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今天晚上將軍請客吃烤羊羔子?!庇啻箢^不客氣地把他手里的水囊一搶, 兀自喝了一口,故意調侃道,“我知道你又得巡夜了,要不要咱們給你留個半只?這年頭這地方, 烤羊可不容易吃到啊?!?/br> 對方明顯是來炫耀的, 項桓白他一眼,把自己的水奪回,罵了句:“滾?!?/br> “大將軍已經撤了我巡夜的任務……不過你們愛吃不吃, 我沒興趣?!?/br> 余大頭不懷好意地拿手肘捅捅他,明知故問地說道:“干嘛那么大脾氣?誒,聽說你在家被你老丈人壓著打啊?!?/br> 他嘖嘖嘆:“你也太慘了吧?!?/br> 這語氣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宇文鈞使了個眼色讓他少說兩句:“宛老先生只是火氣沒消?!彪S即又沖項桓寬慰道,“沒事兒的小桓,這一陣子過去就好了?!?/br> 少年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只將水囊的塞子一下拔開一下塞進去,也不知在想什么。 余飛同宇文鈞隔著項桓的手對視,他歪腦筋動得極快,湊上前意味深長地開口:“喂,老頭子氣焰那么囂張,咱們不能老輸給他啊,你一日不反擊他便一日不得消停?!?/br> 后者聞言終于一臉懷疑地朝旁斜眼。 余飛循循善誘:“總得讓他也吃吃癟,你說是吧?” 項桓眉峰一挑,像是咂摸出點什么來。 “怎么吃癟?” 余大頭以手掩口跟著在他耳邊低語,講得挺神秘,最后連宇文鈞都跟著偏頭聽了聽。 初春的夜里有種月涼如水的意境,清輝鋪在安靜的花園中,除此之外,這附近唯一的光源便是不遠處長廊下的燈籠了,朦朦朧朧的,像話本內常些的那些山精妖怪的宅邸。 大將軍請客吃羔子,府內的人幾乎走了一半,唯有宛遙和項桓在青石小徑上散步,花影叢叢間閃著兩道身影,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大家都去湊熱鬧了,你怎么還留在這兒???” 少年牽著她的手來回晃悠,“知道你不喜歡吃羊rou,我若是去了,不就沒人陪你了嗎?” 宛遙隨意踢開腳邊的石子兒,也不看他,“誰說我沒人陪,還有陳姑娘和淮生呢?!?/br> “啊,是嗎?” 項桓把手指一松,作勢便要轉身,“那我可走了?!?/br> 這人委實半點面子也不給,說走就走,動作何其利落。 “誒?!蓖疬b從后面拉住他袖子,簡直給氣笑了,“回來?!?/br> “你怎么都不猶豫一下的?” 少年懶洋洋地站在那兒瞧她,一臉早已看透的神情,“所以說你們女人啊,就喜歡口是心非。明明就想我陪你?!?/br> 在這種事上宛遙還是頗有骨氣的,當下把他的手甩開了,“我沒有啊?!?/br> 項桓挑起眉,伸出食指威脅道:“你還敢說?” “就是沒有?!?/br> “再說?” 從這語氣里先嗅出了不好的味道,她拔腿便要跑,半路讓他給拽住了,項桓還沒出手,宛遙已經有預感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畢竟有上回被撓癢癢的經歷,她直接一蹲,縮在地上不肯起,儼然是耍賴的架勢。 后者全然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彎腰站在那兒,看她把自己卷成個球,終于笑出聲,“你干什么,我還沒撓呢!” 宛遙抱著膝蓋固執道,“你總要撓的?!?/br> 項桓好笑:“好了好了,我不動你,你先起來?!?