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想來也是,已經飛黃騰達,城西的鄰居,即便有做官的,也是窮鄉僻壤出來的小官。 明祁還沒有出發迎親,一身喜袍已經穿在身上,正是青春年少,一臉的喜氣洋洋。見到我走上前高興地叫:“阿姊,你可來了!”如果撇開那晚上的談話,我覺得這個時候的表情剛剛好,姐弟之情,完全讓人覺得貼切自然。 “嗯!當初的小娃娃如今已經成人了!當真是時光如梭,光陰似箭??!”我胡亂說兩句場面話。 他聽了呵呵笑道:“阿姊說什么話呢?好似阿姊長我多少歲,已經老了似得!這個漂亮的小娃娃是誰?” 我拍了拍九兒,讓她喚明祁為:“快叫哥哥!” “這是什么哥哥?”小九兒萌萌噠問。 “大嫂嫂的弟弟,就是你哥哥??!” “哥哥!” “meimei乖!” 柳氏過來催道:“明祁,快些迎親去了!還要繞著城里走一圈呢,不早了!” “娘,您帶阿姊去女眷那里落座!我先去了!”他是喜上眉梢。 我催促道:“那還不快去!”他走的時候,我看他回頭瞧著我,我低下頭去不與他目光接觸,再怎么假裝,那日的情狀不會憑空消失,總是在那里。。 我去賬務那里登記了紅封,在柳氏的帶領下,帶著小九兒一起去女眷那里,小九兒明顯沒有參加過這種熱鬧的場面,原本就滾圓的眼睛,骨碌碌轉不停。 “燕兒,你先坐坐!明祁安排了你與他的幾個同僚女眷一桌!”柳氏與我說道,我點頭,算是應了。 第28章 清貴與勛貴雖然都沾著貴字,在官場上卻如同涇河與渭河一般分明,翰林院的各位是圣人手里的那一支筆,沒有威脅,日日需要用到,自然看重。而勛貴是圣人手里的刀,幾年一個輪回也用不上一次,還要保養,一個不小心還會割了自己的手,防著也是正常。 今日我作為勛貴家的兒媳,摻和進了清貴家的一班女眷中,倒是難得的景象。 我暗嘆明祁交際手段見長,才不過進去兩三個月,已經能邀請了好幾個同僚過來喝喜酒,當然,他那侍郎岳父也功不可沒。 我是開面館的,迎的是四方客,對于這些溫文爾雅翰林夫人,還是我率先與她們交談起來,頂著林明祁義姐的名義開聊。沒想到這個干jiejie的名頭如此響亮,才一表明身份立刻就引來了關注。 “探花郎與我家官人說起過您,說您對他有再造之恩,身無分文靠著雙手,養活他們母子,還供他讀書,才有他的今日?!币晃粨f是翰林五經博士的家眷如此說。 她這么一說,就有另外一位女眷也說了:“今日我還受了林太太的托,要來說合說合。原這些話不該跟初見面的少夫人說,只是受人所托,不免就僭越了。林探花很是愧疚,當時他不懂事,只知道舊時確實是少夫人給配了林家大公子的。卻不知道這是當初張大官人為了能收留他們母子的權宜之計。才給少夫人請了那么一塊匾額,這件事情讓姐弟生了這么大的嫌隙。他心里一直心存不安。少夫人的高義,他銘記在心?!彼诮o我洗白白?這是要做什么? “未請教夫人稱呼!”我笑著問,順便給了身邊的九兒一把果子。 “我家相公姓朱,與探花郎是同年,是個未有品階的庶吉士?!蹦侵旆蛉巳绱苏f。 “朱夫人過謙了,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儲相之位可不是誰都能做的。我家官人這幾日也出了京,尋了書院讀書去了,若僥幸能如夫人一般得個翰林夫人的頭銜,我做夢都會笑醒了!”我無比真誠的笑著說。 這些話在這群翰林夫人聽來無比熨帖,我雖然是市井女出聲,如今卻是侯府的嫡長媳,多少她們覺得落了我些什么,如今我說侯府的大公子也在用功讀書,指望能夠考個功名,滿足了她們內心的驕傲。我呢?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告訴大家,我家男人在讀書,在讀書,在讀書!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先前那位女眷說道:“少夫人如此能干,一貧如洗都能帶出探花郎,更何況是侯府公子呢!有少夫人規勸定然以后榜上有名?!