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兩人皆在馬上,堪堪打了個照面。 元徵依禮給元庭見禮,元庭坐在馬上,一臉傲然的看著元徵,半晌才道:“是四弟呀,這是要入宮伴駕嗎?” 元徵笑道:“父皇找我去陪他下棋?!?/br> 元庭輕撫了下手里的馬鞭,笑得平和自然,“你初回京,父皇每日想見你也是情理之中,你便去吧,只是近來各地呈上來的奏折都不大好,父皇脾氣大些,你多擔待著?!?/br> 元徵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父皇脾氣不算大吧,每日里精神抖擻的,上朝的時候中氣十足,但是人卻溫和。更何況,后宮里的那些個嬪妃可一點不覺著父皇兇,大哥你別胡說?!?/br> 元庭一口差點沒上來,他什么時候說父皇兇了,他明明說的是脾氣大些! 元徵卻不等他為自己辯駁兩句,揚了揚手里的馬鞭,“父皇怕要等急了,大哥我先走一步?!比缓鬄t瀟灑灑的與元庭錯肩而過,只余一把笑聲留在風里。 元庭望著元徵漸走遠的身影,面目猙獰,氣得狠甩了一下馬鞭,離他最近的隨從臉上立時便多了一道血痕,也不敢呼痛,只一味低著頭,抖著身子。 元徵到的時候元樺正在批奏折,太監通報元徵進來,元樺頭也不抬,朝他招手。 待元徵走近案臺,他拿起手邊合上的奏折遞過來,“這是江淮一帶剛剛呈上的奏折,你看看?!?/br> 元徵卻不接,右手撫摸案角上放著的一尊貔貅,嘴里道:“這看奏折的事兒臣向來不懂,還是讓大哥二哥他們來看吧?!?/br> 元樺皺了皺眉,有些恨鐵不成鋼,“這些事你總要先熟悉起來?!?/br> 元徵裂唇一笑,“父皇莫不是想把皇位傳給我?” 書房里有片刻安靜,元樺道:“有何不可?” 似乎驚訝于皇帝的抉擇,元徵意外的挑高了眉,隨后擰起眉毛,仿佛在思考要如何拒絕。元樺不待他說話,續道:“你是我與阿龍的孩子,我自然要把最好的東西給你?!?/br> 元徵深深的看著他,“那也要看我想不想要?!?/br> 這次換元樺挑眉,“為什么不想要?我的江山,我的皇位將來全都是你的?!辈恢欠褚驗樾拇胬⒕位蚴鞘Ф鴱偷玫南矏?,元樺在這個兒子現在總是自稱我,大概是想以此來告訴元徵,他們相處時,只是一對普通的父子,不是皇帝與臣子的關系。 元徵滿不在乎的笑:“我自小野慣了,不愿被束縛?!彼难劬Τ欣^其母,眸似點漆,仿佛鍍著鎏金,只要望一眼進去,便再也出不來了。此刻這雙眼正靜靜的看著上位的中年男子,似怒似怨,似笑非笑。 元樺被這雙眼看得一怔,喃喃說不出話來。 這個孩子太像她了。 一樣的堅韌,一樣的無畏。 即使面對著滔天權勢,也不為所動,只要心之所向,只要從始自終。 皇帝內心劃過一絲愧疚,然后這份愧疚就像錦帕上劃開口子的利刃,一旦開始便再也收不住。 元樺說:“是我對不起你阿娘,對不起你?!?/br> “父皇不用抱歉,”元徵無所謂的笑道,“這些年我在若水家過得很好?!?/br> 這句話說不出的刺心。 元樺這下真是說不出話來,坐在案幾后,緩緩的以手撐著頭,掩住了臉上的表情。 元徵看著他仍舊偉岸的身軀,想起阿娘走時的雨夜,窗外風疾雨烈,一臉病容的女子平日里再怎么容顏絕色,到了臨死這一刻亦是蒼白得讓人心驚,她握住他的手,緊緊握著,好似要把指甲嵌進他的rou里。 她說:“別恨他?!彬湴亮艘簧呐?,無數日夜難以忘卻為了家族親情被拋棄的怨懟,臨死這刻,卻還是放不下。 他反握住她的手,沉重的點了頭。 她松開他,瞳孔漸灰,嘴唇翕動兩下,然后徹底靜止。 他坐在床沿上,握著那只漸涼的手,身體一點一點僵硬。 “徵兒,我想補償你?!?/br> 良久,元樺如是說。 元徵笑著搖頭:“我什么都不缺,無需補償?!?/br> 你要補償的是對我娘的愧疚、殘忍、冷酷。 作為條件,這個王朝需得改姓。元氏為主太多年了,也該換別人坐坐這龍椅了。 元徵沒再久留,很快出了宮。 元樺本想留他用了午膳再走,但見元徵清俊的側臉,終是沒有說出口?,F在他只想好好對這個兒子,把過去虧欠他的都補回來,所以更是舍不得逆了他的半分意。 從御書房出來,九月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無聲無息的跟在元徵身后。領頭的太監是皇上身邊的崔公公,年紀不大,人也機靈,見四太子從書房里出來臉色不大好,便說千葉湖邊的波斯菊都開了,問元徵要不要順路過去賞賞花? “也好?!痹缯f。 一行人便往千葉湖去。 千葉湖在御花園的邊上,從這里出宮亦是捷道,崔公公在前面帶路,也不敢多話,很快便到了千葉湖。湖水仍是寒冷徹骨,湖邊卻楊柳依依,波斯菊成片成片的開放,甚是熱鬧。湖對面遠遠有貴人出行,釵環玲瓏,婢女手提熏香分作兩列,遠遠墜在后面,十足的排場。 崔公公見元徵的視線盡頭,輕聲道:“那新進的鞠貴人,乃戶部尚書的meimei?!?/br> 元徵道:“唐譽?” 崔公公微微躬身,“回四太子的話,正是?!?/br> “得寵嗎?” 崔公公一愣,隨即道:“鞠貴人近日常伴圣駕?!?/br> 元徵挑高了眉,意義不明的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