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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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之后, 她的心思快速活泛起來, 如枯竹枝一樣的手激動得微顫,千萬種壞結果都想到了, 獨獨沒算到這般柳暗花明的結果。 皇后見狀,也是抿唇輕笑,柔聲道:“老夫人快起來吧,本宮貪涼, 這殿中的冰盆放得多了些,地上是極冷的,可別傷了膝蓋?!?/br> 老太太一疊聲地應下,臉上的褶皺堆成了一朵花,繞是以她這樣的心性,也被這樣從天而落的意外之喜砸得蒙了一瞬。 “謝皇上與皇后娘娘的體恤?!?/br> 聽到這話,皇后的目光微微閃爍一下,保養得十分好的手指如細蔥一樣,一點一點地敲打在紫青花樣的杯壁上,想到了昨日被皇帝下令囚禁的紀蕭。 那個孩子,若是知道他一時沖動犯下的錯,不僅失了現在的權勢地位,就連這門親事也保不住的時候,會不會有所悔恨? 這遭可真算是滿盤皆輸啊。 皇后心里暗暗嘆息一聲,一步錯步步錯,這皇位之爭,本就兇險無比,若非有十二分把握,劍走偏鋒本就不可取。 老太太雙腳才將踏出明蘭宮的朱紅色門檻,便被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打在臉上,那張布滿褶皺的面皮忍不住抖了抖。 京都的夏天向來是極熱的,今年若不是皇帝病重,只怕這時已經開始為去行宮避暑做準備了。 京都的世家貴族都在觀望,許多家的宅子都與國公府在同一條街上,早上就派出了去小廝專門盯著,瞧得分明,這國公府的老太君早間去宮中覲見皇后時面色凝重得不像話,這會回來,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天上的太陽還要顯眼。 分明變了個人一樣。 想必是得到了非常滿意的答復。 清風閣的小亭子建在怪石嶙峋的假山堆上,居高臨下,俯瞰整個國公府的風景,淺粉的帷幔被風吹得拂動,每一層上都嵌上了不少圓潤亮澤的珠子。 處在樹蔭之下,陳鸞端坐在柔軟鹿墊上撫琴,琴聲若空谷之音,幽折曲蕩,纏綿嗚咽,經久不息。 一曲畢,她白嫩的手指頓在琴弦上,睫毛顫巍巍扇著合上,伺候在一旁的流月雖不通音律,但慣會察言觀色,知她心情不好,以為還在為廢太子紀蕭的事而煩心,柔著聲寬慰道:“姑娘莫急,老太太馬上就回府了,定會帶來好消息的?!?/br> 陳鸞沒有說話,直到一絲涼風自耳畔掠過,她嘴角微彎,起身離坐,從亭口往下眺望,嗓音微啞,輕喃道:“是啊,好消息總會來的?!?/br> 她自然知道老太太會帶來怎樣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就是不知道等康姨娘與陳鳶知曉了,會是怎么個滑稽的表情。 她竟有些迫不及待想瞧瞧了。 老太太在午膳前回了來,一路什么也沒說,浩浩蕩蕩一群人直奔福壽院,而后又以身體不適為由,將聞聲而來的康姨娘與陳鳶拒之門外。 陳鸞換了一身薔薇色的曳地裙,石榴紅的寶石手釧在凝脂勝雪一樣的手腕上纏了兩圈,愈發顯得美人嬌媚,入骨纖柔。 福壽院的門口,出來回話的婆子語氣生硬,哪怕是對著懷了孩子的康姨娘也沒有格外的通融,“姨娘與二姑娘先回吧,老夫人年事已高,勞累了大半天,總該躺著歇歇,這外頭熱得慌,姨娘如今身子金貴,該多為孩子考慮些,躺在玉色閣養著才是?!?/br> 那老嬤嬤打老太太嫁進國公府就一直跟在身邊伺候著,這府中上下就是陳申親自來了也得給上三分薄面。 她的意思,通常就是老太太的意思。 這樣一大番毫不留情的話說下來,康姨娘面色呈青白之態,陳鳶脊背繃得筆直,清秀的水眸中一片猙獰,挽著康姨娘的手自然而然就使上了力。 老太太親口允了姨娘扶正,三公主卻攜賜婚口諭而來,讓他們三人淪為整個上流世家的笑柄,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也就罷了,畢竟口諭和圣旨都已下達,再怎樣這口惡氣也只能他們自己忍下。 可老太太不僅不寬慰,反而處處針對絲毫不留情面,若不是姨娘現在還懷著國公府子嗣,只怕連個丫鬟都能欺負到他們頭上去。 嫡女庶女的差別當真就如此大嗎? 可高高在上的嫡女又如何?自從她點頭去答應嫁去東宮,又對八皇子惡語相向的時候,結局就注定了不會好過。 當初皇后當眾賜婚,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呢,若是臨時變卦,有損皇家英明威嚴。 也會讓廢太子徹底寒心。 除非皇帝打算徹底不念父子之情,已準備將廢太子處死。 沒有得到個老太太的準話,哪怕陳鳶心底篤信,那也是七上八下的直打鼓,沒個著落。 