笨蓱z見的常兄,這會子已經讓人掛這里跟林明祁比較了。人和人天賦不一樣,林明祁是學霸一類的,我家那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練武倒是一等一的好手,那一日彎弓射大雁,一箭穿了大雁的胸,我拿來拔了毛,燉了滿滿一大鍋。 “我們家明祁自幼讀書就極有天賦,以前……”我在這里贊了明祁當初讀書特別用功的若干事例。 自然有人順著桿子說道:“我就說相依為命的姐弟,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林太太實在擔心過了?!?/br> “我與干娘明祁相處了十來年,這件事情即便是明祁辦得不妥,如今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我不想多談這件事情,個中情由太多,若是說我完全不介意,不知道會出什么幺蛾子,不冷不熱就行。 這時候剛好柳氏帶了位女眷過來,我身邊的女眷都稱她為李夫人,將她讓到我左手邊上,這位李夫人膚色與現今女子中流行頗為不同的女子,她一臉小麥色,方才走路也是穩穩當當,我低頭看去她一雙腳一如我。身邊還帶個孩子,五六歲左右的男孩兒。她這一來,我們一桌就全齊了。 明祁也迎親去了許久,已經接近午時,開席吃飯。小九兒嘀嘀咕咕的要吃這個要吃那個,我也不拘著,為她夾菜。那位李夫人的公子與我家小九兒同看上了一塊排骨,我與李夫人共同伸箸,還未碰到,李夫人便說:“少夫人請!” 她又對著身邊的孩子說:“珺哥兒,讓給meimei好不好?” “多謝!” “好!阿娘,meimei跟秀全的胖丫長得好像!”那小娃娃也是蜜色的皮膚,五官端正,一雙眼睛晶晶亮。 “夫人家的女公子長得實在可愛!”李夫人帶笑與我說,我剛好將排骨喂了旁邊這只肥嘟嘟的小狗。 “這是我夫君的幼妹!令郎真懂事,長得又端方大氣?!眮矶煌嵌Y也。 那孩子實誠道:“嗯!秀全那里的伯伯們都夸我好看!”好有自信的娃! 李夫人道:“這小鬼頭真是!” “哥哥!”小九兒倒是和人聊上了,那李家小公子很有耐心地跟她說話,聽話里好似他們剛剛從很遠的地方回來。 這時候李夫人開口聊了起來,原來她剛剛隨著外放的夫君回來,她也不提夫君如今做什么,不過想來也是翰林院里干些什么事兒唄。她外邊見聞廣博,一來二去倒是和我談到了一起,原本午間宴席過后,還要等晚宴,我還在想怎么打發時光?,F在倒是沒這個顧慮了,兩個孩子玩在了一起,我和李夫人說在了一塊兒。 李夫人健談,尤其喜歡說她和夫君外放那個縣城的事情,她說那里是西南之地,炎熱潮濕,那里有美酒佳釀,有可口的新鮮果蔬,還有……,可惜天高路遠,不方便運輸,她可憐那里的百姓,有這么好的東西好過著窮日子,她想著如果能夠賣到京城或者其他好的城市里,可能會是一筆不錯的買賣。 “那里的粑粑很好吃……”我開始接下話題,她突然聽見我能完全和她合拍很高興,整個下午我倆靠著茶水和果子,咱倆唱了主角一起聊了一個下午,最后交換了信息,說以后要是有空一起喝茶。那是西南,不是云貴,而是四川,出美酒的地方,我要原釀! 看著明祁迎來了黃四小姐,看著林柳氏坐在那里受了他們的禮,我吃完了這頓喜宴,坐了轎子回了侯府。 小九兒跟了我一日,只是下午被我抱在手里睡了一會兒,所以很是乏累,沾了床就睡了過去。我洗漱之后,拿了本書斜靠著開始看,一心兩用,腦子里卻是李夫人對西南的形容。索性起來,按照思維導圖的方法開始分析,進行邏輯整理。最后得出一個結論,我需要一個生意上的合伙人,對這個李夫人我是一見鐘情了,再也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當我的小伙伴。不過我也需要探知她的合作意愿,也許人家只是說說,真到做了又畏畏縮縮呢? 翌日聽雨看出我有些心不在焉,她倒是簡簡單單地說道:“讓寄槐命人打探這位李夫人的底細,奶奶再做定奪?” 我突然想到,我已經不是一個人戰斗了,常兄還給我留下了一個端對:“還是你想得周全!