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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家少年郎在線閱讀 - 第12節

第12節

    “……”他被自己的唾沫噎了下,瞬間不做聲了。

    風雨里夾雜著雷電,窗外灰暗的天偶爾驟然一亮,光從欞子打進來,有種說不出的滲人。

    “掌柜,我等要的燒酒怎的還不上來!”

    一側角落坐著三五個粗壯漢子,清一色的褐色短打,棉布腰帶,背后別一把柴刀,想必不是樵夫便是屠戶。

    庖廚中有人應道:“就來!……快快,給客人送去?!?/br>
    旋即一個干癟矮小的身形疾步而出,看那模樣應該是個十歲年紀的男孩兒,因為瘦削的緣故,原本的歲數可能還要再大一點,只是不知為何他用黑布蒙了面,單單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熱酒上桌的同時,宛遙這邊的菜肴也陸續擺好,她正低頭盛了一碗飯,對面的壯漢忽然斥道:“作甚么呢!毛手毛腳的!”

    傳來零零碎碎的杯碗聲,許是那孩子打翻了湯水,壯漢們只得手忙腳亂的擦抹。

    “還杵這兒擋什么道,閃一邊兒去!”

    短暫的一瞬不知發生了什么,死寂片刻之后,那群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紛紛抽了口涼氣,站起來大聲呵斥:“掌柜,你這都讓什么人送菜??!”

    “存心惡心人是么?還能不能好好吃個飯了!”

    混亂中,小男孩莫名被誰推了一把,踉踉蹌蹌地跌倒在地,他面頰上的黑巾頃刻便掉了一截,消瘦蠟黃的皮膚間露出大半血紅的顏色。

    那是張難以形容的臉。

    他的左唇角比一般人要長,長到詭異的程度,一直延伸到耳朵前兩寸的位置,然而嘴唇又難以為繼,于是赤.裸裸的露著分明的牙rou和牙齒,乍一看去像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

    在場的所有人從沒見過如此悚然的相貌,唏噓聲此起彼伏。

    無怪乎這幾個男子會有如此大的反應,連項桓瞧了也不由詫異,同桌的梁華更是咋呼出聲來,扶著輪椅直往后退。

    “哇,這……這孩子是怎么長的???!”

    宛遙深深地望過去,緊皺的秀眉下,雙眸含著說不出的憐憫。

    她搖搖頭,聲音輕到只有在身旁的項桓才勉強能聽清。

    “是胎病?!?/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重要的配角正在揚帆起航!

    小少年2.0的外貌描寫=面部畸形,《黃帝內經》里的胎病被我妖魔化了,大家看看就好,不用當真……

    沒錯,大聲喊出來我們的宗旨是——

    自古男配多殘疾!

    【朗許:???】

    【狗鏈子:???】

    (不好意思,昨天的作話多打了一個字,一不小心把弟弟meimei們送上了斷頭臺,現已把他們的頭撿了回來,大家不用害怕?。?/br>
    第10章

    男孩好像對這樣的場面并不陌生,但在四周或驚異或厭惡的眼神里多少感覺到一些不知所措,他掙扎著坐起來,慌里慌張地去撿蒙面黑巾。

    有人卻先他一步,纖細瑩白的手指把沾滿油污的舊布遞過去,甚至還細心地拂開沾上的碎葉。

    對面是一雙溫婉清和的眼。

    宛遙提著裙子俯下身,給他拍了拍衣衫的灰塵,這個孩子比她想象中還要瘦弱,掌心輕輕覆上,觸感里全是嶙峋的骨骼,像在柴堆里抓了一把。

    “你的齒齦露在外,別總是用布遮著,這樣很容易得炎癥?!彼幻嬲f,“蒙臉的巾子要記得常換洗,最好是一日一次?!?/br>
    她拉過他的手,晃了幾下指間的小瓷瓶,“這是大青葉制成的藥丸,臉疼的時候兌水化開了服用,能夠止痛消腫。若吃完了,也可以上附近的山里采,是很常見的草藥?!?/br>
    男孩干癟的嘴唇輕輕動了下,由于身體虛弱,顯得他目光很呆滯,就那么捏著藥瓶然后目不轉睛地把她望著。

    宛遙無奈且心疼地搖搖頭,想伸手去摸他的腦袋,到底還是猶豫住了,只拿出條干凈的帕子。

    “暫時用著這個吧?!?/br>
    她在他瘦小的肩膀輕按了下,方才暗嘆起身。

    等回到桌邊,項桓已經喝完了一壺酒,盛滿酒水的海碗停在唇角,抬眸看著她坐下,“你管那么多干甚么?

