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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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大長老摸不著頭腦:“?” 木狂陽見他眉尖一跳, 不由問:“師尊感覺如何?” 付醇風心下詫異, 但到底是自己弟子一片孝心, 他不可能往旁的想, 只是含糊道:“無事?!?/br> 待到丹藥化開大半,付醇風面上已經有了明顯可見的暖色, 連雙唇都恢復了血色。木狂陽說:“觀師尊面色, 倒是紅潤不少……”正說著話, 目光下移,見到一物怒聳。 木狂陽目光移開:“?!” 付醇風飛快抓過被子,一把蓋住,別過臉道:“時候已不早,你去找二長老,先探視昨夜受傷的刀宗弟子,然后繼續銀蟾玉花宴。今日乃各宗門術法交流,需要各脈掌院指點評鑒?!?/br> 木狂陽說:“我知道。那師尊……你自己小心?!?/br> 付醇風點頭,二人極力掩飾尷尬。木狂陽臨出門之際,卻終于還是小心道:“要不要我找玉師姑前來照看師尊?” 木醇風頓時老臉通紅:“不必?!?/br> 木狂陽只得出了他的居處,一想起方才之事,不由耳熱心跳。師尊這是怎么啦,一大早的…… 她搖搖頭,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來——天衢子的化身,自己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可是在頊婳房里,老天作證,還跟頊婳親了個嘴來著…… 天?。?!那天衢子跟頊婳…… 她腦子里一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這二人不是一直相看兩相厭嗎?什么時候搞到一起的? 一邊想一邊往前走,木狂陽心思散亂,突然面前一花,竟然還撞上一個人!木掌院行若疾風,這一下撞得不成,藥箱什么的散落一地。 君遷子就默默地看木狂陽撞上他的藥童,此時一臉無奈,蹲身去撿四處滾落的丹藥。木狂陽說:“噫,這屆藥童不行啊?!?/br> 她一向無理也要攪三分的,君遷子不理會,反而問:“你怎么在這里?” 九脈掌院之間,因為師出同門,地位相當,修為更是萬中無一,故而平素也都還和睦。刨卻各位大長老偶爾各為其徒的打算以外,九淵仙宗還算團結。 君遷子對這位刀宗掌院風風火火的性情很是了解,當然并不見怪。 倒是木狂陽說:“師尊讓我去探視昨夜刀宗受傷的弟子啊?!?/br> 君遷子神色更奇怪了,令藥童先行前往苦竹林,方道:“你給你師尊喂下雙,修合意丹,然后自己去探視刀宗弟子?” 雙……雙什么丹?! 不對?。?!木狂陽慢慢瞪大眼睛——這丹藥名字怎么聽起來不像是顆正經丹藥啊…… 然而腦海里靈光一閃,她捕捉到頊婳昨夜說過的那句話——我不是有福同享了嗎? 有、有福同享…… 好meimei,老子謝謝你?。?!不過你下次再送這種東西的時候,能不能標注一個?!老子這一片孝心?。?! 木掌院生平第一次混亂了,她想了半天,終于斜睨君遷子,問:“服下后會如何?” 君遷子說:“雙修啊,還能如何?他如今身體虛弱,你選擇這個時機,倒也于他有利?!?/br> 木狂陽第一次吞吞吐吐地問:“那……要是不雙修,是否有什么……惡果?” 君遷子莫名其妙:“不雙修你干嘛浪費我丹藥?此丹乃不世靈品,成丹不易?!?/br> 木狂陽簡直是不想同他說話了:“有何惡果?!” 君遷子對自己的丹藥倒是十分自信,答道:“此丹性溫和,并不傷身,只要多喝熱水,即可卸去藥效。并無惡果?!?/br> 木狂陽這才放心,隨口問了一句:“喝多久?” 君遷子說:“快的話三年吧?!?/br> ……謝謝你??!你這藥真他媽的性情溫和??! 