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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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他阿煥的次數屈指可數,記憶中也唯有喝醉酒神志不清的時候脫口而出,此后便再也沒有過了。 兩回,每回她這般叫他的時候,他總恨不得將她揉成團融入骨血里去,生與死都永遠不離。 陳鸞其實也是知道的,他一直期望聽到什么,希望得到什么,其實她心里特別清楚,可心底的那道坎她過不去,直到方才,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身為高不可攀的九五至尊,她身側的這個男人,其實一直都在低著頭彎著腰同她相處,遷就她,包容她,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陳鸞聲音更加哽咽了,她揪著紀煥胸前的衣物不撒手,覺得自己真是不懂事極了,她從喉嚨里擠出聲來,一聲聲的就像是最烈的酒,灌在紀煥心上,灌得他飄飄然分不清東南西北。 “外祖進京的事,是你開口先提的對不對?” “前兩天有個宮女碎嘴,說我沒了國公府做倚仗,日后遲早會被其他妃子踩下去,你當即發火將那宮女處置了,當著我的面沒說什么,實則心里比誰都在意,是你聯系的外祖父對不對?” 陳鸞自顧自地說,眼淚水卻跟著越掉越快,像是流不完一樣,她也不去管,抬起袖子胡亂的擦了,一張小臉狼狽得很。 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聽她說著。 “外祖父年事已高,但在文臣武將中都有威望,你叫他們全族搬回京城,培養新銳力量,多加提拔,日后好成為我新的倚仗對不對?” 她曾說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比人心還不可靠的是男人的嘴,所以紀煥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其實很少同她講。他只是將這份愛化作另一種實質的能叫人放下心來的力量,他將來若真的見異思遷愛上了第二個陳鸞,這份力量也能保她在后位上安枕無憂。 陳鸞腦子轉不過那么多彎來,直到今日胡元前來稟報說外祖母已經到了京都,她才如打通了經脈一樣醍醐灌頂,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她聲音越發顫得不像話,但仍在斷斷續續的說:“還有你前兩日說想要個孩子,其實是想讓我生下嫡長子,這樣即使后頭進宮的妃子再多,再厲害,也動搖不了我的位置是不是?” 她一連好幾個對不對,唯獨這條,被男人否定了。 紀煥抽過床角小幾上雪白的帕子將小姑娘的淚一點點擦了,低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還能回過味來,倒也不算太笨?!?/br> 陳鸞才要說話,鼻子里卻冒出個鼻涕泡泡來,她頓時覺得沒臉。 紀煥也笑,邊笑便掰過她的小腦袋將那鼻涕泡擦了,他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柔和下來,風光霽月如謫仙一樣,就連聲音也似帶著絲縹緲仙氣般,“不拘男女,是咱們的孩子就好?!?/br> 他撫了撫陳鸞平坦的小腹,神情罕見的十分溫柔,“后來想想,朕的鸞鸞自個都還是個小姑娘呢,還是緩兩年再說罷?!?/br> 陳鸞突然將腦袋往他懷里一埋,悶悶的聲音隨之傳來:“那往后,你就多疼我一些,少去別的地方些好不好?” 她才說完,便又不放心了,抬眸細細觀察男人的神色,因為剛哭過一場,一雙原就勾魂的杏眸像是盛了兩泓清泉,像極了林間被箭描著的不安麝鹿。 紀煥揉了揉她松散如海藻一般的墨發,含著幾分逗弄的意味開口:“再叫我一聲?!?/br> 陳鸞于是乖乖地又叫了一聲阿煥。 不是那聲白日里嬌滴滴卻又帶著疏離的皇上,也不是羞惱時的連名帶姓,這樣的一聲,紀煥聽了身心愉悅,倒真不想去管堆在前殿那些惱人的奏疏了。 只是現在時局未定,錦繡郡主和趙謙余黨未曾被查到蹤跡,他可不認為他們會就此收手離去,這始終是一根留在心底的刺,一日存在他便一日寢食難安,還有蘇祁回京路上,保不齊有什么人聽到了風聲欲除之而后快。 這些事,都需要他親自cao持定奪。 想到這里,紀煥劍眸里積郁許久的暗色有若實質,臉龐上的線條更緊繃了些,他對著小姑娘溫聲道:“別亂想,有那時間,還不如去前殿接替胡元研墨的活,也好多陪陪我,嗯?” 陳鸞頓時不聲不語地搖頭。 她實在沒那等心性,站著不消片刻便要走神,往往沾了一手的墨汁,被男人接連取笑了好幾回。 