康姨娘笑著撫了撫她手背上隱現的青筋,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疲憊之意,這段時間事兒多,她年齡又已經大了,這一胎懷得尤為艱難。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更不能急躁,這環環相扣的斗爭陰謀層出不窮,她得好好保著腹中骨rou誕生。 母以子為貴,她當年能熬死身份遠遠高于她的蘇媛,現如今就能憑著三個孩子與那位大名鼎鼎的錦繡郡主斗斗。 “鳶兒莫氣,你好好瞧著這每一張對你暗含不屑的面孔,牢牢記在心上,這些都將成為你一路前行的動力?!?/br> “若你日后身居高位,她們所有人,包括你祖母,都得跪下來迎你?!?/br> 臥薪嘗膽韜光養晦,陳鳶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她輕輕咬著下唇,一張清秀的芙蓉面上交織著無措,低著聲音道:“可上回爹爹說的是叫我以嫡女身份入八皇子府……” 嫡庶一字之別,地位卻將天差地別。 康姨娘目光黯了黯,想起這個氣得腦仁都生疼,她暗自吸了一口涼氣,有些無力地道:“是娘拖累了你們?!?/br> 遠遠的,繞過小路旁婆娑的樹影,一行五六人朝著福壽院而來,為首之人長裙曳地,珠環相撞,若空谷幽蘭,又似人間一朵富貴嬌花。 陳鳶頓時無意識咬上下唇,她嫡姐這張臉,任何女人看了,都要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來,整個京都,能在美貌上不遜她的,只怕也只有養在深宮后庭那朵帝王花小公主了。 容貌與地位,在這兩樣上,她輸得一塌糊涂。 唯一能牢牢抓住的,只有爹爹的寵愛和姨娘的苦心籌謀。 “大jiejie可是來尋祖母的?祖母在午歇,這會誰也不見?!标慀S松了挽著康姨娘的手,上前幾步,頗為善解人意地解釋。 陳鸞不甚在意地掃了眼立在廊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微微勾唇笑,目光暗含譏諷,傾身湊在后者耳邊低語:“怎么?迫不及待來瞧我的笑話?” 陳鳶瞳孔微縮,女人聲音極妖極柔,轉了幾個彎兒,好好的一句話生生被她說出七八分的不屑來。 她身子一瞬間有些僵硬,但思及已經撕破了臉皮,便也無懼起來,“大jiejie莫非真以為賜婚的懿旨說收就能收回?” “jiejie一定十分難過吧,當初瞧上了太子的權勢與太子妃的高貴,如今太子被廢,若是仍要嫁過去,jiejie這樣養尊處優的嬌小姐,該怎么辦呢?” 陳鸞漫不經心地輕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問:“你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能瞞得過誰?我,還是太子?” 陳鳶不動聲色強自撐著,也是被她毫不留情面的話激得動了真怒,壓低了聲音冷哼:“若是我嫁給了jiejie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男人,對jiejie而言,也是一種莫大的打擊吧?” 陳鸞臉色寸寸冷了下來,眼眸中涌動的霧意卻更迷蒙,遠遠瞧著,像是在笑著同陳鳶低語一般。 “嫁?由你這個庶女嫁入東宮做正妃嗎?” 這句話正正好戳到了陳鳶的痛處,實則她心底門清,哪怕是姨娘扶正了,她入東宮,也頂多以良娣的身份伺候紀煥。 太子妃之位,輪不到她。 許是她們在外頭鬧出了些動靜,里頭一個婆子臉上含著笑出來,對著陳鸞道:“老太太喚大姑娘與二姑娘進去說話?!?/br> 陳鸞妙目一掃,笑著頷首,而后蓮步輕移,先一步踏入了福壽院里屋。 冰盆送涼,將先前在烈日下升起的燥熱之感一一撫平,屋子里重又燃起了安眠的檀香,灰粽色的床幔瞧著穩重,紗簾半掛,老太太半睜著眼靠在床頭,身后墊了幾個厚實的軟枕,手里頭還捏著那串佛珠。 陳鸞緩緩走近,將將握了老太太如竹枝節一樣的手,也不先問事情是如何個說法,只是有些心疼與自責地道:“祖母辛苦了,都怨鸞兒不叫人省心?!?/br> 老太太年紀大了,平素里就連到院門口走走都嫌累得慌,這會卻奔波了一上午,絲毫不敢松懈,自然累得慌。 “這哪能怪你?”老太太和藹得很,而后抬眸望著后面跟著進來的康姨娘和陳鳶,也是心情不錯,笑著道:“怎么都急慌慌的來了?” “二姑娘,你姨娘身子要緊,外頭天熱,你該攔著的?!?/br> 老太太慈眉善目,話語溫和,若是尋常時候,康姨娘定覺著有些受寵若驚,可現在這樣的關頭,她只覺得心中一個咯噔,一股子不妙的預感從心尖升騰而起。 “祖母說得是,可姨娘說有關大姑娘的終身大事,她只有問個清楚才能安心?!