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外灑進來，把整個客廳都籠罩在了虛幻的金色光影中。

    綠色的植物蓬勃而又積極地生長著，如果這真是童話，應該在下一刻就會有藤蔓延展過來，讓他跌進柔軟的吊床里。

    在鋼筋水泥澆筑的空隙間，小王子有他自己的風和森林。

    外賣一直沒有送來，顧揚蜷在沙發上，睡得很熟。

    陸江寒把毯子輕輕蓋在他身上。

    靜謐的午后，房間里浮動著花的香氣。

    ……

    五月促銷過后，每年的六月到八月算是零售業的相對淡季。

    部門同事輪著休年假，顧揚作為工作不滿一年的小新人，暫時沒有這種福利待遇，只好每天看著電腦屏幕，假裝自己在遨游世界。

    楊毅叫住他：“有英國簽證嗎？”

    顧揚說：“嗯？”

    陸江寒計劃帶團隊去歐洲考察，指明要顧揚同行。

    楊毅說：“你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出差帶我的人？”

    陸江寒說：“不講?！?/br>
    楊毅：“……”

    公司里的其他人聽到消息，都是見怪不怪，畢竟在實習生時期就能獨挑大梁策劃服飾秀，那現在能跟著總裁出國旅游……不是，考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職場上的勾心斗角固然不會少，但是對于有真才實學的人，大家也都還是服氣的，并不會多說什么。

    出發時間是六月中旬，目的地英國倫敦。

    “行程會很忙碌嗎？”在飛機上的時候，顧揚問。

    “應該不會?！敝硇÷曊f，“這次算是半福利性質，忙的時候可能一天要走三四家店，不忙的時候，自由活動?！?/br>
    沒有年假的憂傷一掃而空，顧揚從書包里掏出日程表，打算看一看哪幾天可以自由如風。

    晚上七點，飛機穩穩降落在希斯羅機場。

    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讓每一寸肌rou都透著疲憊。顧揚趴在酒店舒服的大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我能申請叫客房送餐嗎？”

    “行?！敝碚f，“我去問一下陸總，不然今晚就都在房間里吃得了，省得折騰?！?/br>
    這次的團隊一共有五人，剩下的倆一個是家居部經理唐威，另一個是男裝部經理江峰，大家紛紛表示不想動，隨便叫點吃的填飽肚子就行，畢竟明天還要早起。

    “以前來過英國嗎？”助理問。

    “嗯，不過一次是高中畢業旅游，一次是為了看藝術展，基本沒怎么逛過商場?！鳖檽P把三明治從包裝里拿出來，“有沒有什么注意事項？”

    “對于老唐他們，還真有，得注意人家的陳列和品牌布局，回去要寫報告的，但對你就沒有了?！敝碚f，“多留心觀察學習就行，至于到底學到了什么，也不會有人考試?！?/br>
    顧揚把薯條裹滿番茄醬，心想，那不一定。

    教導主任就住在樓上，隨堂測驗隨時都可能出現。

    所以還是很需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

    ……

    倫敦的六月，夜里依舊有些冷。

    凌晨兩點，顧揚迷迷糊糊踩著拖鞋，剛準備去洗手間，就看到一個黑影向自己撲了過來。

    “??！”

    ……

    陽光落滿玻璃餐廳，顧揚頂著黑眼圈，一口氣喝了四杯黑咖啡。

    “我真是冤枉?！敝砼e手發誓，“小潔都說了，我自從結婚之后，可就再也沒有夢游過?！?/br>
    “顧揚都快昏迷了，你這還發誓呢?！碧仆f，“看給人小孩嚇的?！?/br>
    “我還真不是嚇?！鳖檽P又叫了第五杯咖啡，啞著嗓子說，“主要七哥吧，他老走來走去，還要去擦膠囊咖啡機?！笨┲┲ǖ?，堪稱百年酒店恐怖故事。

    “哥哥實在對不住你?！敝頂堖^他的肩膀，“我保證，今晚一定不動！”

