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潘金金終于發現是自己手中的劍在抖動,她手一松,那劍就豎立懸浮在半空,渾身上下都在輕輕顫動,似乎正在訴說著歡欣和喜悅。 “是你?你是劍靈?”潘金金吃驚道,如果它是劍靈,那倒很好理解,這劍認她為主,自然和她神識相連。她這么想的時候,心頭突然涌起一陣喜悅,那正是劍傳遞過來的感覺。 奇怪,通常七階以上的靈器才會有器靈。這劍分明感覺不到品階。不對,感覺不到不代表沒有,想到師父一抹殘念都那么厲害,潘金金覺得自己可以接受這柄劍有劍靈。 “是啊是啊,師尊他法號是元尊?!眲`歡快道。 元尊,潘金金從來沒聽過這個尊稱,但她記得影子說過他等了十幾萬年…… “那師父在的時候你怎么不出來?”潘金金向劍身注入靈力,愈發清晰地感覺到劍靈的存在。 “師尊殘念歷經十幾萬年,已經衰弱到不能維持很長時間,所以他不讓我出來?!?/br> 原來是這樣。 “那你給我講講師父的事吧?!?/br> “別人稱呼師尊為元尊……” 潘金金發現,這名為“任性”的劍靈翻來覆去就這一句話,別的問什么都含混不清,她篤定不是這劍靈撒謊或者有意隱瞞,而是它就知道這么多,因為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這柄劍的情緒變化。 沮喪、緊張、不好意思、主人不會不要它吧……簡直時刻在變化,不假掩飾,這柄劍淳樸有如稚子。 不過它也稍微提供了點有用的信息,就是元尊耗費畢生修為將它煉制出來后,也曾有幾個人來試劍,不過都失敗了,據說是不符合劍的性格,簡稱劍格。 “其實我之所以叫‘任性’是有原因的……”劍靈倒是還記得那個故事,也是因為元尊在煉制它的時候常常對著它講話,一遍又一遍的,它不想記著也記著了。 在元尊那個時代,元尊很受人尊重,他出身好,天賦高,得遇名師,進入名門,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他遇上一位魔道妖姬。 元尊認識那位妖姬的時候根本沒想到那妖姬的來歷,因為在他眼里,她是那么率性、孤傲,連假話都懶得說,跟傳說中的妖姬完全不一樣。 但是事與愿違,她就是那位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道妖姬。元尊知道了正道人士相約圍剿妖姬的日子,他們還邀請他一起,坦言事成之后,可以分享那妖姬的寶藏。 只有元尊知道,那位魔道妖姬根本沒有什么寶藏,她兩袖清風,連主持魔道都是出自仁義??墒菦]有人替她說話,那時候天下全是聲討妖姬的聲音,一旦有不同的聲音出現,立即被視為魔道同黨,即使貴為元尊,他也不能為她說半句話。 后來,圍剿那日,他還是去了,晚去了半步,正趕上她自爆而亡。 她寧愿死,也不遠落入這些打著正義旗幟、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手里。 她死后,元尊就后悔了。 比起親眼目睹她隕落,元尊更后悔的是他的懦弱。他這一生,看似尊貴風光,卻有如被牢籠束縛,連隨心所欲都是癡想。 比起恨那些逼迫她自盡的人,元尊更恨的是他們的貪婪、嫉妒,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攪起腥風血雨。 話如刀,被罵一句,尚可忍耐;被千夫所指,無路可走。 所以,自那以后,元尊便停止了修行,耗盡畢生心血煉制了一柄奇劍。這柄劍以惡、妒、怨、貪、恨、不忠不義為食,但凡表現于言語之中,必然會被劍所察,被劍吞噬。 劍成以后,元尊自知不久于人世,他要為劍尋找一位新主人。 他這一生,有如籠中鳥,從未放任過自己一次,他向往籠外的自由,他要為劍找一位這樣的主人以實現自己的心愿。 “所以他給我取名‘就是任性’,最后遇到了主人您,真是太好啦……” 劍歡快地顫抖著要撲入潘金金懷里,被潘金金用一根手指擋住了。 這聽著是在夸獎人,但怎么就感覺不對味呢?她是任性,是任性,像她那樣把宮厚都給拒絕了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吧,所以宮厚才那么惱怒成羞,那些崇拜宮厚的女人也急得跳腳,恨不得代她對宮厚三跪九叩、挨一頓馬鞭才通體暢快呢!一群恨不得自己生出把兒,把男人當做天的軟骨頭! 元尊這個故事她不是很喜歡,但人死為大,她不好再說什么,這柄劍既然落到她手上,那正好用來對付那些偽君子和真小人。 