    “我瞧他也不像是那女掌柜的孩子,必然是哪兒撿的買的,圖個便宜,養也養不長久?!?/br>
    說話時老板娘從內廚小碎步跑出,陪著笑臉摁住那男孩的頭,給諸位食客賠禮致歉,又再給端來新的好酒才總算把一場爭議擺平了下去,只是四下里仍有竊竊的私語聲。

    梁華是個熱衷于聽奇聞異事的人,聞言身子往前傾,“宛姑娘知道這種病嗎?”

    宛遙并不記仇,聽他有此一問,也就如實回答:“《素問》中有記載,‘胎病’是在娘胎里染上的病。因為母體在孕育期間曾受過嚴重的驚嚇或是吃了忌諱的食水,導致氣上而不下,精隨氣逆,最后影響胎兒。

    “這般的孩子,生下來外貌大多異于常人,又先天不足,許多人家視為不祥,要么早早夭折,要么一落地便讓穩婆溺死在尿盆中……所以很難有長這么大的?!?/br>
    客店內,一個年紀稍大的伙計上來把男孩兒領走了,他垂目低著頭,卻沒用宛遙給的帕子,只把自己那條黑布攤開,嚴嚴實實地纏住半張臉。

    “我們別看他了?!蓖疬b收回視線,“吃飯吧?!?/br>
    *

    雷雨臨近傍晚時逐漸平息,木質的房梁在雨后發出清新的濕意,門外的世界好似經歷過天劫,草木耷拉在厚重的水珠下,每一株都是沉甸甸的。

    店內的客人逐漸離開,很快只剩下宛遙一行,但此時此刻,梁華卻說什么也不肯走,無論如何要在這里歇上一宿。

    “眼下就算啟程,等趕回長安城門也早關了,與其在外頭等一夜吹冷風,倒不如休息一日明早再走?!绷捍蠊尤穗m坐輪椅矮了一大截,氣勢上卻不甘寂寞,拍著負手堅持道,“我可是病人,今日累了一天,馬車又顛簸,橫豎我是不會趕路的!”

    項桓自己過得糙,倒是給個窩就能睡,宛遙卻從未有過整晚在外的經歷,想自己一個姑娘家夜不歸宿,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她站在門口顰眉遲疑,項桓轉眼見了,低聲詢問:“你想回嗎?如果不愿留,我快馬送你?!?/br>
    還沒等開口,梁華轉著輪椅很不識相地往前湊,“宛姑娘,中郎將,你們也都留下吧?不妨事的,臨行前我派人向二位的長輩解釋過,宛經歷和項侍郎乃是通情達理之人,想必不會責備二位?!?/br>
    那還真是高看她倆的爹了。

    項南天和宛延沒一個是善茬,人前溫順如羊,人后兇殘如虎,發起火來六親不認。

    “再說你瞧這天——”他緊接著遙遙一指,“現在哪怕馬不停蹄,多半也來不及了?!?/br>
    梁華一再堅持,宛遙無計可施,雖總感覺有些奇怪,但一時半會兒又道不出所以然。不過轉念一想,至少項桓跟在身邊,應該不會出什么意外。

    好說歹說,難得談妥了同行的兩個人,梁大公子回頭告知掌柜,卻和這老板娘爭執了起來。

    “住你家的店又不是白住,擔心本少爺不付帳不成?”

