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數秒沉默后, 蕭云感覺有什么東西從大殿中消失——肖恩將手從他的胳膊上拿開、他沒有再感受到之前的壓力, 而原本不能直視的獸皇也可以看得真切——居然是位體型比走在一側的虎王小一號、從哪方面看去都極其普通、毫無特色的成年獸人, 既沒有精靈王那種過度暴力的驚艷，也沒有矮人王那rou眼可見的不凡氣度，用最爛大街的說法就是，丟到人堆里絕壁找不出來。 “失禮了，精靈王?！?/br> 獸皇輕描淡寫地點了下頭, 似乎并不在意精靈王那有些無禮的用詞, 抬腳不急不緩地走向獸人族坐的這側。 一群身著高級軍官制服的雪精靈從走廊中出來，入座在暗精靈與森林精靈中間, 精靈王步態休閑地走過去，施施然坐下。 這兩位半神……不, 再加上矮人王，這三位半神確實是很有那么點兒視大殿內各族賢者如無物的氣勢, 仿佛眼中都只有另兩位一般；這比裝得, 蕭云簡直想給負（嫉）分（妒）…… 精靈王向女王微微頷首, 朝奏樂的雪精靈們打了個手勢, 因三位半神相繼入場而暫時中斷的樂曲聲再度響起，臨近的各族賢者們也開始低聲交談，大殿內再次回復宴會氣氛。 只是大部分人看上去都有些心不在焉, 視線不時投向獸皇帶進來的虎王……換成別人帶這位進來都不會引起如此關注，可居然是跟著獸皇來的，這就很微妙了。 蕭云偷看了眼會場對面正與精靈女王低聲對話的精靈王，朝肖恩努嘴：“我記得獸皇是前天來的，也就是說，虎王已經在城堡里住了兩天……肖恩，你怎么看？” 肖恩只是表面上淡定，其實這貨早就偷摸觀察精靈王好會兒了，聞言立即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獸皇可是很低得下頭的，至少表面上低得下頭，肯定是用什么花招糊弄過去了……要我說，精靈王估計并不覺得虎族回歸對獸人帝國能有多大影響，你也看見之前虎王進來時主母和女王的反應了吧，她們應該是早知此事了?！?/br> 蕭云微微點頭：“女王似乎有些厭惡虎王，一直別開視線。倒是暗精靈主母——” 此時，卻聽矮人王哈哈一笑，聲音瞬間蓋過大殿內所有動靜：“獸皇，你帶來的人我似乎沒有見過，不介紹一下嗎？” 這矮子隔著大半個會場喊話，挑釁之意傻子都聽得出，大殿內瞬間又安靜下來。 沉默地坐在獸皇身側的虎王猛然抬頭，金色豎瞳惱怒地瞪向矮人王。 “我們獸人族的賢者，虎族的虎王?！鲍F皇開口道，“矮人王年紀尚輕，沒有見過也不奇怪?！?/br> “哦？虎族仍屬于獸人帝國嗎？”矮人王冷笑道。 獸皇“呵呵”一聲，慢條斯理地：“我們獸人族并不會因些微的不同排斥同胞，只因膚色差異便永久流放、否認同胞這種事，我雖然并不反對，但也不會支持?！?/br> 矮人王的臉色立馬就變了……獸皇拿灰矮人說事，這簡直就是在戳他的肺管子有木有！ 沒等矮人王出聲，獸皇便轉向精靈王，舉起酒杯：“雪精靈的美酒總是讓人欲罷不能，精靈王?！?/br> “獸皇喜歡的話，派商隊前來便可?！本`王隨意地道。 矮人王反擊的時機一下就被錯開去，臉色愈加難看起來。 蕭云：“……”默默喝茶。矮人王果然還是太年輕…… 三位大佬隔空喊話，有點常識的都知道把嘴巴閉緊看大佬表演，果然，矮人王與獸皇短暫交鋒后精靈王開口了：“正有事想與兩位商議，雪精靈一族獨力鎮守魔界之門已有數千年，這些年來，為守護布龍菲爾德，我族無數英勇戰士隕于米里亞姆——” 蕭云臉色微妙，這個賊拉裝逼的家伙上來就把這事兒攤開來說不得不說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咋搞的，這種靠臉就能打dps的家伙按理說不該是幕后黑手終極boss之類的人設，咋還揣著精靈族的耿直人設丁點兒不崩呢？！ 