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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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霽的話沒有明說,意思卻是門里門外都明白,胡悅心里說不出的難過,有些是為他,也有些為自己,她好像分成了兩半,一半柔軟得不得了,滿懷對師霽的憐愛,還有一半卻好像是浮在半空中,仍做著冷靜的觀察。 “吃飯了?!彼又亓四_步,今晚第二次說這樣的話,“煙掐了,都進來吧——” “怎么,案子還有反復嗎?” 吃飯的時候,已經快到12點了,關東煮剩下得不多,胡悅全都買來,其實有一些久煮已經失去味道,不再可口,便利店的飯團,也無非就是那個味兒,不過在胡悅和師霽,工作日吃過太多這樣的便餐了,手術多的日子,外賣叫來都涼了,能吃上口熱乎的已經挺幸福,只有解同和好像不太適應,一邊吃飯一邊看手機,眉頭越皺越緊、越吃越慢。胡悅忍不住問,“我還以為人都死了,不然你這個組長也過不來啊?!?/br> “我不是組長,我是協調人?!苯馔托牟辉谘傻丶m正了一句,“不過現在組長也不管用了,爆炸以后現場必須由專人勘探……這絕對是有預謀的引爆,先炸后燒,到處都放著引燃物,屋里到底有幾個人都不清楚——人肯定是有的,找到燒黑的尸塊,但是……” 都燒黑了,而且先被炸碎,到底有幾個人、都是誰,這確實是難題,胡悅皺起眉,“dna?” “dna檢測也要條件的,這樣燒,都燒熟了啊快?!苯馔拖日f了一句,又嘆口氣,“也不止這些,還有醫療費的問題……” 他像是難以啟齒——這個老油子和他們接觸了這么多次,第一次有這樣拉不下臉來求人的時候,胡悅奇道,“這不都公費嗎?你們這個公傷不可能出問題的吧?!?/br> “是s市這邊編制的,當然不可能出問題,我們這邊工資福利都是過硬的,但他是異地辦案?!苯馔椭v,“這就要看他的領導了……唉,現在還不好說,燒傷應該是沒問題,但是……” 估計有些事情,解同和也不便多透露,他含糊了一陣子,終于求出口,“我知道你們是會先出修復方案的——師霽,這個修復方案,能不能請你,和之前那個做硫酸燒傷修復的李小姐一樣——不是完全一樣,就是——做得稍微便宜一點?” 這也難怪他不愿意開口了,解同和是聽她吐槽過的,李小姐那個案例,看似是做得皆大歡喜,但其中胡悅花了很多時間去打通關節,申請慈善援助,包括院內也給了很多優惠,這才能用一個病人家屬幾乎沒有負擔的價格,做下來整套手術。想給張警官做一個這樣的方案,師霽要花的可就不是時間了,實打實還有人情在里面。解同和是有良心的,他今晚已經很麻煩師霽,再開口,面子上真的過不去。 但他也真的慌了,今晚真的失?!绻蛶熿V沒有交流過李小姐案子的話,是不應該知道這里面到底花了多少功夫的,這是他今晚第二次露出破綻了,胡悅心中暗叫不妙,很想踢解同和一腳,但又沒有環境,坐在那里后脖頸發毛,只覺得師霽每一道掃來的眼神里都藏著刀。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強裝著沒事。 “這件事……”師霽好像也在考慮,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胡悅一眼,“其實,都是要由胡悅去跑的?!?/br> 解同和好在沒有完全失掉理智,他要是一聽說胡悅負責就放下心,那真是豬都要看出不對了,現在馬上掉頭來求胡悅,“胡醫生、胡小姐、悅悅——” 胡悅讓他演一下,剛要說話,那邊護士又叫人,“張海明的同事來一下,還有那個師主任,我們主任叫你也來?!?