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任她爹媽打罵上門鬧事,就是不回去。 李家也不是那空手套白狼的人家,見兩個年輕人實在是分不開,就尋思著一千六拿不出來,那拿一半總行吧?八百塊在農村也是高額彩禮了。 楊家依然不依不饒,一口咬定不拿一千二來,他們家閨女就是拖回去拿鐵鏈鎖了也不給嫁。李家實在是被鬧得煩了,正巧趕上唐家老太太四處給大齡兒子說媳婦,聽說她家兒子還是在煤礦上班呢,工資不低…… 于是,還在上高三的李曼青就不知不覺中成了為哥哥娶媳婦的妹子。十九歲的她才會有被拋棄的感覺,自覺了無牽掛跟著羅有秀跑了。 此時的楊麗娜看著白白胖胖,容光煥發的小姑子,心里頗不是滋味。 李曼青對她一向頗有好感,她也是險些成為扶弟狂魔的無辜女子,當初若不是決心跟著哥哥,他倆也不可能有今日。遂先對她笑著打招呼。 “嫂子來了,這幾天身子養得怎么樣了?” 楊麗娜一愣,心知是婆婆說出去的,頓時不自在得很,隨意應付兩句,不欲多談。 李曼青知情識趣,曉得她是不想說這事,就岔開話題,問:“我哥最近怎么樣?在家忙什么呢?” 楊麗娜眼睛看著她,嘴里卻道:“小輝天天找奶奶,鬧得我也沒法子出門干活,爸也病得起不了身,你哥一個人種小麥……都快一個星期了還沒種完?!?/br>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曼青總有種她在說她媽的感覺。似乎是不滿她只顧著閨女,不管家里孫子,落下地里活計。 李曼青又不好開口讓她媽回去,搞得像在攆老人似的。劉蓮枝似乎也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說別的轉過話頭去了。 大姑姐提了滿滿一籮新鮮雞蛋來,手里還有幾袋紅棗和紅糖,曼青客氣了幾句。 唐豐蓮剛放下手里東西,就說要看小侄女。 過了三天,大雙小雙臉上那層紅皮褪下,慢慢顯得粉紅起來,眉毛雖然不太看得出來,但形狀跟唐豐年的挺像,以后定是開朗直爽的女孩子。 “媽等等,你們都別說,讓我們猜猜哪個是jiejie,哪個是meimei?!彼藯铥惸葋?。 “呀!怎么長得這么像,放一起你們能分出誰是誰來麼?” 李曼青笑起來,其實這兩小猴子根本不像??赡苁沁€在嬰兒期,都長得不太好看,這個時期的小孩子,只要胖瘦差不多,再穿套相近的衣服,一瞬間看去果然像。 其實,大雙屁股上青黑色的印記明顯。 剛開始她以為是胎記,嚇了一跳,后來聽老人說是胎毒,以后慢慢長大就沒了。也有說是上輩子被仗刑的人才有,這輩子是來還債的,這樣的孩子心善。 不過屁股看不見,但醫院里戴的手繩可以區分。 “喏,代紅繩的是大雙,藍繩的是小雙?!?/br> 唐豐蓮笑起來,抱著大雙輕輕搖晃兩下,貼著她小腦門問:“大雙說是不是???你是不是大雙???” 小丫頭根本啥都不知道,不哭也不笑,就滴流滴流看著她。 唐豐蓮喜歡得不行,又故意逗她:“來,大雙乖,快叫大姑?!?/br> 大雙依然無悲無喜的看著她……或許也還看不清她。 楊麗娜抱了小雙,看著她身上嶄新又柔軟的純棉小衣裳,笑道:“這衣服挺貴的吧?她們身子長得快,穿不了兩個月就小了,還怪可惜的?!?/br> 李曼青笑笑,包括她在內的唐家人都想給她們最好的,光這么一套開檔小衣服就花了五六塊,確實挺貴的。她一開始也說就跟大姐討芳菲小時候的來穿吧,唐豐年不同意,說什么他閨女哪里能穿別人剩下的。 硬讓他媽去買新的。 羅老太太聞言,就笑起來:“可不是,她們爸爸非得要買新的,我也覺著沒多久就穿不了怪可惜的,不過……”正想說以后再生小弟弟也可以穿。 