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趙景烜的氣勢驚人,他被他一斥,好險就跪了下來。 他本就是聰明人,被趙景烜這么一斥,那腦子更是清醒了些。 他想到那圣旨上的確寫的是紀三姑娘,而剛剛蘭嘉縣主說了,現在紀家族譜和禮部上記的紀三姑娘可就是眼前這個跪著的紀幼婷。 另外正常的圣旨都是同時會寫有人名的,這個圣旨卻偏偏沒有,顯然這中間必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想到這些,他額上的冷汗就“刷”一下飚了出來。 他知道,今日這旨怕是真的只能傳給這個紀幼婷了。 但他想到回去之后可能要面對的小皇帝的怒火,到底還是不甘心,最終轉頭垂死掙扎般看向了福安長公主。 福安長公主沒有看他。 她在盯著趙景烜。 大半年未見,也可能是因為趙景烜此時正身穿戎裝,亦未收斂之故,氣勢凌人,身上滿滿都是殺氣和寒氣。 連她都感覺到了一股迫人和膽寒之意。 這個人,這個人哪里還是當年住在流慶宮的那個孩子? 大長公主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往無底洞沉了下去,墜得厲害。 她很清醒的意識到,現在的他,怕是整個大周皇室都沒人能壓制得住他了。 圣旨有問題,林喜能想得到,福安長公主自然也能想到。 她想到的甚至更多。 趙景烜的權勢怕是早就滲透了朝廷各部包括宮中,否則禮部怎么會改了紀家姑娘的排行而他們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還有這個圣旨,這個圣旨竟然漏了人名,這中間又是哪里出了問題? 還有當初。 當初,趙景烜手上抓著足以將廢后,廢太子還有廢太子一干黨羽,將他們釘死的罪證。 她也是靠的那些才將廢后,還有廢太子他們一舉拿下來的。 沒有他的助力,其實她并不能利落的做到那一步。 當時她不愿多想。 可是走到現在這一步,卻已經由不得她不去深想。 他是燕王世子,手里拿著廢后和廢太子他們的罪證,是想做什么? 而且,他能有他們那一干人等的罪證,那朝中其他人呢? 長公主想到這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升上來,升到心底,如墮冰窖。 長公主的面色難看。 可此時眾人的目光看著她,她還是強壓下了心中的驚濤駭浪。 她知道,不管怎么樣,今天這事,是再無轉圜余地了。 她對林喜道:“既是傳給紀三姑娘,林公公,那就讓紀三姑娘接旨吧?!?/br> 這回的意思又和之前的不同。 林喜聽了知道這事怕是再無力回天,只能僵硬著把這圣旨給同樣有點嚇懵了的紀幼婷接了。 *** 林喜是一身的冷汗僵硬的離開了。 他回到宮中將燕王世子的氣焰囂天,目無皇權,強硬的說圣旨上的三姑娘就是紀家過繼的那個姑娘等等一系列行為夸大了數倍跟小皇帝好一頓渲染,以至小皇帝氣得發抖,差點步了他老爹后塵這又是另話。 且說回長公主府。 趙景烜是明舒的未婚夫。 他回京也好,還是出現在長公主府也好,原本是件喜事。 紀家女被冊封為淑妃,這原本也是一件喜事。 可此時籠罩在長公主府大廳的,只有繃緊和寂靜得詭異的氣氛。 趙景烜給大長公主淺淺行了一禮,然后目光就轉向了明舒。 其實明舒二月離開北疆,兩個人才不過分開三個月而已。 但上一次他們分別六年他沒有特別覺得有什么,但這一次不過分開三個月,他卻覺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一直撓著,竟是想得厲害。 也才真正體會到那個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個什么意思。 明舒見到他突然出現是格外高興的。 可以說是驚喜。 因為今天這事其實就是比誰更說得上話,如果趙景烜不出現,她母親和小皇帝不松口,幼恵入宮的事是肯定賴不掉的。 但只要他出現了就不一樣了。 所以她迎著他的目光也格外的亮,閃著滿是歡喜的光芒。 看得他心里一片亮堂堂的。 明舒對趙景烜笑了一下,就轉頭對沉著臉的紀大夫人道:“舅母,今日幼婷jiejie大喜,舅母和表哥還要傳信去江州吧?另外婚期就在一個月之后,嫁妝一應之物也要辦齊整了,舅母不如帶幼婷jiejie先回院子吧?!?/br> 紀大夫人應下。 她轉身就對著趙景烜行了一個大禮,道:“世子大恩,沒齒難忘?!?/br> 趙景烜收回了看著明舒的目光,對紀大夫人道:“紀夫人不必言謝,明舒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br> 眾人:…… 他怎么能冷著一副臉直接說出這么一句……情話來? 紀大公子紀凌禎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趙景烜,又看了一眼明舒。 