    “奴家不是這個意思?!憋L韻猶存的婦人方才還人見人笑地招呼生意,現下不知怎的舉止忽然蝎蝎螫螫的,“貴客別生氣,小店粗陋寒酸,怕屆時招呼不周……”

    “又不是瞎,知道你店寒磣!”他大少爺脾氣上來,倒是懟得分外不給面子,“我都不在乎,你瞎cao心什么?”

    “這……”老板娘不甚自在的笑笑,“公子您隨從眾多,店中就快客滿,恐是住不了那么多人的,不如……”

    “什么客滿,你樓上哪間不是空的?”梁華終于不耐煩,“行了,我還不知道你們這點小心思。

    “今日本公子心情不錯,出五倍的價錢,那些個侍衛晚上守夜,就不必管他們了。來——銀子收好,安排去吧?!?/br>
    有錢人財大氣粗,而且喜歡一意孤行,加上有年輕女孩子在場,總是不想丟了面子。老板娘被硬塞了塊足水的銀錠,神色復雜地收入懷,只好命伙計張羅房間。

    二樓收拾出了三間并排的上房,夜幕降臨,悠然的蟲鳴漸起,靜悄悄地溢滿了天地,整個小店安靜得只剩下風聲,似乎除了他們真就沒有別的客人留宿。

    梁家精壯高大的武夫站滿了一樓所有的過道,營造出此地生人勿近的氣場。

    項桓原本在后院練槍,半途讓宛遙給拽了回來,推著往樓上走。

    “干嘛???我還沒練完呢?!?/br>
    “你先不急著練,我有要緊的事……”行至二樓客房的走廊,再不遠就是她的住處,項桓拎著槍,亦步亦趨。

    “什么要緊的事?”

    話到嘴邊有些難以啟齒,宛遙揪著他的衣袖,吞吞吐吐道:“我……想洗個澡?!绷芰艘魂囉?,頭發貼著皮膚,黏膩膩的難受,她沒忍住,只得找老板娘借了套換洗的衣裙。

    項桓并不明白這與自己何干,脫口而出:“那你洗啊?!?/br>
    她微微低下頭,沒骨氣地說:“我不太放心梁大公子……”說出來未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點,但梁華原則上也不算什么君子,只是他今天一系列的反應讓宛遙覺得實在反常。

    “多個心眼畢竟是好的?!?/br>
    他聽明緣由,順勢把掌心的長.槍一抬,“怕什么,他沒那個膽子?!?/br>
    “你別管他有沒有那個膽子了?!蓖疬b繼續推他,“總之,就幫我在門外守一會兒吧?!?/br>
    項桓愣了下,步子虛浮地往前走,“我?……”

    “就一會兒?!彼阉斣谠?,轉身去開門,又探頭回來,“我很快就好了?!?/br>
    “你別走開??!”

    項桓:“……”

    門扉吱呀合上,吹來一縷細微的熱氣。

    項桓望著木格后透出的微光,好半晌回過神,先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繼而去抓著后腦勺,側過身來回轉了幾步,又在欄桿前蹲下,顯得無所適從。

    頭頂懸著燈,照在腳邊的光是橙黃色的,柔和溫暖。

    老舊的客店連木梁都帶著斑駁的劃痕,翻起的木屑后染著清幽的苔蘚,像是年久失修。

    他把雪牙槍平放在地上,一手撐著腮,思緒恍然地看樓下巡夜的梁家侍從。

    耳畔是叮咚叮咚的水聲,和搖曳的燈火一塊兒有節奏的閃爍。

    他在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里面忽聽到宛遙試探性地問:“……項桓?”

    他馬上側頭道:“怎么?”

    “沒……我以為你不在了。你怎么不說話?”

    項桓煩躁地撓撓頭,“說什么?”

    宛遙坐在浴桶中,其實她也不知該講些什么好,只是這么僵著總有莫名的異樣之感。

    沉默片刻,倒是他先開了口:“姓梁的那廢物的傷,還有多久能好?”

    “若是調養得當,再過七日應該就可以下地了,我們也能夠功成身退?!?/br>
    “等七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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