就這么辦!” 我對于柳氏借著我的名頭來侯府頗為不滿,更是不知道她的來意,只是聽她們在聊的時候,說起黃家又添了一喜,黃家宮里的娘娘為圣人添了小皇子。還有一件事情是戶部尚書大人貌似要入閣,所以戶部的這個尚書之位,可想而知了。所以陳氏和莫氏對這位林太太非常非常地客氣,完全拿出了對待親家母的樣子。我不知道該不該感激一下林明祁,是他讓我在侯府的地位水漲船高,讓我有了很大的自由度。 雖然,寄槐在打聽李家情況的同時,又跟我說了京城之內對我這個侯府少夫人的評價,兇悍,嫁入侯府沒多久就與夫君吵架幾次,無禮,頂撞婆母,不學無術,學管家還能睡著。好吧,有理有據,這可都是就事論事,絲毫沒有偏頗。 重點還在于那位李夫人,先要從李夫人的相公說起,她家那口子是六年前那一屆的狀元郎李蕤。貢試第一的文章刊出,差點導致京城紙貴,不是說有多犀利,而是應該這么形容是get到了的那種,就是戳中了當權者的某個點,能讓人一看就拍案的那種。殿試點了狀元,原本翰林院修撰是妥妥的,誰料到,不知道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居然被外放西南貧苦之地,連著轉了兩個窮山惡水的縣任知縣,這次又直接從那里將他調回京城,給了翰林院侍講一職。 我心里默默地拍手,這是絕對的大才,給他機會歷練,之后恐怕是要坐火箭上升的??!而且更為可貴的是,那一日與李夫人攀談,她絲毫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對外放貧瘠之地的抱怨,反而好似樂在其中,又憂國憂民,雖然那時候在場面上,但是以我的眼力,沒看出她有作偽的樣子。 這位李夫人是李翰林在老家就娶的糟糠之妻,據說還是個童養媳,頗為能干,他們的大公子已經十來歲了,小公子就是那日我見到的,在任上第一年添的。李夫人出身鄉野很是喜歡在街市里面逛,聽到這句話,我眼睛都亮了。我倆一個出身鄉野,一個出身市井…… 我這廂剃頭擔子已然一頭熱地不要不要了…… 第29章 我兩輩子都沒追求過誰!誰曾想今日為了追個已婚婦女還要裝偶遇。雖 這位李夫人,據說喜歡自己買菜做飯,與李翰林日子過得十分儉省,也聽說他們去那任上卻不儉省,對當地百姓甚好。我今日是借了常遠他外婆的名義告假出來,我家老太太不喜歡我和靖國公府過多接觸,但是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外祖家,又在朝中地位很高,所以也只能無可奈何。這幾日莫氏和侯爺貌似關系有些僵,看她每日強打精神,原想著也學著她的模樣安慰她幾句,后來看見排隊等候去安慰她的人太多。我便歇了去湊熱鬧的心。 清晨的集市上,給大公雞插了草標叫賣的,拿著砍刀正在剁rou的,賣白菜的。哦!這板栗倒是不錯,我拿了一顆剝開,嘗嘗,嗯,新鮮,味道極好,煮過之后定然又粉又糯。 “大叔,來兩斤!”我道。 “好嘞!”我要兩斤,他給我稱了三斤。好吧,三斤就三斤吧! 拿著板栗,我又肖想那只大公雞,板栗燒雞??!十分可口的菜式。我又回過去講價,砍到價格合意,把那只雞給買了,順道那大娘還帶了一籃子雞蛋出來,我覺得拿回去給小九兒燉蛋剛剛好,也收了!全部讓寄槐提了。 隔壁大哥正在賣蜜梨,一問之下,是他自己種的,看他一身打著補丁的布衣,問了個價格,也算合適,索性就直接買了。一大筐子蜜梨讓寄槐先去放車上,我繼續逛…… “奶奶!奶奶!”我身邊的聽雨在叫我。 我側頭看她:“干嘛?”她努了努嘴,我順她的眼光看去,正是李夫人,正在豬rou攤子上挑rou。 我回頭看看寄槐手里的東西,頓時覺得,看來我對李夫人的愛還是缺了點火候??! 我佯裝偶遇,走到正在挑著豬rou的李夫人身前道:“打算做什么菜?” “小炒rou!我家那口子喜歡吃這個!” “這塊吧!肥瘦相當!” “好,就這一塊!”李夫人付了錢,這才注意到我:“常少夫人!” “買菜的地兒,夫人來夫人去,有意思嗎?jiejie不嫌棄,叫我燕娘!”