于是紀煥就只好將沒骨頭一樣軟在他懷里的小姑娘拉起來,想了想實在舍不得,又將人拉回來抱了會,溫聲道:“前朝還有好些折子沒看,你先睡著,若覺著餓了,便叫蘇嬤嬤做些糕點吃?!?/br> 陳鸞頓時摸了摸腰間的rou,搖頭拒絕:“我不餓,不吃?!?/br> 夜長漫漫,幾根抽了枝的蘭草葉爬到了鏤空窗上,才兩天的功夫便往上躥了一大截,和著殿里的香薰起舞,夜色都柔和幾分。 紀煥走的時候,陳鸞眼巴巴望著,他邁了兩三步又折了回來,銀線勾邊的軟靴落地,他挑起小姑娘的下顎,面色陰晴不定,開口道:“ 哪兒來的那么多別處他處,后宮姐妹?” “一個也不會有?!?/br> 他語氣有些兇,說完就大步繞過了屏風,陳鸞在床榻上呆坐許久,而后漸漸地泛出深濃的笑意來。 高高懸起多日的心,這一刻轟然落地。 作者有話要說: 算雙更,很粗長,不容反駁(驕傲臉) 第65章 這一夜, 陳鸞睡得極好。 紀煥處理完政務回來后,小姑娘已經睡下了,但這么些天養成的自覺倒是不賴, 他才將將躺到榻上,她就摸索著自覺地湊了上來, 一只手臂搭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輕飄飄的也沒什么重量,紀煥卻覺得有一簇火在胸口燒了起來。 他知道小姑娘睡得淺, 這會其實是半睡半醒間, 迷迷糊糊的不想睜眼,他忍了忍,最終還是動了動身子將人虛虛摟過來,啞著聲音在她耳畔喚:“鸞鸞?!?/br> 陳鸞這些時日氣性大了些,他聲音低醇,沙沙啞啞的還帶著熱氣,她一下子就躲了開來, 眼也沒睜的就抱著被褥躺到了最里側, 嫌棄之意顯露無疑。 男人啞然失笑, 偏生又稀罕她這副模樣,倒也沒舍得真將人吵醒了。 她這些日子見天兒的做噩夢, 醒來衣裳鬢角都汗濕了,眼角還綴著一大片烏青。 一夜無夢,第二日陳鸞睜眼的時候,太陽都幾乎到了頭頂, 流月與葡萄聽了細微的動靜,一個笑著將才摘了含苞待放的花枝擁進白玉冰紋瓶里,一個則將垂著的床幔簾子掛了起來,后邊伺候梳洗的宮女魚貫而入。 陳鸞念著昨夜男人那句話,禁不住勾勾唇,露出兩個溫甜的小梨渦來,葡萄見她心情好也跟著笑,似是想到了什么,聲音清脆地道:“方才胡公公身邊的小太監又來送了好些東西,娘娘要瞧瞧嗎?” 這后宮中,無論是珍貴的字畫古玩亦或是稀疏平常的簪子手釧,只要前頭加上一句皇帝賜的,便足夠得意許久。 若不是得君心圣寵,皇上怎么會特意賜下東西? 常常會將賞下的東西擺在殿里的顯眼位置,不光為了給別人瞧,自個多看兩眼也是舒心的。 可如今整個后宮,就明蘭宮這么一位,占的還是陛下嫡妻的位置,自然無需顯擺炫耀什么。 所以起先還是胡元親自來送,后次數越來越多,來的人就成了常年跟在胡元身后的小太監,有時一天得來上好幾回。 常說物以稀為貴,這送得多了,陳鸞往往掃一眼就叫放在庫里了。 但是現在陳鸞心里念著男人昨夜說的那些話,每字每句都像是裹了層糖葫蘆的糖衣似的,怎么品都是甜的,聽了葡萄的話,嘴角笑意又大了兩分,溫聲道:“呈上來吧?!?/br> 流月于是憋著笑去端了來。 是兩盤炒得噴香的瓜子。 陳鸞臉色登時由白轉青,最后又暈開些晨起花尖的紅來,為了不被兩個丫鬟看笑話,硬生生地抿著唇不出聲,片刻后,自個又繃不住地笑了。 她自然知道這瓜子為何而來。 自從蘇嬤嬤昨日提了那事,她心里頭不舒坦,就是在去大理寺的馬車上頭,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等新的妃嬪入宮,臣妾便不再這般日日無聊了,得了閑就約幾個meimei賞賞花磕磕瓜子,日子倒不乏味了?!@等話來。 乏不乏味她不知道,但確實能慪死她。 這話說得傻氣,任誰都能聽出那話里夾雜的酸醋意來,偏生昨日馬車上男人只是冷淡地嗯了一聲,便再無后話了。 原是留著這茬等她呢。 陳鸞身子離了鋪就軟裘的凳面,走到那兩碟瓜子前,白細的指尖捻起來一顆放在唇邊,動作微頓,覺出一股子酸棗子味來。 …… 流月迎上自家主子疑問的目光,肩膀顫了幾下,竭力穩著音道:“娘娘,那來送東西的小太監說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說是娘娘最近愛吃酸?!?/br> 陳鸞捧了一捧在手心里,她掌心白凈,這會兒沾上瓜子外衣的沙礫也仍是根根如青蔥,她揚了揚下巴,道:“拿下去分了吧,本宮若是嗑完,牙又得疼上一陣兒?!?/br> 流月和葡萄這才沒有推拒,各自捧著一捧瓜子放進了兜里,笑著打趣道:“托娘娘的福,咱們竟也能見見這樣的稀罕物?!?/br> 皇上賞的,若放在外頭,說是一顆千金也不為過,自然是稀罕的。 養心殿前頭有一方魚池,大理石砌的欄桿旁,是一棵又一棵并排的小桂樹,前些日子才挪過來生了根,這會倒也褪去了那頹萎之色,枝丫間甚至還綴起了些嫩黃,一簇一簇的小花,馥郁的香味飄出久遠。 陳鸞趕在午膳的當口去了趟妙嬋宮。 