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年安默了片刻,才扯出一句:“……朋友?!?/br> 醫生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你朋友看著還很年輕,年紀不大吧?等醒來后多你多勸勸他,生活有什么過不去的,跟生命開玩笑,往往是最愚蠢的行為?!?/br>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br> 年安本來是打算等羅母醒了就走,卻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睡死過去,要不是醫生確定她沒事只是睡著了,年安都要琢磨著要不要也把對方送進急救室里搶救下試試。 這一等,便等了一下午。 醫院里禁煙,年安便只好叼著煙的過濾嘴過過癮,靠在窗戶邊,剛剛掛斷宓母詢問他什么時候過去的電話,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羅光睜開眼睛后,看見一片純白的世界,心一下就沉到谷底。 ——他沒死成。 “可算醒了?!蹦臧部吭诖参?,一手插在口袋里,垂著眼睛看他,“耗費了我一下午的寶貴時光。來,小朋友,作為補償,跟我說說你自殺的心得體會吧?!?/br> 羅光在看清年安后,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跟又刮了一層石灰似得,沒有半點血色,他啞著聲音,近乎絕望地說:“是你救了我?” “嗯哼?!蹦臧蔡裘嫉?,“想對你的救命恩人說什么?我洗耳恭聽?!?/br> “你為什么要救我?”羅光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是坐起身,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拔針,“見到我這副模樣,是不是很可笑?” 年安瞇起眼睛,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羅光。 羅光早已被屈辱和絕望充滿,在他看來,被年安救了還不如讓他直接死了算了!如今還被對方用這種眼神看著…… “我不需要你同情,不要你可憐,你沒資格可憐我??!”羅光語無倫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會憑著本能咆哮道,“我不要你救我,你憑什么救我,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出生好了點兒,但還不是被小三上位,還不是被人趕出家門,被冷落,被遺棄!年安,你比我好不到哪兒去??!我不要你的同情和可憐?。?!” “嘖,”年安嘆了口氣,“要不是看在你躺在病床剛醒來的份上,我就真動手揍你了?!?/br> 羅光仿佛不怕死一樣,兇狠地瞪著他,原本一張溫和可人的娃娃臉,愣是被他的表情弄得分外可怖。 年安抬著下巴,一手夾著煙把弄著,眼中滿是不屑道:“小朋友,你誤會很深啊,也不動動腦子想想,你有什么資格讓我同情、可憐你?!?/br> 羅光一愣。 年安上下打量他道:“我救你,只是出于人道主義,但這不代表我要去同情一個不珍惜自己生命,搶別人丈夫,警告一次不夠還死纏爛打貼在別人身后,意圖將小三精神發揚光大的人?!?/br> 羅光的臉色瞬間煞白一片,身體幾乎微微顫抖起來,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年安嘲諷道:“要知道這世上比你可憐比你慘的人一抓一大把。而你呢,吃飽穿暖,有爹有媽,腿不殘疾手沒斷,連臉都沒毀容,甚至年紀不大就懂得做個第三者?,F在卻僅僅因為生活跌宕起伏,不如你意,就想著一死了之,一死萬事輕。三歲小孩都還懂得人要臉樹要皮,還知道什么叫困難要迎難而上,你這個心智學齡前兒童都不如的成年人有什么值得我同情的地方?在這惡心誰呢你?” 安靜的病房里,半開的窗戶漏進了風,吹起窗簾,深紅色的晚霞鉆了進來,將沒開燈的病房鍍上一層金黃。 墻壁上掛著的鐘表滴滴答答地走著,距離新年,只剩七個多鐘。 “年輕人,你以為你逃避現實就可以解脫了?”年安的鏡片被照進來的晚霞反射出一層金色的光芒,風漏進來,吹起他的發梢。 羅光看著面前神色冷漠,嘴角卻笑的諷刺的男人,一字一頓道:“你想得美呢?” 