/br> 解同和心里有事,吃得慢,兩個醫生是都吃完了,他手里還捧著關東煮的盒子,后來的那位同事有眼色,更好就和師霽一起過去了,解同和把握機會,低聲問胡悅,“怎么樣?——我最近手機被收了,也沒法打聽,那邊現在好像很重視這個案子!” 他要打聽消息,其實和師霽一樣,更多的還是借助a市那邊的老關系,專案組內部是漏不出多少風的,胡悅也沒指望什么,一看解同和就知道,這是另有大案子,與世隔絕查案去了,本來,劉宇被抓,在他心里,本案已破,也就只剩細枝末節沒處理,確實不會那么上心。 “沒那么簡單……有機會再說?!彼吐曊f,見師霽已走回來,就不再提,“張警官的事,我只能說盡力幫你,但你們局里最好也有些錢要墊付一下的,現在是過年,慈善機構根本沒人上班,他要治燒傷,花費很大,醫藥費不跟上,耽誤了治療,說不定又要有生命危險?!?/br> 這話是正理,師霽點點頭,叫胡悅,“情況穩定了,現在要縫合面部,他們叫我進去——現在就可以開始設計修復手術了,你也一起來。解警官,你可以開始協調獻血了,說不定馬上就要用,那個電話記得打?!?/br> 解同和三口兩口咽下飯團,站起來說,“我這就去安排?!?/br> “還有?!睅熿V今晚好像是救世主,什么事都要他來想辦法,這個人平時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一旦遇到事情,沉穩得簡直判若兩人,仿佛什么事都能依靠他,“你說現場的dna痕跡——確實,如果按你們平時的技術手段,這樣的現場是很難提取出什么有價值的殘留了,但是美國那邊已經出現了新的dna培養技術,半年前發的論文,年前我和dna檢測那邊的袁主任聊天,他們已經談好了,準備年后正式引進注冊這項技術,派去美國那邊學習的人也回來了。這項新技術,可以大范圍地檢測樣本內存活的dna片段,而且對證據破壞度較小——” 話說到這里,解同和怎么不知道該如何去做?袁主任本來也是他的熟人,就像是師霽一樣,都是多次和公安配合破案的老交情了,他一下站起身,“這就……算了,這個電話我明早打?!?/br> 這消息,也一樣讓胡悅激動不已,但她還能藏得住,也必須藏得住,她特意慢了半拍才站起來,在解同和身側觀察著師霽的表情,師霽向她投來一瞥,她做了個疑問的表情,像是在懷疑他今晚怎么忽然這么熱心。 他對她笑了一下,倒是沒有回擊,“走了,進去以后,多學著點,這是很難得的現場教學機會?!?/br> 談到躺在床上的傷員,他又用到了這種專業的冷酷口吻——平時的那個師霽,終于像是又回來了一些,這倒讓她安心多了。她跟著師霽一起進了更衣間,想要抽空發個微信,想想又算了——別人應該都在過年吧,還是不打擾了。 “想什么呢?” 這個微信,想發而沒發,她便總是惦記,師霽可能也看出了點什么,洗手的時候,便問她。 “我在想……差不多快到十二點了吧?!焙鷲傋屑毜靥字痔祝核麄儾挥米鍪中g,只是去看片子再給點建議,無菌等級沒那么高,刷手就不用那么仔細了。 “是差不多了?!睅熿V看了看鐘,她也跟著看過去:十一點五十了?!叭缓竽??” “想著該發拜年微信了……”胡悅說,她望著近在咫尺的臉,和他似乎什么也不知曉的樣子,忽然間有點說不出的激動,太多情緒和盤算涌過來,她處理不了,反而成了一片空白,這一刻,她什么都沒有想,只有一種極大的僥幸感環繞著她,讓她稍微有些發著抖地往前靠了一下—— 輕輕地親了一下師霽,她對著他笑了起來,眼眶有一點潤濕,“新年快樂呀,老師?!?/br> 他吃驚地想要摸唇,但又很快止住——已經戴上手套,手就是無菌區了,多少年養成的習慣,已成本能。師霽定睛看了她一會,也笑了起來。 他的笑一樣有那么一點兒復雜,但一如既往,情緒的流露快得讓人無從捕捉,倒是聲音要比平時溫柔了很多,充滿了節日限定、特別款待的味道,好像這共度新年的一刻,對他們來說意義如此重大,值得他如此的珍惜。 “好啊?!