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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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霽當然沒有看她,眼神聚焦在手術區域,十六院每天都開十幾臺磨骨手術,醫生談起來的口吻是家常便飯,但每臺手術卻都依然還是要用最嚴謹的態度全力以赴。這和墊鼻子又還是有所不同,他的聲音藏在口罩下有點含糊,“那自己去查收手術方案?!?/br> 手術方案已經做好了? 屈指算算,從遇到李小姐到現在,三四個月已經悄然逝去,s市都有了點入夏的感覺。手術方案到現在才做好,這進展不能說快,但時間點掐得卻剛剛好——手術經費沒到位,方案做了也沒有用,胡悅本來心里的時間表,也就是這幾天前后要催手術方案了,沒想到不等她說,師霽居然就已經把方案做好,時間還拿捏得這么恰到好處。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選了一個這樣的時機開口…… 她瞟了師霽一眼,但在口罩和眼鏡的遮掩下,當然看不出什么,師霽濃密的睫毛垂了下來,專心地望著手術視野,“鋸子?!?/br> 和骨頭有關的手術,肯定是鋸子銼子甚至是錘子輪番上陣,不過面部下頷骨的調整算是難度較高的手術了,要避免傷到神經,保證游離骨瓣的血供應,換句話說就是要做得特別的小心。如果是以前,這非常仰仗醫生的手藝,但現在技術進步,結合之前拍攝的x光,已可以在術前計劃出嚴格的手術方案,主刀醫生只需一切按計劃進行就夠了,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回避不少風險,當然,手藝也一樣重要,一切動作都必須精準可控,以免無意間傷到面部神經,這帶來的后果就不好說了。 師霽的動作就正是如此,像是機器人一樣精準又規律,他的手術動作有一種難得的節奏感,充滿全身心的專注——尤其是在做下頷骨和顴骨手術的時候,這樣的專注極富感染力,甚至連護士和麻醉師都因此多了幾分專心,而胡悅這樣的手術助手,更是要抓緊時間學藝,調侃他面黑心善什么的話,自然也就咽下去說不出口了。 胡悅心里明明懷疑這是師霽的套路,但也一樣得受擺布,想了一會兒就又專心手術,唯獨的對話也和手術有關?!皫熇蠋?,兩邊下頷骨不可能完全對稱,怎么決定磨削的角度?” “嚴格按照設計方案執行,是不是要削到完全對稱,還要看五官關系,三庭五眼,下半邊臉的對稱主要是靠下頷骨決定,但如果眼部不對稱,下頷骨完全對稱反而會更突出缺點。所以事先在設計的時候一定要考慮好面部結構?!?/br> “真有人眼睛歪得這么明顯嗎?”護士好奇插話。 “高低眼很正常,而且并不是每一個高低眼都是因為骨性偏頷引起的,針對高低眼要看怎么矯正了,通常來說會來做下頷骨都會順便看看能不能矯正,如果有矯正意愿,就要把矯正后的效果考慮到方案里。實在沒辦法矯正的話,肯定不能讓高低眼在做完下頷骨以后反而變得更明顯?!?/br> 以前做手術,從頭到尾幾乎都是一語不發,師霽最多和護士扯扯閑篇,要說教導身邊的助手,那是沒有的事,跟著看幾眼就算是在學藝了。師霽在手術臺上的話漸漸比以前多,這一點,胡悅注意到了也肯定不會說,只是把握機會問道,“可動手的時候該怎么確定力道呢?!?/br> “那肯定是先輕后重了,每個人的骨頭韌性也不一樣。別說話,看我cao作?!?/br> 胡悅不敢說話了,屏息觀望師霽的動作,師霽手上稍微一停,居然往后退了一步,讓出了更好的觀看角度。 他沒再說話,手里動作也沒停,可胡悅也沒什么好多要求的了,更是不敢開任何玩笑,生怕師霽下不來臺,好日子立刻宣告終結。伸著脖子看完手術,讓自己什么也別想,只專注地學技術——還不是主治,自然是不能幫手,但這些都得先學著,看多了自然就更熟悉,有了練習的機會,才能更快上手。 