突然就聽楊麗娜接嘴:“那要不就給我吧,我拿回去給小輝弟弟meimei穿?!?/br> 老太太一愣,畢竟前不久才聽說她做小月子的,這么快就又懷上啦? 唐豐蓮性格大咧,“你懷上啦?那可恭喜啦!” 誰知她卻紅著臉說:“沒有沒有,還早著呢,我就是這么一說……” 這下子,唐豐蓮臉色就有點微妙了。這親家舅母是怎么回事兒,本來親戚間討要幾件小孩衣服圖個吉利,也是常事,但人家孩子還好端端穿上身兩天的新衣服呢,她就開始要…… 李曼青也有點尷尬,趕緊岔開話題:“咱們快收拾收拾,走吧,回去還得給她倆洗尿布呢?!?/br> 現在還沒紙尿褲,小孩尿布都是用大人貼身衣物或床單縫制的,一條條的用,一會兒就臟了,在醫院里陽光照射不足,而且什么病人衣服都有,她不讓洗,都老太太積攢著帶回家去洗。 等回到蓮花村,太陽正大。 她想要在院里透透風,也被親媽和婆婆攆回房了。 他們的房間已經被老太太用報紙糊了一層,主要是蒙住玻璃窗,連頭頂上的燈泡也被報紙罩起來……說是這樣光線不刺小孩兒眼。 她和孩子一進門,門就被婆婆關上了。 也睡不著,就靜靜的看著小家伙們努嘴巴??赡苁丘I了,努著努著還發出小小的“哦”聲,她趕緊掀了衣服喂她們。先喂出聲的大雙,喂完一邊,幫她豎著身子拍拍奶嗝,等氣順了才放下,換小雙來喂。 因為想要養成她們白天活動,晚間睡覺的好習慣,她就故意逗著她們說話,一會兒問“這是哪里呀”,一會兒“回家家咯”,一會兒又許諾“等mama能出月子就抱你們去葡萄架下曬太陽”……叨叨也挺有趣的。 沒一會兒,兩個小丫頭打著秀氣的小哈欠睡著了,外頭的說話聲就分外明顯。 “親家媽這院子怪大的,買了多長時間了?我咋沒聽說你們什么時候買了院子?!边@是嫂子楊麗娜的聲音。 老太太怕家丑外揚,也不說唐豐年那一連串的糾紛,只推說是租的,等過段日子孩子滿月還得搬回大平地去。至于要賣洋芋攢房錢她也沒提。 唐家好容易有了個賺錢營生,她可不敢輕易說出去……主要是窮怕了??! 楊麗娜一聽是租的,又問跟誰租的,租金多少。 老人就實話實說。 一聽每個月才三十塊的租金,楊麗娜就驚道:“這么便宜?那等你們搬走后,我們能不能來租,我還想著小輝讀書了可以來縣里做點小生意,正愁著沒住處呢!” 老太太再說什么,李曼青沒心思聽了。她只是覺著尷尬,沒想到時隔二十年的嫂子,是這樣一個不一樣的嫂子了。 她記憶中的楊麗娜,大方得體,不愛說話,但一說都會說在點子上,頗得她爸媽歡心。而且哥哥也敬重她,連帶著她也覺得她是個穩重人。 怎么這次來,一開口就讓人接不下話去? 她只能安慰自己,可能是上輩子沒跟嫂子相處過多長時間,許多問題都是近距離相處才能發現的。 沒一會兒,唐豐蓮問“帶信去給唐豐菊沒”,老太太好像是戳著她腦門“咬牙切齒”:“什么叫唐豐菊,二妹就二妹,你們多大仇多大怨呢?” 因為是遠離李家婆媳倆,躲在屋檐下說的,李曼青在室內聽得一清二楚。 這姐倆真是冤家啊,姐妹不叫姐妹,都是直呼其名。 “她侄女出生了也不來看看,全世界就她婆家最好,咱們娘家人都是坑她害她的……” “唉,小祖宗能不能少說兩句,還有客人在呢,也給你老娘留點面子?!?/br> 唐豐蓮這才住口,過去陪李家婆媳倆說話。 “怎么不把小輝帶來玩兩天?自從滿月酒后我都兩年沒見過小家伙了?!?/br> “那小子可皮了,還好沒帶他來呢,不然這院子都得被他鬧得翻過身來……”楊麗娜一說起兒子就滔滔不絕。 李曼青心道,嫂子雖不會說話,好歹待孩子卻是個好母親呢,只要她跟哥哥好好過日子就行,自己嫁出來的人還是別管那么多了。 