潘金金素手一揚,就是任性劍飛到空中,烏光一閃刺向百丈遠處小山上的一塊巨石,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半座小山頃刻轟塌。 潘金金怔了一下,她原是想拿那塊巨石試試劍的威力,沒想到這劍的威力那么大,她這才用了一分靈力,若是使出全力,豈不是可以移山倒海? “主人——”劍了飛快,熱情洋溢道:“主人,若是您遇到些對您不恭敬的,等我等階上去了,威力會更大?!?/br> 這劍還會進階,聽到的壞話越多越是厲害。 真是一件奇兵,潘金金直接將劍收入識海,隨手拋出一件飛行靈器,道了一聲“走——”消失在云海深處。 ———————————————————————————— 不提潘金金得了“就是任性劍”,先說那日宮厚也在潘金金之后被吸入水底,與潘金金遭遇不同的是,他醒來之后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地方,仔細一瞧,正是前世師父的住處。 宮厚先觀察了一番,沒發現有人來過的痕跡,便依照前世記憶輕松進了洞府,順利得了師父的傳承。但這次因記掛著潘金金的生死,他沒有即刻吸收煉化師父的傳承,而是將之用秘法保存起來留待后用,他得去找潘金金。不過,走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辦。 一旦傳承被人取走,這洞府就會自動崩塌。前世他不知情,走的匆忙,沒有把師父的遺骨遷出,這一直成了他的遺憾。這世既然有機會,那就把師父的遺骨遷出洞府,找個好地方好好葬了。 宮厚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后就去請師父的遺骨,沒想到剛請起師父的頭骨,就聽“叮咚”一聲響,憑空墜下一柄一尺來長的短劍來。 宮厚撿起短劍,腦中忽然響起一個略顯冰冷的女音:“徒兒,這柄劍為師贈送與你,謹記善用?!?/br> 聲音很快就消失了,宮厚詫異,前世他沒有為師父遷骨,自然不知道師父還留了一柄劍,這柄劍還設了這么一個玄機。既然如此,那說明這柄劍非同一般,很可能比雷陽真決還要珍貴。 雖然很可能又得了一件寶貝,宮厚臉上卻沒有一絲狂喜。這是因為在前世,他見的、得到的機緣和寶貝太多了。此時這段機緣雖然珍貴,但對他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因為是修行伊始,在心理上的地位反而更重要。 宮厚先放下了師父的頭骨,拿起那劍細看,見那劍外表看起來很不起眼,他伸指在劍身上拭過,頓時,劍身上浮現出了四個——情意綿綿。 第14章 夫人,我們又見面了 情意綿綿劍? 以宮厚的眼力,竟然瞧不著這柄劍的品階。他隨手一劃,劍光如雪,落在石壁上,石屑如泥墜落,普通靈劍也是如此,并沒有顯著不同。 奇怪……雖然師父沒有任何交待,但卻讓他“謹記善用”,宮厚想了想,先把這柄劍收入儲物袋,然后迅速包裹了師父的遺骨帶出洞府。 他這邊剛出洞府,那邊洞府就開始了塌陷,宮厚回看了一眼,趕在結界破碎之前向上沖了出去。待他停在半空向下望時,整個地下洞府已經悉數被水灌入,湖面上只剩下幾圈波浪。而岸邊俱是水淹后的泥濘,他早先讓小黑掘的陷阱和布下的無影陣早就被沖毀了。 潘金金在哪? 宮厚放出神識探查,一無所獲,他又在附近尋找,仍舊沒發現任何蹤跡。宮厚不禁疑心潘金金是不是已經死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宮厚發現自己很難接受,并非因為他那心魔無藥可救,而是他突然記起了前世聽到潘金金的死訊時自己的反應。大約是沒親眼看見她死,他那時覺得和聽到一個陌生人的死訊也沒多大差別,只有一種很淡別世事無常之感。但現在一想到潘金金可能死了,那種感覺突然變濃了。濃到他感覺到那種感覺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有傷感、有不舒服,心里的不舒服不就是傷心嗎?原來他是不希望她死的。 墨重山深處崇山峻嶺,山險水惡,中間又有無數毒蟲猛獸,宮厚卻在這里來回尋了好幾日,其間他覓到一處風水絕佳之地,將師父鄭重安葬后,覺得再覓無果,便御劍向墨重山外飛去。 不想飛出數百里,忽然看見前方天空浮現一點亮光,宮厚心中不由冒出一點希望,他將飛劍催至極速,還差數十里時,隱約看見對方穿白,希望更甚,大叫傳音前頭“道友,等等!”。 