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他話鋒一轉,慶幸道,“幸好我那有專治外傷的圣藥,保證連疤都不會留?!?/br> 語氣是滿滿的自傲。 何鈺皺眉,“姥爺,我這個樣子種不了地?!?/br> 姥爺露出和藹的笑,“不怕,姥爺允許你一只手種?!?/br> 姜還是老的辣,太師年齡比何文斐還大,還治不了何鈺? “姥爺,您知道我為什么走這條路嗎?”一招不行,何鈺又換了一招,“jiejie近日身體欠佳,鈺兒甚是擔憂,特向父親請愿,過來看看她?!?/br> “那你不用擔心了,我們來之前看過她,能吃能睡,現下好的很?!碧珟煆氐讓⑺穆范滤?。 “哎呀?!焙吴曈謥硪徽?,“肚子突然疼起來了,不行了,我憋不住了,姥爺再見,有話等我回來再說?!?/br> 何鈺瞧準了方向,前面有他姥爺,后面有他表哥,左右兩邊都沒人,他選了左邊,拔腿就跑,冷不防前頭突然有人從樹上跳下來。 “鈺兒鬧肚子啊,那正好,我也鬧肚子,不如咱倆結伴而行?”他二表哥安清云悠然道。 何鈺直起腰,“突然又不鬧了?!?/br> 他還在做著掙扎,“啊,我想起來了,今日還約了公主賞花,公主金枝玉葉,我可不能讓她白等?!?/br> 說著就要往回走,身后突然有人說話,“鈺兒現在本事越來越大了,連公主都能隨意約出,不過我可聽說了,公主今日與其母為陛下祈福去了,鈺兒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日子?” 大表哥安清竹擋在他后面。 何鈺幽幽嘆口氣,“姥爺,陛下說了,一人只能帶一個家眷,你這可犯規了,居然帶了仨?!?/br> 帶一個家眷的意思是說,把家里最出彩的那個帶上,其余就不用管了。 一個家族精力有限,培養出一個出彩的已是十分難得,而且皇上既然要人效力,自然是要最好的,大家心里明鏡似的,也都照做,誰料出了他姥爺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 “姥爺是皇上的老師,多帶兩個人難道皇上還有意見?”太師不要臉道。 皇上當然不敢有意見,也就多兩雙筷子,擠出兩個位子而已,太師非要帶,他還能薄了太師的面子不成? “再說了,你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有官職,不用我帶,自己也能來?!?/br> 胡說,雖然有官職,但還沒到那個地步,這種大宴須得朝廷三品以上大官,他幾個表哥還年輕,暫時達不到,要沒有姥爺帶著,還真不敢來。 畢竟左邊是自己的上司,右邊是上司的對頭,壓力太大,來了還被人說不懂規矩,就為了吃一頓飯,不值當。 姥爺打的好算盤,將人全都叫上,湊的這么齊,就是來堵他的。 何鈺心中悲憤,天欲亡我啊。 “快走吧,你姥姥早就想你了,每日念叨著讓你搬回去住幾日,你個不孝外孫,也不琢磨著主動過來瞧瞧姥姥?!碧珟熂毤殧德渌牟皇?。 “整日胡作非為,叫我這把老骨頭顛著心,上上下下不得安寧?!?/br> 太師有許多個兒子,女兒沒幾個,最疼愛的還是安語嫣,安語嫣又嫁給了個不省心的,更讓他cao心。 昨夜睡的好好的,突然做了噩夢,夢見他的外孫因為跟何文斐那個殺千刀的做壞事,結果被人砍死了,這可嚇壞了他,連忙跑過來看看外孫死沒死? 結果正巧趕上何鈺出宮辦事,堵了個空,何鈺一出去,他這眼皮就跳的厲害,有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這小子又闖禍了。 何鈺是他的親外孫,他不擔心誰擔心? “姥爺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在玩泥巴,你幾個舅爺插秧都插不過我,你倒好,才多大一點就要玩政事?!?/br> 太師與丞相的教育方式大為不同。 他爹的教育是不管,任由何鈺自己兜著,若是何鈺做了什么事自己兜不住,挨了皮rou之苦也是他活該。 譬如何鈺在宮中意外瞧見顧晏生殺顧晏殊的事,說不得便要受牽連,但他父親不會幫他,除非他快死了,或者實在解決不了才會出手相助。 太師的教育是護短,在何鈺還沒成長之前將他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等他什么時候能飛了,再放他出去。 這樣一來對于孩子來說固然好,但是成長的也慢。 如果何鈺是一只鷹,他爹在他出生沒多久時便啄斷他的翅膀,將他丟下懸崖,讓他自己奮力掙扎。 太師是想等他翅膀長好了再送出去,可鷹就是鷹,鷹在小時候自愈力極強,只要忍著翅膀斷了的痛苦拼盡全力向前飛,那傷就會痊愈,而且長出更長更大更適合飛翔的翅膀,比家養的看到的天空更高。 若要選的話何鈺選第一種,他父親的教育,小時候受的苦是為了讓他以后走的路更遠。 每當他心生不滿的時候看看另外兩個智障瞬間覺得心滿意足。 沒有什么比父親的教育更適合他。 否則那日落水他便死了,爭不過那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那女子再怎么說也是成年人,結果卻被十二歲的他斗贏了,這就是區別。 何鈺望著天,心中有些擔憂。 他沒能脫身,消息自然也傳不出去,但是換句話說,顧晏生一定知道出事了。 他離開前曾與顧晏生說過,去幫他試探蕭瑯,現下沒有回去,肯定有問題,顧晏生那么聰明,一定知道該怎么做。 第41章 晏生記事 顧晏生做了個噩夢,夢見他小時候。 