磨完下頷骨,通常還會配合面部提拉,一整套手術做下來,前后四五個小時都站著,麻醉師其實也緊張——面部手術的麻醉要比一般手術更難點,到蘇醒室她人都還沒走,胡悅估摸著快喚醒的時候過去,她人還在,“這么負責的啊,孫醫生?” “你不也一樣?”孫醫生對胡悅印象不錯,“人差不多醒了,家屬呢,可以來帶走了?!?/br> “家屬沒來,”胡悅說,“就來了個朋友,好像吃飯去了,我就是來接她的?!?/br> “這么人性化?” “不是第一次來了?!焙鷲傉f,習慣性地翻翻于小姐的眼皮,查看光反應,“挺聊的來的,算是半個朋友吧?!?/br> 都說醫院是看人性的地方——一般來說,需要全麻的大手術都要求家屬在場,否則醫院是不敢做的。如果沒有親人,至少也要有正式授權書的朋友在場,無親無故,連手術都沒法做,于小姐第一次來做鼻子,陪在身邊的就是一個朋友,這一次還是朋友來陪——但人卻換了一個,上次那個,眉清目秀,穿著隨意,像是于小姐的小姐妹,這一個比于小姐年紀大得多了,一看就知道是十九樓的???,穿著倒是富貴,就是人有點漫不經心,手術前兩人打過幾次照面,剛才人推出來的時候胡悅就沒看見她,是于小姐請的護工給她打電話,她才知道朋友走了,“說是有飯局,過幾個小時再來?!?/br> 以前實習的時候還見過更離譜的家人,丟下麻醉藥效剛過的兒媳婦去吃飯,術后出現險情還是靠鄰床家屬去通知的醫生,朋友如此,胡悅不詫異,她來接于小姐,一半是責任心,一半也有點情分在里面,“現在感覺怎么樣?” 下頷骨手術做完了也是要帶頭套的,于小姐現在說話很費勁,握握她的手,意思是沒事。護工幫著把她推回病房,胡悅和她說幾句話,看著掛上藥了,轉身出去查房,查房后再過來看看她,“睡吧,醒來就舒服多了,護工會看著你的——” 于小姐握住她的手,不放她走,她說話不方便,只能懇求地望著胡悅,胡悅心里一軟——到底最近兩人來往不少,“算了,我陪陪你,等你朋友回來了我再走吧?!?/br> 她自然不會問于小姐的男朋友去了哪里——手術是他要做的,至少是鼓勵,整容的時候人不見了,不過恐怕于小姐也不希望他來,現在的她可說不上有多好看。 至于她的上一個朋友,她的家人,胡悅都沒有多問,在醫院工作久了,有些人什么都不見了,被吸走了,余下的只有完成工作的責任感,有些人會失去對很多事情的好奇,只留下本能的陪伴和悲憫——問了也沒有用,又何必問?其實,不管活得怎樣,脆弱疼痛起來的時候,人類都很像的。 有她坐在身邊,于小姐似乎也安心多了,她躺在那里,過了一會,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快速眨動,兩行眼淚流下來,沁入繃帶,胡悅說,“哎呀,別哭了,你現在不能有大動作,哭了怎么擤鼻涕?” 她幫于小姐擦了眼淚,可這淚水越擦越多,于小姐捏著她的手漸漸用力,閉上眼哭得全身顫動,胡悅從上而下的俯視她,心里說不出什么感覺,她擦擦于小姐的臉頰,只得恐嚇,“再哭就要影響手術效果了?!?/br> 這句話很有用,雖然不知原理,但后果足以讓一切鉆牛角尖的病人鉆出來,于小姐明顯是在忍著眼淚,胡悅說,“很多事你換個角度去想,不要太為難自己?!?/br> 她慢慢地就不哭了,捏著胡悅的手漸漸松開,胡悅想抽走,又被捏緊,她嘆口氣,拍拍于小姐——這個動作現在她好像越來越經常做?!霸囍幌掳??!?/br> 其實全麻手術以后,患者還是更多的應該靜臥休息,術后藥物一般都有點安眠成分,于小姐哭出來心里可能也舒服多了,漸漸閉目睡熟,胡悅等她睡著了才把手慢慢抽出來,對護工說,“吃完飯還是早點回來吧,要是她醒來你不在,說不定又要哭了?!?/br> 和醫生混熟了也不是沒好處,至少能介紹個老實靠譜的護工,尤其于小姐和胡悅熟悉,護工肯定也會用心工作,胡悅站起來轉過身,才看到于小姐的朋友站在門口?!鞍?,你好——” “你好,胡醫生?!庇谛〗愕呐笥研α?,“我姓白?!?/br> 胡悅多看了她幾眼——是不該詫異的,也該想到,會過來陪于小姐的,自然是她現階段最信任的小姐妹了。 