彼f,仍在笑著,這個笑,這句話,如果換了駱總甚至乃至別人來,恐怕都要醉死在里面。 “——新年快樂啊,小師娘?!?/br> 第186章 表象與真實 “如果是安排手術的話,大概要安排到什么時候?” “你一定要師主任做的話,最早也要兩個月以后了?!?/br> “沒辦法更快?” “沒辦法的,你等不及,別人也一樣等不及的,不可能加班給你做,第一,這個口子開了,以后別人肯定也要加班做,第二,師主任一天能做的手術就這幾臺,做多了活沒那么好,出來效果,你可能也不會滿意?!?/br> 在整形這里做久了,心腸會漸漸硬起來,有些事情,不是醫生不想幫忙,而是醫療資源確實有限,醫生并不是機器人,不可能24小時做手術,二是人的同情心終究是有限,整形美容是自我提升型的手術,暫且還屬于非必需品,拖著不做也確實死不了人。能做到不過度推銷,已經算是業界良心,想要更多的特權,那就得用錢來換了。 “不想等的話,師主任在他自己開的j's那邊,還是有號可以掛的,大概只用等一周就好,那邊的客人時間不好定,經常會有cel掉的預約,但是,從j's那邊掛號的話,費用會比在十六院貴很多……”胡悅看了文小姐一眼,“要不,你還是等等吧,平時戴個口罩,別人也不會太注意的?!?/br> 說起來,文小姐和朱小姐,遭遇仿佛,但境遇卻差得多了。一樣是動鼻子手術出的問題,朱小姐時機湊得好,一被打就來就診,師霽有時間,鼻子也歪得快,馬上就做了二次修復手術。文小姐就不一樣了,自己不注意,后續出現感染,想手術都沒辦法,鼻子腫得老大一個,又發高燒,她的鼻子不是一下歪掉的,等燒退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不對勁,角度歪掉了,過來拍了片子,是軟骨的問題,當時墊進去的軟骨,預計肯定要吸收一部分的,但沒想到,也許是受高燒影響,吸收并不均衡,左側還有嚴重的鈣化現象,鼻尖也因此開始歪斜。 凡是手術,肯定都有風險,這些可能的后續反應——甚至不能叫做后遺癥,因為于人體健康其實無害——是誰也不能保證的,都在手術風險告知書中一一寫明,文小姐要打官司不可能贏,醫鬧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她還要指望十六院為她做修復手術,態度不可能強硬,只能哽咽央求,“胡醫生,要去那家醫院,太貴了——我實在沒有錢了!” 一開始做下巴,花費不多,大概也就一兩萬,現在的白領,要拿出這筆錢還是較輕松的,后來做鼻子,也還好,等到感染的時候就有點吃力了,不僅是因為住院的醫療費,也因為頻繁請假,工作肯定受影響,而且文小姐自己也沒有上班的心情,胡悅和她說別人不會在意,這話不假,別人可能的確不在意,但文小姐不可能不在乎,這要是不在乎,當時也就不會來做手術了。本來好好的小姑娘,鼻子歪了以后以淚洗面,視出門為畏途,“我想等鼻子修復好了再找工作——修復手術比第一次做還貴——” “你要找師主任做,肯定是貴一些的?!焙鷲倹]有辦法,她幫過的人太多了,已不得不學會拒絕,否則,工作將無從開展下去?!耙淳托菹蓚€月,要么就和家里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多花錢吧,或者,我給你介紹幾個醫生,也一樣都是很厲害的?!?/br> 哪一條路,文小姐都不愿接受,她的眼淚又流下來,只是畫面并不楚楚可憐,而是因為歪斜的鼻頭而顯得詭異,“胡醫生,我為什么這么倒霉呀?!?/br> 萬萬沒想到,只是輕視術后醫囑,化妝出門,悶了個痘摳了一下,就摳出了現在的窘況,不想上班辭了職,想要湊足醫療費又非得上班不可,可這個面孔怎么求職?