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地方的景色倒是和之前有少許不同，更加類似于牛頭人部落那邊的地理環境，低矮的山包變多、川溪澗泉遍布荊莽草叢之間，林地更加密集，大大小小的沼澤地更加常見。

    “這一帶的地勢更低、水氣更濃郁了?！?/br>
    繞過一片下半部都被泥潭浸泡住的樹林時，一行人發現這片樹林里那些渾濁的、看不到底的泥潭居然被陽光映照出五彩光芒，引得從未見過這種景觀的眾人驚呼連連——蕭云倒是知道基本的光線折射常識，這片樹林應當是被泥潭浸泡多年、腐殖層發酵滋生的厭氧菌密布其中，陽光從側面灑進來時，就會出現這種壯觀的光線折射景象。（住過老居民區的人估計看見過臭水溝給陽光照出彩光……）

    “要能把這林子里的爛泥啥的刨回去，該是多天然的土肥啊~”當族人們驚奇不已時，蕭云內心發出如此感嘆。

    出發后的第五天下午，翻越一片連綿的低矮山脈時，蕭云感受到了海風那略帶著海浪咸味、低壓熱風的氣息——

    “好大的河??！”阿山特驚奇地看向遠方，抬起手臂使勁兒指，“你們看，那個河完全看不到盡頭呢！”

    他們這會兒站在這片山脈的頂部，山脈的高度雖然矮但白多米是應該有的，山下密集叢林的更遠處，視線盡頭，是一片無邊無際、與天際相連的波濤。

    “不是河，那應該就是內海了?！笔捲瓶刂撇蛔〉丶?，“我們找到海邊了、那就是海，海中就是無窮無盡的鹽！”

    大伙兒愣了下，隨即發出歡呼……

    “??！”

    一名在叢林樹梢間跳躍的精靈忽然腳下一滑、身體朝前撲倒，還好他身手靈活，趕緊伸手抓住樹身上的藤蔓吊住身體，這才避免了一頭栽到地面上。

    “凱？”前方的同伴頓住身形，疑惑地回頭看來。

    “海琳，你有沒有聽見狼嚎聲？”驚魂未定的凱手抓著藤蔓四下張望。

    “狼嚎聲也能把你嚇成這樣？那你還是回去，不要拖累我?！蓖楹Ａ瞻櫫讼旅?，毫不客氣地道。

    “不是、不是普通狼嚎，很像是雪狼人的狼嚎?！眲P連忙解釋，“你還記得十一年前精靈王發布的征兵令嗎，我參與了那次征集、離開我們的家鄉前往北方王城——”

    “夠了，凱，我知道參與王城之戰你是最榮耀的事，用不著一而再地拿出來炫耀?！焙Ａ詹粣偟氐?。

    “我不是想要炫耀、我真的覺得剛才的狼嚎聲和雪狼人的聲音很像！”凱丟掉藤蔓，跳過四米多的距離在同伴的身邊落足，努力地比手畫腳，“雪狼人打到了王城下，那幫如同頂級的魔獸一樣強大的怪物擊敗了精靈王的御用軍隊……”

    海琳彈起雙足、跳到六米之外的樹枝上站定，嫌棄地回頭看了眼同伴：“行了，凱，我們只是來救走我們被人類商船擄走的族人，我們的敵人沒有雪狼人。如果你連人類都懼怕，那你現在可以退回去?！?/br>
    “嗨，我真的不是……”

    凱連忙追上去，但海琳完全沒有等他的意思，幾個彈跳便將他甩到了后頭。

    從林外的山頂上，雪狼人們歡喜地搬來石頭、木頭，在最顯眼的位置搭出高高的路標，接著便歡喜地沖下山、一頭闖進他們并不喜歡的叢林中。

    從山頂上看時最多兩公里深的叢林足足耗了雪狼人們一個多小時，終于穿出讓他們渾身不舒服的叢林、又跑了半個多小時，他們便來到了能夠直接看見大海的山崖上——沒錯兒，沒有海灘、沒有細軟的沙子，這個方向的陸地與海洋的接壤處就是幾十米高的陡峭山崖，就算是貓族也沒法爬下去這種。

    準備好再度歡呼的族人們傻了眼，一個個呆滯臉看蕭云。

    “……我們順著山崖找找看，不可能全是這種懸崖……應該是靠近叢林的這邊地形落差大的關系，別的地方不能是這樣?！笔捲撇亮税押?，給大伙兒鼓勁。

    靠海的陸地，越往西落差越大，只能朝東走。離叢林范圍越遠，地形便越趨于平坦，又兩個多小時后，蕭云總算是看見了符合他對海邊認識的天然海灘——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海岸線上，植被與海水互相爭奪的領地之間、白而細軟的沙灘在落日余暉下泛著淡淡微光；柔軟濕潤的沙子中密布著潮水落去后留下來的豐富海產，成群的海鳥在沙灘上起落，姿態優雅地干著掠食者的活兒。

