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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朱雀橋在線閱讀 - 第31節

第31節

    陳申瞧著小女兒這幅模樣,一時之間也覺著欣慰,只是該說的客套話,還是得說全了,“這自然是隨殿下心意,能侍奉殿下身側,是微臣兩個女兒榮幸?!?/br>
    紀煥笑著笑著,神色倏而冷了下來,“國公爺,在孤大婚之日行如此荒誕之事,若被父皇得知,追究起來,你可知是怎樣的罪?”

    男人長身玉立,神情陰鷙,竟似地府行走人間的閻君般,每一個字符里都蘊著化不開的威嚴,森寒徹徹。

    陳申的面色也跟著沉了下來,實在不知道這個新任太子爺是個什么草包腦子。

    不管從什么角度來看,這都是一樁叫人無法拒絕的好事。

    他國公府的庶女以侍妾身份入東宮,還能委屈了他紀煥不成?

    紀煥他再有能耐,不過也是個孤傲的小輩罷了……

    陳申瞇了瞇眼。

    陳鳶這時卻微微直起身子,以頭伏地,哽咽著道:“臣女知罪,求殿下責罰?!?/br>
    紀煥有些不耐地挑挑眉,腳下拐了個彎,朝著門外走去。

    竟是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半分面子也不給了。

    黑底金邊描蟒紋長靴平穩,落過跪著的女人身邊時,才停了片刻,話語間輕帶嘲弄:“去年宮宴,花亭之中,二小姐與安武侯庶長子在做些什么,可還要孤提醒?”

    陳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張國字臉上青白交織,片刻后看向陳鳶,眼底的失望之意不加掩飾,冷著聲音道:“殿下所說安武侯庶子,你可與他有過交集?”

    安武侯……那是個整日里只知溜貓逗狗,眠花宿柳的浪蕩子,年紀老大不小了,卻只能靠祖上余蔭過活。

    他的庶長子,那就是比一般的寒門學士還有所不如。

    陳鳶怎么會與之產生交集?甚至聽紀煥的口氣,兩人之間還不是一般的熟稔。

    陳鳶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急忙搖頭,不敢被扣上這樣一頂大帽子,顫著聲音否認:“殿下明鑒,臣女從未見過安武侯長子,更不可能……不可能與他有些什么,殿下可是看錯了?”

    紀煥卻不搭理她,側首望著陳申,意味深長地道:“孤平生最恨,便是隨風搖擺不定的墻頭草?!?/br>
    這國公府烏煙瘴氣,全是些沒有腦子的東西,偏偏出了個他最喜歡的姑娘。

    陳申被氣得血氣翻涌,指著陳鳶的手指頭都在顫動,怒喝道:“逆子!丟人現眼的東西!”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他便對紀煥模棱兩可的話深信不疑了。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旁的解釋了。

    不然面對這樣的美事,哪個人會是這樣的態度?

    思及此,陳申面色鐵青,一掀衣袍跪了下來,道:“臣管教不嚴,臣有罪?!?/br>
    再想到之前他所寫的信,所說的話,陳申恨不得將自己一巴掌拍暈過去。

    這是親上加親嗎?

    這分明是結仇??!

    先是塞了一個與廢太子有婚約的嫡女過去,占的還是東宮正位,這回倒好,又想將庶女塞進去,還是個與人私相授受被正主撞見了的。

    陳申倒吸一口冷氣,嘴唇翕動幾下,有心想要解釋什么,卻忽然覺著這個本該與他國公府最親近的儲君,只怕是對他們恨之入骨了。

    紀煥勾唇,輕嗤一聲,凜然寒聲道:“沒有下次?!?/br>
    陳申脊背不堪重負一樣折了下來,卻又不敢怠慢,只好恭聲應下。

    陳鳶這會腦子里一片漿糊,她長這樣大,除了一個擺不脫的庶女身份,自認處處不比陳鸞遜色,現在遭到男人這般污蔑,那些帶著不屑意味的話語,就像針尖一樣,密密麻麻地戳在了她的心上。