這個白女士,穿著素雅克制,低跟鞋、a字裙,呢子套裝,看來和一般mama桑的形象大相徑庭,甚至可以說是打扮保守,臉上的笑容也很得體,淺淺的很親切,不過胡悅看得到她眼睛里的一絲鋒芒——能在s市最高級的會所當媽咪,這女人肯定不是簡單角色,聽解同和說,已經請她去談了兩次話,沒找到一絲線索。白姐倒是承認自己帶過張家三鳳,“可能是有這么幾個小女孩,以前和我一起工作過,但警官你也知道,我們這行流動性很大,今天來明天走的,誰知道她們去了哪里?就上了可能幾個月的班吧,這么多年過去,是真的不記得了?!?/br> 她在某程度上也算是有頭有臉,而且說的的確是實在話,十年前的事,能有什么證據?白姐連張家三鳳的長相都不記得了,“我手下的女孩子,現在都叫過來,警官你能都分清,今晚的酒水我全包了?!?/br> “她可能是知道點什么,也可能真什么都知道,不過做這行的,最怕惹上官非,知道她也得裝著不知道啊,不然警方順藤摸瓜,找上以前的客人,她還怎么做生意?”解同和在微信上給她分析,“不過你方便的話,可以問問于小姐,小姐妹之間,這些風言風語是傳得很快的,有線索的話,大概也就在這些人的嘴里了?!?/br> 現實中,查案不是小說,會有一條明確的線索,一個疑團。胡悅關心這個案子,是想幫解同和一把,想讓枉死者的沉冤得雪,其實也有一絲關心于小姐的意思?!凑占依锶说恼f法,三鳳是在會所上班后和家里人斷絕聯系,之前有提過,和某個大老板過從甚密。白姐這邊不承認,只說有些小姐妹私下和客人有了感情,這邊就辭職了,“我們也管不到,說實話也管不過來?!?/br> 這種情況是有,但于小姐的客人就是白姐給介紹的,所以肯定還存在她和解同和都看出來的第三種可能——大老板包了張家三姐妹,白姐從中介紹,只是之后發生了一些預料之外的事情,導致三鳳失蹤,而白姐也對此事守口如瓶。甚至,胡悅隱隱有一絲荒謬的猜想——三鳳會失蹤,但大老板還在,男人的審美,喜歡什么樣就是什么樣,所以白姐還在給他介紹長相風格相似的新人,比如說,風韻和三鳳隱隱有些相似的于小姐。 這猜測沒有任何事實支持,太過大膽,胡悅連解同和都沒說,畢竟三鳳的失蹤是否和老板有關還不好說,解同和寄望于小姐的八卦能力,胡悅卻不太看好,她和于小姐接觸最多,智商她清楚,別說白姐了,于小姐恐怕連胡悅自己都玩不過,如果能玩得過,又如何會走到這一步? 你自己的事已經夠多了,何必又攬一攤事? 心里有個聲音也在這樣講,好不容易才輕松一點,干嘛要幫著解同和去追查一樁虛無縹緲的懸案? 但,這念頭才飄過一瞬,就被她掐滅了,胡悅一向很善于找角度看問題——她正在做導診,而白姐這樣的人,不就是她應該打好關系的大客戶嗎? “白女士,你好,”她說,露出笑容,“于小姐好像和我說過,她有個很好的朋友也姓白——她都叫她白姐?!?/br> “那說的就是我了?!卑捉阒v,當然,她早看出來胡悅是知道了的?!拔覀儙讉€朋友還在和你商量團購的事呢——我就是那個白姐?!?/br> “幸會幸會?!?/br> 雙方重新握了手,單人病房,不怕打擾到別人,談天也方便點,“還沒感謝你給我們推薦醫生——十六院這里,一直都是知道的,就是號實在難掛,我們有些朋友性急,真的等不起?!?/br> “大家互相照顧?!?/br> 一個是整形醫師,一個是mama桑,雙方各取所需,聊起來當然熱絡得快,白姐看著很喜歡胡悅的樣子——討人喜歡,也算是她的特長,正寒暄得入港,門口忽然有人說,“胡悅,你在這里嗎?” 病房門當然都是不關的,師霽站在門口,手里還看著報告,晚一秒才把頭抬起來,看到胡悅和白姐,先是微微一怔,才問,“手術方案你看了沒?” “還沒?!币姷秸l都介紹師霽是很煩,但白姐在早查房的時候沒來,的確是第一次見到師霽,胡悅也只能例行公事,“白姐,這是我們師主任——” 她瞄見白姐的表情,頓了一下——當然,師霽是生得非常好看的,這世上有很多女人追逐男色的狂熱也像是男人好色一樣的多——才繼續說,“于小姐的手術就是他做的?!?/br> “師醫生?!?