    “大海！”蕭云振奮地張開雙臂、以吼聲發泄踏上路程后一直在他心里面積累的壓力。

    “嗷嗷嗷嗷嗷鹽鹽鹽鹽——！”

    雪狼人們半秒不到就破壞了蕭云那好難得醞釀起來的激動情緒，一個個大白屁股拱開了蕭云、撒開腳丫子撲到沙灘上去。

    “啊啊啊嗷嗷嗷——！”

    ……然后這幫人又被卷土重來意圖收復失地的海浪給攆了回來，逃得那叫一個丟盔棄甲跌跌撞撞。

    “……”蕭云以手扶額，“別玩了，趕緊休息一下我們就得抓緊時間弄鹽，都退回來?！?/br>
    “哦?！北淮蠛砹擞浵埋R威的雪狼人們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又緩緩退回去的海浪，老老實實往回走。

    還沒走一半呢，阿月忽然跳了起來：“嗷嗷有東西夾我的腳！”

    “都叫你拿獸皮包好腳啦，你腳丫子全露在藤草鞋外面……啊啊這是啥？！”想幫忙的紅葉嚇了一跳。

    “我不知道、這是啥東西??！”阿月拼命甩腳。

    “螃蟹啦！螃蟹！踩爛就行了！”蕭云給氣得。

    “螃蟹居然還有這么大的？”給夾了腳趾頭的阿月居然還有心情震驚下，還比出手指，“不是都只有這么點點大的嗎？”

    “你到底痛不痛??！”蕭云喝道。

    “痛！紅葉快幫我踩！”

    “那你別跳來跳去的??！”

    蕭云懶得理他們了，抽著嘴角把視線移開……然后他就看見了躲在老后面瑟瑟發抖的青巖。

    “好多水??！”青巖跟他對上視線，一副好怕怕的樣子顫聲道。

    蕭云：“……”

    ……稍待片刻。

    在海岸邊的植被占領區跳一塊平地，解下包裹行囊，生火架陶鍋、用在叢林那邊取的淡水將rou干煮開，就著蘿卜干吃了一頓后，蕭云便領著眾人平整曬鹽的場地。

    煮鹽頗費人力，而曬鹽太費時間，所以蕭云打算雙管齊下同時制鹽：以帶出來的鋤頭挖出大片鹽田、注入淺淺的海水，讓風和陽光幫忙將水分蒸發掉一部分，然后再將濃縮的海水拿來煮——純靠煮的話，陶鍋可經不起這么折騰。

    刨掉植被、從叢林里砍來圓木夯實地面，一整夜的功夫弄出來兩畝鹽田，往里面灌了一層海水后眾人便累得倒下就睡。次日被陽光和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爬起來看時，鹽田里的海水已經蒸發掉不少。

    曬鹽，海水與空氣的接觸面越大、蒸發面積就越大，可以有效地縮短蒸發周期。但蕭云沒有現代的便利工具可依靠，只能采取最笨的手動辦法……兩根比較筆直的木棍綁成t字型，在太陽最大時、站在鹽田邊拿著長的一端、將“一”的那一頭木棍在鹽田里慢慢推動鹽水，使得流動的鹽水與空氣的接觸面積增加。

    至于其他人，則繼續平整新的鹽田、夯實田底……

    蕭云來到這個世界后就沒見過日歷長啥樣，以游牧為主的草原住民并不很講究觀察節氣，唯一的農耕民族牛頭人倒是有重視氣候變化的意識，但他們的主體民族基數也遠遠不足夠自創節氣訂立公歷的地步……所以蕭云可謂是活得不知歲月。

    不過就以地球上的氣候常識來看，這種短暫的、每年只有兩個多月的平均日最高溫度能到三十度左右的時節，應該就是每年最熱的七、八月份沒跑……

    一年里僅有兩個月能有這樣的氣溫，蕭云自然是希望能多弄點鹽回去，心很大地讓族人可著勁兒開鹽田——反正也浪費不了，明年來了還能用。

    開工曬鹽后的第五天，最早開辟的兩塊鹽田在陽光和風的蒸發下變成了較為粘稠濃厚的飽和溶液，好奇的族人們丟下手頭工作跑過來圍觀，紅葉伸手沾了點溶液拿舌頭一舔，頓時露出驚喜的表情：“有鹽的味道，就是有點苦?！?/br>
    “別亂嘗試，還沒過濾呢，鹵水是有毒的?！笔捲苹Ｒ惶?，連忙把這幫啥啥都想嘗個咸淡的好奇寶寶從鹽田邊趕開。