标慀S半跪在老太太的榻前,清秀的臉上交織著憂心與深濃的不安。 陳鸞簡直要為這般收放自如的演技拍手叫絕。 檀香味不濃不淡,恰到好處,老太太身子往軟墊上挪了挪,咧嘴笑了幾聲,銳利的目光落在幾人的臉上,洞察秋毫,看透人心。 “有何不安心的?皇后娘娘的賜婚懿旨早已下達國公府,還能收回不成?”老太太頭上戴著抹額,正中鑲嵌著一顆綠翡翠,泛著幽冷冷的光。 康姨娘與陳鳶緊繃的身子頓時松軟下來,如獲大赦般悄悄松了一口氣,陳鳶抿了抿唇,頗有些難過地擰眉,沖著默不作聲的陳鸞道:“大jiejie也莫太憂心,想必皇上顧念父子親情,總歸日后衣食無憂,過得也不會太為難?!?/br> 陳鸞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瞥了她一眼,不想多與她說些什么。 老太太瞧著眼前這一幕,不怒反笑,將陳鸞招至床榻前囑咐:“如今八皇子入主東宮,身份更見尊貴,你們雖有年少相扶之誼,卻也得好好約束自己的性子,不可再像之前那般恃寵而驕,失了身份體統,這些話,可往心里去了?” 陳鸞目光微閃,老太太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哪怕她早有預感,也還是打心底生出了塵埃落定之感。 兜兜轉轉兩個月,終于與前世錯開了。 “祖母的話,鸞兒都記下了?!?/br> 她目光平和,聲音清脆如珠玉落盤,一聲應承讓陳鳶與康姨娘如遭雷劈,不敢置信。 方才老太太說的誰? 定是外面日頭太毒,她們站久了,這會神思不齊,聽左了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唔,我可憐的男主,終于可以長長久久的在線了。 第26章 夜里, 月明星稀,幽暗的天空上,一輪皎白明月微彎, 零零碎碎的星子顯得有些黯淡,皆不敢與皓月爭輝, 一縷縷漣漪漾開, 溫柔了半寸夜色。 老太太自宮中帶來的消息又飛快地傳遍了府中各個角落,于是有碎嘴的婆子念叨, 先夫人在天有靈, 大小姐也跟著命好福大。 老太太留他們在福壽院用了晚膳,一桌人心思各異,神情難以捉摸,似乎只有陳鸞無動于衷,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神情,反而十分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對此早有預料, 十足篤定。 老太太只認為是她越發沉穩有度了, 這是好事。 一頓晚膳用下來, 陳申率先以公事未辦為由去了前院,康姨娘與陳鳶自然沒有理由再留, 沖著老太太說了幾句吉利話后福福身退出了里屋。 熏香裊裊升騰,淡然縈繞在里屋每一處,老太太目光深邃,望著陳鳶的背影沉沉出聲, 聲音半啞,“也不知你二meimei跟誰學的樣,小時瞧著倒還機靈可愛,如今大了,心思全不在正道上?!?/br> 陳鸞睫毛扇動幾下,眼瞼微垂,側首苦笑著道:“也不知從何時起她竟這樣恨起我來了?!?/br> 她有的東西,只要陳鳶歡喜,同她開了口,再貴重的東西她都舍得給出去,稍稍掉幾顆眼淚,她亦跟著不知所措,覺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這個meimei。 她曾拿陳鳶當胞妹一樣對待,事事上心。 老太太重重嘆息一聲,吐出一口濁氣,語重心長地道:“你們是親姊妹,沒有什么解釋不清的隔閡,在你出嫁前,我會和她說說,太子妃之位不好坐,你需要一個助力,你二meimei或可助你?!?/br> 陳鸞面色微冷,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她清楚地知曉自己與陳鳶是生死之敵,處處算計之下,泥人也有幾分氣,更遑論她是一個有血有rou的人。 她頭一回沒有應下老太太的話,而是抬眸,神色坦蕩自若,聲音如黃鸝出谷,婉轉多情,“祖母,這些年您看得分明,我以心待她,換來的全是惡意,一次兩次是巧合,七次八次呢?” “這樣的助力,不知要在我背后插多少次刀?!?/br> 一室寂靜,老太太沒有像往常一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而是一只手轉起了佛珠串兒,夜風含蓄刮過,半支起的窗子啪嗒一聲合了起來,蠟燭的火苗跳躍著閃爍幾下。 “罷了,你自有自的考量,祖母老了,只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叫國公府在這京都諸多貴族中,更上一層樓?!崩咸抗饩季?,言下之意露骨至極。 坐上一國之母的位置,必可光耀門楣,顯赫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