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溫仰上山,寨中大部分的人會去聚義廳,四周戒備必然松懈,這個時候去救人能把損失降到最小。我會派淮生來與你交接,由你換上她的衣服?!?/br> 她愣了下,指著自己,“我?” “嗯,不錯?!庇钗拟x肯定道,“我路上想過了,你們倆的身形相仿,年紀也差不多,是最合適不過的,自明日起我會讓淮生蒙上面巾,借口出疹子。 “她平日話本就不多,你裝她很容易?!?/br> 項桓把軟枕抱在懷里,聞言皺了下眉頭,“你想讓她去放人?不行,太冒險了?!?/br> “沒辦法,我們的人手不夠,”他依舊堅持,“淮生只有一個,要救的人算上護衛侍從大大小小得有二十多,她要去廚房下藥,還要去引開看守,根本分身乏術。必須得有人前去正南方向把人帶出來?!?/br> “可是她……” 宛遙猶豫片刻,居然在這段凌亂倉促的計劃中聽出了熟悉感,那種被委以重任,泰山壓頂的緊迫令她不自覺打斷:“我……可以試試?!?/br> 隨即,又改口:“我能辦到的?!?/br> 項桓轉過頭去,怔忡地看著她。 宇文鈞也愣了一下,倒是很快笑起來:“你別怕,淮生手腳很快,她忙完會來保護你?!?/br> “不過你要記住,出了山,千萬別回頭……我們這一行幾乎沒有增援,倘若再跑回來,那就真只有送死了?!?/br> “是什么意思?……難道來圍剿叛軍的,只有你們嗎?” 他在宛遙疑惑驚訝的神情里解釋說:“新城死傷慘重,根本分不出多少兵給我們?!?/br> 說簡單點,他們倆這次,其實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在屋內一片黯然寂靜之際,遠遠的,某小哥不依不饒的聲音再度響起:“阿頁——” 項桓嘆出口氣,不耐煩地應道:“在呢!” 真是陰魂不散。 宛遙終于想起她之前頗在意的一個問題:“你在這兒……叫什么?” 項桓揚起眉,十分直白地展示自己的審美:“我叫工頁?!?/br> “他叫金勻?!?/br> 宛遙:“……” 你們起名字可真隨便啊。 見外面腳步紛亂,好似來了不少人,宇文鈞不便久留,將地圖收起:“你先安心休息,山寨里關人也是用的尋??头?,幾位夫人不會吃太大的苦頭。具體的計劃我會進一步完善的,屆時咱們再談?!?/br> 說著推開門,依次出去。 山賊群中有人咦了一聲,“怎么小金哥也在???阿頁,你房里那姑娘呢?” 項桓笑得輕慢,“這不是哭了一天,正哄著嗎。我實在沒轍了,找他倆過來幫忙勸著呢?!?/br> 眾人對這話不疑有他,倒是湊過來問東問西,“誒誒誒——你和這姑娘進展得怎么樣了,她肯不肯跟你???” 寨子里的人都是尋常百姓,還是惦記著傳宗接代。然而從帶頭大哥起,十之八.九都是光棍,哪怕身為雄性,也難免會燒起一把熊熊的八卦之火。 “你有病吧,把人家搶過來當天人家就肯跟你了?我又不是金錠子?!?/br> “阿頁?!庇袀€人探頭張望,“聽人說你搶的這個長得賊漂亮,真的假的?” 項桓把他腦袋往前一摁,一腳輕踹過去,“知道你還看,那是我的?!?/br> “是是是,你的你的?!?/br> 屋內門窗已閉,紙糊的窗欞里照出朦朦朧朧的夕陽紅,宛遙坐在桌前,把額頭抵在桌沿上,就算知道他這么講多半是為了警告旁人,可半晌還是沒敢抬起頭來。 裙子上的一串流蘇在視線中晃啊晃。 不多時,她就睡了過去,這回是真睡著了。 第39章 宛遙保持這個睡姿約莫快一個時辰, 等她醒來,天色已暗, 恍惚間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 她揉了揉酸澀的臉頰, 環顧四周,才想起自己如今是階下囚。 好像還是個壓寨夫人來著…… 正在松活她睡得僵硬的四肢, 項桓破門而入——這個人大概是不長手的,所以他習慣了用腳開門。 少年進去之后左右看了一眼, 捧著一個盒子跑過來, “餓了沒,給你帶吃的了?!?/br> 難得宛遙也享受一回被他送飯的待遇。 盒子一打開, 里面三盤一碗, 葷素搭配, 還有雞腿, 就是那腿稍微寒磣了點,瘦骨嶙峋的。 她捧起碗,接過項桓遞來的筷子, “你們這兒一群大男人,誰做飯???” “廚房有個老婆婆帶著她孫兒,說是建寨那天餓暈在山門口,楊宿求個吉利, 于是給了她口飯, 正好寨里又缺下廚的,婆孫倆便留下了?!?/br> 言罷將兩盤菜推到她跟前,“味道是很一般, 不過你就別嫌了……你這頓吃得比我還好呢?!?/br> 宛遙剛扒了兩口,就看見項桓把擱在墻角的雪牙取了來,“我出門練練槍,你慢慢吃?!?/br> “喂,你才吃了飯別亂蹦,會傷胃的!” 他嫌她煩,“都吃過有一陣子了,哪有那么容易傷?!?