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這附近只有一條溪流,可以順著溪水找找線索?!?/br> * 解藥之事迫在眉睫,余飛被一紙書信調來營中幫忙了,項桓與他兵分兩路,一個查飲食,一個查水源。 消息被盡數封鎖,尚未染病的士兵們活動在暗處,不敢太過大張旗鼓,倘若恩陽防線讓人得知瘟疫肆虐,只怕楊豈那根攪屎棍的大軍第二天便會屁顛屁顛地前來收人頭了。 初春的山林里,霧氣帶著涼意,蜀地的河流冬天極少有結冰的,走在山澗,耳畔都是潺潺的水聲。 宛遙跟著項桓沿溪一路往上。 仗打久了,附近的山也荒涼了,村子里的住戶減少,開春連野味都沒人打,漫山遍野的跑。 身側的草叢里若隱若現地竄著一只兔子,這畜生居然不怕人,和她豎起耳朵對了個正著,隨后撅起屁股往回跑。 它所經之處是間破敗的廟宇,宛遙發現那結滿蜘蛛網的雕像居然是敬德太后的,只可惜戰火年間,哪怕是圣母也無人焚香祭拜了。 “想不到這地方,竟也有圣母廟?!?/br> 她由項桓拉著踏上一處陡坡。 “咸安皇帝登基之初舉國大肆興修廟宇,小地方的知縣為了討好上面,粗制濫造的建一些也不奇怪?!?/br> 再往上,沿岸倒有幾戶零散的農家,大概自己有幾塊巴掌大的菜地,隱約可見得一兩個忙碌的身影。 宛遙是在走近時聽到小孩子的哭聲的,那是個女孩兒,三四歲的年紀,不知怎么了,埋頭縮在她母親懷中一勁兒的喊難受。 婦人束手無策,只能抱著孩子走來走去地哄,“乖,乖。爹爹上鎮子給你買藥去了,等喝過了藥病就能好了?!?/br> 宛遙在那家人院前站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范起老毛病,忍不住上前:“能讓我看看嗎?” 他們一行除了項桓還有兩個親兵,皆做尋常百姓打扮。 望著面前這群不知打哪兒來的不速之客,婦人摟著孩子,眸中分明帶著猶豫與戒備,宛遙隨即補充:“我是大夫?!?/br> 窮鄉僻壤,缺衣少食,到底還是這句話觸動了她。婦人定定地將視線中的姑娘打量了一遍,這才緩慢將孩子遞過去。 女孩兒已經哭得沒多少力氣了,只不住的抽噎著。 宛遙輕輕哄了兩句,正撩起她的衣袖要把脈,卻見她小臂上,清晰地烙著一道深紫色的斑痕,何其眼熟。 作者有話要說: [遙妹:臥槽,一顆□□] 收伏筆~~ 我知道肯定很多人都已經不記得開篇的瘟疫和圣母太后了…… 沒關系,這里來刷個存在感! 后面基本都是劇情了,偶爾會撒一點糖(老夫老妻的生活,別想了,沒有車【嘻嘻嘻…… 第103章 正被這道斑痕驚愣住, 項桓的反應卻比她快上數倍,幾步過來拉住那女娃的手, 仔細打量后, 與宛遙四目相視。 她隱晦地睇了個眼神,顰眉輕輕搖頭, 繼而看向那位農婦,“大嬸, 令愛所染之病乃是春瘟的一種, 鬧不好會波及全家甚至全村的百姓……這些天你若碰過她日常飲食之物,也必須立刻服藥, 以防不測?!?/br> 婦人的臉色瞬間起了些變化, 但比宛遙想象中的要平靜許多, 很快她就問:“是狼毒斑吧?” 能說出這句話, 反倒令她意外起來,因為接觸這疫病那么久,到現在宛遙才清楚它的名字。 狼毒斑。 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卻帶出一股陰鷙兇狠的意味。 “你知道?” “怎么會不知道呢?咱們這地方隔個三五年總有人得病的, 我爺爺,太奶奶都是死在病榻之上,附近的村落早些年還有個亂葬崗,專埋這樣的疫病尸首。