我爽快地說道。 許是她看我爽快,也許是她跟我一樣是爽快人:“我虛長你幾歲,就叫你一聲燕娘?!?/br> “燕娘!你怎么在這里?難道侯府也須得你這個少夫人出來買菜?”她這個人性子極好,立馬就改口叫我。 我呵呵笑道:“我以前是在城西開了個面館,嫁給我家夫君之后,好久沒去看街坊了,所以買點東西,帶給街坊們,不管有沒有吃過,總歸是一番心意?!?/br> “燕娘倒是有心!這是燒什么?” “栗子燒雞!”我開始講述我的獨門配料的栗子燒雞,從飛水開始…… “我也去買些!等下晚上燒來吃!”她與我說道。 說完我們要互相道別,等她已經轉頭,我叫住她道:“jiejie,你上次說西南的酒好喝!我今日帶了兩壇酒,是我自己調制的,給你一壇子,你喝喝看!比西南的如何?” “這怎么好意思?”她略微不好意思地說。 我笑著道:“難得咱倆說得來話,你就拿著。你那里要是有西南的好東西,下次也給點我唄” 她不再推辭,說:“那就不客氣了!”我與她這才揮手道別。 到了城西,去面館里,王叔王嬸一家子忙著呢!我與老食客們打了招呼,有人叫我:“燕兒!回來了!” “回來看看!”我笑著說道:“寄槐,去將車子里的糕餅拿出來,給大家伙兒分一分?!边@糕餅是我昨日讓寄槐幫我去京里的一個點心鋪子買的,既然是找了這個借口,我這個人實誠,想著也許久沒回來就回來看看?;貋砜傄獛c子東西,前后鄰居街坊,分上一分。 一轉頭卻發現兩個熟悉的身影,呆在角落里,一個是老春頭,一個是常遠他外公。卻見他外祖示意,我笑了笑,去車上拿了壇酒下來,原本就是想帶給老春頭的。走到兩人面前說:“兩位大爺,給!” “燕兒,先說是給誰的?”外公問我。 “自然是給春大爺的!難道您以為還是給您的?” 老春頭聽見我這個回答樂壞了,立馬搶過壇子道:“丫頭有心??!” 他外公拿手指點了點我道:“沒良心!”切!他喝的那些酒還不是我包圓了的?前兩日還讓寄槐送了幾壇子過去。 我也沒空搭理他們,拍了拍王嬸的肩膀,對她說:“老春頭看顧著他些,千萬鴨子一定要給他做,也算是給自己做的善事?!?/br> “燕兒,不用你交代,我心里明白。就是他養不動鴨子了,幫襯他些也沒什么?!甭犓@樣說,我也就放心了。我肯將自己的店鋪分一半給他們也是因為他們一家人為人純良敦厚。 看著這里都忙,我心里高興!寄槐手里的公雞不高興地叫喚著,我對他說:“走,回小院去!” 到了訓練的小院,常兄給我的十來個人都在,我對寄槐說:“去把公雞殺了!我在這里吃飯!” 中午的時候,我霸占了兄弟們的灶臺,三斤栗子和一只七八斤的大公雞燒了一大鍋,又用面粉調粉漿,做了老牛皮,一種類似于玉米餅子的吃食。他們本來就準備了一些菜,準備中午吃的,也盡數被我燒了。一桌子菜不多,五六個。圍了一大桌,起先大家還拘束,被我喝了一聲道:“來!來!一個廚子最喜歡的就是有人將這些菜盡數吃完?!?/br> 對于美食,我有時候追求格調,大多數的時候,我更看重的是味道。家常菜多數不太好看,但是勝在味道濃郁,富有溫情。 聽雨起先不肯跟我一起落座,我拉著她坐下道:“今日無大小,一起吃一口!”昨日我的計劃中李夫人是合伙人,但是我也需要一些為我能忠心辦事的人,這些人是常遠兄留給我的,是我目前手里不多的資源,他們目前對我的忠心,來自于常兄。作為一個無數次接手半路團隊,并帶著團隊完成任務的人來說。無論這些人以前屬于誰,未來他們必然都會團結在我的周圍。 我曾經總結過無數遍,也曾經與他人分享過很多次,但是別人都是以失敗告終。他們說當他們向下屬表達信任的時候,明顯下屬是猶疑的。當他們向下屬表達他們喜歡他們的時候,下屬覺得是套路。 我本身的個性讓我能非常好地和下屬建立信任,然后很快地和他們聊到一起。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回到侯府,聽雨問:“奶奶既然計劃了幾天要去會那李夫人,緣何見一面就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