    海水直接曬干水分獲得的結晶不能說直接就是食鹽，里面還是有別的雜質的，只能算是粗鹽、工業用鹽，有較重的苦味，長期食用對身體有害，要拿來當食鹽的話還得過濾一下。

    過濾鹽鹵水的話，倒是很容易……蕭云拿出從族長那里a過來的布料（較為細密的亞麻布），包入火堆里取出來的木炭，繃在陶鍋口子上，然后拿木頭挖的勺子舀起鹽田中的鹽鹵水，倒到陶鍋里、以布料包著的木炭過濾。

    雪狼人們已經開出了二十塊鹽田，這會兒誰都不愿意走，都蹲在旁邊好奇地看蕭云cao作。羽尤其看得認真，一雙淡綠色瞳孔瞪得賊大。

    蕭云也愿意族人們多思多想變聰明點，見大家這么好奇，便給大伙兒講解：“海水里的鹽直接煮成鹽結晶也是可以食用的，就是味道會比較苦澀，這是因為海水鹽里面的雜質太多了……當然，要論雜質我們跟人類商隊買的青鹽也不輸到哪里去，那完全就是加工沒到位的井鹽，嘖嘖?！?/br>
    “像我這樣拿木炭來過濾鹽鹵水里面的雜質，不能說可以把雜質都過濾干凈，但能有效地過濾掉大部分的雜質，這樣獲得的鹽就沒有那種苦澀味?！笔捲埔崎_陶罐口上的木炭包，將過濾了一遍的鹽鹵水倒到陶碗里給大家看，“你們瞧，這個鹽鹵水的顏色是不是比鹽田里的淡了一點？”

    六個并排蹲著的雪狼人加一頭黑豹齊齊看看陶碗、再看看鹽田，點頭的動作特別整齊劃一。

    “再多過濾兩次?！?/br>
    蕭云抖開亞麻布、重新包好木炭繃到另外一個陶罐上面，如是將這罐鹽鹵水過濾三次后，再遞給阿山，讓他拿去煮成結晶。

    阿山抱著陶罐走到一邊去生火的時候，羽露出了特別糾結掙扎的表情……他很想跟著阿山去看看這個鹽水是怎么變成鹽的，但是又擔心自己走開了沒看到阿云接下來的cao作。

    “毛毛你去幫阿山，我接下來都是要過濾鹽鹵水，多點人煮鹽也好?！笔捲朴悬c兒好笑，假裝沒發現羽的小心思，故作不在意地。

    “……”羽張開下嘴巴又閉上，他想說我不叫毛毛來著……但是現在又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阿山怕燒壞陶鍋，用小火慢慢地煮、一直煮到太陽西斜，陶鍋里的鹽鹵水才蒸發掉水氣、變成白色中帶點兒青的鹽晶體。

    “真的是鹽??！”阿山捧著陶鍋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地上，拿手指沾了點鹽嘗了一下，立馬喜笑顏開，“一點都不苦、比曲角牛換的青鹽還好！”

    羽并不像阿山那樣能簡單直接地為獲得鹽而興奮，他帶著種朝圣的心情沾了點鹽嘗了下味道，感受著口腔中純粹的咸味，羽忽然覺得眼眶發熱……

    蕭云的部落是損失了大量戰士后保不住草場、這才走下坡路的，要說能換鹽的曲角牛，他們還真不缺。而羽不同……在草原西南邊陲住了幾十年的羽的部落，祖上就沒富裕過。為了保證部落里的食鹽，他們這些年來確實很不容易。

    而如今，只是花五六天的時間跑到海邊、再花五六天的時間曬鹽煮鹽，就能獲得一直卡著他們部族脖子的食鹽——想想之前每年為了省出曲角牛再餓都不敢宰牛，這種巨大的落差實在是讓羽心情復雜。

    阿山為獲得鹽開心了沒多久便開始心疼地檢查陶鍋，嘀咕著千萬別哪里燒壞了之類的話，聽得羽更加心情復雜……說起來他們部落似乎也沒有拿損失陶鍋來換取鹽的本錢，想一想真是好心酸！

