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夏至本來就坐在自己不遠處,不可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除非——除非她出了意外。難道那個師帥果然有問題? 想到某種可能性,夏寧慌亂之極的臉上忽然沉靜下來,她不再叫喊,俯下身從背包里拿出防身的刀子。 然后又背上背包,在她打算悄悄尋找的時候,夏寧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個聲音,“jiejie,我們走吧?!?/br> 然后,濃霧中伸出一截手臂,那是meimei的手,夏寧雖然詫異,到底松了口氣,只要meimei沒事就好。 “你剛剛在做什么?怎么我叫你不答應?” 過了兩秒,濃霧中才傳來聲音,“jiejie,剛剛我走遠了些,沒有聽到?!?/br> 夏寧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好,我們趕緊離開這里吧,沿路叫著師帥一些好了?!?/br> 夏至沒有再說話,只是拉著夏寧的手往濃霧深處走去,自始至終,她都和夏寧隔著一米多遠的距離。兩人手拉著手,夏寧甚至看不到夏至的身影。 而另外一個山洞,王鑫不耐煩地用力拖著老人一路疾行,從始至終,老人也沒有指責過他速度太快,踉踉蹌蹌地勉強跟著。 背包很重,身旁還帶著個累贅,王鑫已經非常不耐煩了。 就在這時候,兩人身后忽然出現了一種奇怪的聲音,急促且很有規律。 過了一會兒,兩人臉色都變了,那明明就是野獸在奔跑的聲音,而且,由遠及近。 王鑫立刻帶著老人跑起來,在老人幾次險些摔倒之后,王鑫目光開始閃爍。 自己帶著這個老家伙這么久,也算仁至義盡了。而且,生死關頭,自己又和他不熟,為什么一定要帶著他跑? 是的,他不一定要跑得贏后面的猛獸,他只要跑得贏最后一個人就可以了。 王鑫慢慢停了下來,松開老人的手,說道,“老伯,這樣下去不行,你在這里等等,我過去設置一些埋伏?!?/br> 老人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卻也沒有停留,雙手摸著巖石壁,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王鑫有些悻悻,他知道自己的打算被老人看出來了。但是,那又有什么。生死關頭,這老家伙又不是他爹不是他親人,他憑什么要奮不顧身地救他。 想到這里,王鑫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放開腿腳,盡力往前跑去。那東西若追上來,肯定不會放過老頭,也得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吧。 王鑫一轉眼就不見了身影,老人并不見慌亂,只是盡力扶著巖壁快步走著。 在不遠的前方,巖壁上竟然慢慢出現了一個岔路口。 老人毫無所覺,一路扶著就拐了進去,他自然不知道,王鑫走的并不是這條路。 另外一頭,王鑫跑了很遠,早不見了老人的影子,他冷冷一笑,繼續往前跑去。 沒過幾步,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道路不再崎嶇,卻多了些圓形石頭,礙事得很。 王鑫繞著那些石頭跑了幾步,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腳底下的觸感不對,等他回過神,卻發現,雙腳已經開始往下陷去。 這里,竟然是個泥潭。 王鑫大驚,想回身,卻恐懼地發現,他離著泥潭邊緣至少有五米的距離,他竟然就這么一路跑了進來。 王鑫盡量趴下來,讓自己的身體平鋪在泥潭上方。然后手忙腳亂地扔下背包。 背包比他更快地陷入泥里,而王鑫也絕望地看著不遠處的邊緣,他的手腳已經全部陷入了泥潭,掙脫不出來。 泥潭像個吃人的怪獸一般,溫吞卻又絕不會放過任何落在它上面的食物。 王鑫的頭挨到一塊圓形石頭旁邊,他考慮著咬住這石頭是不是能支撐一會兒。但是,沒等他行動,那石頭竟然說話了,“又有新人來了?” 王鑫嚇了一跳,震驚地發現,這石頭竟然睜開了眼睛。 那個圓圓的東西,竟然是個人頭! 王鑫再仔細看,才看出他的五官。這人臉上全部都是黑乎乎的,他看著王鑫,咧嘴一樂。 “你也是拋下其他人跑過來的?” 王鑫臉皮一陣顫抖,叫道:“當時那么危險,我只是不得以——也是?” 人頭忽然大笑起來,接著,越來越無力,最后無聲了,過了會兒,他才說道,“危險……那個山洞中什么怪物都沒有,那聲音每天兩趟,你多聽幾天就知道了?!?