朱小姐和文小姐,運氣大概都不怎么好,可底子不同,命就不一樣,朱小姐抵御風險的能力要比文小姐高得多了,至少這個修復手術的醫療費她是湊得出來的,就差一口氣,現在一個直上青云,一個陷入泥沼,除了哭,想不到別的辦法,也實在是想哭,她心里是真的冤枉。 “唉,你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就算是兩個月以后在十六院做,醫療費也還是要備足的,不然,要是再出點什么狀況……” 胡悅在南小姐以后,特別注意和這種術后出狀況的病人交流的分寸,當時南小姐也是這樣哭哭啼啼,看著人畜無害,誰都想不到之后會帶人來鬧一場,她自保地提醒,“千萬不能因為貪圖便宜就去找小醫院,這個做得不好,神仙都救不了你,而且師主任是不收被小醫院做壞的修復的?!?/br> 文小姐膽子比南小姐還小,哭著點頭應下,起身要出門,又有點忍不住,回身哭著問,“胡醫生,為什么是我呀?” 胡悅心里嘆口氣,想回答她:因為你是這樣的性格呀。 做整形醫生,手里的項目就這幾種,不是做鼻子就是做眼睛,臉上也只有五個器官可以做文章,看起來,好像經手的患者,在這一瞬間都做了類似的人生選擇,但其實,人不同,路就不同,胡悅最近漸漸發覺,人的命運,大概只有十分之一源自巧合,剩下的90%,全看本人的選擇,看似是命運的安排,但細究之下,其實還是選擇鑄就人生的道路,又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如果朱小姐是文小姐這個條件,未必就會選擇去做手術,手里的錢,該走的路,想做的事,她也都會安排得妥妥當當,文小姐的窘境,不在于她術后倒霉感染,而是在于她大概是沒有看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走的這條路,又承擔了多少風險。 只是,想想她的初心,卻又不忍苛責,胡悅只好說,“比起哭,我建議你還是務實地想一下,現在該怎么辦,以后的路又該怎么走——文小姐,人想要變漂亮,其實是沒有錯的,但是,你以前沒有弄明白一件事?!?/br> “——美,其實也是一種奢侈品,對于自己尚未擁有的那些,還是要懂得量入為出,看待得理智一點?!?/br> 也許是因為她平實懇切的語氣奏效了,也許是因為她的話里,有什么觸動到了文小姐,她的眼淚漸漸地停了,眨巴著雙眼,朦朧地注視著胡悅,過了半晌才說,“我,我知道了……我回去好好想想,謝、謝謝胡醫生……” 中途仍忍不住抽噎,但表情已漸漸平靜下來,胡悅想,她大概總是從牛角尖里鉆出來了——在這之前的眼淚,大概總有一多半是覺得自己虧了,花了錢卻沒買到美,就像是倒霉買了個壞西瓜的小孩子,有點自己應該擁有的東西被偷走的感覺。 現在把美當奢侈品看待,本來就不該那么輕易擁有,反而能理智一些——文小姐肯聽勸,那就又要比南小姐好。 大概也是因為她比以前會勸人了吧,從前那么真誠想幫南小姐,一大車話說不到點子上,照樣攔不住她自己找事情,現在,比以前是冷漠多了,對文小姐講幾句淡話,效果倒是比從前要好得多。胡悅自己也有點感慨,不知道再過幾年,會不會變成又一個師霽,對患者,最多只勸一句,只有這一句的溫情。 ——但,終究還是有溫情的。她好像是在為師霽辯白一樣,又緊趕著在心底加了這么一句,胡悅又有點自嘲地笑了:這算是什么,自己和自己吵架?師霽本來對人就冷漠,這又不是冤枉,怎么連自己心里一點不好還不能想了一樣,這完全就是偏心了,師霽的缺點就是很明顯,這還看不到了似的。 是有一部分的她看不到,一想到師霽,涌上的不是理智的評判,而是瑣碎的念頭:這都快過元宵節,還連一起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實在太忙,除夕他們都還不是一起從醫院出來的,沒辦法,她年初一也有排班,在值班室歇一會更合適。