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沒有一處地方像她……

    夜千辰最后將目光從畫中女子尖細的下巴上移開，眸中原本燃起的點點星芒也全墜落了去，只有一片黯淡，眼眶四周愈發紅了。

    蘇全在一旁看得很不忍心，細聲說道：“王不必灰心，這姑娘因一直昏迷著，所以畫師只能畫出她閉著眼睛的模樣，萬一這姑娘睜開眼睛，就像紀姑娘了呢……”

    蘇全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這樣的話，連他自己都不信，又怎能期盼夜千辰會相信呢。

    夜千辰斂下眸子，藏住眸底的一片悲涼與失望，啞著嗓子說道：“這不是她……”

    臉上的每一處都不像……閉著眼的模樣也不像……

    這世上哪會有人能換了一張臉呢……

    夜千辰闔上眼，心底滿是蒼涼。

    他終于愿意接受這個事實，他是真的……永遠失去了她，再也見不到她了……

    第61章 竹葉雀兒

    紀若晴休養了幾日, 身子就已經全好了, 人也精神了許多。

    人一精神，就覺得憋在這小小的院子里實在無趣得緊, 就連望著天也只能看到一寸天地，除了藍天白云和旭日, 實在沒什么好看的。

    紀若晴不是個閑得住的, 尤其是小蓮每回從南街買菜回來, 都要繪聲繪色的講一遍她路上所見所聞，更讓紀若晴覺得心癢癢。

    紀若晴自從穿越過來，就一直住在王宮里，哪里接觸過這些尋常巷陌的新鮮事，自然好奇得很。

    光聽小蓮說是遠遠不夠的, 她更想自己親自見識一番。

    雖然沒有銀錢，但至少能看看熱鬧??！

    這一日, 小蓮剛提著竹籃子打算出去買菜, 就被紀若晴拉住了衣袖：“小蓮，出去買菜??？”

    “嗯！”小蓮不疑有他, 小臉圓圓笑著, “芹兒姑娘今兒有什么想吃的菜？”

    “我什么都吃, 反正你手藝好, 做什么都好吃?！奔o若晴發自內心肺腑的夸著。

    小蓮被夸得臉紅了紅, 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說道：“那我去看看有什么新鮮的菜, 盡量買最新鮮的回來?！?/br>
    “嗯……”紀若晴面不改色的幫小蓮把門打開, 徑直跨了出去, “我陪你一塊去?！?/br>
    “這……”小蓮有些為難的看著紀若晴，“芹兒姑娘，紀公子吩咐過，讓您好好在家歇息的……”

    紀若晴一本正經的說道：“小蓮，我知道公子是關心我，但是你看，我這不是已經全好了么？這些日子都勞你一個人奔波，太辛苦了，我也多少幫你分擔些吧?！?/br>
    被感動的小蓮目光盈盈的看著紀若晴。

    紀若晴又朝她擠眉弄眼的笑了笑，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正好你帶我在昊國王都逛逛，來了這么久，只聽你說，還未出來過，讓我眼饞得很吶?！?/br>
    小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捂著嘴說道：“好呀好呀?！?/br>
    小蓮本來就不是奴婢，紀若余又沒在她面前說不許紀若晴出門，所以她心底也沒想太多，兩個愛玩愛逛的姑娘一下子就互相對上了眼，高高興興挽著手出門了。

    一出來，紀若晴就望著這些四通八達，交錯盤踞的小巷子弄得迷了眼，就算是跟在小蓮身后，也覺著轉得頭暈。

    若是讓她一個人走，肯定會迷路。

    小蓮努力盡著地主之誼，特別熱情的給紀若晴介紹著。

    “芹兒姑娘，這兒是義修坊，也就是rou市，平日里我們吃的rou都是找這兒的屠夫買的?！毙∩徱幻嬲f著，一面嫻熟的掏出一串銅錢，在常光顧的屠夫那里挑選了一大塊紅rou，放到竹籃里。

    “哦~~~”紀若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虧是古代，就連賣個rou的地方也起這么文縐縐的名字。