房間里,付醇風是覺得不對。先時無論如何想不明白原因,如今隨著藥效漸漸顯著,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自家弟子這孝心有毒??! 但這……木狂陽騙他服用這藥,用心何在?! 先時意氣風發,后來卻屢遭坎坷的刀修宗師,此時亦十分凌亂。無論是誰,騙人服下這種丹藥,恐怕用心都顯著得很。 可……這個欺師滅祖的東西??!她竟然敢?。?! 付醇風心頭震怒,剛剛起身,迎面便碰上去而復返的木狂陽!付大長老多年修成的深厚涵養頓時煙消云散,刀修的急躁的性情全部暴發出來:“木狂陽??!” 木狂陽愣頭愣腦的推開門,卻也沒想過自己應該如何。此時被自家師尊當頭一喝,頓時有點懵。 付醇風上前,怒而出手,啪地一聲,一記耳光聲音清脆響亮。他急怒出手,可沒想到木狂陽并未躲閃。一巴掌扇了個實實在在,二人頓時無措。 木狂陽想來想去,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得把門一關,又縮了出去。 付醇風更是心頭攪成一團漿糊,往床頭一坐,眼看著自己丑態畢出,一邊惱怒,一邊又有些不安——木狂陽長這么大,他從未動過她一個手指頭。 木狂陽是刀宗在民間進行資質測試時收入門中的,拜入他門下時不過四歲。他偏寵自己大弟子付正謠,其實并沒有把這不知排行老幾的女弟子放在心上。 可誰知天意弄人,莫過于此。 付大長老坐在床前,心緒紛亂不休,孽徒!混賬! 可……就算你得手,也終不過一夕歡愉罷了。我的道已經行至山窮,五十年沒有任何進展的刀修,幾乎可以看見天命。 若你我真的發生了些什么……他日我若先去,豈非徒增傷感而已?! 在那一刻,突然羨慕天衢子。天資真是令人嫉妒不來的東西,一千一百多年已經可以出一具化身。哪怕本尊出了意外,也自有另一副軀體承載神識,宛如新生。 木狂陽挨了一巴掌,其實倒也沒什么。比起她這“孝心”的尷尬,這一巴掌簡直是微不足道。她摸了摸臉,也不想去探視什么受傷弟子了。反正其他長老會去,再說了,這些受傷弟子估計也沒人真的希望得到她的探視。 這會兒當然是去找罪魁禍首算賬了! 她徑直來到客苑,頊婳還睡著。外面諸人已經開始吃早飯,大家都是辟了谷的人物,吃飯不過是為了聊天說話,與其他宗主聯絡感情。 偏生頊婳沒有需要聯絡的感情,他日解救魔傀時,必然刀劍相向,有什么必要親近? 是以她根本沒有起床。她不起床,天衢子的化身當然便不舍得起。此時他枕著她如瀑青絲,難得地睡了個懶覺。突然外面又響起敲門聲。 這次,幾乎不用說,單聽這近乎砸門的聲音,天衢子也知道是誰。他披衣而起,把門外的人放進來——果然是木狂陽。 看見他也在,木狂陽倒是愣了一下,想要進去,又覺得不好。天衢子知道今日只能如此了,只得道:“別說太晚,稍后宴席,你還需列席?!?/br> 說罷,整理衣冠,回手掩門,避著人離了客苑。 木狂陽這才坐到頊婳榻邊,一腔火氣悶在心里,她很是不自在:“你們還在睡啊?!?/br> 頊婳伸了個懶腰,露出半截玉一般光潤嬾滑的手臂:“你臉怎么了?” 她倒是眼尖。 木狂陽摸了摸半邊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還好意思問?還不是拜你所賜!” “我?”頊婳瞇了瞇眼睛,臥榻之上烏絲凌亂,美人慵懶:“說說?!?/br> 木狂陽說:“你送我那丹藥?。?!” 頊婳說:“哦。你不是送給你師尊聊表孝心了嗎?” 木狂陽一臉不堪,擺擺手——別提我那孝心了可好??! 頊婳這才感了點興趣,問:“沒能奏效?” 木狂陽想起為師尊催化藥性時所見,頓時面紅耳赤:“也不算沒奏效……只是他老人家大發雷霆。我吃了他一記五指山?!?/br> 頊婳睫毛微顫:“他打你了?!” 木狂陽大手一揮:“這倒是無關緊要。一耳光罷了。只是你讓我如何見他?!” 頊婳擁被坐起:“什么叫一耳光罷了。