/br> “白女士?!睅熿V看慣了對他流哈喇子的女人,表情紋絲不動,隨便打聲招呼就轉向胡悅訓斥,“沒看還不快看?你做事是越來越不用心了!” 基本上,師霽每次給她一點她本來就該獲得的東西——比如說手術臺上的指導,還有他‘恰好’和著時間點做好,沒讓患者多等的手術方案之后,都會莫名其妙的態度惡劣,胡悅是早已習慣了,更知道她這時候絕對不能頂嘴?!笆堑?,師主任,我現在馬上去?!?/br> 和白姐互相使了個眼色,留下‘改日再聊’的默契,胡悅跟師霽走了幾步,白姐追上來,“胡醫生,我給你留張名片吧,聯系方便點?!?/br> 她往胡悅手里塞了一張名片,對師霽笑笑,轉身回了病房。胡悅心想于小姐說不定會因此受惠——白姐最近肯定很積極過來照顧她。 她的名片也很精致,一張純白色的卡片,有一點隱約的香水味道,上面只寫了名字和微信、電子郵箱,胡悅把名片收起來,師霽瞥她一眼。 “這女人不要和她多聯系?!?/br> 按說,他現在是在別扭期,不應該對她的事有絲毫的關心,胡悅詫異地看他一眼,“???” “這女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睅熿V對她說話時常是很嚴肅的,很多時候都夾雜著厭煩,但卻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帶著警告的味道,“不要多招惹?!?/br> ……有那么夸張嗎? 胡悅不禁回過頭去——隔著病房玻璃,還能看到白姐的側臉,那實在看不出什么異樣,就算有什么陰森,多半也是來自醫院慘白色的燈光。 白姐抬起頭,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碰到了一塊,不知是不是因為師霽剛才的警告,胡悅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她很快壓制住這一絲異樣,對白姐羞澀又不乏熱情地一笑,轉身跟上師霽的腳步?!拔疫@不也都是因為業務……” 師霽說話一般說過一次就算,不會再反復強調,他瞥過她一眼,似是肯定她已經明白了嚴重性,輕哼了聲,也就不再多言。只留下胡悅,心中七上八下、百感交集,一會想到他今天居然給她讓了個視野,一會又想到他這樣的變化不知是何時開始的,也許是她多心了,一會又想到于小姐的熱淚,那幾張修復過的照片—— 不知猶豫了多久,反復了多久,當天晚上,她還是一咬牙,加上了白姐的微信。 【白姐你好,我是胡悅?!?/br> 不過五分鐘,微信一聲輕響,白姐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第63章 萬事開頭難 “目前來說,經過計算,腓骨還是足以滿足骨骼重建的需求,用通俗的說法就是,你的臉被硫酸腐蝕掉的這一塊,現在主要是缺三樣東西,第一個是我皮rou,第二個是骨頭,第三個就是我們說軟骨啊,神經系統啊、血管這些東西。就當是一個三明治,骨頭和肌rou是兩層,中間的夾心就是確保你的生理機能成功運作的東西?!?/br> “之前另一家醫院沒有把握接診,主要是因為你的手術對于各方面的原材料需求都很大,骨頭、皮瓣都很成難題——這么大面積的皮瓣移植是很難保證成活和供血的,骨頭的話,面部骨移植一般都是采用腓骨,如果用肋骨的話,不能移植牙,你的咀嚼功能還是受影響。所以你的修復手術,如果放在三年以前,就算是到美國m醫院去做,一樣是只能以恢復功能為目的,恢復外觀依然是奢侈的想法?!?/br> “但,得益于科技的進展,”師霽瞥了胡悅一眼,他的臉色不算很好,好像承認人類社會正在進步這個事實讓他特別不開心,“3d打印技術這幾年突飛猛進,這個手術現在國內依然沒什么人敢做,但在世界范圍內已經有過類似的例子了?!覀儠?d打印的鈦合金骨骼來補足你的骨骼缺失部分,主要在這塊,還有這塊,用你右腓骨來做下顎。面部鈦合金骨骼植入這可能是世界第一例,但我們對這個方案還是比較有信心的——是不是,劉老師?!?