精靈王明里暗里暗示了半天雪精靈不愿意再讓同族犧牲、前赴后繼去填米里亞姆那個坑，話鋒一轉、火力全開嘲諷全場：“……我族的付出被認為是對魔界之門的壟斷，這實在有違我族本意。鎮守米里亞姆本該是布龍菲爾德各族應盡之責，本王也當順應眾意，今日起，我族將邀請各族共同鎮守米里亞姆、鎮壓魔界之門，獸皇，矮人王，不知兩位意見如何？” 精靈王話音落下，全場靜默。 雖話語帶刺，但精靈王的表態確實足夠坦蕩，這點上哪怕是精得跟鬼似的獸皇和略嫌毛躁的矮人王確實挑不出刺……就連對精靈王隱有敵意的蕭云都暗暗佩服，同時又更加嫉妒，特嘛的，身為大陸最強の男人才有這種無須做任何掩飾的底氣??！ 來之前肖恩給蕭云補過課，所謂魔界之門，其實就是物質世界與魔界重合的空間通道。視通道大小、對重合區域周邊造成不定影響，負面影響如魔物（含魔獸、小惡魔等）數量提升、妖獸魔化概率增加；正面影響有魔力濃郁、適合施法者成長等。 后者無疑是讓各族最眼饞的點，要知道精靈一族在魔法天賦上是差不多的，但暗精靈和森林精靈這兩族就壓根沒法跟雪精靈一樣搞全員魔武雙修……不是人家不長進，而是就近鎮壓米里亞姆的雪精靈實在是得天獨厚。 要是精靈王遮遮掩掩的話，沒準兒獸皇、矮人王會順勢接過話頭拍胸脯表示我們來，偏偏精靈王毫不在乎地把雪精靈不再愿意為全大陸“頂雷”、要求各族一起出力的態度擺到臺面上，獸皇和矮人王反倒是疑神疑鬼起來了；明明才剛口角過，這會兒卻隔空互拋眼神，貌似是一時間都難以確定精靈王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格溫多琳湊到精靈女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么，女王陛下輕輕點頭，首先出聲表態：“既是為了布龍菲爾德，我們森林精靈責無旁貸?！?/br> 蕭云若有所思，隱晦地看了眼神色平靜地坐回去的格溫多琳。 會場這邊的角落里，牛頭人族長哈羅德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目光炯炯看向精靈王。 精靈王與他對視了兩秒，面部肌rou舒展、露出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呃……風華絕代的笑容，微微點頭：“這當然十分妥當，哈羅德族長?！?/br> 哈羅德族長猙獰一笑，復又兇狠地看向矮人王和獸皇。 蕭云：“……” 矮人王轉頭跟自己人說了句什么，哈哈大笑，拍著扶手道：“牛頭人都這么說了，我們矮人自然沒有意見！” 蕭云：“……” 獸皇略做沉思，也很給牛頭人面子地微微頷首：“哈羅德族長所言可行?！?/br> 哈羅德族長滿面紅光地坐了回去…… 初次來到法蘭克盛宴現場的虎王，那一臉的驚愕怎么都掩不住——同樣是蹲在鳥不拉shi的詛咒之地過日子，大佬們居然這么給牛頭人面子？！ 同樣是初次來到法蘭克盛宴現場的蕭云，那一臉的蛋疼之色也是怎么都掩不住——你們是怎么接收到牛頭人的腦電波的？??？難道只有我是異類？！ 正當蕭云陷入深深的沉思時，坐在斜對面的暗精靈主母面無表情地開了口：“那個牛腦袋到底說了什么，你們在打什么啞謎？” 蕭云有種當場跟主母認親的沖動…… 精靈王身側，一位雪精靈軍官向前一步，像主母躬身行禮后開口道：“哈羅德族長提議，布龍菲爾德大陸各族向來友好和睦，但因信息不暢、地域隔閡等問題，難免因各種誤會產生摩擦。如今恰逢其會，不如效仿人類王國北部聯邦、成立種族聯盟，合力解決米里亞姆鎮守問題?！?/br> 暗精靈主母眉頭擰了起來，大殿內各族賢者們互相交換眼色、視線亂飛…… 蕭云簡直驚了——誰說牛頭人無腦圣母來著？！ 看看人家這秒速遞梯子、同時討好三位半神大佬的效率！ 布龍菲爾德大陸要是成立種族聯盟，誰受益最大？