這丹藥既出,當然不能浪費。我有辦法讓你見他,你是否愿意聽我所言?” 木狂陽歪了歪頭:“老實說,我對你的餿主意有點懷疑?!?/br> 頊婳不滿:“本座實力,不容質疑?!?/br> 木狂陽說:“好吧,只要你讓我與師尊重歸于好,這事既往不咎?!?/br> 頊婳冷哂,右手在左掌輕輕畫圈:“只要你依我所言,這有何難?保管將他收入囊中,治得服服貼貼?!?/br> 付醇風……嘖嘖,手到擒來好嗎?! 木掌院將信將疑——我怎么覺得你好像誤會了什么。 房間里,付醇風大長老余怒未消,突然房門一響,木狂陽又再度進來。 刀宗大長老英挺的五官都氣得將要噴火,扯了被子遮住自己:“你還敢進來??!”木狂陽聽著耳中頊婳以傳音符傳來的聲音,不由慢慢跪下。付醇風微怔,怒道:“你又要如何?!” 木狂陽慢慢舉起自己腰間所佩的短刀,依著頊婳的言語,低垂著頭,一字一句道:“弟子不孝,請師尊懲罰?!?/br> 付醇風見那短刀刃口雪亮鋒利,不由心中一頓,怒火當然也有所減弱:“混賬東西,不是讓你前往探視受傷弟子,你又返回作甚?!” 嘖,怒火一般嘛。哪來狂陽說的那種勢態。頊婳搖搖頭,繼續傳音。木狂陽便依她所言,啞著聲音道:“師尊厭惡狂陽,卻仍悉心教導??耜枀s癡心妄想,犯下大錯??耜柟砻孕母[,罪無可恕?!编??木掌院皺眉——什么叫我癡心妄想,鬼迷心竅?!這明明是你構陷我好嗎?! 但一時之間,她也找不到話說,只得聽頊婳之言繼續道:“如今亦無面目茍活于世,不如以死謝罪,還請師尊成全?!?/br> 什么??!木掌院心里莫名其妙——我做錯什么了還以死謝罪?!屁大點事兒好嗎?大不了師尊喝三年熱水不就行了?!熱水又不稀缺也不太難喝。 然而付大長老聞聽此言,卻是五味翻涌。 木狂陽一向是飛揚而驕傲的,她心情粗獷,不懂情愛。卻又偏生熱情仗義。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修,如天衢子、典春衣這樣的,大多矜傲自持,受不得這般豪邁奔放的伴侶。而那些覬覦垂涎的,又與她差了十萬八千里。 故而千年以來,她形單影只,只得與自己為伴。 生點情愫怎么了?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 他再顧不得其他,伸手奪了木狂陽的刀,沉聲道:“說的什么胡話!” 木狂陽一愣——怎么聽起來,他好像不是很生氣了?! 然后一雙厚實有力的手扶住他,付醇風輕嘆一聲,說:“起來。你乃九淵刀宗掌院,這般跪著成何體統?!?/br> 木狂陽立刻就準備起來,但是頊婳似乎早有預知,說了聲:“不準起!” 她便只有跪著,任由付醇風攙扶,就不起身。 付醇風見眼前弟子螓首低垂,跪地不起,心卻不由軟了。又暗暗思忖,其實你又有什么錯?縱是下了點藥,也不過是下給自己師尊罷了,又何曾殃及旁人? 他伸手觸摸木狂陽的頭,指腹碰到她微溫的玉冠。木狂陽微微一愣,付醇風幾度攙扶她,此時已然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她曾經也經常離其他男子如此近,比如天衢子、玉藍藻,甚至不動菩提等人。 但是她從來沒有在意過他們身上的氣息。她第一次發現,其實付醇風身上的味道非常好聞,熟悉到令人安心。 付醇風輕聲說:“不必如此??耜?,小時候,為師對你確實有所忽略。但是你四歲拜入我門下,千余年師徒情分,我早已習慣身邊有你。這些年你干下的混賬事不少,為師雖然也曾震怒□□,但……無論做下什么事,你都不必如此?!?/br> 無論什么事,都不必如此。 他的聲音很低,仿佛帶著一種亂人神志的迷離。木狂陽只覺得莫名的動聽。他以前大多時候,皆嚴肅教導、疏離著保持距離。 他從未如此柔聲低語,帶了無盡的溫柔與包容,令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