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春柳輕輕拉拉朱繡的袖子,和秋桂兩個相視一笑。 不知怎的,自認面皮不薄的朱繡忽然覺得耳朵發熱。 到了前廳,就見湛冬身姿挺拔,立于堂上,被程舅舅晾了這一會子,也絲毫不見煩躁不耐。見程舅舅出來,趕忙上前抱拳行禮。 朱繡眼睛亮晶晶的,貼在圍屏后頭從縫隙里往外看。 湛冬才與程舅舅寒暄幾句,只覺得清凌凌的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視線叫人意亂,幸而他向來寡言,面上又平和,才沒教程舅舅看出來端倪。 程舅舅坐在主位上,眼睛雖看不見自家外甥女,可圍屏就在他身后,外甥女新換的除晦香的味道卻叫他老人家知道那丫頭肯定扒著圍屏在偷瞧。程舅舅心里又念女兒外向,又后悔心軟把她帶來,又唯恐湛家小子從圍屏下頭鏤空雕花出看出跡象。只說了一會子話,才剛告一段落,程舅舅就迫不及待地端茶送客了。 湛冬也甚知機,只道還有公事在身就起身作辭。 程舅舅打開湛冬送來的匣子,高些大些的紅木盒子里是一尊玉白菜,玉白菜意為遇百財,放到脂粉行里卻是正好。程舅舅暗自點頭,算這小子有心。等打開那更精致些的紅漆描金團花匣,程舅舅運氣再運氣,臉依舊黑了。 朱繡悄咪咪的站近前來瞅,只見一雙極精巧的紅色緞繡花鳥壽石的繡鞋,那鳥兒的頭頂的地方還鑲著一顆小小的珍珠,鞋頭接縫處墜著紅絲線做的流蘇,壓流蘇的帽兒用的是一色的瑪瑙。這鞋端的精致貴重。 程舅舅回頭瞪了外甥女一眼,沒好氣地把匣子遞過來,朱繡忙接住。 這過了長輩的手,自然不算私相授受,兩輩子頭一次收著這樣的禮物,朱繡且美滋滋的呢。 這么一雙正常大小的繡鞋,與小腳女兒穿的弓鞋截然不同,這繡鞋代表的心意,可不就很明白了。再有,頭頂白珍珠的鳥兒站在壽石上,對面一叢盛開妍妍的月季花,朱繡精通刺繡,怎不知這是“白頭長春”的意思。 湛冬走在街上,有些出神:他平生頭一次討姑娘歡心,不知她喜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注:“以為戕賊兒女之手足以取妍媚,猶之火化父母之骸骨以求福利也”——引用袁枚《牘外余言》,把“戕賊”改成了“戕損”。 第72章 榴花 擱在心里的姑娘歡不歡喜, 湛冬猜不著,可自家老爺子喜不喜歡,長了的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湛大的臉掉的都跟馬臉一樣長了,湛冬方才邁進門檻繞過照壁, 就見他爹杵在穿堂前頭, 劈頭蓋臉的就罵:“這一老晌你哪兒去了!就差住到衙門里的人, 破天荒的倒告了假, 你說,你去哪了!” 湛大心里著慌,自家這狼崽子看著老成, 到底是個沒經過風月的愣頭青, 就怕他栽到人家挖好的坑里。下午他打發人去到有數的幾個地方尋湛冬, 家人卻都說沒有, 倒是回說軟紅館那幾個新起的樓子熱鬧極了, 天還沒黑就有五城兵騎著大叫驢、馬騾拉班結伙的往那邊去, 那些人家下人不認得, 可五城兵的靴子卻知道的。 湛大就犯了嘀咕, 卻也不敢叫家人到那種地方里頭去尋,弄不好這名聲可就壞了, 只得散出去幾個親隨管事遠遠的守在那路口等著。這會兒白日已長了些, 將過了一更, 天光還微亮, 湛大罵完湛冬,就瞅他身后,見的確沒有派出去的家人, 才暗自松了口氣。 湛冬先給他爹問安,煩的湛大直擺手, “去哪了?” 扶著湛大進了前廳,湛冬才道:“往程家去了?!?/br> 湛大眼珠子一亮,臉上馬上轉晴,喜道:“唷,你這木頭樁子開竅了?!焙俸僦毙Γ骸傲裟愕綄⒉??好小子!送什么東西沒,老子跟你說,這想作人家女婿就得會來事!