    “你還能管自己睡著什么樣？”唐威調侃，“昨晚擦咖啡機，今晚就該洗冰箱了，你說這弟妹是怎么培養的，睡著了還能做家務，掃地機器人也沒你好用?！?/br>
    “行了?！标懡部扌Σ坏?，“去讓酒店換個雙人房，顧揚來和我住?！?/br>
    “別啊陸總，這多不合適?！敝碲s緊擺手，“這樣，今晚我把自己捆在沙發上?！?/br>
    “你少嚇唬顧揚了?！苯暹谘?，“萬一捆著還能站起來，滿屋子跳著蹦跶，更嚇人?！?/br>
    助理：“……”

    “現在九點半，換完房間后十點出發?！标懡f，“車已經在等了，我們先去selfridges.

    那是牛津街上最古老的百貨，創建于1909年。每年除了能吸引大批天南海北的顧客，還能吸引許多零售業同行來參觀。

    “之前聽說過這家百貨嗎？”陸江寒問。

    “來過一次，印象深刻?！鳖檽P駐足在玻璃櫥窗前，里面有一只可愛的帕丁頓小熊，“當年這里是lv和草間彌生概念展?！蹦菚r候他對零售業還知之甚少，只顧著欣賞櫥窗里的高級成衣、手袋和鞋子，以及草間彌生標志性的、被做成吊燈和展示臺的巨型南瓜。

    “喜歡lv還是草間彌生？”陸江寒帶著他走進店里。

    “都喜歡?！鳖檽P說。一個是世界頂級奢侈品牌，另一個則堪稱日本近現代最偉大的藝術家，二者的結合像一場絢爛的煙花，無窮無盡的波點混淆了虛幻和現實，那是一場狂歡，而世人唯有驚嘆。

    其他人都在男裝部，顧揚問：“我們也要過去嗎？”

    “你可以自己隨便逛?！标懡α诵?，“不用覺得自己在工作，好好享受逛街的過程?！?/br>
    幾乎所有的零售業書籍上，都會提到selfridges百貨創始人harry gordon先生的一句話——顧客總是對的。而這種理念也深刻地體現在了商場的每一個角落，如果換做之前，顧揚可能只會對商品和櫥窗感興趣，但現在，他不由自主就會留意每一處服務細節，從收銀臺到洗手間。

    “這樣會累嗎？”陸江寒問。

    “不會?！鳖檽P說，“我的腦袋夠用?！蓖耆梢砸环譃槎?，一半歸藝術，一半歸零售。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算是和草間彌生有了共同點，都能任意穿梭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陸總，我們要去下一家了?！边^了一陣，助理打來電話，“您和顧揚在哪兒？”

    “我們還要在這兒待一陣子?！标懡f，“先和老唐他們過去吧，不用安排車等我了?！?/br>
    “我們要走了嗎？”顧揚從后面跑過來，他懷里抱了只帕丁頓熊，是陸江寒買的禮物——又是為了送給老閻的女兒，至于能不能成功送出去，另說。

    “不用?！标懡f，“你剛剛才走完第一層?！?/br>
    藝術家看展覽的習慣成功延續到了逛商場，顧揚掃店的速度慢到人神共憤，想當初不管是林璐還是張云嵐，踩著高跟鞋一天也能看完十幾家店，要是換成顧揚這效率，估計得氣出心肌梗塞。

    不過陸江寒這次并不打算糾正他，他說：“我們可以在這里待一整天?！?/br>
    “那我去把這只熊存了?！鳖檽P說，“順便看一下他們的寄存服務?！?/br>
    陸江寒微微點頭：“我去頂樓餐廳等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陸總某位不知名的朋友：我覺得有人在覬覦我的菜地.jpg