/br> 王鑫張大嘴巴,手腳又開始滑動,卻又往下沉了些。 人頭看了王鑫一眼,說道,“別動了,沒用的,出不去的??吹竭@些人了嗎,什么辦法都想過了,進去這泥潭,就出不去了?!?/br> 王鑫震驚地看著周圍那些圓形石頭,一個個竟然都睜開了眼睛,這里,竟然全是人。 “你,你們!你們為什么不提醒我一聲?”王鑫憤怒地叫道。 “我們提醒你,我們也出不去了,我們已經和這個泥潭長在了一起?!?/br> 王鑫自然不信,然而,掙扎了半天,卻半絲也掙不出來。王鑫呆了片刻,對著石洞內喊道,“張老!張老,您過來了嗎?” 人頭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新人,過幾年就明白了,這泥潭,每次只吞一個人,另外一個人,是走不到這里來的?!?/br> 王鑫雙眼赤紅,“不,不……我好不容易逃出來,我不要死在這里……” 人頭幽幽的聲音傳了過來,“死?你想的太簡單了,我就到這里十年了,都還沒有死。我們可能是死不了的……了?!?/br> 夏至不大工夫就追上了前方的師帥,笑著迎了上去。 “師大哥,找到路了嗎?” 師帥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霧氣很重,我想著再往前走幾步,如果沒有什么危險就去接你們的?!?/br> 夏至看到師帥的笑臉,心里泛起點點甜意,卻也有些酸澀,他肯定以為自己是jiejie夏寧,才笑得這么開心吧。 夏至往前走了幾步,說道,“我想了想,你一個人去冒險太不安全了,我陪你過去好了,我把我……meimei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回頭我們再回去接她?!?/br> 師帥聞言皺了皺眉,說道,“不如接上她一起走吧,省的還要回來一趟?!?/br> 夏至則希望能多和師帥多單獨相處一會兒,便說道,“如果前面真有危險,讓她跟過去的話,她不是更不安全嗎。倒不如我們去確定一下,再回來接她?!?/br> 師帥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也好,那我們再往前走走。我們拉著手走吧,免得走散了?!?/br> 夏至看著拉住自己的大手,嘴角微微一翹。她陪著師帥,漸漸引開話題,說笑起來。到最后,越說越投機。 說到家人的時候,師帥忽然嘆了口氣,“我當年總是不肯聽父親的話,現在想來,好多當時我極為不滿意的,他其實都是為了我好。出去之后,我一定聽他的話,去公司給他幫忙,早日訂婚,然后讓他老人家抱孫子?!?/br> 夏至一愣,目光復雜地看向師帥,師帥簡直就像是和她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一般。億萬家產的唯一繼承人,別墅,跑車,香檳美人,可以肆意地過任何他想過的生活。大概只有在這種地方,他才肯和自己說一說話,到了外面,兩人就再無交集。 “夏寧,你,你愿意和我去見父親嗎?”走在一旁的師帥忽然問道。 夏至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著師帥,這,是什么意思? 師帥忽然笑了起來,俊美的讓人著迷,“你是我這幾年在這里遇到的唯一一個人,看到你的一瞬間,就像看到了陽光和水一樣,讓我重新有了活下去希望??吹侥?,我就知道,我這輩子等的人,就是你了?!?/br> 看到夏至張大的嘴巴,師帥有些別扭地轉開頭,“我知道這太倉促了,不要緊,如果你不愿意,我愿意現在開始追求你,直到你同意?!?/br> 回過神來的夏至忽然抓住了師帥的手,臉色通紅,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怎、怎么會不同意呢,我好高興?!比绻约杭蘖诉@樣一個年輕富有且充滿魅力的男人,父母也是會很開心的吧。其實她追過來只是為了讓他增加一些好感度,誰想到能有這種結果呢,幸好她來了。 而這一刻,他們忽然走出了迷霧區,道路雖然崎嶇,卻已經能看清了。 師帥卻還是帶著夏至往前走去,夏至臉色通紅,沒有說什么,垂頭跟在他身后。再多待一會兒也好,等她告訴他,她是夏至,他們就回去接jiejie。 兩人手挽著手,走出去了一段,夏至滿心激動,壓抑著驚喜問道,“師帥,你失蹤了這么久,你父親,會不會已經有了別的繼承人?”是啊,本該屬于他們的東西,如果歸了別人,總之不爽的。 