剛剛趙景烜和明舒的互動他也都看在了眼里。 他一直以為明舒和趙景烜之間只是一場政治婚約,所以心里總還存著些異望,卻沒想自己真是大錯特錯。 他給趙景烜亦是行了一禮,就上前扶了紀大夫人,道:“阿娘,我們下去吧。我們要替三妹準備婚事,也該從長公主府搬出去了,時間不多,我們還是回去盡快收拾為好?!?/br> 長公主聽到這話一直放在趙景烜身上的心神才轉了回來。 一時愕然,隨即想起今日這事,才終于升出了些愧疚和不自在。 她對紀大夫人道:“表嫂,今日之事……” “公主不必說了,” 紀大夫人打斷了她,又沖她躬身行了一禮,道,“公主殿下是大周的護國長公主,身不由己,臣婦明白的。只是陛下既已賜婚,公主之意和臣婦之意又略有不同,為免陛下誤會,我們的確不便再繼續留在長公主府。正好之前凌禎早就已經買好了房子,現在已經收拾妥當,幼婷在那里出嫁,的確更為妥當一些?!?/br> 她的意思是今天讓紀幼婷替代幼恵之事,都是她的意思,并不是長公主的意思。 為避免皇帝誤會長公主,她今天立即從長公主府搬出去,才能免得皇帝猜疑長公主。 說完她又轉頭對長子紀凌禎道,“凌禎,你先帶幼婷和幼恵下去,我再跟公主說幾句話?!?/br> 紀凌禎帶了幼恵和幼婷下去。 長公主聽到紀大夫人剛剛的話心里已經開始難受,再想到今日之事自己更是有負紀家。 她知道紀大夫人可能有什么話要說,其實她也有話想說,所以便也宣退了廳中服侍的宮人們。 廳中就只剩下了紀大夫人,長公主,還有明舒和趙景烜。 明舒并不太想聽紀大夫人和她母親說什么。 其實她們會說些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得到,便轉頭看向趙景烜,道:“世子,我們去園子里看看吧,我帶你去看我的溫室藥房?!?/br> 趙景烜自然求之不得。 相較于聽長公主和紀大夫人說什么他不感興趣的口舌之言,他自然更想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單獨相處。 兩人一起離開,長公主看著兩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真是滋味難言。 想到先前女兒跟自己的針鋒相對,想到趙景烜出現時女兒眼中異樣的光芒,她竟有一種女兒也被趙景烜搶走的失落之感。 一直等到兩人出了門口再看不見,長公主才轉回了頭看向紀大夫人,開口道:“抱歉,表嫂,今日之事……” “我說過公主不必為今日之事跟我致歉,” 紀大夫人搖頭,慢慢道,“公主殿下,您是大周的護國大長公主,所思所行顧忌良多,臣婦很理解,今日之事臣婦不會,也不敢怪您。但臣婦也想請公主勿要因今日之事怪罪明舒,也勿要以為今日之事是紀家之意?!?/br> “今日之事其實都是我個人所為,我去信給我家老爺讓他將幼婷記在我的名下,他以為這么做不過是為了抬一抬幼婷的身份,并不知道我真正的目的。而禮部那邊,也是我求了明舒看在過去七年的情分上讓她迫不得已答應幫我的。紀家是大周的臣子,若是我家老爺知道此事,他是絕對不會答應?!?/br> “但對我來說,我只是一個母親,我就是拼死也要護得我的惠兒周全?!?/br> 她看著長公主,慢慢繼續道,“公主殿下,在您心中,大周可能很重要,但就像當初您可以帶著明舒從京城避到江南,而不是任由她被廢話和廢太子拿捏一樣,我現在的選擇也只是作為一個母親,不想她被人作為一顆棋子任意拿捏而已,這些跟我們忠于大周并無沖突?!?/br> “還有,也請容臣婦逾越說一句,公主殿下現在為護國大長公主,可能一心想著要護著陛下,護著大周,護著這天下,但公主您最好還是不要忘了,當年您選擇和太上皇,和廢后廢太子對立之時,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護住您自己的女兒而已?!?/br> “不要在成功了之后,卻忘記了自己的初衷,為了仇人,仇人的兒子,卻要去傷害您最開始想要護著的人,傷害唯一真正在乎您的人?!?/br> 第90章 長公主如遭電擊。 她看著紀大夫人神態恭謹卻疏離的給她行禮,再告退轉身離開。 她想開口挽留她,卻又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剛剛紀大夫人說“臣婦不會也不敢怪您”,不會不敢怪,但卻已經疏離。 彼此之間的關系再回不到當初。 她想到剛剛紀大夫人冷淡像隔著萬重山水般的眼神就一陣心痛如絞。 一直以來,紀大夫人在她眼中都是性情敦厚,也不喜多言之人。 過去那幾年她帶著明舒在江南一住多年,行跡其實有很多可疑之處,外面的謠言更是層出不窮,但紀大夫人卻從未曾開口特意去打聽什么,只是她公婆和丈夫讓她敬重自己,善待明舒,她就失蹤如一的敬重著自己,善待著明舒。 這也是她喜愛和親近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