指望你能說會道,這輩子咱都不想了,可說不了就得做到勁兒,做著老丈人心坎里就成了。你這親事還不同,娘舅大過天,偏程家里外還只這么一個寶貝甥女,這舅老爺只有比老丈人難纏……” 兩邊才有些默契罷了,哪里就能得程家留到方才,通不過一盞茶功夫。湛冬看他老子滔滔不絕的高興樣子,一面扶他回房歇著,一面默默聽他說。湛大說的嘴都干了,還一個勁拍湛冬的肩膀,“好小子,像你老子!想我娶你娘的時候……” 湛冬親手侍奉老爺子歇下,輕帶上門扉,漫不在意地往西廂房一瞟,那屋里黢黑,常日里趙氏喳喳呼呼的早在老爺子這里賴著了。 裘管事多機靈,守在角門上順著湛冬眼睛一看,馬上知機的走近前來,把老爺把趙氏打發到莊子上和給程老爺送禮的事一一說來。 湛冬對此不置一詞,只吩咐:“挑兩個勤快伶俐的小廝給老爺守夜?!蓖遮w氏再碎嘴小心思,可到底能近身照看著老爺子,如今這情景,得尋幾個能干的小廝才放心。 裘管事忙道:“今晚上我親自帶人守著,明兒挑幾個好的請老爺親自指?!?/br> 次日,果然帶了幾個利索干凈的小廝到湛大跟前來。湛大正要去河沿邊茶館里吃幾籠灌湯包子,聽說書的胡謅兩回,再往大柵欄戲園子溜達溜達,聽兩折子戲,這日子,悠哉的給個神仙都不換。 “老子還沒老到那份上呢?!闭看蟊г箖陕?,到底點了四個小廝。 慢慢悠悠的吃了半盞釅釅的普洱茶,湛大才背著手往街上去。慣用的長隨忙跟著,裘管事又趕緊點了新來的兩個跟上。湛大在前頭走,回頭看一眼,哼笑道:“如今還真成了老太爺了?!?/br> 誰知這日晌午,就聽說了大朝會上當今大怒的事。茶館子里的說書的先生也是個秒人,竟把官府剛張貼出的告示背了出來,什么新裹者不為正妻的話,湛大美滋滋的呷了一口茉莉香片,暗想,到底是皇爺,這股子妖風可是刮不下去嘍。 到了二十日,湛大又命人去打點官媒人,請人六月初一就往程家去。他自己反常的沒出門,沉吟了半晌,才跟裘管事道:“冬子的差事不能常在家里,兒媳婦一過門……我琢磨著,前院里還得有個女人才方便?!?/br> 兒媳娶進門來,兒子不能總在家里,偏偏婆婆又不在了,公公院里連個屋里人都沒有,獨個老公公和兒媳婦在一處宅子里算什么。雖自家出不了丑事,可這事就怕人家歪說,屎糊身上了,再怎么辯白? 裘管事一想,也是這個理兒,這種事情最不經講究,坊間多有那閑漢挑事歪話呢。況且自家老爺也才過不惑,就素的跟和尚似的,這個形景恐非長策,要做長久之計方能妥當。 “是。那,請個媒婆來?”裘管事低聲問。 湛大想著自打把趙氏送走,冬子家來的時候都多了,他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想一會子,終是道:“請個妥當的?!比蘸蠖硬辉?,若兒媳婦有事,不好跟他這做公公的說道,當間兒有個女人傳話也好來事。 裘管事想一想,勸道:“不如買個?”身契把在手里,就不敢翻天。 湛大也想過,只是他在都中轉悠慣的,知道人牙子手上賣給人做通房或姨娘的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這樣的姑娘都打著生下孩子作依靠的主意呢,他沒那意思再給冬子添個兄弟meimei,就不害人家姑娘了。況且就算挑個年歲大些的,只怕展眼就宣揚出去說他湛大買了個婆子作二房,冬子管著那些個兵,擎等著給兒子丟人呢。 “尋個家世清白,人口利索的,不拘守寡的和離的??傊畡e像趙氏似的,只要安分就行?!?/br> 裘管事苦了臉,這看著要求不高,可實際上比找個穩妥的黃花閨女還難呢。況且這事還得私底下辦,不能請官媒婆,只能多尋幾個妥當的私媒人尋摸。 