師帥笑著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回去,不論父親有沒有栽培其他繼承人,都是爭不過我的,父親和我……的感情很深?!?/br> 夏至被師帥笑得有些臉紅,走了一會兒,她扭捏地說道,“師帥,你喜歡的是我的樣子,還是性格?” 師帥握住她的手看過來,眼里充滿深情,“自然全都喜歡?!?/br> 夏至有了些底氣,她鼓起勇氣,說道,“師帥,我有件事,想告訴你,我,我是夏至。不是jiejie夏寧,我,我并不是有意騙你的。jiejie的性子比較冷,她并不喜歡和別人多說話。我是擔心你,才過來的?!?/br> 師帥怔住了,夏至的心開始忐忑不安,她實在不想失去這樣一個戀人…… 過了一會兒,師帥忽然笑了,“原來你是meimei?!?/br> 夏至緊張地看著他,師帥已經說道,“放心,我既然說了,想讓你當我的未婚妻,一定不會變的?!?/br> 夏至終于笑起來,她,她竟然美夢成真了!出去以后還要不要繼續念大學呢,還是直接結婚嫁人,婚禮的時候,父母和jiejie一定都會祝福她的…… 想到家人,夏至的腳步一頓,說道,“那,那我們去接jiejie吧?!?/br> 師帥拉住她的手,摸了摸,說道,“夏至,你對我的欺騙我不在意,我希望,你也可以不在意我的欺騙?!?/br> “什么?”夏至睜大了眼。 “我在四年前失蹤之后,一直在這里找出路,我很幸運,來這里的時候是當月的二號,一個月之內,我已經到了出口的位置。但是,我馬上要出去的時候,到了下個月的一號,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我?!?/br> “迫于無奈,我只能殺了他,但是……他對我求饒了,說只要將他扔進一個地方,就可以欺騙過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以為我已經殺了他。我一時心軟,就按照他說的,將他送進了那個只能進不能出的地方?!?/br> 師帥溫情脈脈地看著夏至,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后我就到了出口處,結果,這個世界卻不肯讓我離開,說我的另外一半還在這里,如果想離開,必須全部離開。這時候我才發現,將另外一個我推進那個地方,雖然可以不用殺人了,但是我也再也不能離開了?!?/br> “這大概就是我欺騙了這個世界的代價,除非那里的人全部死亡?!?/br> 夏至愣愣地看著師帥俊美的臉,和溫柔的笑容,“你,你是想讓我幫你去殺了他?” 師帥微微一笑,抬手摸摸夏至的臉,然后將她一推,“怎么會,我已經舍不得殺他們了?!?/br> 是的,他們。 夏至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一個四面都是峭壁的山谷中,周圍——全是師帥。 密密麻麻,幾乎有成百上千個。是的,師帥瞞過了這個世界,但是,山谷中的另外一個自己,卻每個月都在被復制著。 這個山谷中不用殺人,于是,同樣的一個人越來越多。 其中一個師帥湊近了夏至,抬起她的下巴,“每次餓了,就要殺一個自己來吃還真悲哀啊,這次,我們終于可以換換口味了?!?/br> 而峭壁的一角,一個鐵門之外,最原始的師帥隱在陰影中看著這一切。 他不是不想走,但是他走不了,他也不能進來殺了所有的人。更悲哀的是,他能感受到他們所有人的感受,饑餓,絕望。 甚至,在這些人餓了,不得不殺一個復制人的時候,他能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疼痛。這些復制人的所有感受都能原原本本地傳遞給他,他早就瘋了。 不過,現在,終于不用再那么痛苦了。 顧雨將一盤紅燒rou從那條小蛇嘴下奪了過來,嘮叨道,“你夠了吧,都已經是第四盤子了,就算挨了一回凍,也不是吃多點就能補回來的吧?!?/br> 小白蛇抬頭哀怨地看了顧雨一眼,到底不再說什么,只抬起頭讓顧雨給他擦了嘴巴,然后顧雨收拾了東西,往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顧雨感覺到胸口處,云昭又折騰起來,無奈地問道,“又怎么了?” 等了半天,云昭才小聲且氣惱地說道,“……吃撐了?!?/br> 顧雨:…… 云昭:“好難受?!?/br> 顧雨閉了閉眼,還是伸手摸進衣服,為云昭輕輕揉起肚子。 直到山洞出口處,顧雨聽到外面的人說話聲,才叫云昭出來變成人,然后扶著臉色難看的云昭,一邊幫他輕輕揉著胃部,一邊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