潘金金正往墨重山外圍趕,她早就出石室了,但出來后去發現不知被傳到了哪里,先辨別方向,路上又被幾頭妖獸追趕,好不容易才脫險,剛松了口氣,忽然聽見后面有人叫她。驚愕之下回頭一看,立即面無顏色,當即抓了兩把靈石在手,拼命狂逃。 她不跑還好,一跑宮厚怔了一下,臉上接著露出明顯的喜色。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見了他就跑的,除了潘金金還能有誰? 圓房有望也! “小黑,快!”宮厚催促。 小黑“咴~”的一聲,變身成高頭大馬,載著宮厚狂奔不止。 潘金金已經把足下飛劍催到極速了,但一回頭,發現宮厚離她越來越近。 僅剩的幾張符箓在逃避妖獸追捕時用掉了,儲物袋里的靈石也越來越少,關鍵哪怕她不停地補充消耗掉的靈力,還是沒宮厚跑的快。 “咔嚓”一聲,潘金金低頭一看,她娘專意給她煉制的飛劍竟然斷了。 斷了?娘,你就這么坑自己閨女的嗎? 飛劍一斷就墜了下去,潘金金在半空穩住身子,轉身盯著越來越近的宮厚。 不跑了,跟他干了! 就是任性劍一劍就崩半座山,她跑啥?現在她可有一個牛逼哄哄的師父,雖然已經駕鶴西去,但為了傳這柄劍給她光等就等了十幾萬年,講道理,她這個傳人不該掛這么快才對,要不也太對不起人了。 潘金金:“任性,做好準備!” 就是任性劍在潘金金識海里歡快顫動:“主人主人!他敢把你追的像喪家之犬,任性一定幫你把他屁股打腫!” 喪家之犬?娘的,原來這劍除了純真特么還很耿直。 潘金金:“打屁股干嘛?打臉,打臉!” 宮厚這廝最喜歡打臉。潘金金屏氣凝神,早就從宮厚的氣勢判斷出來他仍舊是筑基中期,雖然比她實力略強一點,但奇兵已經認她為主,宮厚想奪回他的機緣,怕是晚了! “是!” 宮厚已經近到袖子上的花紋都能看見了,就是任性劍嗡嗡作響,卻被潘金金一把抓住。 “等等!” 遠遠的,宮厚看見潘金金停下了,跑近高興喊道:“寶寶——” 又叫她寶寶?潘金金眉尖一動,卻大聲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宮道友,幸會幸會!” 就是任性劍轉了個圈,疑惑問道:“主人主人,我們不是打他嗎?” 這耿直的劍,潘金金擔心宮厚聽見:“閉嘴!一會兒見機行事懂嗎?” 幸好就是任性劍和她是在識海內進行交談,潘金金打發了劍靈,含笑望著宮厚飛近。 潘金金這個態度,宮厚意外了,但臉上卻不覺露出笑意,能和平圓房總比打打殺殺的要好。 距離潘金金還有三四十丈,潘金金忽然喊道:“宮道友,你小心些——” 宮厚以為后方有變,剛一回頭,一道黑色的劍光突然自潘金金手中發出,夾著著烈火沖向宮厚,霎時,天空黑火交加、大地狂風四起、地動山搖,駭人的威壓把獨角獸逼退了數丈,嘶鳴不止。 “宮賊,納命來——”潘金金一劍刺向馬背,看著宮厚的人影挨了劍,卻不聽他哀嚎,定睛一看,獨角獸上哪有人? 那獨角獸受驚,竟然掙脫了就是任性劍的威壓,踏云狂奔離去。 潘金金屏氣凝息,余光里云中人影一閃,她用力一揮,一道劍光直沖那片白云而去。 幾日不見,潘金金修為竟然到了如此駭人的地步,宮厚大吃一驚,幸虧他對潘金金了解極深,就知道以她那個死倔的性子肯定不會突然扭轉對他的態度,早就暗作防備,但饒是如此,她手上那劍威力仍是不可抵擋。 宮厚剛想到這里,又一劍來了,那劍勢比前頭還要排山倒海,簡直有金丹期修士的氣勢。宮厚倒也不急,他此時修為雖然不高,卻會一門失傳已久的天字級功法——瞬步,可瞬間移動位置。避開潘金金的攻擊不難,但他想虛晃一槍,讓潘金金以為他被擊中,好從她背后下手。 故而宮厚一摸儲物袋,想隨便找個靈器扔出去,沒想到才摸到自己的儲物袋,一道白光就自儲物袋里飛了出來。 危急時刻,宮厚來不及細看,足尖在空中一點,身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潘金金這一劍凝聚了畢生修為,就是筑基大圓滿境界,她也有把握拿下,但沒想到眼見就是任性劍要與宮厚揮出的靈劍碰撞到一起,就是任性劍突然一個急轉避了過去,在潘金金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前,一黑一白兩道劍光纏繞在一起,頻繁地點頭碰撞,就像老朋友見面在打招呼一樣。 “是你??!” “是你??!” “昔日在綠梗山你是塊白石頭,我是塊黑石頭,不想我們同時被人采走。十幾萬年沒見,你們家那位可好?” “唉,好什么好?早已駕鶴西去,化成枯骨,你呢?” “我們家那位也無蹤無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