/br> 大概是對方劣跡斑斑,慣常說一套做一套的行事風格,讓她聽了也不相信,“又想騙我,我一起身你肯定變卦?!?/br> “這次絕對不會?!睕]見她怕成這樣的,少年又是想笑又是無計可施,只好伸出手指來對天發誓,“我若騙你,今后打仗場場必輸,天天被人踩馬下踐踏摩擦,遺臭萬年?!?/br> 盡管聽著奇怪,但對他而言的確算是毒誓了。 項桓拿指尖去勾了勾女孩兒烏黑的青絲,“姑奶奶,現在行了吧?!?/br> 宛遙這才勉為其難地把腦袋一偏,帶了些懷疑地瞪了瞪他,抿起嘴角將手遞了過去。 后者一把拉她站起來。 剛剛那么一折騰,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全亂了,宛遙伸手去摘發簪,嫌棄地瞪他,“看吧都是你,我頭發都散了?!?/br> 項桓認錯態度非常端正,“好好好,怪我怪我,來我幫你弄?!?/br> 此時,回廊上同樣沒去吃羊羔子的宛延正背著手閑庭信步,隔得不遠便看見此情此景,他雙目一愣,原本是想張嘴呵斥,又不知為何身體本能地卻閃到了花樹之后,小心而謹慎地探頭打量。 項桓是面朝這個方向的,他何等敏銳,幾乎在對方出現的瞬間就覺察到了,正替宛遙打理著耳邊的碎發,眼珠一轉,忽然說:“宛遙,把頭抬起來?!?/br> 后者不明所以,自然而然地聽他的話,甫一揚下巴,少年俯身便親上了她的唇,極簡單的一個唇瓣相貼。 萬萬沒想到會目睹這般畫面。 宛延在樹后險些原地起跳,他勃然大怒地用手錘樹,剛想沖出去卻又覺得讓小輩發現自己偷窺是件丟臉的事,內心起伏良久,最后只能把自己氣成一個七竅生煙的香爐。 宛遙讓他親得有點莫名,不過想著周圍也沒人,便挺老實地由項桓磨磨蹭蹭地吻了個夠本。 宛延陰沉著臉,面無表情地緊盯著不遠處拱自家白菜的那頭豬,只覺之前找的麻煩都太輕了,三十軍棍算什么,應該打三百!剁成rou泥! 不一會兒,項桓總算是肯把宛遙放開了,兩個人邊走邊閑談。 “艾草葉都長出來了?!敝灰娝|女彎腰撫弄一簇茂盛的草叢,繼而轉頭去跟某個臭小子說話,“要不咱們采一點,我做青團給你吃?” 果然女生向外。 居然沒惦記著爹,先惦記一個外人! 宛延一面腹誹,一面跟著換到了另一棵樹后面。 “行啊?!?/br> 項桓懶散地在她身后,隨手揪了根青枝把玩,視線微不可見地朝旁一瞥,笑容變得有些狡黠,“喂,宛遙,你生辰我送你東西了,那我呢?” 前方的女孩兒折下一把艾葉不解地回答:“你不是十一月的生日么,還早著呢?!?/br> “不早了,這一年一年的過得多快。有沒有想好要送我什么?” 宛遙像是已有打算,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認真地采她的草,“告訴你就沒驚喜了?!?/br> “我不需要驚喜,你同我說了,我才有個盼頭?!?/br> 后者鄙夷地瞪他,項桓仍沒臉沒皮地笑道:“不然偷偷告訴我?” 她想了想,于是走過去墊腳貼近他耳畔,項桓很配合地抱懷低頭。 小情人之間的悄悄話,可惜宛遙離得太遠,什么也聽不清,他試圖努力地把耳朵伸得更長遠些,以便捕捉到點蛛絲馬跡。 末了就見少年面不改色地開口:“給我生孩子???” 宛延腦袋里頓時一炸。 “什么??!”雖不知他怎么突然抖這個激靈,宛遙聞言還是抬手打了他一下,“誰要給你生孩子了?!?/br> 項桓無賴地往前湊,朝她一笑:“你不給我生能給誰生?” “不過別人也沒機會?!彼直┚匮a充,“敢有這個想法的,基本上是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br> 宛延扶著樹干聽這小子花言巧語地哄自己閨女,頓時怒目切齒,重重地在心里一哼。 