/br> 依舊我行我素地跑去院中。 冬夜的寒山中,霜雪已漸漸覆滿枝頭,冷月微風里的連綿山脈深邃得只剩下一片起伏的痕跡。 長.槍在冰天雪地發出清利的鳴響。 月光將槍桿的銀白發揮到了極致,銳利的尖端劃過地面,好似激起閃爍的星火,而那后面的少年眼里卻含著一道銳光。 他不住的將自己畢生所學反復演練,再反復演練,幾欲有些走火入魔,直到體力實在耗竭,整個人才大汗淋漓地拄著雪牙槍站穩。 里衣幾乎濕透了,長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 項桓大口大口的喘氣,隨后慢騰騰地走到近處的井邊。 宛遙已吃完了飯,收拾好餐盤坐在床前疊了好一會兒衣衫了,雖說這屋還不至于像狗窩,但男孩慣有的隨性所欲讓那些晾干的衣服也被團成了一坨不明物體。 也就是在此時項桓拎著槍跑進來,他全身上下濕淋淋,在這么大冷天中,短短幾步路也能結出霜。 “你干嘛!”宛遙當場就跳了起來,“這種天氣你還沖涼水澡?不要命了?” “你別管……”他在原地跺腳,“袍子袍子……拿件干凈的給我?!?/br> 她只好迅速挑了件厚實的,連同巾子一并給他。 饒是凍得滿臉通紅,項桓倒也不忘命令道:“我要換衣服,你轉過去?!?/br> 宛遙無奈地抿抿唇,依言背過身去盯那堵破墻,后面還聽他補充:“不準看啊?!?/br> “……誰要看了?!?/br> 房中燒著盆炭火,桌上的燈燭幽幽地閃爍光芒,四四方方的屋內滿是橙黃的溫暖色彩。極大的里外溫差讓窗欞結滿了細小的水珠和冰花。 宛遙正襟危坐地側著身子,從腳邊延伸到窗下的黑影正模糊不清地晃動。 項桓換衣服的速度是很快的,窸窸窣窣,大概一方面是因為冷,一方面也是由于在姑娘家面前的束手束腳。甫一急躁,動作弧度就比較大,冷不防一下子牽扯到筋骨的傷,他本能的輕呼出聲。 才呼完項桓就感覺不妙,因為他看見宛遙的背影很明顯地一頓。 她坐在那兒幾乎是瞬間意識到了什么,驀地轉過頭來。 背后的少年好似炸開了周身的毛,慌里慌張的套褲子,“干什么!不是叫你別看的嗎!不怕長針眼啊你!” 他急忙抄起床邊的舊衣稀里糊涂地朝前扔,劈頭蓋臉的糊了宛遙一腦袋。 趁此時機,項桓漲紅著臉飛速系好了腰帶的結——褲子穿上,總算能見人了! 她掙扎著把籠在頭頂的一堆破布扯開,秀眉擰成了一個結,質問道:“你是不是又傷哪兒了?” “我沒有?!表椈腹虉痰嘏み^身穿上衣,“我像是那么容易受傷的人么?” 宛遙肅著神情看他,她有時候認真起來很有幾分醫者大夫的古板與嚴厲,手指一彎曲,在桌沿上輕叩的樣子,別說還挺像那么回事。 “過來?!?/br> “干嘛?” 她重復道:“過來?!?/br> 項桓瞥她幾眼,最后不情不愿的過去了。 高聳聳的一個人立在眼前,她緊接著吩咐:“坐下?!?/br> “……宛遙你好煩啊?!?/br> “坐下!” 她兩手摁于他肩頭,愣是把人摁在了椅子上。 眼見上衣的帶子被她揪住,項桓索性也放棄抵抗了,懶洋洋地靠著椅背,目光調侃地看宛遙低頭掀自己的衣襟,“喂,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這么解一個男人的衣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舉止嗎?” 她說得一本正經,“我是大夫,大夫眼中是不分男女的?!?/br> “大夫又不是臉盲……” 宛遙仔細檢查他半身,只有胸前幾道結了痂的痕跡,的確是不見有新傷。 “都說了沒受傷了?!表椈笒觊_她的手,順勢在自己肌rou結實的小腹上拍了兩下,頗自豪地問,“怎么樣,好看吧?” “……” 找不到話來回應這份沒臉沒皮的自信,宛遙捏了捏他的胳膊,感覺到皮下的筋rou又緊又硬,就知道不對勁,“四肢這么僵,你成日里練多長時間的槍?不對,不止……肯定還跑了圈兒的,連腿都這樣,你訓練的強度未免太大了!” 他渾不在意,“大驚小怪,這點算什么……” 然而宛遙已經又抓住胳膊把起了脈,眉頭越皺越緊,“吹風又受涼,脈象這么亂,陽氣不足,寒邪有余……嘴張開?!?/br> “虛熱還這么重,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喝水,不愛吃青菜,還經常睡很晚?” 招招重要害,項桓聽得一腦門兒的官司,掌心在額頭來回摩挲,終于說道:“宛遙,我娘要是還活著,估計都沒你這么啰嗦?!?/br> 也不怕他現在裝沒事兒人,宛遙松開手,輕飄飄地問:“你肩膀很疼吧,滿身的濕氣,能舒服到哪兒去?!?/br> 這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