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皓垂眼看向宛若八爪魚攀附在自己身上的程糯，思忖著要不要叫醒她。

    過了會兒，徹底放棄了掙扎，任憑程糯抱住。

    他心想，暖香在懷，似乎感覺挺不錯的。

    外面的陽光逐步滲入，慢慢的侵占了整個客廳，照在程糯的臉上。

    一開始只是淡淡的暖意，照久了，陽光便成了難以讓人忍受的熾熱。程糯皺眉，無意識伸手抓了抓臉，手背卻在不經意間滑過了一個比陽光還要熾熱的——

    軟軟的，又好像不是軟軟的。

    她順勢抓了把，隱約聽見一聲悶哼。

    是什么？

    程糯睜開眼，面前是一張放大的俊臉，漆深黝黑的眸中映出滿滿的一個她。

    裴皓幾乎是程糯睜開眼的那刻同時睜開眼，面色不太對，眸色黑沉，問：“睡醒了？”

    裴皓的嗓音低淡而富有磁性，像是在清晨兀然奏響的大提琴。

    “……” 程糯心下一驚，記憶迅速回攏，反應過來后面上溫度不由得上升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啊。

    昨晚，存著不能留客人一個人無處可睡的心思，灌了一杯咖啡，抱著枕頭坐在裴皓旁，想著看看電影聊聊天通個宵得了。

    沒想到，不過二十分鐘。

    就睡著了。

    她張張唇看向裴皓，欲言又止。

    想要辯解卻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辯解。

    “你的手?！?/br>
    裴皓略微尷尬的清咳兩聲，視線落在程糯遲遲不挪開的手。

    程糯順著裴皓的視線看去，才發現自己的手不偏不倚正好覆在小裴皓那兒。

    隱約還能察覺出不斷膨脹變大……

    噗。

    “不好意思！”程糯頓時收回手，手掌像是碰到了燙手山芋迅速別再身后，笑也不是不笑更加不是，“我……我睡相不太好?！?/br>
    早些年與鐘意畢業旅游，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第二日醒來鐘意頂著兩黑眼圈抱怨腰酸背痛，揚言以后都不和程糯一張床了，說是程糯睡相太差。

    她那會兒還覺得很無辜，理直氣壯反駁鐘意，從來就沒有人說過她睡相差，一定是鐘意太敏感了。

    ……現在看來，似乎是真的很差。

    裴皓起身，高深莫測地看向程糯，幽幽開口：“還好，你醒的算及時?！?/br>
    再晚點，他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么。

    程糯紅了臉，避開話題訕訕笑：“那個，早上好啊，你要回去了嗎？”

    眼角余光瞥到墻上的鐘表，時針正好指向數字八。

    “嗯，”裴皓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點開張海峰的電話，“我讓經紀人送鑰匙過來，可能還要在你這里待一個小時，可以嗎？”

    程糯點點頭，示意裴皓隨意。

    隨后又覺得干站著看裴皓打電話也不大好，可能人家要說要緊的事呢，于是悻悻跑進房間洗漱去了。

    裴皓看著程糯赤腳跑進去，耳尖和面頰都紅紅的，眸底閃過幾分愉悅的笑意。

    今日，似乎還不賴。

    程糯洗漱完畢后便進了廚房，開始煮早餐。

    從冰箱拿出雞蛋時動作頓了頓，探了個頭看向客廳，問：“那個……裴皓，你要早餐嗎？”

    裴皓正巧結束了電話，含笑點頭。

    目光看向廚房里那個忙碌的身影，心情愈發的愉悅。

    早上起來準備早餐，是一件特別愜意的事情。

    程糯把雞蛋洗干凈之后放進鍋內煮熟，正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準備晾水沖涼，身后冷不丁傳來裴皓的聲音：“有需要幫忙的嗎？”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向后退了兩步，腳跟正巧踩在裴皓的腳尖上，又是一驚，重心不穩，險些撲在裴皓身上。

    “啊……不好意思！”程糯繃直身子，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慌亂的目光環顧廚房一圈，支吾著，“你可以幫我把牛油果去皮了嗎？”

    “可以?！迸狃┎粍勇暽殉膛吹谋砬樽兓者M眼底，愈發覺得好笑，出言調侃，“不用拘束，這是男朋友應該做的?！?/br>
    “……好的好的?！背膛吹哪樣质且患t，別開眼不再看他。

    雞蛋晾涼之后，程糯把雞蛋切成小塊，這會兒牛油果也削好皮了，她接過來去殼，同樣切成小塊，刀工利落。

    裴皓看著程糯熟稔的動作，忍不住發問：“你經常做飯嗎？”