年安離開病房前,還不忘丟下剛剛他墊付醫藥費的賬單,一共是兩人份的,他從旁邊抽了只筆在空白處寫下自己的銀行卡賬號及電話。 年安笑瞇瞇地遞上:“一周內把錢打到我卡上,如果你賴賬,咱們公安局見?!?/br> 羅光:“……” 一出門,年安看了眼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的人流高峰期,這個點正是堵車的時候,想到今天好好的行程都因為羅光打亂,心情就煩躁無比。 蔡女士那邊肯定是回不去了,畢竟先前就和宓母約好,方才對方還打電話來催促怎么還沒過去。 剛剛走出電梯,迎面就撞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這里?”年太太先是一愣,繼而皺著眉頭語氣不善地說。 年安趕時間,心里也正煩著,聞言冷冷掃了她一眼,也不說話,收回眼神抬步就走,直接把年太太當成是透明人,把對方氣的差點沒在后面破口大罵。 走出醫院,冷風刮了過來,年安裹緊圍巾和外套,左右看了看,愣是沒有一輛計程車經過,嘖了一聲,掏出手機準備叫個車過來時,宓時晏突然打了過來。 “你在哪兒?” 另一頭的宓時晏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年安唔了聲:“你問這個做什么?” 宓時晏不情不愿道:“我媽讓我接你回去吃飯?!?/br> 年安眉頭一挑,微微彎起嘴角,才報出醫院的名字。 宓時晏頓時皺起眉頭:“你在醫院做什么?” 年安忍著笑皮道:“怎么,關心我呢?” 宓時晏:“……” 年安看著被掐斷的電話,收起手機,也不叫車了,靠著醫院門口的墻壁,點了根煙等宓時晏,邊想方才在病房里的事。 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的緣故,所以年安尤其看不起羅光不愛惜生命,選擇自殺的行為。 有的人好好的命不珍惜,有的人卻已經死過一次,而在僥幸撿來一條命后,又不得不面臨著僅剩一年,隨時都可能逝去的危險。 系統突然說:「雖然就剩下一年,但是相信只要你不皮,一定可以完成任務的!」 年安抽著煙沉默片刻,忽然問:“假如我沒完成任務,死了,會怎么樣?” 系統難得陷入沉默,年安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復,反倒是宓時晏的車子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對方降下車窗,露出一如既往冷淡的側臉,什么也沒說,就是光看了眼年安,試圖用眼神示意他趕緊過來上車。 年安望著宓時晏,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走到垃圾桶面前,把余下半根煙掐滅,才不緊不慢地朝宓時晏車子挪步。 拉開副駕駛車門的那一刻,系統終于說話了。 「假若宿主未完成任務,將會被抹殺存在?!?/br> 年安一頓:“什么叫抹殺存在?” 系統說:「在你重生后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將會被進行格式化,包括所有人對你的記憶,都將會被進行刪除處理?!?/br> 年安:“這么嚴重的?” 系統:「因為你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br> 這可真是挑不出差錯了。 “怎么了?”宓時晏見年安遲遲不上車,不禁問道。 年安回過神,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把那根沒抽完的煙摁滅,繼而又想起面前這人不喜歡煙味,只好搖搖頭,抬腿坐進車里。 車里溫暖舒適的暖氣驅散了年安身上的寒意,宓時晏正要把窗戶關上,年安連忙道:“別關,開著吧,透透氣?!?/br> 宓時晏掃了他一眼:“可別到時候又吹發燒了,我可不送你回家?!?/br> “咦,”年安側過身,促狹地看著宓時晏,“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宓時晏咬了咬后槽牙,暗吸一口氣,踩下油門,語氣冷淡道:“你想多了?!?/br> 年安低低笑了聲,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而是轉移話題道:“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突然在醫院嗎?” 