/br> 劉醫師明顯和師霽關系不錯,欣然點頭,“已經反復論證過這個方案了,如果一切順利,我們認為成功的概率還是比較大的?!?/br> “骨頭的問題好解決,皮rou的問題怎么辦呢?這個也不是問題,但需要一點點運氣——你要做的第一個手術就是筋膜移植,我們會從你的大腿取一塊帶血管的筋膜,然后移植到你的頸部,做血管吻合,如果順利成活的話,就植入加壓器,不斷注水加壓來促使它生長,這樣的話,大概四五個月之內,它會長成一塊和你臉部皮膚顏色很接近的皮瓣,到時候,我們會再運用3d打印技術把它加工成我們需要的形狀,然后從脖子整個掀上來,貼到你受損的面部這塊?!?/br> “當然,這是預期中的方案,在執行過程中可能會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比如說皮瓣的成長可能不會太順利,還有筋膜移植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成功,你的頸部也被硫酸濺到,有一定的傷損,可能得多嘗試幾次,如果數次都不能成功,那就還要換個思路,繼續往下找血管?!睅熿V一直在強調風險性,“要有心理準備,明白嗎?” 這么大的手術,從3d打印、筋膜移植到將來的骨骼重建、皮瓣移植,預定要主刀手術的醫生就有三人,更別說配合進行3d打印的專業人才了。胡悅這個住院醫師也只有在人群中端茶倒水的份,李小姐母女的眼神卻沒找別人,先找到她,看她點了點頭,這才跟著點頭——對著一屋子的醫生,她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點頭了,兩人都有點懵懵的:師霽剛才給的解釋已經盡量很簡單了,但對她們來說也許依舊不是那么好懂。 “現在就先是這些了,接下來會安排一些檢查給你做,如果各方面時機合適的話,大概一周后就可以開始第一次移植嘗試?!睅熿V看了幾個醫生一眼,用征求意見的語氣說,“要不,今天就先到這里吧?還有什么問題,你們可以問胡悅,她不能解答也會幫你們反饋的?!?/br>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崩钚〗隳概s緊站起來,一開始想自己出去,可愣了一會才發現自己是在住院部,幾個醫生相視一笑,魚貫而出。師霽走之前還擰眉瞪了胡悅一眼,像是在責怪她給他塞了這么一個手術。 胡悅當沒看見,留下來照看一會兒,“現在這個方案師醫生是真的用心做了,其余幾個醫生,你們可能之前也都接觸過,都是有名氣的醫生,總之,雖然先別想得太好,但也別擔心太多,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就等著結果就行了?!?/br> 整個醫療方案,她是復印了一份給了李小姐,眼見李mama手里一直捏著她做的修復效果示意圖,擺來擺去的看,“這個示意圖,就是給你們看看的,出來的效果可能會比這個好,但也許沒這個自然,還是先別想太多,手術分很多步驟,一步一步來?!?/br> ——這張示意圖上出現的當然不是什么美女,沒有人的臉能在被毀容以后還修復得很自然的,在原有皮膚和修復皮瓣的分界線上,還存在著明顯的膚色差異:醫學角度中的膚色相似標準當然和一般人不同。右臉明顯要僵硬一點,嘴唇也不能說是完全對稱,人造的和天生的,可能總有點差別,胡悅在做圖的時候并沒有把這些可能修飾掉,反而有意無意地強調了一點,就是怕給病人帶來太高的期望。但現在看預防針還是打得不夠,李mama好像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穿越到一年之后?!艾F在最重要的是第一步手術,這個血管吻合要在顯微鏡底下做——” 當然,很多手術都是在顯微鏡底下做,這個不是重點,血管吻合術的難點主要在術后成活,這個更多的其實都和醫術無關,有點賭運氣的味道。