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皓把程糯掉回湯里的那塊魚片夾起，挑了魚刺放到程糯碗里，語調低淡：“先吃吧，菜涼了?！?/br>
    暗暗轉移了話題。

    程老爺子單手撐著頭看裴皓細心幫程糯挑著魚刺，心里騰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意，自家孫女真的就這么定下了婚事？

    突然想留多幾年再看她嫁人。

    舍不得啊。

    一頓飯尤其煎熬。

    填飽肚子之后得了程老爺子的準許，程糯帶著裴皓上了樓，名曰是參觀一下臥室，實際是避開兩大人奇異的眼神。

    剛打開房門，一只毛茸茸的團子便湊到程糯腳下蹭了蹭，癢癢的。

    “狗子！你還真把我房間當窩了啊?！背膛吹秃?，俯身把狗子抱起來，幾日不見狗子的臉似乎又圓潤了些，高傲翹起小尾巴。

    圓潤的貓眼掃過程糯，隨即傲嬌的喵了一聲。

    裴皓無聲笑了，淡聲問她：“這就是電話里的貓嗎？”

    想起之前那通電話，程糯笑得有些尷尬，訕訕地舉起狗子擋住半邊臉，只露出一雙又黑又清的眼，說：“是她，你要抱抱嗎？不過她可能比較高冷……”

    話音未落，狗子又喵了一聲。

    rou墊子抵在程糯的手臂上，微微用力，輕盈地跳進了裴皓的懷里。

    “喵嗚?！?/br>
    “還挺乖的?！迸狃┐瓜卵?，看著懷中正尋個舒適位置窩著的狗子，又道，“沒看出來高冷?！?/br>
    程糯盯著一臉安然的狗子，扯了扯嘴皮，說：“它以前很高冷的?！?/br>
    新來的傭人根本抓不住它，極其討厭生人的接觸。

    裴皓撫了撫狗子柔順的長毛，問：“那現在呢？”

    程糯面無表情看向賴在裴皓懷里不愿下來的狗子：“可能是為色所迷?！?/br>
    狗子應景的喵了一聲。

    像是贊同主子的話。

    裴皓的視線繞著臥室轉了圈，說：“這是你以前住的嗎？”

    房間不大，一張床，一張書桌，兩個立式柜子便占了大半房間，墻上掛著密密麻麻的獎狀，還有幾個相框，瞧著很溫馨。

    程糯拉開書桌椅子，順勢把桌上的書重新摞好：“是的，但大學畢業之后就搬出去了，一年回來不了幾次，狗子都把這里當窩了?！?/br>
    “還挺干凈的?！迸狃┰谝巫幼?，視線落在桌上的相框上。

    相框里是一個捂著臉放聲大哭的小女孩，小臉皺成一團，雙頰還打著腮紅，穿著一身粉色裙子，又滑稽又可愛。

    程糯又咳了聲：“嗯……這張照片，我那時候參加完幼兒園匯演出來，扮演的是公主，老神氣了，那時候可高興了。結果一回家爺爺就說我這妝畫得丑，讓我趕緊洗臉去?！?/br>
    想起小時候的事情，說著程糯不禁也笑了。

    “我覺得這么好看肯定不能洗了啊，就賴著不愿意洗臉，爺爺生氣了就開始兇我，我就哭了，然后奶奶就拿相機把照片拍下來了……也不知道怎么放在這里了，咳咳?！?/br>
    程糯伸手正要拿走相框，裴皓卻突然起身，人湊近了。

    她稍怔，下意識往后挪了挪。

    裴皓伸出手指，抵著她的下巴：“別動?！?/br>
    兩人的距離拉得很近，程糯不自覺地屏息，心跳愈發的快。

    但直覺又讓她合上眼，不動了。

    裴皓的指尖上移，末了停在了程糯的唇瓣邊緣，指腹繞著唇線轉了一圈。

    等了一會兒沒后續，程糯睜開眼，這才看見裴皓的指尖上沾了些醬汁，應該是剛剛吃飯留下的。

    她臉瞬間就紅了。

    自己剛剛想得什么呢！

    她佯裝淡定笑說：“還有很多照片呢，我現在拿給你……”

    還沒有走到書桌邊，就被一把攛住手腕。

    程糯心頭一滯，回頭看他。

    裴皓的眼里暈了些若有若無的紅，唇角微微向上揚著。

    “糯糯，我好像有點醉了?！?/br>
    第22章 愈來愈近

    程糯看向裴皓微紅的眼睛, 放緩呼吸, 咬了咬下唇：“那我下去給你拿點解酒藥？”

    “不用?！迸狃]有松開程糯, 半搭著眼皮，背抵著椅背安靜了一會兒，沉聲, “你講一下你小時候的事情吧，我想聽?！?/br>
    程糯猶豫一陣，應了聲，“好?！?/br>
    說起小時候的事情, 她已經不是很記得清了。