    第29章 被關掉的鬧鐘

    相比起堪稱業界標桿的櫥窗擺放, selfridges的食物顯然和“標桿”兩個字相去甚遠, 顧揚把盤子里的煙熏魚rou切成小塊，順便思考等會要是教導主任隨堂測驗, 自己該怎么交答卷。他喜歡這家百貨的理念和歷史, 也喜歡它奪人眼球的創新營銷方式, 想法不算少，加起來大概可以滔滔不絕說半個小時。但偏偏這次陸江寒卻并沒有要考試的意思, 他只給自己要了杯香檳, 就悠閑地靠在椅背上，隔著裝飾花和葉看窗外風景, 仿佛真的在度假。

    于是顧揚就相信了, 這次出差的確是半福利性質。

    黑色商務車上, 唐威他們匆匆啃完半包餅干，就又馬不停蹄地進了下一家百貨，一天要看完四家店，并沒有任何時間可以浪費——更別提是在頂樓餐廳吃熏魚喝香檳。

    無良老板了解一下。

    ……

    “日程表上有很多家店?！鳖檽P放下刀叉, “我不需要都看完嗎？”

    “那是家居部和男裝部的任務, 和你沒關系?！标懡f，“按照我的計劃, 走三四家店就行，也不用刻意去觀察什么, 等到行程結束后, 把你印象最深刻的部分寫下來就可以了?！?/br>
    服務生及時撤掉餐盤，幫兩人換上了甜品。擺在顧揚面前的是一小份trifle, 奶油、蛋糕和水果層疊交融盛在透明的矮腳玻璃杯里，漂亮得像藝術品。

    “喜歡吃甜的？”陸江寒問。

    顧揚想了想：“喜歡吃好吃的?！币驱J甜一把糖，那他也是不吃的。

    陸江寒笑了笑，把自己的法式布蕾也輕輕推給他：“勞駕?！?/br>
    軟滑的蛋液和脆脆的焦糖，混合出奇妙又浪漫的口感。

    顧揚欣然接受。

    他說：“不客氣?！?/br>
    在selfridges里，總能找到很多小眾品牌，買手店里匯聚了世界各地的設計師精品，樸素或華貴，低調或張揚，端莊的、怪誕的，不同的風格和主題在這里相遇，對于顧客而言，是琳瑯滿目的商品和滿載而歸的shopping，而對于顧揚來說，更多的則是創意和靈感的聚會。陸江寒給了他足夠多的時間，多到可以花整整十分鐘來仔細觀察一枚小鳥胸針上的寶石，或是一只手袋上的縫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助理打來電話，說車子已經到了樓下。

    唐威和江峰都在捶腿，感慨男人和女同胞就是不一樣，也不知道當初林璐那踩著高跟鞋一天十家店的精力是從何而來。助理幫陸江寒拉開門：“陸總，我們是直接回酒店？”

    “吃過晚飯了嗎？”陸江寒問。

    “哪有時間吃飯，填飽肚子就行，車上還剩了點餅干和面包，您沒吃的話先墊點兒？”唐威遞過來一個牛皮紙袋，“小顧也吃吧，回酒店再叫別的?！?/br>
    顧揚頓了頓：“我們……吃過了?！?/br>
    助理隨口問：“吃的什么？”

    海鮮面、烤蔬菜、披薩、紅酒和安格斯牛排。

    雖然不是什么頂級豪華大餐，但還是要比餅干強不少的。

    為了不讓對比太明顯，顧揚淡定地說：“一樣?！?/br>
    陸江寒坐在前排，嘴角揚了揚。

    其實他之所以讓顧揚在selfridges待一整天，除了想讓他好好體驗這家百年商場外，還因為顧揚明顯沒休息好，雖然早上喝了七八杯咖啡，但眉宇間的疲憊是遮不住的，估計全靠年輕在撐。

    新換的客房房間很大，顧揚把自己的箱子整理好，在昏暗燈光下，連續四十多個小時睡眠不足的時差癥狀才終于顯現出來，腦袋昏昏沉沉，走路也要撞墻。

    陸江寒從身后扶住他：“小心玻璃?！?/br>
    顧揚回神：“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