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眾目睽睽之下起身, 一腳將桌上的菜肴和酒杯踢翻:“老夫征戰沙場多年, 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 這等喪心病狂的舉動,何堪一國君王大任?!” 比起尚書令,曲國公更激動幾分! 曲國公征戰沙場, 身上全是赫赫軍功, 連君上都要禮讓三分。 曲國公自是有憑借的! 眼下,連曲國公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要喝解酒湯嗎?來呀, 給老夫也上一罐!老夫倒要看看, 為長風鞍前馬后幾十年, 今日是不是要栽在這宮宴上!也讓老夫看看, 如今我長風的朝堂上,是否還有好兒郎, 敢同老夫一同站在這里!” 曲國公的話極富煽動力, 而曲國公本人比他的話還富煽動性! 再加上國公府本就有三個公子跟來,此刻,都跟隨著曲國公一道站起來。 “曲國公!你好大的膽子,這是公然教唆造反嗎?!”先前的阿貓阿狗中的一人壯起膽子開口。 其余阿貓阿狗似是也受了鼓舞:“曲國公這些年真是清福享慣了,連這種造反的話都說得出, 也不知這般由著曲國公,后日曲國公是否就要站在這殿上趾高氣昂了!” “何方宵??!”曲國公一聲大吼! 幾人還是嚇得一哆嗦。 紛紛睜眼看向殿上,不知殿上要作何! 太子連眉頭都沒攏, 目光直掃下方,看看還有誰會響應這老匹夫, 結果廳中一片安靜。太子冷笑:“曲國公,本殿知曉你勞苦功高,可這勞苦功高也得有個限度不是?可是要讓本殿將這個監國的位置也讓給你?” “你!”曲國公氣粗! 太子緩步下臺,又“嘖嘖”嘆道:“可惜啊,國公府上的公子各個驍勇,今兒個怎么只有三兩個與曲國公同行?” 此話一出,當場都心驚! 這,太子難道是要拿曲國公開刀? 今日的太子實在令人費解! 若說尚書令一直同太子有間隙是不假,可東宮去招惹曲國公做什么?! 即便殺雞給???,也是找軟柿子下手。 果真,聽完太子這番話,曲國公更是暴起:“信口雌黃,老夫對你一直恭敬,是念你是君上和皇后的子嗣,即便今日在這里的是君上,也不會這么同老夫說話!” 太子陰陽怪氣道:“可不是,曲國公一直仗著自己是老臣,有恃無恐,父皇也一直忍讓你,結果你倚老賣老,得寸進尺,怎么,曲國公,今日莫非是要騎到本殿頭上來了?” “你!”曲國公眼看就要上前,身后幾個公子攔住。 太子笑道:“這廳中還有誰和曲國公同仇敵愾嗎?可別讓本殿久等,稍后還有歌舞助興?!?/br> 這番話說完,便是擺明要大動干戈,還有誰敢上前,此時上前便是槍打出頭鳥。這尚書令和曲國公哪個不是權臣?太子未必真敢做何??蛇@接下來要上前的人,勢必會拿來開刀。 方槿桐心里念著曲穎兒,眼下鬧成這般模樣,國公府會怎樣? 穎兒這般會怎樣? 方槿桐未及思緒,還果真有聲音響起,一面說話,一面光明正大走到廳中:“草民雖非將門出身,亦覺曲國公身正,草民愿同曲國公一道?!?/br> 言罷,還恭敬朝殿上拱手行禮。 既慷慨卻又不失禮數,溫文爾雅卻擲地有聲。 方槿桐心驚:“良山?” 他不是在蒲陽郡王府嗎?怎么來了京中?先前也并未見到他。 而廳中面面相覷,這是誰?自稱草民,卻還在宮宴中?早前不曾見過,這個時候是沖上去找死嗎? 謝良山抬頭:“草民是蒲陽郡王外孫,謝良山。外祖父病重不能入京,卻惦念要入宮給拜謁,故讓草民代其一行?!?/br> 是蒲陽郡王府的人…… 這下怕是不好收場了。 局面演變到如今的形勢,竟將蒲陽郡王府都牽連了進來? 蒲陽郡王既非皇親,又非武將出身,卻做到了外姓郡王,足見其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影響和地位。 先不說蒲陽郡王抱恙在身,還念著讓子孫入宮拜謁這份赤膽忠心,光是這人是蒲陽郡王親外孫卻還是一介草民,就可見蒲陽郡王府的人在京中并不高調。蒲陽郡王此人坐得正,行得直,旁人并無詬病,太子想要拿蒲陽郡王府做事,無意一拳打在棉花糖上,偏偏還是個綿里藏針的。 此時蒲陽郡王正在臥病在床,來的又是親外孫,太子這番才是騎虎難下了。 曲國公倒是瞥向謝良山。 這人一身書生氣,在太子面前既無頂撞之勢,也無挑釁言語,可這番話說出來卻擲地有聲。 曲國公倒是忽得對書生文人改觀了。 這偌大的金殿內,文武雙全的多得是,竟然只有這么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敢站出來。曲國公一面惱火,一面對蒲陽郡王府生了好感。 蒲陽郡王的外孫,謝良山,曲國公倒是記住了這個名字。 