    阿山這擔心沒錯兒，陶鍋確實經不起長期的煮，把兩塊鹽田里的鹽鹵水煮成小半皮袋的食鹽后，帶出來的六個陶鍋便壞了倆……

    雪狼人們心疼壞了，青巖也一副rou痛的樣兒，沒轍，蕭云只好讓他們跑周圍轉轉去找有沒有大小合適的石板，反正這周圍都是林子、柴火足夠，實在不行拿石板來“烤”鹽算了。

    阿山和青巖去西邊找，紅葉和羽結伴往東走。兩人順著海岸線上的植被一路走一路摸索，還真讓他們在沙灘被凸出的海面的山崖隔開的地方發現了一處亂石灘、亂石灘的盡頭還能看見個大小驚人的山洞。

    “這邊可能有哦？”

    紅葉眼睛一亮、連忙跳下去、跑到亂石灘上。這片地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經歷過地震之類的底殼變化，亂石灘上的石塊看上去很像是山崖的山體垮塌下來形成的，在海水的沖擊風化下，靠海的部分石塊都給沖刷成了比較圓潤的形態。

    兩人在亂石灘中搜來搜去，奇形怪狀的石頭看到了不少，稍微薄點兒的、能勉強算是石板的卻沒看見……

    “要不然我們找塊大點的石頭，用阿云那個火烤、沖冷水的辦法從中間分成兩半，紅葉你說行不行？”

    羽覺得想找現成的石板是沒什么希望了，便提了個主意想問問紅葉的意見，轉過頭來，卻發現紅葉正一臉疑惑地盯著山洞的方向，好像沒聽到他說的話。

    “紅葉？”羽又叫一聲。

    “啊?！奔t葉回頭，沖他招招手，“羽、你來我這里聽一下，我剛才好像聽到里面傳來人的聲音，又一下沒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

    第40章 義務撿漏

    羽走幾步站到紅葉的位置，偏著頭認真地聽了會兒, 茫然搖頭：“沒有??？”

    “我這會兒也聽不見了?！奔t葉不太確定地, “……算了, 也可能是我聽錯了, 這里怎么可能會有人。羽，你剛才說的什么？”

    “哦, 我說——”

    他兩個站的位置正對著山洞的方向，當羽側過頭說話時, 一陣風自東向西而來、穿過那處山崖下腹處的山洞、刮向還沒有走開的兩人。

    “？！”

    羽和紅葉同時瞪大了眼睛看向那處黑黝黝的山洞, 他們聞到了風卷過來的……血腥味！

    兩名雪狼人戰士無須交流、同步竄向洞中——阿云和兩名成年族人就在后方的海灘邊, 若海灘周圍有危機、危險生物，他們可得提前發現。

    這片凸出海面的山崖不高，面積卻廣, 天然形成的山洞很深, 才進入數米便再無光線，且變得狹長曲折起來，最窄的地方需側過身體才能通行；而隨著兩名雪狼人戰士的深入，被風送過來的血腥味亦越來越來濃，氣味多且雜，仿佛山洞的另一邊正有不少人在混戰一樣。

    在狹窄逼仄的山洞深處攀爬小跑數分鐘、趟過低處的積水, 眼前的空間漸漸開闊, 又繞過幾處彎道，羽和紅葉終于看見了血腥味的來處……兩人齊齊倒吸口冷氣，對視一眼、迅速趴下, 藏在洞口內朝外偷看。

    山洞的出口、山崖的另一面，又是一條漫長的海岸線，海灘邊擱淺了五條風帆破破爛爛的大船、船體有明顯的傾斜，海灘之上有數座人工搭建的草木棚子、圍城類似臨時營地的模樣，營地中還堆積著不少大約是從船上搬下來的貨物箱子。

    若這只是擱淺的行船在此休整也還罷了，內海本就是繁茂的海上商路……但就兩名雪狼人戰士看到的狀況來看，這事兒沒那么簡單：此刻的海灘上，簡陋的營地前方空地正進行著一場血戰，一方是依靠貨箱為掩體、不住大呼小叫的船員，另一方，則是兩名精靈。

    按理說精靈的人數處于絕對劣勢，但……這場戰斗中他們卻很明顯屬于贏家，人類和獸人組成的船員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被殺得節節敗退，就算圍繞著堆得比較高的貨箱拼命游走，還是時不時就得有一、兩個船員發出被砍傷、砍殺的慘叫……

    紅葉把聲音壓得非常低，和吐氣差不多：“精靈怎么和商隊打起來了？”

    羽輕微地搖搖頭：“紅葉，你看他們后面?！?/br>
    紅葉將視線往木棚子的方向移了下，猛地瞪大——木棚子里丟著好些個光光的、身上脖子上綁著繩子的人，有人類、有獸人……似乎還有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