    “臣女與安武侯庶子之間沒有半分見不得人的地方,自然當不起這墻頭草的名稱?!?/br>
    “若說墻頭草,只怕臣女大jiejie才是實至名歸?!?/br>
    陳鳶聲音有些啞,還帶著輕微的顫意,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氣的。

    “住嘴!”陳申怒極,起身疾步到陳鳶面前,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怒意滔天。

    紀煥腳步停了下來,他半蹲下身子,暖黃色的衣角落到地面上,滲著暗玄色的光。

    陳鳶被方才陳申那一巴掌打得腦子里嗡嗡直響,她狼狽至極地跌坐在地上,此刻與男人黝黑的眸子對上,倒是恢復了些許清明,捂著印出五個指痕的左臉,道:“世人皆道我大jiejie對殿下用情至深,可殿下,這話您信嗎?”

    “嘴上再怎么說愛慕殿下,可幾月前她那副口不對心的模樣,殿下難道真的沒看見,沒看清嗎?”

    “若真的用情至深,怎么會被三言兩語蠱惑著就同意嫁給廢太子了?”

    她口齒清晰,一字一句如同最鋒利的刃,劃開了那道一捅即破的窗戶紙。

    紀煥的目光一暗再暗,如一座山岳屹立,他伸手捏住陳鳶的下顎,力道大得她當即就落了淚。

    可見心里并不如表面那般無波無瀾。

    陳鳶閉著眼,咬著牙暗道了一聲值。

    她不好過,陳鸞也別想好過。

    大家一起下地獄最好!

    她再也不想活在陳鸞這個名字的陰影之下了。

    “臣女說的都是大實話,不然殿下……您又何須動怒?”陳鳶不顧下顎傳來越來越尖銳的痛感,近乎執拗地笑道。

    男人銅色的手背上露出幾根顯眼的青筋來,就在陳鳶痛得以為他就要這樣將她骨頭捏碎的時候,紀煥卻像扔抹布一樣將她丟開了。

    陳申戰戰兢兢,如臨深淵,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慣來溫婉懂事的小女兒,這段時間一反常態,一再惹事,簡直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詆毀陳鸞對鎮國公府有什么好處?

    惹了殿下厭棄,鎮國公府失去的,將會是一個未來的中宮主位和滿門榮耀。

    “小女口無遮攔,殿下別往心里去?!边@話從嘴里說出來,陳申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紀煥自然做不到無動于衷,攏在袖袍底下的手緊了又松,最后狠狠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眉宇間卻是一派的風平浪靜,他的目光自陳鳶身上落到陳申一片惶然的臉上,道:“既然二小姐與安武侯庶長子情投意合,那國公爺也不必做這個棒打鴛鴦的惡人,盡快擇個好日子成婚吧?!?/br>
    再簡單自然不過的幾句話,卻帶著一股子強硬的壓迫與命令。

    陳申除了苦笑著說句是,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使這位屢屢被國公府冒犯的儲君消氣了。

    他冷淡地瞥了陳鳶一眼,那眼神中再沒有半分從前的和藹慈愛,他有些疲憊地想,或許老太太說得對。

    庶出一房,的確受不得這份寵愛。

    越寵越不知好歹。

    紀煥眉目寒涼,拂袖而去。

    書房門開,陳鸞神色復雜,與紀煥離著幾步的距離,也不知在外邊聽了有多久了。

    兩兩相望,一時之間,陳鸞竟和啞了一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院子里細風微拂,卷動起她小半角裙擺,露出白皙得如瓷瓦一樣的腳踝,這樣的美景稍縱即逝,最后還是紀煥開了口,問:“老夫人身子如何了?”