直到二十六日,請托的幾個私媒人依舊沒丁點消息,當中更是有個打了退堂鼓的:“你家老爺這忒耽誤事兒,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有的是,可這合適的寡婦奶奶我上哪兒找去,況且你們還緊著成,腿都跑細了!貴府的這事兒我辦不成,只你也放心我嘴嚴著呢。跟您說一聲,您另請高明罷!” 裘管事只得好聲好氣又奉上紅封把人送出去了,得,都中還是忒小了,往通州、直隸打聽罷。 湛家的馬車往城外去,榮國府的四人轎正往皇宮大內去。 圣上曾下旨意:每月逢二六日期,準其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這二六之期說的是每月十二日,榮國府怎的二十六進宮去呢。 原是今年端陽日元春晉封貴妃的緣故,正值宮中賞午,賈母等人不能進朝謝恩。緊接著初十圣上又因金蓮邪風龍顏大怒,一并連十二日的入宮請候都不成行。到底是皇后寬厚仁愛,恐薄了賈貴妃,在當今面前求了情,才有這二十六日的看候。 王夫人坐在轎中,只覺這一回前面沒有老太太的八人大轎走著,著實晌快。 到入了宮門,王夫人自然得先去皇后宮中磕頭謝恩。 “……連主子娘娘身邊掌宮嬤嬤的面都沒見著,只叫太太跪在宮門外磕了頭……您看?”抱琴疾步進來,附在元春耳邊道。 這不是主子娘娘給求得恩典么,怎么好似連一點體面都不給太太呢? 元春深吸一口氣,把眼里的熱意壓下去:“知道了。你去迎太太,不許多話?!北僦恢鞯?,卻不知這恩典燒手,若是她先知道,必然得傳話不令太太進來——整個五月,就連官員上任都要延遲,以避開毒月,更何況宮里覲見請安。滿宮女人,沒一個敢在本月請候的,唯獨自己娘家。這恩典給的只是圖個好看,誰叫你真來呢。 此時元春真有些怨怪了,離下月十二統共只有十來天,什么要緊的事,這十幾天都等不得了? 王夫人扶著抱琴的手,滿臉是笑的進寢宮來。 母女兩個閑敘了幾句寒溫康安的話,抱琴借故把殿內的四個宮女都支使出去。 王夫人忙道:“娘娘大喜,可見圣上隆恩!為娘娘建的大觀園榴花才入五月就開的極紅艷旺盛,我就知道娘娘必然有喜事,如今果然應驗了?!?/br> 聽說石榴花開的好,元春神色一頓,帶著紅寶赤金甲套的腴白手指撫向腹部,如今她有位無寵,這兒女從何來呢。 王夫人一見,忙笑道:“石榴多子,花開的那樣好,娘娘不必心急,日后必結好果子?!敝皇撬藭r還不知道,大觀園那幾株石榴,開花這樣盛,到了仲秋卻結果極少,縱有,也都青皮石蛋一般,沒等成熟就落了。此為后話,且先不提。 元春強笑道:“我正有一事要與太太商量。那大觀園景致極好,又耗費巨大,白放著豈不寥落可惜,何不命她幾個姊妹們居住進去。這房舍多了人氣,也好打理養護,太太意下如何?” 王夫人擺手道:“不可,這園子原是為迎你歸省所建,她們姊妹住進去容易,請出來卻難,明年省親豈不麻煩?” 元春笑道:“這歸省有一回就是僥天之幸了,哪兒能歲歲如此,太太很不必為這個打算。這事情我想了幾日,本要下月給府中傳諭,太太既然此番進來,便先告訴太太知道?!?/br> 王夫人一愣,知她已決定了的,不能改其意,只得答應下來。 就聽元春又道:“大觀園中軒館房舍盡夠的,寶玉自幼在姊妹群里長大,不比環兒,若其余姊妹都搬將進去,獨留他一個,乍然冷清,倒怕他不自在。只是我盼他成器,若是能就此扳過他的性子,使他讀書上進,那是最好;若他很不暢快,那不妨令他也進園中居住?!庇謩裢醴蛉耍骸安粐啦蛔阋猿刹?,可過嚴則恐生憂慮不虞?!?/br> 一時勾的王夫人想起賈珠來,免不得淚水漣漣。 母女兩個對坐抹一回淚,賈貴妃方似想起來什么,問道:“家中姊妹,黛玉、寶釵、湘云各擇一處,還有二meimei三meimei四meimei,再加上寶玉,此不過擇選七處,仍有多余的。