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br> 農婦只是臉色難看的嘆了口氣, 將孩子抱在懷里輕輕的拍打, 女娃娃哭累了,暈暈欲睡的樣子。 宛遙聞之不解,隱隱覺得有異:“三五年就爆發一次?為什么會這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說是當初鳳口里兵變, 宣宗皇帝陛下避難于錦城,幾場仗打下來,戰死的尸骨堆積如山,遍地腐rou,臭不可聞,時間一久才引發了疫病。 農婦解釋說,“這瘟疫發病之時,周身肌膚會起紫色的斑痕,猶如尚未綻放的狼毒花,因此才得名‘狼毒斑’?!?/br> 這個由來似曾相識宛遙好像很久之前聽人提起過,她問道:“不是說當時大面積的疫情驚動了官府,最后出于無奈,只能將整個村莊焚毀,得病之人一個不留嗎?怎么還會有疫毒流傳出來?” 農婦搖了搖頭,“說是一個不留,難免有漏網之魚,大家都是怕死的,誰又甘心坐以待斃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哪怕活著受罪那也是活著。 記憶中恍惚想起那一日在疫區時,某位老者不經意的一句話。 ——“有好些年啊,蜀地的很多村鎮都是荒無人煙的死地,你大老遠地看見了房屋,走過去會發現里面一個人都沒有——能搬的人,全搬走了?!?/br> 蜀地,蜀地…… 原來這就是當年傳出疫病的根源之處嗎? 她在沉思,而農婦卻百感交集地哄著懷中的女孩兒,“可憐這傻孩子,也不知道上哪里招惹了這陰魂不散的惡病,小小年紀就得吃那么大的苦,早料到如此,我便不該生她……” 療方其實兩年前便從京城推行開了,不過小地方偏僻,信息難免閉塞,再加上連年戰事,當地官府顧及不上倒也說得過去。 一直不動聲色的項桓,此刻才輕輕一笑,“那你今天遇上她算運氣好了,這瘟疫早就有根治的方子,你女兒這回有得救?!?/br> 農婦聞言微怔,看著面前笑容輕描淡寫的年輕人,大概是他的神色過于玩世不恭,反而讓人不清話里的真假。 婦人頓時遲疑不絕,只好巴巴兒地去看宛遙。 她笑了笑,朝她肯定地一點頭,“他說的不錯,這個病前年就尋到醫治之法了,一會兒我將方子寫來給你。藥一日三劑,不過你和你丈夫也一樣要喝,屋子再熏上五日的艾草,半個月后便能痊愈?!?/br> 想著送佛送到西,項桓索性吩咐手下親兵再去鎮上跑一趟,順便也將藥方告知附近的村民。 活了大半輩子,逢得今日天降貴人,農婦感激涕零,不住道謝,若非還抱著孩子,只怕等給他們當場跪下。 “誒——謝就不必?!表椈负鋈辉掍h一轉,順口問,“你可知這條溪的源頭是什么地方嗎?” “水源?”農婦略一沉吟,抬手給他們指,“順著這兒往上走半個時辰就是了。那邊離恩陽鎮外的山脈很近,前幾年鬧過山賊,這段時間打仗反倒太平了,也不曉得是為什么?!?/br> 她說到這兒,宛遙突然一頓,抬起頭:“恩陽?” * 行至溪流的上游,人跡漸漸罕至,各色草木卻發了瘋似的參天蔽日。 在農婦提起山賊時,項桓和宛遙都莫名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隨著越靠近溪流的源頭,那種感覺就愈發的強烈。 等足下踩到一塊破舊的皮革,項桓才隱約意識到什么,他蹲下身把東西從泥土中挖出來。 時間隔得太久遠,這玩意兒已經快和地下的樹根融為一體了。 宛遙微微垂首,看清那是半張鞍子,她不明所以:“……馬鞍?” “是虎豹騎的馬鞍,這里有標識?!彼种阜鬟^上面的紋飾,忽然自語,“奇怪,怎么虎豹騎的馬具會在此處……” 順著方才的位置再往前挖,很快他摸得一個無比親切的水囊,囊身樸素,還有幾片刀痕——是當年跟余飛打架斗毆時不小心劃的。 “我的水囊?”項桓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難道這里就是,之前待過的那個白石坡嗎?” 數年前為了攢軍功,他們一行人曾非常烏龍的聚在某個不起眼的打砸搶賊窩里。女孩無辜受累,少年急于求成,后來又經歷叛軍圍剿,古墓探險,亂七八糟的事如今想來已模糊成一片。 “什么?”宛遙起身四顧,忽然喃喃道,“恩陽,恩陽鎮……” 她可不就是在恩陽鎮外救下的淮生,然后被她一路誘拐到白石寨的么? 興許是走到了寨子的背后,景致算不上眼熟,項桓能認出來純粹是靠這支離破碎的馬具殘骸,畢竟那會兒自己可是豁了命不要,單刀赴會地折返回來殺溫仰搶人頭,還把心愛的戰馬折在此處,記憶想不深刻都難。 兩人故地重游,驚喜的心思沒有,滿腹的疑惑倒是一大堆。 這地方大約鮮少來人,雜草都長出了幾尺高,項桓同剩下的一名親兵在前面開道,沿途摧花折草,動作極為野蠻。 宛遙跟在后面,卻覺得周圍的景色好似在何處見過,尤其知道這是白石坡以后,舊時的片段零零碎碎的冒了出來,便想讓他們等一等,“你慢點,我好像發現……” 她話沒說完,卻聽得親兵忽的一聲厲喝:“什么人?!” 同行的男子們都太為高大,對宛遙的身形而言,要看清前面發生了什么委實是件困難的事,她只能從窸窸窣窣的動靜里勉強推斷,那茂密高大的雜草中應該藏了一個鬼祟的人,聽嗓音是個男的,而項桓一行的出現明顯讓他很是驚慌。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 聽聲音多半要跑路。 可惜能在項桓眼前逃掉人實在屈指可數。 這男子十分矮小,應該只比宛遙高上一兩寸,等她視線通明時,對方已經讓親兵老老實實地摁在了地上用力摩擦。 項桓一腳踩到他面前的木樁上,小臂搭在膝頭,像個睥睨天下的暴君,冷眼俯視,“我們什么都還沒干,倒是你,跑什么跑?” “我……我……” 短腿男蜷縮在地上吞吞吐吐,也許是手感上覺出異樣,親兵躬身在此人懷中一探,居然摸出一把金銀玉珠的首飾。 “將軍,你看?!?/br> 僅僅只瞧成色,項桓便知曉這些東西價值不菲,他眸中一凜,神情間的戒備之色盡顯,語氣驟然凝重:“打哪兒來的,說!” 親兵拎著他后頸,提溜死魚似的一把將人拽起,使他與項桓面對面。 聽到對方叫這位年輕人“將軍”時,短腿男就已經感到不妙,此刻甫一照面,被那雙深如濃墨的眼睛一望,更是抖如篩糠。 “我……我……” 看樣子他大概是不會說話了,項桓挽起袖子揪住對方的衣襟,作勢想使用暴力。 “誒慢著——” 宛遙開口的剎那,少年的拳頭堪堪停在短腿男的額間,甚至掀起一小股勁風。 男子咽了口唾沫,鬢角的汗水頃刻便落了下來。 她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皺眉輕聲薄責道:“別那么快就動粗,你不能多問兩句嗎?” 宛遙看了看那短腿男,對項桓說,“讓我試試?!?/br> 親兵眼睜睜的瞧見自家將軍不過嘴角的筋rou微微動了一下,只朝身邊的姑娘看去一眼,竟無比順從地松開了手——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 像宛遙這樣的女孩子,大部分人在她面前都會減少一半的戒心。 短腿男還瑟縮在地,然而情緒明顯穩定多了。 她隨手在珠寶首飾里一翻,問道:“方才為什么這么緊張?這些東西,是你偷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