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認識沈逸辰不過月余的事,她過往并不知曉懷安侯府種種。 自然,也不知道沈逸辰的娘親也是早逝的。 他父親再未娶旁人,獨自一人將他帶大。 她感同身受,是因為她也同他一樣。 她同爹爹的感情深厚,如同沈逸辰和他父親一樣。她難以想象爹爹若是不在了,她會如何。但當時對沈逸辰的打擊一定很大,所以,他才會在靈柩前跪了五日不起,來送父親最后一程。 陽平說的不假,她過往也覺得沈逸辰定是個錙銖必較的人,時至今日才覺得對他知之甚少。 她若也是男兒,未必會有沈逸辰這般決心和勇氣。 誠然,沈逸辰眼下在她心中好了不止一星半點,那些仿佛缺心眼和沒腦子的行徑,似是也沒那么可怕和惹人厭惡了。 她才忽得想起昨日讓砍掉的那顆杏樹一支。 額,砍了就砍了吧。 “沒事了,回府吧?!彼畔潞煓?。 阿鼎應好。 馬車內,阿梧忍不住感嘆:“原來狗蛋是番邦進貢來得,懷安侯特意向長公主討要的?!?/br> 以前還覺得狗蛋丑,原來是稀有品種。既是懷安侯向長公主討來的,定然也是懷安侯極喜歡的,否則哪里會開口向長公主要? 阿梧頓覺過往有些對不住狗蛋。 敢情它的主人是真心喜歡它的,真的只是寄養在三小姐這里而已,并不是嫌棄。 阿梧覺得狗蛋過得有些凄苦。 今日回去后,至少伙食檔次得提高一倍。 方槿桐望著車窗外,心思又飄到了別處。 是啊,既是他自己特意去長公主那里討要來的,放在她這里做什么? 第59章 夜訪 入夜過后, 恒拂別苑里的燈陸續掌了起來。 滿是杏花的苑子在昏黃的燈光下流轉, 夜風微瀾。 別苑長廊里, 一個身披斗笠黑篷的人低著頭,形色匆匆而來。 屋頂上,郭釗警覺瞇了瞇眼, 稍稍起身, 手微微把上佩劍。 可待得來人臨近,郭釗稍許怔住, 似是從這身型上認清來人, 有些意外, 但把劍的動作明顯緩和下來。真正等沈逸辰開了門, 面前那人接下頭上的斗笠。 沈逸辰低聲喚了句:“二叔?!?/br> 那人環顧了四周,才拉他一道進了屋內。 郭釗心中的疑惑也徹底解開。 真是沈永波來了京中。 沈永波是沈逸辰的二叔。 兩人入內, 屋門便從內闔上。 沈逸辰順勢熄了燈, 屋內看不見兩道人影,而兩人說話的聲音也輕得讓旁人聽不真切。 郭釗自覺從屋頂躍下。 沈逸辰自然知曉他在屋頂,只是他對他們叔侄之間的對話沒有興趣。 沈永波慣來坐守懷洲城,除卻替沈逸辰奔走要事,很少外出。 沈逸辰敢只身入京, 無非也是因為懷洲城內有沈永波坐鎮,出不了大的變故。 沈永波既是他的二叔,也是他最信賴的謀士。 沈永波雖不在朝野, 其在懷洲的影響卻不可小覷。 沈永波會親自入京,郭釗早前也是沒有想到的。近來侯爺動作頻繁, 包括遣沈括回懷洲城,秘密清理了懷洲城的幾條眼線,連早前最信賴的左膀右臂馮玉堂也沒有幸免。懷洲城暗波涌動,無人知曉侯爺在出什么牌,但出乎意料的是,大凡被清理掉的眼線中,竟無一人是干凈的。 這般利索手段,絕非一個沈括可以做到。 是因為沈永波在懷洲,所以沈逸辰果敢。 若非大事,沈永波不會來秘密來京。 郭釗響指,隱在別苑四周的暗衛盡數散開。 **** 屋內,沈逸辰轉動床頭的花紋裝飾。 墻的一側豁然開了一道暗門。 暗門內有燈光。 叔侄二人前后進入。 暗門內是個狹小樓梯,樓梯下是一間暗室,暗室不大,卻五臟俱全。 等到暗室,便是安全了。 “哪里尋得這樣的地方?”沈永波知曉他在恒拂別苑落腳,也知曉恒拂別苑來自成州商人肖縫卿手中之手,卻沒想到這處苑落并不普通。 “尋來時候并非如此,郭釗讓人花了幾日建好的,通往臨街的幾處店鋪,有備無患?!