    “年輕時落下的老毛病,剛剛喝了藥,這會已睡下了,殿下不必憂心?!?/br>
    經此一鬧,誰都沒有心思再留在這國公府用膳了,紀煥頷首,而后深深皺眉,道:“時辰不早了,回去吧?!?/br>
    陳鸞勾了勾唇角,軟著聲音道:“妾身同爹爹再說幾句話,殿下先到堂屋坐著歇會吧?!?/br>
    紀煥點頭,目光從她身上一掠而過,從書房出去,明黃的衣角拖延出一道打眼的金絲,拐了個彎迅速消失在視線里。

    有什么東西,在放才陳鳶說那幾句話時,就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陳鸞最擔心最無法解釋的事,竟就以這樣的方式,猝不及防的來了。

    書房里陳鳶狼狽的跌坐著,陳申怒不可恕,連著將端上來的兩盞茶摔到地面上,碎片骨碌碌滾了一地。

    茶水染濕了陳鳶的衣裳,她雙目無神,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徹底惹了太子厭惡,更親自將自己的退路斷了。

    她要嫁去安武侯府了!

    陳申將案桌拍得震天響,怒火中燒,氣得心肺都在翻涌,“蠢貨!都怨你姨娘平素里太寵著你,竟一點格局與眼界都沒有!”

    “這樣誅心的話你都能說出口,平素里可有將你嫡姐放在眼里么?”

    “自然是沒有的?!标慃[輕輕嗤笑一聲,腳下避開尖銳的茶盞碎片,聲音極輕,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讓她們踩到我頭上,不正是爹您一直默許的嗎?”

    她若閑庭漫步般走到那方深黑的案桌旁,白嫩纖細的手指撫過線條流暢的椅背,掀了掀眸子,輕嘲道:“這世上哪有父親在嫡女成婚不足三日的時候,就想方設法要將庶女塞進去的?”

    “爹,這么多年,您難道真不覺著心中有愧嗎?你對得起我娘親嗎?”

    “閉嘴!你懂什么?!”陳申如同一點就著的炮竹,目光凌厲,怒吼出聲。

    蘇媛在國公府,從來就是一種誰也不能提的禁忌,小時陳鸞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去書房找陳申,才開口說了娘親二字,就被罰打了手板子。

    陳鸞此刻瞧他的目光與瞧陌生人沒什么兩樣,她攤了攤手中的帕子,淡聲道:“我是什么都不懂,只懂一樣,既然國公府拿我當了棄子,那么從今日起,國公府的存亡,與我再無干系?!?/br>
    今生前世,陳申都做了同一個決定。

    既然如此,那么就讓他和庶出一家過去好了。

    反正,再也別想從她身上得到一絲好處與甜頭。

    說罷,陳鸞轉身,望向一直死死盯著她的陳鳶,頭一回現出怒意來,寒聲徹徹:“下月二十號是個不錯的日子,祖母與我都覺著妥帖,你就在那日出嫁吧?!?/br>
    她朝陳鳶走近幾步,兩雙有著相似風情的眸子對上,一雙蘊著灰暗的慘敗色,一雙交織著不可忽視的怒火。

    “瞧你這眼神,是覺著很不服氣?”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殿下真的是,要被氣死了。

    第36章

    風刮得越發急了, 些微的雨絲被吹得緊貼在窗柩上,細細密密的濕痕顯/露,天空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蒼白, 陰云從天邊聚攏,慢慢的朝遠處逸散開來。

    陳鳶跌坐在地上, 周圍是被打碎的茶盞碎片以及濕/漉/漉的茶水葉子, 有的甚至沾黏在了那件精致的堆花裙上,光鮮不再。

    她慢慢站起身來, 與陳鸞平視, 脊背挺得筆直。

    她可以在所有人跟前頹廢狼狽,卻絕不能容忍自己在陳鸞面前彎一下腰。

    像是知曉她心中所想,陳鸞撫了撫手上的護甲,冰涼的觸感讓她身子微頓,而后掀了掀眼皮,有些散漫地道:“你雖是庶女,可得爹與祖母寵愛, 若沒有那些害人的壞心思, 未必就不可以嫁個權貴人家, 得一份好姻緣?!?/br>
    陳鳶連著幾聲冷笑,胸膛起伏幾下, 手指尖都繃成了青白色,聲音怨毒:“事到如今,你何須在這惺惺作態?你我同為國公府小姐,不過是因為嫡庶之別, 我就得處處不如你?”

    “你說我心思歹毒,你又是什么好人不成?”

    被嫉妒與怨恨沖昏了頭腦的人,說什么都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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