從年初七開始,手術一臺接一臺,光想就讓人很衰竭,她還要做分診,師霽是空了,正在一心寫論文,她真的忙得快吐血,連看電影的功夫都沒有。 說起來,最近有什么好看的電影,嗯,可以找一下,還有電影院附近的好館子,師霽吃了這么多年外食,一定懂…… 談戀愛的兩個人,總想盡可能粘在一起,但醫生和警察,還有科研狗,這都是反人類的職業,就算在一間醫院共事,也沒有什么眉目傳情的好事,胡悅也只是想想而已,送走文小姐,又回了幾條微信,將手里的全盤事情定神想想,歇了不到三分鐘,看看候診人的姓名,就趕忙收拾好全副情懷,按下了叫號鍵。 “——宋姐?!?/br> 門一打開,她就站起來笑著迎接:宋太太本來應該是約到j's那邊的,會到十六院來,也是因為她行程安排不過來。從各方面來講,當然都要客氣點。 不過,話在嘴里斷了,她有些吃驚,“小姑娘是——” 這本來是術前最后一次門診,也是因為中間有喪事,師霽臨時回家一周,回來就撞上期末考和過年,否則,手術早做了。小孩長得快,兩三個月過去,就怕骨骼已有變化,再門診一次,看看小姑娘的狀態,這是胡悅自己的意思,如果沒有大變化,明天就可以過來辦住院了。 “她……跟著外婆去玩了?!?/br> 這一次,宋太太沒有以前的光鮮了——衣著當然還是一絲不茍,也不能說頭發就怎么凌亂了,但她的精氣神有了些微的改變,往昔那仿佛總是智珠在握的篤定,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彷徨,胡悅立刻就把握住了她的心情:這一次過來,是來看小姑娘的,女兒沒帶來,按說門診已失去意義,但她人卻依舊到了這里,那,就是想要和醫生聊聊了。 聊什么呢?當然是聊手術,總不會在門診時間來和她聊人生,宋太太來找她,也沒有一見面就提師霽,看來,是想聽她說……胡悅的一貫態度她也知道,總是不傾向給孩子手術,那么,宋太太自己的決心,恐怕也有幾分動搖了,等的無非就是別人婉言分析、巧妙建言,給她一個臺階下罷了。 “是不是,孩子的外婆……”她立刻就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走過去拉著宋太太的手,兩人在辦公桌前促膝坐下,“這也難怪,這對孩子來說,畢竟是不必要遭的罪?!?/br> “……家里長輩還不知道?!彼翁@然也沒拿定主意,她心事重重地低聲呢喃,“手術的日子快到了,孩子心里可能也有點怕,今天吃完午飯,我休息了一會,下午要來醫院,她是知道的——但還是和外婆他們出去玩了?!?/br> 這樣說,肯定是有點怯場逃避的意思了,宋太太一開始的籌劃,有幾分是為了孩子,幾分是為了自己的不甘心,這不好說,但到現在,手術已迫在眉睫,即將按部就班劃下那一刀的時候,她開始動搖了,大概也是在想,要是現在離婚,分到的錢雖不能維持現有的生活水平,但總也還不算是少—— 宋太太心情的變化,胡悅可以理解,要是連這點動搖都沒有,倒真的有點可怕了。她婉轉地說,“其實,小孩子長大很快的,再拖一拖,就是一整年了——小姑娘現在已經9歲了,過上五六年,做手術的顧慮會小很多……就是想要再生一個,從想,到想好,再到生出來——總也是要時間的,這世上,什么事情不要時間呢?” 拖到孩子大了,14歲去做鼻子,這聽起來就好得多了,就是離婚,也可以慢慢的談,談到那時候,小姑娘的爸爸也不是鐵石心腸,女兒變漂亮了,就算有了兒子,難道就沒血緣關系了?家產總是好分一些的,以后要再問爸爸拿錢也不難,再說,這是最壞的結果,往好了想,也許根本都不用走到這一步—— 宋太太神色數變,手無意識地把包帶扭了幾轉,一時不舍,一時凄苦,胡悅看在眼里,想拿出許多手術做壞了的案例來嚇唬她,想想又咽了回去,時至今日,她也漸漸學會收斂傲慢,她不是宋太太,自然也不能斷言小姑娘的手術,到底對她的影響是好還是壞。 “唉!” 