我在家時,倒是與那個叫朱繡的丫頭熟慣些,這丫頭亦是極有運勢的,才幾年,倒和寶釵平起平坐了。聽說老太太極喜歡她,是嗎?” 王夫人不解其意,納罕道:“那丫頭是有些運道,可到底是個奴才秧子的根底,娘娘怎的說起她來?上回也是,特地囑咐好生待她。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只是那丫頭早回家去了?!?/br> 賈元春笑道:“先時不過因她家有些能為,內務府很看重她舅舅,才白囑咐太太一句?!辟Z貴妃身旁一個親信內官都無,那常帶話的太監夏守忠是個填不滿的銀窟窿,她早想尋個可靠的內官籠絡住,只是沒有內務府的撥派配合。榮國府在內務府說不上話,薛家眼看著也不成,元春無法,便想拐幾個彎兒促成此事,尋來尋去便尋到了程舅舅的頭上。 只不過賈元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內務府對程舅舅另眼看待,卻不知里頭還有個總管大太監的面子在。 她雖不知這一緣故,卻從別個上頭看到了程家的價值,更或者朱繡的能為。 貴妃親自從妝匣里取出一盒胭脂,遞給王夫人,“太太看這個?!?/br> 王夫人不解,依言打開那瓷盒,只見里頭一半白色脂膏,一半朱紅胭脂,在瓷盒中有如太極圖一般,蔚為別致新穎。 元春笑道:“這是內務府新獻上的白玉燕支,若不是那白色的脂膏我用過,只怕我也想不到那丫頭制得胭脂也這樣好?!?/br> 王夫人笑道:“娘娘用的都是內造御制的,她作的縱然好些,又哪里比得過內廷自己制的?!?/br> 元春一曬:“太太有所不知,這內廷制得,說好也的確好,妙峰山敬獻的玫瑰花,要一瓣一瓣的挑,一色砂紅,錯一點兒作出的胭脂色就不正。幾萬斤的花瓣才得幾盒胭脂,所耗人力物力不能計算?!?/br> 王夫人正要說話,元春卻指著那盒子胭脂道:“這胭脂雖不及內廷作的,卻僅差一絲,若不是實在好,內務府斷不會把外頭的胭脂獻上進來。她家并沒有內廷制作的財力,太太想一想,尋常的東西卻作的與內廷所制堪能比肩,這手技藝豈不價值萬金?” 賈元春所說不假,只是隱瞞了程家進獻這白玉燕支時,曾明言,說三百畝的花莊每年只得二十盒這胭脂,算這拋費,與宮中制作也差不多少了。況且作胭脂最重要的就是原材料,所用手法大同小異,不是什么秘密,內務府里盡知的。內務府只覺程家乖覺,卻不想新晉的貴妃上了心,看重程家做生意的手段和方子,安心要‘好風憑借力,空手套白狼’。 作者有話要說: 注:好風憑借力——原著。 第73章 納采 王夫人眼睛一亮, 這么說來,果然是座金山,忙問道:“娘娘的意思是?” 賈貴妃笑道:“我琢磨著,她母親如今在咱們府里住著, 不如請老太太出面把她接家來住。一則不使她們骨rou分離, 二則園子里軒館甚多, 命她也和其他姊妹一樣挑一處住著也還罷了。也是替她抬一抬身份體面的意思, 免得旁人拿她出身說閑話。太太看,可好?” 王夫人笑道:“娘娘體恤她們母女,心意自然是好的, 只是……”做這些這和程家、和胭脂方子有什么干系?沒有程家, 朱繡一個丫頭能做成什么。 貴妃心里就一嘆, 太太還是這么性急, 要把程家收為己用, 哪兒來的那么容易。心機淺白, 急功近利, 說的就是王家的教養了, 可省親時看著,同樣出身王家的薛姨媽和鳳姐已是歷練出來的模樣了, 只有太太, 還依舊在大事上糊涂。 只得緩言勸道:“欲取先予的道理太太忘了?不過是一處軒館, 只作施恩罷了?!?/br> 王夫人還兀自道:“大觀園乃娘娘幸過的, 是省親別墅!娘娘疼愛meimei們,令寶釵她們姊妹進去居住還勉強相宜,這朱丫頭說到底, 一個奴才秧子也正經去住,未免玷辱了園子。若是娘娘實在看著程家好, 朱丫頭又有幾分才干,不若下諭恩賞些東西給他家,他們家孤根一個,得貴妃娘娘看重,不知多感恩戴德?!?