那時候他還沒被打入冷宮,是皇上最寵愛的兒子,大概因為從小過目不忘,且直來直去,每次說話都一針見血,深受皇上喜愛,覺得他特殊,但也因此得罪了許多人。 他每次回來身上都是青痕,起初母妃沒有注意,以為是小孩子玩鬧磕著碰著,誰知后來越來越多,地方也從身上轉移到了臉上。 身上磕青了還能理解,臉上是怎么磕的? 有一天她跟在顧晏生身后,親眼目睹了顧晏生被人欺負,但顧晏生天生內斂,被打了也不說,就那么鼻青臉腫的回來,還故意掩蓋傷害,不讓她知道。 母妃傷心壞了,摟著他哭的梨花帶雨。 顧晏生第一次無措,問她怎么了? 她指著心口說,疼。 她說,曾經母妃也是叱咤風云的苗疆圣女,許多人怕她懼她,任命于她,她一句話便能讓人生,要人死,她怎么能護不住自己的兒子? 她怎么能讓自己的兒子被人欺負? 她在雨中告訴他,“母妃教你一種本領,叫你以后只能欺負別人,不能被人欺負?!?/br> 她嫁入宮中為妃,曾經答應過那個人再也不沾蠱毒,但她破了例,想將兒子培養成萬中無一的毒王,雖然失敗了,可顧晏生也不是沒有得到好處。 他常年浸泡在藥材中,身體如玉一般,本就是最好的補藥,也是最毒的毒藥,一念害人,一念救人,端看他怎么做。 轟! 深冬的天氣多變,中午還好好的,出了大太陽,晚上便下起了雨,打起了雷,仿佛劈到家門口似的,將顧晏生整個驚醒。 窗戶開著,雨水從外面飄進來,冷風呼呼的刮,顧晏生爬起來,將窗戶關上,想了想拿出鏟子冒雨去院里拋土。 他要將母妃埋了。 入土為安,死者方得安息,生者方覺心安。 母妃也是個可憐人,她說自己從小就是孤兒,后來和上百個孤兒一起試毒,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她一個。 沒有人敢跟她說話,也沒有人靠近她,他們叫她圣女。 人們敬她怕她,只會在用毒用蠱的時候想起她,她一直獨來獨往,很寂寞。 許是太孤單了,有一天她突然發現體內住了另一個人,那個人陪她聊天,說話,跟她對著干。 她學蠱學毒,那個人就學醫學術,她傷人害人,那個人就救人治人,再有一天,她撿回來一個人,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不怕她,不懼她,還給她送東西做飯,其實做的很難吃,但她還是喜歡,他還問她要不要出去? 你放棄恩怨江湖,我放棄王權富貴,咱們一起做一對快活鴛鴦。 她答應下來,很快陷入戀愛,將身體里的另一個人忘記,可沒多久朝廷風云乍起,丞相將攝政王斗死,那個男人又起了心思。 她第一次委屈求全,與他一道入宮,那時他基根未穩,她便將他的敵人一一毒死,把他真真正正的推到至高無上的位子。 從前他雖然坐著,可坐的并不穩,也不掌實權,現下才算確確實實坐穩了高位。 原本以為這樣便沒了后顧之憂,可以和他好好過二人世界,沒成想他要的二人世界不是與她,是與她體內的那個人。 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一個溫柔大方,一個冷漠狠毒。 她叫歸月,那個人便叫歸圓,月亮是半缺的,歸圓卻是整個的。 他喜歡她的臉,喜歡歸圓的溫柔大方,歸圓在她體內,cao控著她的身體,與她成為一個結合,變成了歸圓。 歸圓搶走了她的男人,還生了一個兒子,用她的身體,多可笑? 她的一生就像悲劇,小時候是個試毒的工具,長大后又成了別人的工具,所以顧晏生不怪她。 沒有她就沒有他娘,他娘就是從歸月身體里變出來的。 她娘說,她出生的晚,一出生就知道歸月的所有事,曉得她孤單,寂寞,需要人陪,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治愈歸月的,可她卻害了歸月,對不起歸月。 其實她們兩個是一個人。 太醫院院判拿給他的那本游醫筆記上有記載,說是偶遇一女子,一人分二神,一神為毒,一神為醫,是為分裂。 意思是說歸月太寂寞了,寂寞到騙了自己,將自己的意識一分為二,造出了歸圓與自己聊天,聊著聊著她自己都信了,覺得體內有另一個人,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 她得了病,一種叫做分神的病。 可惜顧晏生知道的太晚了,她娘已經死了一年有余,尸體若非被他灑了藥,說不得便要發臭。 顧晏生挖了一夜,快天亮時終于挖出了一個可供兩人躺著的土坑,左邊埋他娘,右邊等他死了埋自己。 許是不遠了,所以要提前準備。 顧晏生回屋將母妃用被子包住,外面裹著一層席子,簡陋下葬。 沒有陪葬品,他將自己種的菜,和屋里值錢的,不值錢的都給母親陪葬。 還有那本醫書,翻開記載了分神病治愈方法的那頁,用石塊壓著,一同放進土坑里,也許在另一個世界母妃用的著。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水珠打在臉上,生疼生疼。 顧晏生站起來,將土一一填上。 他人小,干完差不多天亮,簡單洗漱后像往常一樣,把昨天帶回來的書夾在腋下,匆匆去往太醫院。 太醫院還是那個樣子,死氣沉沉,沒什么人說話,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屋內沒有太陽,一片冰涼。 顧晏生找了個位子坐下,拿出新的書繼續看,差不多快晌午時,師傅突然過來喊他,說是讓他暫時頂一個學徒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