宓時晏視線平視前方,不置可否:“與我無關?!?/br> 年安說:“今兒這事還真與你有關?!?/br> 宓時晏以為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打算屏蔽聲音不搭理年安,就聽對方說:“你以前那位小情人被你傷的太徹底了,所以搞自殺去了?!?/br> “……” “吱——” “走人行道就能闖紅燈了嗎!要不要命了你!” “不好意思,趕時間……” 宓時晏放慢速度,有些懵神地說了句:“……什么?” 年安也不介意給他重復一遍:“我說,羅光自殺了?!?/br> 宓時晏:“……” 年安:“不過好在我發現及時,送去醫院洗胃,剛剛我走前已經醒來了?!?/br> 宓時晏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在哪兒發現他的?” “當然是他家了?!蹦臧岔樋趯l現羅光的事情轉述了一遍給宓時晏,說完,才轉頭去看對方的表情,發現宓時晏的臉色有些冷峻。 年安撐著下巴輕笑道:“擔心了?” 宓時晏瞥了他一眼。 年安優哉游哉地說:“沒事兒,去吧,你媽那兒呢,我可以幫你解釋,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怎么說好歹是過去的小情人,因為你自殺,你這也算是有一半的連帶責任,去看看也合情合理,我也不是那么冥頑不靈的……” “我和他沒關系?!卞禃r晏一個急剎,將車停在了路邊,“是他自己黏上來的,我從來沒碰過他,他怎么樣都與我無關,我從來就沒對他有過什么想法?!?/br> 他的聲音不如往日那般平穩,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急切,卻又在拼命強裝出冷靜與無所謂。 年安看了他片刻,問:“你這是在跟我解釋?” “……”宓時晏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語氣簡直和向戀人解釋時一模一樣,腦中某根栓差點斷裂,壓低聲音道,“你想多了?!?/br> “是嗎?”年安眨眨眼,淡淡道,“那你就當我想多了吧?!?/br> 不知為何,宓時晏竟被年安這話弄得有些心浮氣躁,他轉頭去看副駕駛上的年安,結果一轉頭,就發現年安的臉竟貼在自己面前,呼吸錯亂交織,距離近的只要一開口,嘴唇就會碰到一起。 “宓時晏,”年安說,“你可以回去看他的,我給你機會了?!?/br> 宓時晏神色一頓,終于憋不住了,有些煩躁道:“我去不去是我的事,與你無關?!?/br> “這樣啊,”年安在嘴里砸吧了下這么三個字后,忽然彎著眼睛笑起來,“那我擅自認為,你這是在跟我解釋、為我留下,也跟你無關咯?” 宓時晏:“你……” 年安輕笑著道:“我什么我,做人不能太雙標,你的事和我無關,自然我的事也跟你無關了?!?/br> 說罷,不等宓時晏反應過來,年安已然伸出長臂,勾住宓時晏的脖頸,閉上眼睛,迎合著從玻璃撒進來的晚霞,微張開嘴,探出柔軟粉嫩的舌尖,對準宓時晏的唇瓣,重重吻了上去—— 「叮咚!您的存活期限已 1天!」 年安剛剛抽過煙,嘴里還殘留著些許煙草味,味道很淡,假若不是親吻,根本嗅不到。因為剛剛上車的緣故,身上還帶著外頭沾上的寒意,薄唇冰冷,可濕滑柔軟的舌尖卻guntang無比。 宓時晏毫無征兆被親了一口,甚至還‘不小心’碰到了年安的舌頭,明明他才是身上暖和的那個,卻偏偏直接僵成像在三九天凍的渾身僵硬的賣火柴的小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吻畢,年安睜開眼睛,眼底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一句清冷低啞的聲音在宓時晏耳邊炸開—— “那我擅自親你,也與你無關?!?/br> 剎那間,宓時晏感覺有什么東西一錘下來,猛地擊潰了他堅挺已久的理智,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細小電流從四肢百骸鉆進他大腦,麻痹他的腦神經。多巴胺幻化成一片片不知如何稱呼的情緒,齊齊墜落進心臟,蠻橫地劃走一片空地,占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