當然是拳頭最大的三位大佬！ 彩票都沒買就開始為五百萬大獎的分配權吵架這種蠢事有點政治素養的人都不會去干，對于合格的政客（政治家）來說畫出來的大餅永遠比不上能確實地拿到手里的餅干渣，獸皇和矮人王不會蠢萌到在這個聯盟的框架沒搭起來之前就開始爭執聯盟內到底誰說了算；不然以他倆表現出來的脾氣，要是精靈王的透露出來的意思不合他們的心意，他們早就出聲反對了！ 但是吧……精靈王要臉，矮人王和獸皇各懷心思且似乎不太敢相信精靈王真愿意把米里亞姆“讓”出來，所以這三位是不會自己來提這事兒的——走正常流程的話應該是先糾纏一番無關痛癢的細節問題，再由某位大佬的小弟出頭倡導、搞出眾志成城架勢再推波助瀾讓各族賢者捏著鼻子認賬……結果牛頭人壓根就不猶豫、直接上來就把首倡的功勞占了有木有！ 一時間，蕭云都不知道該佩服牛頭人“秉性正直敢為人先”呢，還是佩服牛頭人察言觀色功力一流——能這么快就摸到大佬們的脈絡且迅速出擊、為大佬們說出他們想聽到的話，誰要真把牛頭人當傻逼，那丫才是真傻逼…… 偷摸把眼角余光轉向獸皇身側的虎王，嗯……這個曾經把牛頭人當傻逼的家伙現在就一臉便秘……大概是知道自家當初踢到鐵板丁點兒不冤了。 牛頭人開了這個口子，各族賢者們再不趕緊跟上也就太沒眼色，獸皇周圍的獸人族賢者紛紛開口贊同，森林精靈那邊的各城長老也出聲幫腔；就矮人王比較磕慘，跟著他來的矮人族賢者不多，且多為軍官湊數，抬轎子都抬得不像樣…… 沒啥反應的，就是人族賢者們了。人族又沒有拿得出手的大佬，再擅長拍馬屁，這個種族聯盟里人族也撈不到啥好處…… “阿云，你覺得如何？”白狐阿羅伊聽了半天各族賢者發言，頗為意動，但又不愿意去附和獸皇，索性看看自家小兄弟是啥意見。 “我們雪狼族自然是唯女王陛下馬首是瞻?！笔捲乒杂X地憨厚笑?；⑼醣Я双F皇大腿，他抱的可是森林精靈，站隊方面絕壁不能出問題。 白狐阿羅伊呆了下，頭痛地抓抓頭皮：“既然如此……” “阿羅伊，狐族肯定是支持種族聯盟的，是吧？”蕭云生怕這貨腦抽發表啥不當言論，連忙道。 “當然?！卑缀⒘_伊道。 “既然這樣，那就精靈王怎么說我們怎么聽好了。我們雪狼族人手不夠，出不了戰士，倒是可以在軍需物資方面出點力，你們狐族呢？”蕭云拉著話題往下走，堅決不給這個同盟老兄弟腦抽的機會。 阿羅伊認真地思考起來…… 既然沒人公開提出異議，精靈王趁熱打鐵，立即放出手下得力軍官游走在各族賢者間問詢意向、逐一登記——既然要搞種族聯盟，各族肯定要派使者前來冰雪王城長期駐扎，作為主辦方的雪精靈自然有資格全權處理相關事務。 這種毫不客氣的行為看得矮人王和獸皇眼皮直跳，偏偏還沒法說什么，誰叫這里是人家的主場呢！ 再怎么揣好耿直人設，人家精靈王也不是賣萌的貨，愿意讓獸皇和矮人王“雨露均沾”才叫奇了怪了…… 那么問題來了——在座各族“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不是就符合全員利益了呢？ 顯然不是。 暗精靈那邊，主母忽然站了起來。 這個眼角眉梢都寫著狠辣的姐們，象征性地朝坐在正中間扶手椅上的精靈王微微躬身，隨即昂首挺胸、大步穿過場中，走向獸人專區。 蕭云眼皮一跳，連忙去觀察其他大佬的反應——矮人王眉頭皺起，精靈王神色不動，精靈女王有些訝異地抬起頭……而獸皇，竟起身迎了上來！ 蕭云神色微變，隨手拿起酒杯擋住了臉。 暗精靈主母站定，向獸皇伸出右手，手背朝上，獸皇輕輕握起這只戴著絲質手套的手，行了個吻手禮。 蕭云眼角余光看見斜對面的矮人王臉色一下沉了下來。 獸皇側身半步，讓虎王上前向主母躬身行禮，親吻主母的手背，又招呼著主母坐下，與主母談笑風生…… 只要膝蓋沒瘸（無誤），基本上都知道這兩方在打什么花腔了，連玻璃腸子的白狐阿羅伊都一臉驚愕地看向矮人王。 矮人王的臉色陰沉得簡直可以滴出水來。 