宋太太到底嘆了口氣,胡悅心底才一寬,就聽她說道,“我現在就給孩子外婆打電話——胡醫生,你之后還有沒有號?” “沒有了……你知道,我總是把你排在最后一個的?!?/br> 胡悅的心情,大概從語氣也能聽出二三,宋太太對她露出極勉強的笑容,低聲說,“那就麻煩你多等我們一會,可以嗎?” 胡悅自然沒有異議,“也好,再過一會,師主任應該也下手術臺了——” 她的意思,既然手術非做不可,那么宋太太和師霽多談談也能安心,但宋太太好像誤會了她的意思,搖頭說,“我們就在這里聊聊好了,不用特別找他來——” 見胡悅表情,她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自失地一笑,說了真話,“我知道,他是不怎么贊成做手術的,否則,也不會把手術日期,一拖再拖……我和他不一樣,他見得太多了,看破了色相,我沒有……” “其實,我和我先生,大概也沒什么不同,我口口聲聲的恨他,到最后,還是被他影響,依然放不下這份虛榮?!?/br> 到這一步,是為了錢,為了公司,還是為了女兒能從小有一張漂亮的面孔,在自信和父母親的愛中成長,大概連宋太太自己都再分不清。人世上很多問題,是沒有答案、無關對錯的。胡悅倒一杯水給她,宋太太把杯子握在手心,低頭把玩了很久,才喟然嘆息,“外表,究竟有多重要呢?” 對她來說,自然是極重要的,為了一張臉,丈夫的親情可以褪色,而宋太太竟沒有讓女兒以目前的長相快樂成長的自信,這就足以說明,在她心中外表到底有多重要。而對胡悅來說,人對表象的追逐成就了她的名利,是她的衣食父母,再沒有誰比她更知道求美之心的熾熱,丑陋者不會被歧視,丑小孩也能快樂成長,這是政治正確的雞湯,但,她也知道,這或許并非現實。 “如果表象這么重要的話,真實又是什么呢?” 太陽快下山了,十九層的門診陸續結束,門廊上,就診者漸次離去,只留下樓梯間里腳步聲的隆隆回響,兩個女人站在窗前,凝望著窗外朦朧的落日,這低喃的問句,并非是追求答案,更像是沉浸在思緒中的自言自語。 “對了,還沒問你,年前回a市,感覺怎么樣?” 良久,宋太太才打破了沉默,看得出來,她到底年長一些,情緒已平復了不少。 “還可以……其實沒有怎么到處去看,都是忙身后的事情,抽空去了一下大學?!?/br> 老院長去世的事,宋太太之前已被告知,還托胡悅轉致哀思,并送了一個花圈過去,喪事辦得很簡單,沒什么好多談的。倒是說到母校,宋太太臉上浮現出一點懷念的樣子,“聽說,那里明年可能就要拆了——剛聽說的時候,我在夢里還回去過一次?!?/br> 夢回母校,多少不勝今昔的感覺,不必盡述,多年的浮沉也只在宋太太這一笑里,“二教,食堂——還有風雨cao場……” 說到風雨cao場,她一下笑了起來,竊竊地和胡悅分享當年的小秘密,“那個cao場你去過沒有?——有個秘密基地,不知道師霽還記不記得,以前,夏天的時候,我和師雩會悄悄跑上去乘涼,那里是不許人上去的,所以一般都得等后半夜,要不就是學校沒人的時候,師雩喜歡在上面看看月亮啊,日落什么的,那邊的景色是挺好的……” 說著說著,聲音又小了,“大概,在記憶里的都是好……” 記憶里,身邊的人并不是現在的先生,宋太太身邊的男人一直都很體面,好像兩個先生,哪個都差不多,但這其中的甘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正因為現實的苦澀,所以更懷想過去,只存在幻想中的將來,當然不會有如今的煩惱,正因為不可能實現,所以想過去怎么都好,總不禁徘徊低垂,就像是手里這個杯子,捏來搓去,水面蕩漾成小小的漩渦—— 但,也到了這個年紀,現實的慘淡,已成習慣,她輕輕地說?!捌鋵?,太陽就是太陽,和今天在這里看到的,也差不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