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馬車突然停下,長隨在外頭道:“姑娘,前面沒路了?!?/br> 瑞兒掀開簾子,外面一條小道果真是走到了底,陳錦心里一怔,起身下了馬車。 記憶中的兩間舊屋不在原來的地方,四周除了兩堵隔絕東西的墻,便是無盡荒草,仿佛已許久沒人踏足過這里了。 “姑娘,咱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音夏問。 半晌,陳錦收回目光,輕聲道:“沒有走錯?!?/br> 瑞兒奇道:“可是這里沒有人家啊,這滿地的雜草都快有人腰那么高了,看起來好像很多年沒人來過的樣子?!?/br> 陳錦堪堪往后倒退兩步,被音夏眼疾手快地扶住,“姑娘怎么了?” “無事?!?/br> 她只覺得身體一陣虛脫,像溺水般一時有些呼吸不過來,來時的路上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出現的場景,唯一沒想到的是整個舒家竟會平空消失。那么自己呢?那個叫舒展的自己呢?是不是也消失了? 陳錦抓住音夏的手臂,用力得讓音夏微微吃痛,音夏看著她有些怔忡的臉,不忍心出聲提醒她,只默默的陪在一邊。 瑞兒想說話,被音夏以眼神制止,只得咬住唇擔心的看著陳錦。瑞兒心中有些怕,這樣的陳錦她是沒見過的,所以倒忘記了陳錦也是人,也有失魂落魄的時候。 來時路上突然走來一個老大爺,老人手里握著柄煙槍,老神在在的走得很是緩慢。見有幾人站在前面,老大爺不禁一愣。 瑞兒忙跑上前去給老大爺打個揖,道了聲過年好,哄得老人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又風風火火的跑回來,自馬車里提出個小食盒,將食盒里的年餅糖酥塞到老人手里,嘴里道:“我家姑娘給老爺爺拜年了?!?/br> 陳錦早已上了馬車,坐在軟榻上,仔細聽外面的說話聲。 音夏上前,給老大爺見了禮,笑道:“昨日有人給我家姑娘托夢,說這村子里有一戶姓舒的人家,有個女兒排行老三,是我家姑娘上輩子的貴人,所以我家姑娘今日特特起了個大早,來拜一拜這位貴人。不知舒家的人可在這兒?” 老大爺瞇了瞇眼睛,似乎在認真回想,過了一會兒才道:“咱們村十幾年前確有一戶姓舒的人家,但那家人早已沒了?!?/br> 音夏嚇了一跳,“這位老大爺,請問那舒家是怎么沒了的?” “那年瘟疫,村子里死了好些人,大家為了活命都逃出村去了。那舒家的當家的是個固執的,說他們一家命硬,哪知竟沒捱過來?!?/br> 音夏聽罷,又往老大爺懷里塞了幾塊糖酥,道了謝后,領著瑞兒上了馬車。正愁著怎么跟姑娘說呢,卻見陳錦垂著眸子,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想來也是聽見外面的說話了。 半晌,陳錦抬起眼來,掀開簾子一角看了最后一眼,輕聲道:“走吧?!?/br> 正文 第五十二章我從哪里來 馬車如來時般晃晃悠悠地出了村子。 待走到大路上,陳錦突然說要下車走走。 音夏哪有不依的道理,把隨身帶著的大氅給她穿上,又把暖爐塞到她手里。陳錦站在車前,視野中一片開闊的草地,即將立春,土壤里已開始有新芽冒出來了,遠遠望去,一片昏黃中透著幾絲不易顯見的綠。 天灰色里帶點藍,沒有太陽,陰沉沉的讓人感覺壓抑。目之所及是一片頹敗蕭瑟的光景,陳錦長長的吐了口氣,氣息與寒冷的空氣交織在一起,化作一團nongnong的白霜。 她輕抬眼眸,自天空望到腳下,終是心緒難平。 滿目蒼涼蕭瑟,正如她此刻心境。 重來一回,她連自己的出處都沒有了,舒展這個名字,似乎從她再次醒來時便不能存在了。她突然感到惶恐,那種天地之大卻無處容身的窘迫讓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曾經,她是不懼生死的舒展,萬箭立于身前也不會眨一眨眼睛,因為那時她心安。 現在……現在她誰都不是。 她常久站在那里,似要將自己站成一尊雕像。 “姑娘,上車吧,外面冷?!币粝牟恢螘r來到她身后,輕聲道。 陳錦沒有回頭,說道:“我從哪里來,要往何處去?!?/br> 那聲音極輕極淺,像在對誰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字里行間一股蕭然無助溢于言表,音夏不知她這是怎么了,就算是沒有買到好吃的糖糕也沒有關系的,她和瑞兒也不是非要吃那家人的糖糕。 音夏很是擔心,說道:“姑娘是陳府的二娘子,自然從陳府來。至于該去何處,音夏覺得姑娘天生貴氣,將來即使不能嫁給皇親貴胄,也會嫁一個為人剛直堅毅對姑娘好的夫君?!?/br> 陳錦微微勾唇,“男人靠不住,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焙L從她臉上吹過,吹得臉頰已經微微發了紅,她卻似沒有察覺,只一味笑得放肆,容顏絕色,傾城傾國。 音夏看得一呆,半晌才道:“姑娘說得有道理?!?/br> 陳錦將手里的暖爐拿起來,掂了兩下,然后用力往外一擲,暖爐自手里飛出去,滾落在昏黃綠油之間的草叢里,很快便掩沒了蹤跡。 也不顧音夏與瑞兒的驚叫聲,陳錦回身笑道:“我們回去?!?/br> 馬車行到陳府門前,陳珂正帶著東遠疾步走出,兩人手里拿著馬鞭,想是要出門。陳珂見陳錦自馬車上下來,面上一喜,“meimei叫我好找?!?/br> 陳錦不明就里,東遠在旁邊道:“爺祭了祖回來找姑娘說話,哪知姑娘不在房中,下人們也不知道姑娘的去處,爺這里正著急呢,說要出去尋姑娘?!?/br> 陳錦道:“我只是出去走了走,讓大哥擔心了?!?/br> 這一路走來,陳錦雖仍是不多話,但眉宇間總似有萬般愁結,此時不知是天色還是其他,陳珂只覺得她整個人好像輕松了不少,臉上更是掛著一抹明妍的笑,不由跟著笑道:“meimei可是碰著什么喜事了?” 陳錦道:“一路走回來,田里的野草開始冒芽了,我想著春天快要到了,這算不算喜事?” “自然算的?!标愮娴溃骸澳蠓蚩筛阋惶??” “沒有?!?/br> 陳珂哦了一聲,“剛才我本也讓人去請了他,結果下人來回他不在房中。墨大夫年紀小,可別走丟了?!?/br> 陳錦大概猜到了墨童的去處,只道:“他身邊有長隨跟著,不會走丟的,大哥莫擔心?!?/br> 陳珂點點頭,也不出門了,跟陳錦重新進了宅子。 用過午飯,陳錦回房歇午覺,醒來時音夏說墨大夫在外等了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