/br> 又出主意:“賴嬤嬤的孫子叫賴尚榮的,一落娘胎就開恩放出去了,到加冠又許他捐了官兒,不上十年,就又被朝廷選出來,如今也是一州縣的主官了。賴尚榮的媳婦福薄,去歲沒了,若娘娘果然看好朱家的丫頭,不若給賴家吧?這過了門,也是正經的官太太了?!?/br> 王夫人看來,程家根基淺薄,正需巴結上個靠山呢。如今娘娘已是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娘娘露出個意思,不怕他程家不應。至于朱家的丫頭,更是好辦。賴家雖是老太太的陪房,可賴大和那賴尚榮還算孝敬主子們,況且他家小子還拿的出手,配給他家也不算辱沒了那丫頭。 說到底,王夫人把程家看的和舉家來投榮國府的尋常富商一樣低了。尤其是常聽薛姨媽說道皇商也分三六九等,常有被罷黜的:這程家屬新進,有做生意的手段卻無根底,借著省親的東風成了皇商,可如今別家也都把那“成套”的把戲學到手了,他家這皇商也不把穩的很。跟依附自家的富紳相比也差不離。 賈貴妃苦笑:“話不是這么說的,我在內宮里,外頭老爺不上朝,舅舅又不在京里,與旁的主位比,實屬勢單力薄。她那舅舅很會做事,與內務府很有些交好,這不僅是商戶孝敬銀錢的事,更有借他家人脈的意思。太太叫把皇商家的女兒給咱們家的奴才,這不合適。太太只想想,若是換做寶釵,把寶丫頭許給賴家,太太愿不愿意?” 王夫人脫口而出:“她怎能和寶丫頭相提并論!我看好寶丫頭許給寶玉的……”話才出口,就有些訕訕的,她喜歡寶釵的品格,私心里必要給寶玉覓個合自己心意的媳婦,只前幾回老太太都在,這話好不容易透給娘娘,娘娘還未首肯。況且娘娘已相中了吳貴妃的嫡妹給寶玉作正妻,老太太也是點了頭的。王夫人覺著那樣出身的女孩兒必然嬌貴任性,決意要把寶釵給寶玉,自己好能有個臂膀。 賈貴妃拍拍王夫人的手,笑道:“太太的心思,我也是贊同的,只是寶玉若不上進,如何匹配的上叫寶丫頭給他作二房?偏寶玉身子骨并不強健,咱們也不肯逼他,這一年大似一年,還總沒個長進,薛姨媽那里怎么肯把寶釵配他作???就是太太也不好開這口?!?/br> 王夫人擰眉道:“寶玉是娘娘嫡親的弟弟,親jiejie是當朝貴妃,他的前程自然大有。兩家知根知底,我又喜愛寶丫頭,況且還是正經的二房,寶丫頭給了你兄弟,過一兩年養個哥兒,也就和正室比肩了?!贝藭r她倒混不記得寶玉難以人道的事了。 王夫人也知只是二房,這話不大好跟meimei提,便把壓在心里的想頭稍作試探:“你姨媽家的蟠哥兒很有些荒唐,薛家的家業也只往下走,寶丫頭的親事不好配……若是寶玉身上有個爵位,那你姨媽再沒有不應的?!本腿绫膘o王,郡王的側室都是官宦大臣家的女孩;自己的寶玉自然不敢和郡王比,只是同理,他身上有爵位,那側室娶個皇商的女孩兒也算廝配得上。 賢德妃晉封貴妃,王夫人心里早就一團火熱了:吳貴妃的庶兄都封了一等輕車都尉,寶玉也是貴妃兄弟,還是同母嫡出,封個三等男爵并不為過罷? 元春揉揉眉心,不知如何給她解釋。這封爵賜官看的是圣上的意思,并非她吳貴妃的兄長能封爵,寶玉就亦能受封。除了皇后的娘家有祖宗規矩在,要封“承恩”之爵位,況且這承恩公、承恩侯、承恩伯都還要看皇上的心意呢。余者,誰敢求圣上給娘家父母兄弟賞封爵位? 賈元春素知其母有些牛心左性,認定的事絕難勸的,況且直說里頭的道理,豈不是明著告訴母親她不如吳貴妃得圣上青睞嘛,此亦非元春所愿。只得含糊道:“寶玉才多大,無職無功,縱然圣上有這心,也需顧念朝臣之意,太太且按下心,暫且不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