    “芹兒姑娘，那邊是賣馬巷，再往右是眾樂坊，這兩處我都很少去?！毙∩徶噶酥覆贿h處的兩條巷子，并未駐足，繼續往前走著。

    轉了幾個彎之后，所處的巷子比之前寬敞了不少，小蓮指著右邊緊靠著一座橋的巷子，低聲說道：“那兒是水橋巷，乃市曹行刑之地?！?/br>
    說完，小蓮帶著紀若晴加快了些腳步，也不再興高采烈的介紹著，埋頭又走了幾百步，總算到了南街，眼前之景豁然開朗起來。

    紀若晴打量著南街街市上的盛況，行人來往如織，熙熙攘攘，與夜國的街市并無二異，所販商品以琳瑯滿目，叫人看花了眼。

    路過的第一個小攤上擺滿了糖蜜糕、灌藕、時新果子等一類吃食，紀若晴咽了咽口水，摸著空空的口袋，悵然若失。

    小蓮的目光則被那邊街市上叫賣的魚鮮吸引了，她小聲說道：“芹兒姑娘，我先去買些菜，你……”

    “行，我先一個人逛逛，等你買完，我們在那兒再碰面吧?！奔o若晴指了指不遠處最打眼的一家酒樓，張燈結彩，掛著斑斕的彩色燈籠，進出的賓客絡繹不絕，生意極好。

    小蓮買菜心切，連忙點了點頭，就拎著籃子消失在了人海里。

    紀若晴轉過身，一個人更加怡然自得，仿佛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一個個鋪面小攤走過去，看得眼睛都有些發直。

    有賣細畫娟扇、細色紙扇的，也有賣捧燈球、走馬燈、玉柵小球燈的，也有賣挑紗荷花、細巧籠仗、炒栗子的，還有賣梧桐數珠、香鼓兒、帶朵茉莉花朵的，真真是琳瑯滿目，目不暇接。

    其實這些東西紀若晴都不大認識，是挨個問過去的，一邊問著名字，一邊賞玩著，都是現代沒有的小玩意兒，倒也算開了眼了。

    就是沒有銀錢買，只能過過眼癮，但紀若晴亦逛得不亦樂乎。

    ……

    夜國。

    千宸殿。

    夜千辰已經數不清多少個日子過去了，他只覺得千宸殿不分晝夜，總是昏暗無光，沒有半點光亮。

    或許是他把夜明珠送給了紀若晴的緣故，也或許……是他把心送給了紀若晴的緣故。

    蘇全再次望著一桌子正往下撤的御膳，全都沒動幾筷子，真是又心疼又可惜……

    只是蘇全是心疼夜千辰還是心疼這桌子山珍海味，那就只有他自個兒知道了。

    蘇全望著夜千辰沉郁的臉色，眸中寂寂無光，仿佛日月星辰皆以湮滅，了無生趣的樣子，不由嘆了一口氣。

    他緩步向前，仔細打量著夜千辰的臉色，低聲說道：“王，白美人在外頭求見……”

    夜千辰極沉的臉色依舊沒有半分變化，就連眼皮都懶得抬，只厭聲說道：“孤不想見她?！?/br>
    蘇全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應了聲，揚著拂塵往外走，大抵是回話去了。

    空蕩蕩的殿內又只剩下夜千辰一個人，他將腦袋埋進臂彎里。

    為何從來沒覺得這樣無趣過，好像光是想想以后漫長的人生，就覺得沒意思，只剩下大片的令人窒息的黑。

    一如這殿內幽幽無光的昏暗，足以將人溺亡。

    夜千辰越發覺得呼吸不過來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殿外傳來的悉悉索索的聲音，由遠及近。

    白櫻蘭楚楚可憐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可聞，只見她穿著條月白色宮裙飄飄蕩蕩走了進來，一副愁風苦雨的模樣。

    夜千辰皺著眉，暗罵守在殿外的都是一群廢物，待會就將他們全砍了腦袋，連個女人都攔不住，要他們有何用……

    白櫻蘭已經泣不成聲的跪倒在了夜千辰面前，紅著眼睛抽泣著說道：“陛下，妾知道您心里對我有恨，妾知道錯了……”

    夜千辰連眼珠子也不曾轉一下，依舊盯著原處，只冷聲說道：“滾下去?！?/br>
    白櫻蘭咬著唇，杏眸中盈著guntang的淚珠子，淚流滿面的說道：“王……妾知道錯了……妾不該草菅人命，不該痛下殺手，就算紀若晴欠妾一條命，妾也不該這么輕易就奪走她的性命……”