有時候,手伸太長也招人討厭。 想著也就睡著了,等醒來已經是挨晚六點多了,肚子餓得咕嚕叫,外頭堂屋聽著挺熱鬧,怕是要準備開飯了。 也不知道唐豐年回來了沒。 這幾天他都是六點半準時到醫院看她們,曼青怕他休息不好精力欠佳,都是陪著說會兒話就使他回家來睡。 正想著,房間門被推開,唐豐年穿了身臟衣服進門,摸到床邊見她眼睛大睜,就問:“怎么就醒了?我到醫院才知道你們出院了?!?/br> 也不待她回答,就去看床里頭的小襁褓,兩個小猴子正并排睡得香甜。 “回來有沒有哭鬧?” 曼青慢慢挪著身子坐起來,“沒有,乖得很呢!” 唐豐年見報紙糊著屋里光線不好,就下意識的放輕聲音:“要不要開燈?” “別,小心刺了她們眼睛?!?/br> 唐豐年“哦”了聲,又俯下.身看了一眼,見他們說話都沒吵醒小猴子們,這才抱了身干凈衣服,過去后院換洗。李曼青愛潔,每天都得洗澡,他就在二進屋后拿磚頭砌了一人寬的小隔間,里頭裝上排水的地漏,燒一盆熱水,摻一半涼水,拿漱口缸舀了沖澡,比自個兒躲屋里洗方便多了。 沒一會兒,他就濕著頭發進屋了。 “好點了沒?還疼嗎?” 李曼青點頭,疼是肯定疼的,而且還有惡露不干凈,整個人都不舒服,恨不得痛痛快快洗個澡。 “別想了,媽說讓我看著你,不能洗澡,以后落下月子病夠你受的?!?/br> 李曼青立馬收回可憐兮兮的小眼神。 “待會兒晚飯你們自己吃啊,我要出去一趟,晚上別等我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呢?!?/br> 李曼青皺眉,“是跟誰約好的麼?” “還不是我那初中同學,他幫我約了上頭大包工,再見個面,把刷墻和貼瓷磚的活給定下來……到時候咱們就能買下這房子了?!?/br> 李曼青不懂這些工地上的事,但她知道,刷墻和貼瓷磚可不是誰都能干的,至少比一般的工地苦力要多點技術含量。 “你以前做過這個嗎?會不會……” “不用擔心,不會做學就行了,孟家二哥會呢,吃點苦總能學會的,你跟孩子在家好好的……明天想吃啥?下了班我去給你買?!背藳龅?。 她十分,特別,非常的想吃根冰棍,仰著腦袋可憐巴巴看他,真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招人喜歡!他沒忍住揉了揉她頭頂。 然而…… 李曼青已經六天沒洗頭了。 生孩子那天流了不知多少汗水,頭發已經膩得一絲一縷的……他一手揉去,抹了一巴掌的油…… 李曼青見他嘴角抽搐,笑得停不下來,又不敢大聲,怕吵醒孩子,把肩膀忍得一抖一抖的。 唐豐年看了看自己手掌心,頓了幾秒鐘,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明天太陽大讓媽幫你洗個頭吧?!?/br> 李曼青覺著自己墮落了,這時候不以為恥反倒樂得起來。 唐豐年跟丈母娘打個招呼就出門了,羅老太太趕緊把鍋里熱乎的雞湯端了一碗進屋,另用瓷碗裝了滿滿一碗雞rou和小炒rou。 “快趁熱吃,小炒rou我沒放蔥姜蒜,只稍稍加了點鹽巴味精?!?/br> 李曼青這幾天吃rou吃夠了,沒啥食欲,特別想吃后院那種一指長的小菜苗,但都全長成大白菜了。 老太太一聽就答應:“好,你先吃,明天一早媽去菜場給你買啊,喝點湯也行,不用天天喝雞湯。但催奶的鯽魚湯得喝?!?/br> 李曼青剛想拒絕,看見身旁嗷嗷待哺的兩小只,又只得答應。 等外頭吃好,楊麗娜推門進來。 “豐年去哪兒了?怎么沒見他上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