不過和病人沒法解釋這么多,胡悅講了幾句,見李mama眼圈漸漸發紅,就怕是自己沒說好,不禁一陣緊張,“那個,也不是說會失敗——” “不是,”李mama抹了一下眼睛,“我不是怕失敗——” 人是這樣,感情的閥門打開了不容易控制住,李mama的淚越抹越多,捂著臉把頭蓋到床單上,嗚咽聲也漸漸變大,李小姐垂下頭,摸著母親花白的頭發,反而有點長輩的感覺,她一向是要比母親淡定一些?!拔襪ama的意思是,幾年了,終于有東西可以盼了?!?/br> 剛才在醫生面前,她摘下了口罩,整形修復科這里,其實顏面殘損的患者很多,對她不會有太多的驚訝眼神,但李小姐還是習慣性地用頭發遮住了右半邊臉,尚且還算是完好的左眼抽動著,露出一個可怖的笑,“失敗也好,至少……可以有一點希望了?!?/br> 是有了希望再絕望更難受,還是從來就沒有過希望更難受?可能有些人會矯情地寧愿選擇后者,那是因為她們沒有墜入真正的黑暗過。像是李小姐這樣的情況——哪怕是一線能夠恢復舊觀的希望,就足以讓她度過漫漫長夜,至少足以讓她這一年每天醒來都能笑著面對生活—— 手術方案,其實事前胡悅已經解釋過大概,李小姐母女再多的也聽不懂,只是習慣性想在她這里汲取一些信心,纏著她問了一會,更關心的還是日程安排,什么時候該做什么——其實這才是很多家屬最關心的問題,這關系到她們怎么租房做飯,大部分醫生反倒是不當回事。胡悅大概安頓了一番,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不能在別人的科室里呆太久,我先走了,我們有事微信聯系?!?/br> “好?!眱赡概阉偷介T口,似都有話想說,又說不出口——胡悅大概能想到他們想說什么,大概無非又是那些再造之恩之類的話,她連連擺手,“好了,有的話之后再說,我先走了,工作還忙?!?/br> 李小姐母女也是斯文人,想要感謝都有點局促,期期艾艾的,又不肯放胡悅走,糾纏了好一會胡悅這才逃出來,正好在劉醫師辦公室門口遇到師霽,后者倚門和劉醫師道別,只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很明顯,聊天沒妨礙他看足剛才那場十八相送的好戲。 胡悅白了他一眼——她從來沒掩蓋過師霽在這件事里的功勞,要是剛才師霽出來的話,李小姐母女的火力肯定會集中到師主任身上。師霽肯定是想到這點,才未雨綢繆地拖延時間。 “師主任?!?/br> “人情做得開心嗎?” 看吧,不但逃掉了剛才尷尬的寒暄,還倒打一耙,暗諷她居心叵測,把人情全攬到自己頭上。胡悅已經習慣了師霽的無恥,“做得挺開心呀,師主任也看出來了吧?” “呵?!睅熿V和她一起踱向樓梯間——整形醫美和整形修復的住院部其實就在上下樓?!翱梢?,難得你這么坦誠?!?/br> “我等著她家的人情救命用呢,這還能說謊的嗎?”胡悅現在也是越來越敢懟師霽,而且越來越愛懟他了——一開始,她想弄清楚師霽的脾氣,但這個任務就沒成功地完成過,現在反而陷入了怪異的放飛狀態。畢竟,要弄清楚師霽對她的想法,就得想起一系列他本應做到卻一直沒有去做,結果鬧到最后他開始做了卻讓人有點想多的事情。 這和繞口令似的,光是這句話就讓人想不明白了,更別說師霽本人,胡悅索性就不去想,愛懟就懟,她還是更喜歡和師霽保持距離、互相算計的感覺,彼此的合作完全出于底線——對玩游戲要守規矩的尊重,更多感情上的交流……理性上她當然知道是越多越好,師霽越信任她就越有利,但感性上她卻依舊……就是想懟,最好兩人每句話都是在吵嘴她好像才開心。 可架也不是說吵就能吵起來,這句話沒激怒師霽,反而讓他唇邊多了一絲笑意,“這理由挺好的——倒是多了點人味,高地站久了,還以為你真的不怕冷呢?!?/br> 道德高地是吧?胡悅忍不住也有點想笑,抿著唇忍住了,“多點人味原來是好事啊,那我就不明白了,您怎么避之惟恐不及呢——讓別人覺得你多點人味,有那么不可接受嗎,師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