蕭云就不一樣，沒有發言權、悄咪咪蹲角落里當觀眾的他，簡直忍不住要狂笑……他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草原這波穩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蕭云簡直想出去跑兩圈——獸皇果然是個老陰比！發現掐不動精靈王，這貨就盯上了矮人王！ 恰好矮人王在跟暗精靈爭地下世界礦脈，又恰好虎族這個落魄的鳳凰捏著鼻子來投誠……許出點不痛不癢的代價、把虎族跟暗精靈送作堆去磨矮人王的血條，精靈王還沒法兒找借口阻止，這種事情獸皇不順水推舟才叫不科學！ 眼角余光瞧見精靈王神色不太好，蕭云狠掐了把大腿把眉飛色舞的勁兒壓下去……幸災樂禍得挑地方，這當口還是夾緊尾巴比較妥。 蕭云這個雪狼族的賢者基本就是來湊數的，不但沒有發言權，坐的位置還偏，正適合暗中觀察全場。 面色有些陰郁的精靈王偏頭看著獸皇方向，注視數秒后似乎是輕嘆了口氣，移開視線，并沒有出聲。 當初矮人王跟暗精靈掐起來的時候精靈王沒有管，這次獸皇推著虎族下場，精靈王自然也管不了；虎族自己做出的選擇，又不涉及詛咒之地禁止爭端這個能拿來當借口的共識，即使是精靈王也無權置喙。 女王在驚詫過后面露不悅，但也沒說什么，只是不快地將別過臉去。 蕭云冷眼旁觀這些大佬們的反應，實話說，雖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只看精靈王和女王選擇坐視，虎王這舍命一搏就算是有價值了。 收回視線，便對上肖恩懟過來的大臉…… 蕭云：“……” “阿云，這算是什么情況？”肖恩簡直快被自己的好奇心給殺死了，壓低聲音急促地問。 蕭云給他個安撫的眼神：“再看看就知道了?！?/br> 肖恩只好忍耐著、坐立不安地四下打量，沒多會，便見數位人族賢者相繼起身、走到獸皇與暗精靈主母所坐之處；又過了一會兒，蠻族的賢者也靠了過去。 肖恩：“？？” “沒人是傻子呀！”蕭云內心呵呵，朝肖恩打了個眼色，拉了把紅葉，起身招呼白狐阿羅伊一塊兒離開座位，走到長桌邊挑選餐點。 肖恩本來還不太理解，走到一半時回頭看了眼，發現坐在同一側的那幾個湊數的人族大魔法師都離開了座位，或是跟阿云一樣走到長桌旁挑選餐點、或是找個空曠處站著聊天，這才有所明悟。 宴會進行到此時，大殿中人已經涇渭分明——團結在獸皇和暗精靈主母周圍的獸人、人族、蠻族；穩如泰山的精靈王和女王；不打算站隊的少數弱小部族賢者和湊數的人族大魔法師；以及，孤零零坐在一角的矮人王…… 白狐阿羅伊不太理解蕭云為啥一直沉默，挑了點餐點后便拿著酒杯走到一旁跟自己帶來的隨從低聲交談，肖恩站到他原來的位置上、背對大殿內眾人、面朝蕭云，低聲道：“鬧成這個德性，種族聯盟還能成立得起來嗎？” “肯定能?！笔捲泼嫔届o，“精靈王不會放棄這個讓雪精靈一族正式擁有最高發言權的機會，矮人王不會愿意主動被孤立……獸皇與暗精靈的協議，不足以讓主母背離精靈族?！?/br> 暗精靈主母惱火精靈王是可以理解的，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地下世界被矮人王上門搶礦，身為同族的精靈王就像看不見一樣，獸皇給她遞刀子，她傻了才不接。 但你說就為這個要讓暗精靈主母跟精靈王徹底翻臉吧，那也不闊能……那個滿身殺氣的姐們看上去可沒那么蠢。 點到這個程度，蕭云就讓肖恩自己體會，沒有繼續解說——大殿內強者如云，即使在精靈王的威勢下沒人敢放肆窺探，終究不是談話的地方。 獸皇會將虎族這把刀朝向誰，蕭云原本的猜測是……精靈王和矮人王，一半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