鄙蛞莩近c了火折子,桌上的油燈頓時亮了起來,一掃先前的昏暗。 “做得好?!鄙蛴啦ǔ谅?,簡單打量四周。 “二叔來之前應當提前告訴我,我讓暗衛去別處接你?!鄙蛞莩降囊馑际?,他大可不必以身犯險。 沈永波輕笑:“連你都不知曉,旁人才更不可能知曉,這樣最安全?!?/br> 沈逸辰會意。 二叔素來是穩妥之人,這里四周都有侯府的暗衛,若是二叔一路被人跟蹤,也必定能發現蹤跡。他是有意試探,索性別苑周遭還算安穩,未有紕漏。 沈逸辰便也不再多問。 沈永波取下斗篷,斗篷下一襲素衣,即便放在鬧市中也并不起眼。 沈逸辰替他斟茶:“二叔怎么忽然來了京中?” 沈永波轉眸看他,銳利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來確認你是否安好?” 輪到沈逸辰意外。 沈永波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平靜道:“沈括攜了你的書信和令牌,要處理掉你的左膀右臂馮玉堂。二叔知曉你素來是謹慎的人,沈括人又穩妥,我要親自來確認,你是否安穩,亦或是被人挾持?!?/br> 沈逸辰端起的茶杯,懸在半空。 他果然不如二叔周全。 沒想到他的舉動,竟讓二叔擔心了,從懷洲城奔走而來,這么短的時間,少說也趕了大半夜路,日夜兼程。 沈逸辰心中愧疚。 想起弘景七年,安安被秘密賜死,二叔下獄,他在懷洲遇刺。 若是他當年有二叔一半謹慎小心,便不會落得早前下場。 沈永波又抿了一口,繼續道:“這是其一。其二,但動馮玉堂這么大的動作,你并未和我商議過,信中卻堅決,我要知曉你所謂的線報可靠到什么程度,值得你去動自己一手扶持上來的心腹?”他放下茶盞,沉聲道:“名單上并非只有馮玉堂一人,要動可以,我要確保懷洲城不會生亂?!?/br> 所以才會暗中入京。 沈逸辰方知重生后他太過急于布局和拔釘,卻忘了思慮周全。 幸虧有二叔從旁警醒。 “辛苦二叔,是我思慮不周?!彼懈卸l。 沈永波凝眸看他:“你讓沈括帶口信來,這趟在京中少則呆上半年,可是出了什么變故?” 一方諸侯離開封地,在京中停留半年之久。 十人之中有九人都是被扣留下的。 二叔果然敏銳。 沈逸辰抬眸:“瞞不過二叔,是生了變故,但并非是針對懷洲?!?/br> 沈永波看他。 沈逸辰放下茶盞,指尖輕叩桌面:“君上要廢太子?!?/br> 此句太過駭然,沈永波眼中滯住。 沈逸辰繼續道:“太子是一國儲君,廢太子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京中動輒生亂,舉國生變,要從長計議安排?!?/br> 沈永波蹙眉:“你為何會牽涉其中?” 懷洲地處西南,沈逸辰并非最好人選,也并非最合適的人選。 二人都心知肚明。 更何況君上? 沈逸辰苦笑:“在君上眼中,數我和景王親近?!?/br> 沈永波卻是平靜,他和景王親近,旁人有目共睹。只是這一襲話前前后后串在一處,就有了旁的意味。沈永波詫異:“君上屬意景王?” 沈逸辰緘默。 沈永波也不戳破。 他同景王情同手足,若是君上垂青景王,那于他而言更是好事,他不應當如此反應。 半晌,沈逸辰果然低聲開口:“君上認為,諸子之中,當屬景王最念手足情義?!?/br> 言外之意,景王若是登基,會善待其他手足兄弟。 父母之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君上是怕百年后,幾個兒子會無棲身之處。 可惜,他早前也是如此想的李子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