后工作文件上寫起來很麻煩?！?/br>
    “不如叫蛇谷吧？以前我們的故鄉就是蛇谷啊?！弊兊贸聊S多的格雷戈長老難得地出言建議。

    “谷……”阿月為難地打量四周平原環境，“不形象啊?！?/br>
    “蛇谷已經不屬于我們了，格雷戈?！惫潘顾谅暤?，“我族離開故鄉、漂泊十數年，如今終于有安生之地，正需與過去割離……不若就叫蛇部，屬于蛇族的新部落，大家以為如何？”

    長老們互相看看，又去看其他族人，見無人反對、大伙兒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便紛紛點頭贊同：“蛇部，蛇族新部，確實不錯?！?/br>
    “就蛇部吧?！?/br>
    阿月見蛇族意見統一，笑著點頭：“那好，你們這就叫蛇部了?！鳖D了頓，又道，“這批住房是按二十人一間建的，暫時作為集體宿舍使用，以后蛇部要新建宿舍或是個人用房，需要向火炎部提交書面報告申請，火炎部工作會議通過、批下資金建材，我們工程隊便會下來幫忙蛇部擴建?！?/br>
    蛇族長老們先是一臉感激地點頭，隨即聽出不對，古斯塔忍不住上前一步、緊張地：“阿月，你們要走了嗎？”

    “是啊，火炎部還要繼續擴建呢，我們今年還有工程要搞?！卑⒃碌?。

    周圍的蛇族們都呆了呆，被催促著干活兒確實讓大家都挺咬牙切齒，可這些雪狼族真要離開，他們心中的不安又升了起來。

    “你們走了，那、那我們怎么辦？”古斯塔長老緊張地。

    阿月哈哈一笑：“當然是繼續干活兒辣！昨天南風不是來送過信了嘛，青草的工作隊這兩天就會下來了，青草會幫你們把部落管理層架構好、組建承包農場的生產隊，組織大家學習、安排勞動，好讓蛇族也盡快跟上咱們的工作節奏?！?/br>
    蛇族眾人這才松了口氣，沒這些厚道耿直的大塊頭帶領著，心里真是沒有多少底氣。

    “阿月，你們離開了，我們會很想念你們的?！惫潘顾L老不舍地道。

    “我也會想念你們的?！卑⒃乱灿悬c兒舍不得機智聰明、學啥都特快的蛇族們，“不過也沒關系，又不是就見不到了。要是你們分配完生產隊還有人剩下，可以跟青草申請來我們工程隊的。不過相對于其他的工種，工程隊確實工作量比較大，要考慮好才申請哦?！?/br>
    “……”一眾蛇族臉色變了變，閉緊了嘴巴……這段時間他們每人只干工程隊雪狼人三分之一的工作量，蛇皮都快磨掉一層，真進工程隊當正式工，emmmmm……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好。

    工程隊收拾好零碎、拆解好家當（水泥攪拌機、抽水裝置等）、準備上船走運河回火炎部，跟著工程隊干了三十多天活兒的蛇族們紛紛不舍地與雪狼人們告別。

    哈里斯所在的小組，一群蛇族面無表情瞪著平時話最多、經常抱怨的小子抱著石頭嚎啕大哭。

    石頭開始還挺感動，后面都不好意思了：“不要哭了，真舍不得我就調來工程二隊嘛，我繼續和你天天在一起?！?/br>
    “來不了，你們的工作量我承受不起?！焙窟罂薜男∽舆€賊冷靜。

    “那冬天工程隊有閑了我下來看你們?！笔^笑呵呵地，“你們要學習的，不會讓冬眠，到時候咱們又能一塊兒玩了?！?/br>
    “……”哭得特感情充沛的小子噎住了。

    第182章 雪狼族“扶幫帶”政策

    阿月工程隊離開次日, 青草的工作隊便順著運河搭船下來了。

    “你們好，我叫青草, 接下來我們或許會相處比較長的一段時間?！?/br>
    “……你好，我叫古斯塔?！惫潘顾L老上前與青草握手, 視線忍不住地往青草左邊胳膊飄。

    “哦，這是我的幼崽，阿云給她起名叫如花, 像花一樣的意思?！鼻嗖菹蛏咦彘L老們展示胳膊里夾的小狼崽, 笑得特開心……

    嗯……房間被某頭狼崽潛入撕咬得亂七八糟，蕭云憤怒之下給這個火炎部最小的幼崽起了這名兒是可以理解的……

    小狼崽如花被她老媽胳膊夾得氣息奄奄, 抬起小腦殼沖蛇族長老輕輕“嗚”了一聲。

    “你好，如花?！惫潘固匦χ鴨柡? 伸手摸了把如花的小腦殼。

    青草豪邁地將小狼崽隨手一扔, 挽袖子朝后招呼：“到地方了, 趕緊卸貨！”

    “好勒！”工作隊的人賣力地把運河船上的農用三角犁、大豆xue播機、苜蓿撒播機、鋤頭鏟子鐮刀、土豆種紅薯種紅果種等物資往下搬。

    “我們也幫忙?！惫潘顾L老往后一揮手，自己先上前扛了袋紅薯種。

    讓別人干活兒的前提是自己以身作則，這個雪狼族言傳身教的道理蛇族學習得挺快。

    十幾條運河船上的物資搬到蛇部倉庫里安置好，青草立即召集蛇族長老、戰士們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