    似乎是觸中了夜千辰的痛處，他喉頭動了動，眸色沉寂的看向白櫻蘭，幽聲說道：“孤已經不認識你了?！?/br>
    以前，他認識的白櫻蘭，善良單純又天真，從來不會費盡心思去害別人，不可能心狠手辣，不可能像個妒婦，更不可能傷害任何人。

    她那么傻，即便別人欺負了她也傻傻的，甚至會以德報怨……

    想到這里，夜千辰望向眼前早已哭成了淚人的白櫻蘭，目光變得愈發冰冷：“滾吧?！?/br>
    她已經不是他認識的白櫻蘭，他連與她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惡心。

    白櫻蘭“噗通”跪倒在夜千辰的跟前，雙手微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竹葉編成的雀兒。

    編這雀兒的竹葉很新，仿佛是前不久才摘下來的，青翠欲滴。

    雀兒編得極好，活靈活現的，放在手心中宛如一只翠綠的雀兒快要活過來，只差沒撲扇著翅膀飛起來了。

    不過這雀兒的尾巴處卻折了一個小角，顯得有些可憐，讓人瞧了就覺得可憐。

    白櫻蘭哭哭啼啼的捧著那雀兒，淚如雨下：“王，妾不是故意來煩你的……只是您送給我的雀兒，那日因被紀若晴推下水，折了個角兒……”

    “早知道，我就不日日貼身帶著這雀兒了，也不至于折壞了……”白櫻蘭無比可惜的看著那雀兒，心疼不已。

    夜千辰原本冰冷不屑的目光，在觸碰到那竹雀兒之后，仿佛因著回憶起了什么，也變得柔軟了三分……

    第62章 喝了杯酒

    紀若晴不厭其煩的挨個小攤都要賞玩一番, 那些小販們竟也沒有不耐煩, 都細致耐心的給她解釋著。

    也許是看她這小姑娘模樣周正又乖巧，脾氣也都好了不少, 總歸是讓紀若晴感覺到了昊國老百姓的溫暖和友好。

    走過擺著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各式小攤，紀若晴到了衣市。

    這兒全是一間又一間的成衣鋪子, 入了她眼的漂亮衣裳不少, 可惜她囊中羞澀, 只能多看幾眼，飽飽眼福。

    街道兩邊仍舊擺了小攤，一個是擺著空白的梅竹扇面兒，一位蓄著絡腮胡的中年男子手持宣筆端坐在一張扶手椅上，在空白扇面上畫著山水畫, 不少行人駐足觀看，熱鬧非凡。

    另一邊就顯得十分冷冷清清, 只有一位方臉道士坐在一破破舊舊的攤邊, 上頭用破了幾個洞的黃布寫著“相字”兩個字。

    或許是因為這攤子太破，行人們都視其為無物, 看都不帶多看一眼的。

    唯有紀若晴, 聯想到小說里總有大隱隱于世的得道高人, 忍不住多瞥了幾眼。

    那道士也注意到了紀若晴, 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姑娘可要相字？”

    “……我沒錢?！奔o若晴囁喏著開口, 盼望著她也能像小說女主一樣, 聽到對方說“沒關系, 我給你算命不要錢”之類的話。

    然而……

    她又被現實啪.啪打臉了。

    那原本還擠出了一絲笑容的方臉道士立馬臉一板, 嫌棄的看著她：“沒錢你說啥？去去去，瞎耽誤功夫！”

    “……”紀若晴默默走開，怎么這小說里紙片一樣的人物還有勢利眼呢？她還以為都是之前小販那種傻白甜呢……

    再往前走，有一位頭頂上戴著三朵花的老婆婆在點著茶，將茶盞敲得極響，一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同樣圍了好大一圈人。

    紀若晴看了會熱鬧，有些心酸自己如今連買盞茶喝的銅錢都掏不出來。

    她只能默默繼續逛著街，經歷過上一回出宮時看到什么都買買買的天堂后，她現在身處鬧市，如墜十八層地獄。

    再路過賣雪泡豆兒、水荔枝膏、乳糖澆之類的小攤，她也懶得再仔細瞧了，徑直往前走著，到了與小蓮約定碰面的酒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