    像是尋寶一樣把書柜里的相框盡數取出, 一個一個放在桌上羅列好。

    程糯也好多年沒有看過這些照片了, 有幾張看下來還覺得有點陌生, 想不起來是在什么時候拍的了。

    大多是她和爺爺奶奶的合影, 再要不就是哭鼻子照, 天知道奶奶哪兒來的惡趣味, 程糯小時候一哭，就拿相機出來各種拍, 倒是因此程糯養成了不愛哭的性子。

    相框介紹完了之后，底下是一本泛黃的病歷本。

    程糯一愣，視線在病歷本上停留了很久，才開了口：“我之前不是說過出了車禍暫時性失明了么，那時候在市區醫院住了十幾天吧，后來急匆匆轉院，除了一個病歷本, 什么東西都沒留下?！?/br>
    她翻開病歷本，尾頁還有絮亂的涂鴉，以及歪歪扭扭的字體。

    程糯的語氣有些輕：“我那時候覺得我再也看不見了，還想著趕緊學會寫字才行，寫的時候自我感覺良好，后來一看……慘不忍睹?！蓖Ａ魩酌?，她指著一處字體問裴皓：“這個，你看得出來嗎？”

    裴皓覷她，徑直回答：“小哥哥?！?/br>
    “哇，你這都能看出來?！背膛次⑽⒌纱笱?，幾分自豪又道，“看來我的字也沒有爺爺說得那么丑嘛?！?/br>
    廢話，這是他和她握著她的手一起寫的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程糯記得從前問過不少人，他們都看不出來這處字體是什么，更甚至懷疑這是一處涂鴉。

    她翻了幾頁，正想再找幾個字問裴皓，不經意間目光便與裴皓的對上了。

    裴皓的目光有些難以捉摸。

    似有深意，又有探究，還有回憶。

    他握緊了她的手，良久才道：“你還記得那個小哥哥嗎？”

    程糯點點頭，悶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我記得他是隔壁病房阿姨的兒子，經常帶我熟悉醫院，哦，喜歡叫我蠢糯?！?/br>
    “還有呢？”裴皓凝著她。

    程糯揪了揪頭發，隱約感覺裴皓對這個小哥哥好像很在意的樣子，斟酌詞句：“噢，這小哥哥經常鼓勵我，奶我一定會看得見！要是沒了他，我可能都沒信心了，覺得自己活著也沒什么價值了?！?/br>
    那時候奶奶剛走，家中的氣氛也挺消沉的，自己的車禍出的突兀，更不敢把負能量顯露出來。

    只能多笑笑，假裝一切都很好。

    笑的多了，甚至連自己的低氣壓都忘得差不多了。

    裴皓的黑眸瞧著她，意味深長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br>
    程糯下意識點了點頭，察覺出裴皓話里隱含的追念，正想問，男性氣息席上來了。

    她后退，直至后背抵上書柜，再也無路可退。

    裴皓的眼里盛滿了她。

    他站在她的面前，深深地看著她，沉下聲喚：“程糯?！?/br>
    “哎？”

    “你太輕視自己的價值了?！?/br>
    裴皓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恰好讓程糯聽得清楚，她怔怔看他，看著他愈來愈近。

    下一刻男人的唇瓣落在她的眼睫上，輕輕觸碰。

    程糯下意識闔上眼，不安地喊：“裴皓？”

    裴皓壓著嗓音“嗯”了一聲，帶著清淺酒氣的手臂貼近她的腰線，呼吸緩緩加重，“你很重要?！?/br>
    “你干嘛突然親我眼睛？”程糯的身形一抖，險些沒站穩。

    “好看?！迸狃┑偷?，扣住了她的手，唇瓣緩緩下移。

    程糯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森么，緊張兮兮的閉上眼。

    門口突然傳來兩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還有一聲貓叫。

    像是十二點響起的鐘聲，魔法解除，瞬間把人拉回現實之中，程糯側著眼不敢看來人，默默往一旁挪了挪，和裴皓拉開了些距離。

    聲音悶悶的：“爸?！?/br>
    程敬野站在門口，高深莫測的目光在程糯和裴皓的面上來回逡巡著，半晌才開口：“去客廳吃水果吧，別在房間呆著了，下面人多?！?/br>
    他刻意強調了人多二字，似帶著幾分警告。

    程糯的臉更紅了。

    程敬野說完后便離開了，狗子窩在門口微瞇著眼，小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瞧著極其愜意。

    似乎再說：讓你們兩在我面前燉狗糧，這下好，被當場抓了吧。

    狗子懶洋洋地喵了一聲。

    程糯默。

    丟下一句“我先下去了”便加快步子走了。

    裴皓輕笑，拿起那本病歷本翻到中間一頁，在凌亂雜糅的字體里藏了一句寫得極其漂亮的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