    “對啊，”說起這個程糯還挺自豪的，眉眼輕彎，勾出兩輪盈盈上弦月，“我大學畢業之后就一個人住了，不掌握做飯的技能，光吃外賣早餓死了?！?/br>
    “挺好的?！迸狃┹p笑，頓了頓又道，“我能來蹭飯嗎？”

    程糯正把牛油果塊和雞蛋塊混合，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可以啊，不過要收費的哦?！?/br>
    末了吐了吐舌頭，幾分不好意思地補了句。

    “開玩笑啦！”

    裴皓莞爾。

    想著裴皓要保持身材，程糯便沒有拌沙拉醬，往碗里撒了點鹽和黑胡椒碎，輕輕攪勻，一頓早餐就做好了。

    比起在外面吃飯，兩個人在家中面對面坐著吃早飯，總覺十分詭異。

    兩人又是吃飯不愛說話的主兒，空氣便變得很安靜很溫馨。

    時間過得很慢。

    步子也忍不住放得很慢。

    恍若這樣的情形是經常發生的，裴皓看向安安靜靜吃早餐的程糯，心頭不覺跳動加快了些。

    比起重逢時的悸動，此時似乎還多了些沉溺。

    愈發欲罷不能。

    吃完后裴皓主動提起洗碗，程糯也不和他客氣，自顧自走進房里換衣服。

    換完走出來，便聽裴皓問她：“是要去工作室嗎？”

    程糯蹙著眉點頭，想了想，說：“我打算今天就和老板說清楚?！?/br>
    “你打算怎么說？”裴皓晲她，唇角的笑意微斂。

    “……沒想好?！背膛磭@了一口氣，腦子里混混沌沌的，“等會兒隨機應變吧，不能拖累徐然?！?/br>
    “辭職吧，出來單干?！迸狃┑?。

    程糯搖搖頭，又點點頭：“風險太大了，工作室做不起來的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裴皓打斷了：“我相信你，去辭職吧?！?/br>
    “等你辭職回來，我有話對你說?！?/br>
    程糯忍俊不禁，忽然想起裴皓這些年來的經歷，雖然別人都說裴皓背景很深，但他能在短短幾年里娛爬到現在的位置，定然不止是背景，背后的風險和努力，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頓了頓，便說：“這是要給我介紹資源嗎？好啊，我現在就去辭職，然后抱大腿?！?/br>
    話本是玩笑話，沒想到裴皓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嗯，你快去吧，早去早回?！?/br>
    裴皓的話恍若有魔力，待程糯反應過來，她已經站在了肖致然辦公室門口。

    叩了叩門，里面傳來聲“請進”。

    肖致然見是程糯進來了，唇角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問：“想好了嗎？”

    程糯面無表情點頭，拉開椅子施施然坐下。

    “我的合約期滿了很久了，我辭職?！?/br>
    肖致然一愣，抬眼對上程糯涼涼的目光，唇角抿成一條冷淡的線，透著生人勿進的氣場。

    平日的程糯都是隨和淡然的，相處三年下來，他從來沒見過程糯這般模樣。

    “你想好了？”肖致然很快調整好表情，淺笑道，“你的合約期滿了，徐然的合約期可沒有滿，你準備棄她于不顧嗎？”

    程糯挑眉，勾起一抹未及眼底的笑容：“徐然，我要帶走，無論違約金多少?！?/br>
    肖致然像是意料到程糯的話，慢悠悠叩了叩桌子，沉下聲：“你以為辭職就可以了嗎，只要一句話，我就能封殺你們?！?/br>
    “沒有人脈，沒有金錢，你還想在這個圈子待下去？”

    “省省吧?！?/br>
    說罷，肖致然低低笑了笑，像是嘲笑程糯的自不量力。

    “呵?！?/br>
    殊不知程糯的笑聲比他更低更冷。

    程糯從包里拿出合約，撕成兩半后重重甩到桌上，有些紙張飛起，拂到肖致然的面上。

    肖致然凝眉，不由自主提高音調：“你——”

    “真不好意思?！背膛雌鹕?，低晲著他，“我有的是錢，有的是人脈，還是個暴脾氣?！?/br>
    “您好像忘了，我姓程?！背膛垂戳斯创?，轉身離開。

    肖致然愕然。

    直到傳來重重的關門聲，他的腦子里劃過一個想法，所謂姓程……該不會是那個程家吧，據聞本市市長程敬野只有一個女兒……

    肖致然不敢細想，冷汗涔涔。

    從工作室出來之后，程糯整顆心都松下來了。

    一直支持著自己留在工作室的理由也很好笑，覺得這是自己第一份工作，工作室不倒她就不走，然而卻忘了，人心是會變的。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心里莫名劃過裴皓的身影。

    走到家門準備開門的時候，忽然想皮一皮，撥通了裴皓的電話，壓低了嗓子：“開門，查水表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