紀嬋這些日子熱衷于侍弄花花草草,庭前的小院子里擺放得滿滿當當,陳鸞一眼掃過去,認識的竟沒有多少。 陳鸞的腳步聲極細微,流月與葡萄都守在妙嬋宮外,紀嬋卻仍是聽著了動靜,側身回眸時臉上的寒意有些重,見是陳鸞,才眉目稍彎,緩緩地笑開了。 “瞧你這模樣,是打算在我這宮里蹭頓午膳?”紀嬋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木屑,笑著說道。 “有這打算,不知公主留不留客?” 她們自幼相識,笑鬧貧嘴慣了,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互相看了兩眼后又各自撇開眼抿出個笑來。 紀嬋手抖的病已好了不少,每日湯藥不斷,她自個倒沒覺著什么,可陳鸞每回一來,總覺著她又消瘦不少。 像是開春飄落的柳絮,白羽一樣,停落在某個溫暖角落里,眷戀著人間的風光多逗留了一會,最終還是要隨風而上,消失在第二日晨起茫茫霧靄里的。 這樣的感覺讓陳鸞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用過午膳之后,紀嬋與陳鸞躺在搖椅上,足尖輕點,那竹子做的搖椅便嘎吱嘎吱搖了起來,一聲聲的不緊不慢,像是敲在人心尖上一樣。 這般靜謐里,連外頭的蟲鳥鳴叫也漸漸遠去,紀嬋突然側首望向陳鸞,聲音有些弱:“鸞兒,過幾日咱們讓佳佳進宮一趟吧?!?/br> 陳鸞點頭,“聽說南陽王已應下建威將軍府的提親,我問過皇上,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咱兩還未同她道一聲喜呢?!?/br> 以南陽王夫婦和沈佳佳那幾個兄長對她的疼愛程度,選的絕不會是凡俗之輩,其余處處思量考慮自不用多說。 如此良緣,自然該道賀一聲。 紀嬋聞言輕笑了一聲,將手上冰冷護甲一一取下,留了一個握在手里把玩,“說起來咱們三個自幼玩到大,就佳佳活得快活自在些?!?/br> “這深宮多少重門,將你我鎖在了牢籠里,行有規矩,寢有規矩,處處都是枷鎖,活得就像一只精貴的金絲雀兒?!闭f罷,她自嘲地閉了閉眼,睫毛印下一排陰影。 陳鸞不知她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三公主盛寵之名三國傳遍,這宮中的禮法典規通通束縛不了她,雖說犯了嚴重些的事許皇后也會罰她,不過昌帝往往心疼,懲罰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她在這宮中來去自如,住宮里住膩了就搬去外邊的公主府玩上一段時日,如此反復,哪能算是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呢? 就是陳鸞也是與這幾個字眼沾不上邊的。 兩張搖椅離得近,并排的躺著,紀嬋伸手勾了勾陳鸞的手腕,臉上的神情復雜又恍惚,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答應了袁遠?!?/br> 陳鸞從躺椅上支起身子,她自然知曉紀嬋不可能以這樣的事開玩笑逗樂,當下就訝異地出聲問:“答應了什么?晉國的求親?”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紀嬋就已收斂了原先的頹唐,姿態重又散漫起來,“大燕與晉國兩相交好,聯姻是常事,且鸞兒……”她突然望向了陳鸞,接著道:“撇開其余不談,我是當真想嫁給他,只是晉國的皇宮,人生地不熟,再沒人寵著護著,每走一步都得如履薄冰瞻前顧后,時時計較著得失,又不是我喜歡的?!?/br> 陳鸞能想象那樣的場景,皇宮從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為了爭寵,為了更高的榮耀和顯赫的地位,各種陰私下作的手段層出不窮。 她回握住紀嬋有些冰涼的指尖,安慰道:“雖然我與袁遠才見過幾面,但瞧著他是真心待你的,自然會處處護著你?!闭f罷,她又有些不放心地接:“若是那邊日子不好過,千萬別悶在心里,一紙書信到我們手上,皇上自然會想法子接你回來?!?/br> 這也是紀煥答應許皇后的。 紀嬋時時都有后路可退。 她的身子就像蜿蜒的藤蔓,軟軟的躺在搖椅上,片刻后輕笑著開口:“他待我自然沒話說,不然我也不會想去那爾虞我詐的地兒?!?/br> 陳鸞這才點點頭,問:“皇上知道了嗎?” 紀嬋眼尾微斂,額心處的花鈿泛著妖異的紅,美得觸目驚心,她掩唇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道:“不知,我還沒與袁遠說,你別說漏了嘴?!?/br> 陳鸞啞然失笑,旋即也跟著瞇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