項南天生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動不動打打殺殺,滿腦子暴戾!就這樣還妄圖染指我宛家的門楣,想都別想! 那邊宛遙又挨在他耳邊像是接著說了些什么,他憋下怒火繼續屏氣凝神地扒著樹往前傾——小徑上仍舊是朦朧而模糊的低語。 細碎的聲音剛結束,項桓便了然的頷首:“你說想生女兒???” “挺好的,我也喜歡女兒。但是不急,反正咱們還年輕,拿十年八年慢慢生,兒子女兒要多少有多少?!?/br> 沒能瞧見自家閨女追著他打的樣子,宛延已經忍無可忍,終于意識到自己聽這些廢話就是個錯誤,他猛地一甩袖,憤然離場。 宛遙把兩只手都用上了,擰得他節節后退,一直抵到了近處的樹干才罷休。 項桓皮糙rou厚慣了,她這點力道就跟蚊子咬沒區別,不過怕她打得沒勁,倒也肯裝出一副疼得要命的表情。 余光乍然瞥到宛延匆匆掉頭的背影,項桓轉頭往回廊方向望,唇邊得逞的笑意不言而喻。 大概是這笑容太過瘆人,宛遙覺得多半沒好事,順著他目光狐疑地看了幾眼,“你從剛剛開始都胡言亂語些什么呢?” 少年自然不會告訴她,高深莫測地一歪頭,“秘密?!?/br> * 咸安三年,三月初。 大魏歷史上的又一個劫難從天而降了。 從來忠心耿耿位列三公的季長川,突然毫無征兆的在南境兵變,一連攻占了數座城池,長鋒直指京都。 曾經的兩位戰將接連造反,這讓長安城的百姓們人心惶惶。大魏的半壁江山從前皆是由這二人撐起的,一時間沒了頂梁柱,論誰都有些心神不安。 御街上的馬蹄聲急促而凌亂,鐘樓的古鐘被敲響了,路人見官差縱馬從身邊疾馳而過,城內的各大告示牌中接連張貼出了季長川的通緝令。 禁庭宮城里的風聲卻也并沒比外面好到哪里去,宮女太監們每每看到前去殿內送軍報的人總會聚在下面竊竊私語。 沈煜將手上的文書擱在一邊,端茶吹了吹熱氣,“不出所料,季長川到底還是沒忍住?!?/br> “所以外界傳的那些‘一片丹心’‘鞠躬盡瘁’也不可盡信。他要真的忠于皇室,無論行至何等絕境都不會反的,只不過是朕給他了這個機會罷了?!?/br> 他抿了一口,對身側伺候的老宮女說道:“你看,所謂人心就是這樣,是真是假只要一試就原形畢露,可見盛名之下也不一定為實?!?/br> 宮女已年過四十,是茹太后從前的舊人,沈煜一向喜怒無常,近身的內侍與宮人換了無數個,也唯有她靠著一點點太后的薄面尚能安然無恙。 “陛下?!彼龘u搖頭,“大將軍原本可以不用起兵的,大魏百姓也就不必受戰火所擾……” “不破不立,你婦道人家不明白?!彼笫忠粨],示意她閉嘴,繼而去問底下的心腹,“季長川的動靜如何?” “近來他收縮防守,只專心練兵,如今虎豹騎的數量已大致恢復到與袁傅戰前的狀態,不過新兵甚多,還欠缺實戰?!?/br> 沈煜顰眉:“楊豈為何還不出兵?他在搞些什么?……命人傳旨,趁反賊根基未定速戰速決,人馬如有不足,即刻向附近征兵?!?/br> 心腹剛要領命退下,他想到了一事,又出聲叫回,“對了,讓太醫院再多配一些‘轉生丸’,速速送去前線,以備新兵之用?!?/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是懟哥の反擊←_← 活在嘴里的船和活在嘴里的包子…… [宛爹:氣到變形] 最近好甜啊,感覺自己仿佛成了一個甜文寫手【 然后說一個十分內疚的事情。 今天寫到這兒才意識到自己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