在廳中都以為太子騎虎難下的時候,太子卻干脆從金殿上走了下來:“蒲陽郡王的外孫呀,本殿倒是小覷了蒲陽郡王府的人,何時也學起了這些莽夫,不要命的勁?!?/br> 此語一說,廳中嘩然。 京中何時見過太子這幅模樣和言行舉止。 沈逸辰只覺哪里不對勁? 太子的語氣尚且平和,眼中卻簇滿血絲,眼神里也全是狠意,這和平日的太子大相徑庭。 而此時此刻,和前一世也大相徑庭。 前一世,東宮只是坐上了龍椅,并無大的沖突,曲國公一番激烈言辭便讓太子務必羞愧。那時候尚書令已經離京,更沒有今日灌解酒湯一說,更沒有謝良山將蒲陽郡王府牽涉進來。 他一直不動,是因為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靜觀其變,卻依舊沒看出端倪。 除了眼下,太子的神情分明寫著問題! 今日的宮宴,非震蕩無以收場。 謝良山是蒲陽郡王的外孫,他才奉君上之命私下見過蒲陽郡王,要扶孝王上位,蒲陽郡王也達成了協議,故而一直稱病,不過掩人耳目。他若此時保不住謝良山,恐怕日后會生亂。 沈逸辰抬眸,心中有了抉擇。 而太子卻一斂先前的淡然平和,換了一臉陰森冷峻:“謝良山,既然你這么有擔當,曲國公的這一份,你就代他飲了吧?!毖粤T,內侍官們極富眼色,立即上前,有架他跪下的,有準備給他灌湯的。 廳中大駭! “我看誰敢!”曲國公一聲大喝!曲家三位公子已上前,大有對峙之勢。 方槿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見方世年似是要起身,沈逸辰攏了攏眉頭,率先踱步到廳中。 懷安侯? 這場中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連懷安侯都起身了,這懷安侯可不同于以上三人。 尚書令近來失勢,曲國公也算是削任在家,謝良山是個閑散草民,可懷安侯卻是鎮守西南的一方諸侯,氣勢全然不同。 事到如今,太子已失了分寸,但懷安侯若是站在太子一方,恐怕此事要不了了之,息事寧人。但懷安侯若是站在曲國公一方,恐怕今日大殿上,太子難以收場。 “殿下,臣有事啟奏?!鄙蛞莩焦笆?。 都以為懷安侯是去勸阻的,誰想到卻是一句有事起奏,也虧他想得出來!廳中之人心中紛紛唏噓。敢在這個時候有事起奏的,這國中怕是也沒幾個了。 太子卻瞇起眼睛看他:“懷安侯,講?!?/br> 沈逸辰繼續:“微臣心悅方寺卿之女方槿桐已久,還請太子代為奏請君上,望君上賜婚?!?/br> …… 廳中紛紛愕然。 敢情,懷安侯是來請婚的,而賜婚對象就是方寺卿的女兒。京中早前便有傳聞,懷安侯府同大理寺走得近,懷安侯更是同方寺卿的女兒傳出過親密的傳聞,今日一聽,才覺果然不是空xue來風的。 這方世年和方槿桐眼下俱在廳中。 于是,目光都不覺投了過去。 先前劍拔弩張之勢,瞬間被懷安侯這莫名的請婚所沖淡了。 可片刻之后,廳中便都清醒過來。 懷安侯這是以退為進。 看似好像說無關緊要之勢,可句句都有所指。請太子代為奏請君上,意思是,賜婚這事還得君上做主,懷安侯府認得還是當今的君上。請君上賜婚,意思是在懷安侯這里,太子的話想作數也作不了數。 沈逸辰這招以退為進,分明是表明的態度,既打了太子的臉,又給了太子臺階下。 今日之事,日后肯定需有個說法,只是大年初一,百官攜家屬入宮拜謁,畢竟難堪了些。 懷安侯肯以這種方式息事寧人,怕是再好不過了! “哈哈哈哈哈,”身前,太子竟然狂聲大笑起來:“何須勞煩父皇?本殿就可以給懷安侯賜婚!來人!”若說先前廳中都是敢怒不敢言,到這里,看不下去的便大有在。分明是要越俎代庖,是大逆不道之勢。 這! 成何體統! 廳中非議聲四起。 就連早前東宮的爪牙都覺慌了,太子怎么可以說這般話,這不是在找死嗎?君上尚在,這是要謀逆呀!爪牙們都頓時覺得恐慌,若是太子倒臺,他們勢必成為眾矢之的。 沈逸辰輕笑道:“殿下可是真的喝多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話了?” 太子愣住。 沈逸辰繼續:“殿下監國素來分寸,可是今日錯飲,連說話都含糊其辭了?” 一語驚醒,太子額頭忽然冒出豆大的汗珠! 先前他并不覺得,只覺得坐在這龍椅上,看文武百官朝賀,才覺是自己是這人中龍鳳,自己才是天下之主。越到后來越覺亢奮,這壓抑了十幾年的情緒在心中突然爆發,他就想看這些人臣服在他腳下,誰反抗,他就殺之而后快。戴平波他一早就見不慣,曲國公也礙眼,蒲陽郡王算個什么東西? 可到沈逸辰忽然問出這句,太子也才忽然覺得不對勁! 他怎么可能會一時沖動至斯? 他是要連將尚書令,曲國公,蒲陽郡王的外孫一起在大殿上弄死嗎? 到此時,眾人都覺太子已然神智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