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進宮,正式行禮,眾臣吃了一頓皇家宴席,因為這一天開陽開了宵禁,所以盧斯和馮錚得以牽著馬兒,攜手歸家——幸虧他們還帶了尋常的衣裳,否則穿著斗牛服逛街,那就太夸張了。 因為各家各戶也都想歡喜一番,好從當日爆炸的噩夢中早些掙脫出來,當然,也有只是單純想拍皇家馬屁的。所以這一路走來,多有在墻外頭掛了燈籠,立了彩棚的大戶人家,還有許多小商小販或挑著擔子,或擺了攤子,吆喝售賣,依舊是熱鬧非常。 “想吃餛飩?”馮錚見盧斯眼睛盯著一家攤子,眼珠子轉都不轉,不由得問道。 “???不是……我……” “怎么了?” “錚哥,你先回家,我去買點東西!”盧斯把韁繩扔給馮錚,就匆匆忙忙的跑了。 “哎?”馮錚還沒反應過來呢,盧斯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一團熱鬧當中,就只剩下了馮錚和兩匹馬,尤其是剛剛從好友的婚禮上頭回來,馮錚有點不是滋味…… 另外一頭,剛喝了催吐藥的太子,腳步虛浮的進了新房,然后一頭栽倒在了床上。溫熱的毛巾蓋了上來,不用問也知道是周安。 毛巾拿開,總算看東西不重影的太子對著馮錚露出了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個的傻笑。 “那群混蛋,朝死里灌我……”他聲音有些沙啞,可還是掙扎著坐了起來,“博遠,你真好看?!?/br> “你也好看?!敝馨惨矊μ右恍?,其實他們已經算是老夫老夫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有過了,早就應該對彼此失去新鮮感——他可是撞見過好幾回有人對太子獻殷勤呢。男的、女的、文的、武的、大方的、隱晦的都有,一開始他還做好了“失寵”的準備,可如今他不再胡思亂想了,只惦記著能多陪伴他一日算一日。 太子竟然露出色與魂授,看傻了的表情來,等太子回過神來就想去抱住周安,可是又趕緊一咬牙縮手:“你、你等會我!我洗漱去!先吃點東西!我很快??!”然后唐唐太子,急急忙忙的就跑了,過門檻的時候還絆了一跤,差點摔倒。 周安看著他笑,站起來在房里轉了一圈。他現在在的并不是太子在東宮里的寢宮,而是東宮里,太子妃的居處。他還是第一次來這里,不過看房間擺設,其實和太子的寢宮一模一樣,不……這就是太子寢宮的房間擺設。 看著珊瑚雕翠破陣圖屏風,如此珍寶,莫說是東宮,便是舉國上下,該是也只有太子房里有這么一扇。 可是除了太子房里的,也還有他從家里帶過來的。他家中沒什么奇珍異寶,抬進宮來的“嫁妝”,大多數都是皇家私下里送過來的聘禮,轉個身連箱子都沒換就又給抬出來了。里邊只有十二抬的書,還有兩個大箱子的這些年來他跟太子相處積累下來的小東西,是真正的他的東西。 如今,這些小東西都被擺在臥房的博古架上,且,這上頭不但有他那邊的小東西,還有太子這邊的,看起來倒是都成雙成對的——黑陶的蛐蛐籠,黃泥制成的大肚子娃娃,草編的螞蚱…… “我、我來了!呃……博遠……”太子這洗澡換衣服是快,他進門就看見周安在博古架前頭打量,于是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我手重,那螞蚱玩了幾次都給弄壞了,那是我自己又編的?!?/br> 第295章 其實不止太子說的那個螞蚱,大肚子娃娃明擺著磕掉了一點, 蛐蛐籠把玩得黑亮黑亮的, 還有什么木頭鴨子臟呼呼的…… 看得出來, 這是經常拿在手中把玩的。 “編得很好?!敝馨部粗?,太子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什么地方了。 明明已經相處了那么長的時間, 太子如今面對周安,突然就有了一種初相見時候的手足無措。 其實周安也有點不知所措,他看起來冷靜,手心卻已經全都是熱汗。 “博遠……你想掀蓋頭嗎?” “???哎?!”周安被問得一愣,抬頭就見太子從懷里偷偷摸摸的拽了條紅頭蓋出來, 然后很期待的看了周安一眼,就自己坐在床上蓋上頭蓋了。 這紅頭蓋明顯不是宮中之物,繡活粗糙了許多, 但上面兩只戲水的鴛鴦卻讓人覺得喜慶鮮活。 周安走過去, 沒有秤桿, 用雙手掀開當今太子殿下的紅蓋頭,太子朝他看過來,還對著他拋了個媚眼。 周安笑得合不上嘴,拿著蓋頭, 坐在了太子身邊, 也蓋在了自己的頭上…… 互掀了蓋頭,兩個同樣笑得傻乎乎的大男人拉著手共飲了和合酒,再然后,那就是洞房花燭, 不足為外人道了~~~ 馮錚終究是沒有自己一個人先走,而是在原地等了盧斯半天,回來的盧斯也沒多拿什么,只是看得出來他滿心的歡喜,馮錚好奇的看他,往常他一個眼神,盧斯就已經從實招來了,這次盧斯只是對他擠擠眼,卻是半個字也不露。 等到了家,洗漱的時候,馮錚暗示盧斯要不要一起,盧斯明擺著眼睛已經亮了,可還是咬緊了牙不去,馮錚越發的好奇,隱約知道盧斯在準備什么,這人總會跟他有些“驚喜”,馮錚帶著點期待,也不多問。 他以為這驚喜大概要等到轉天,誰知道等他洗漱完畢出來換上新衣裳的時候,這才發現,盧斯的驚喜已經來了。 ——這是一身紅衣。 知道是什么了,馮錚笑著搖了搖頭,將衣衫穿上了。等到了兩人的臥房,果然……龍鳳對燭窗下燃,鴛鴦套被榻上鋪。 也不知道這么短的時間,他從哪里折騰來了這些東西。 “嘿嘿?!北R斯也是一身大紅,從屏風后頭站出來了,嬉皮笑臉的道,“錚哥?!?/br> “咱倆又不是沒成過親?!毕肫甬斈?,馮錚忍不住嘆了一聲,那時候師父還在,他們還住在小院里,雖是家貧,可算不上苦,一大家子,過得也自有一番趣味,現在……雖然他和盧斯依然生活和美,但也是物是人非了。 “再成一次不行???” “什么叫再成一次,胡鬧!” 盧斯有點委屈,期期艾艾的道:“再給我洞房一次,不成嗎?” “……”馮錚看他那樣子,頓時心軟了,“還拜天地嗎?” 盧斯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根后頭:“拜!拜!” “你可真是……什么事都羨慕人家?!?/br> 盧斯才不管馮錚多無奈呢,拉著他歡歡喜喜的在龍鳳對燭前頭站好了。 “真不是心血來潮……好吧,看著周兄和太子一身大紅,是對我有那么一點點提示的,但是,沒有他們這一遭,我以后絕對也會想起來噠!” “行啦,知道了?!瘪T錚看著他無奈得很,“拜嗎?” “等!等等!正氣小哥哥……” “???”馮錚耳朵尖一紅,他自然是知道盧斯對他有這么個外號,但盧斯很少當面這么叫出來,叫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咳咳!床榻上,還都是把他折騰得腦袋一團漿糊,甚至于哭出聲來求饒的時候。 “咳咳!錚哥,我頭一回見著你的時候就想,這哪里來的正氣小哥哥顏色正好,能讓我搞一搞就更好了?!?/br> 這下馮錚反而臉不紅了,倒是有點好奇:“瞎說,剛見你的時候你才多大,哪里就有這心思?” “你忘了,我可是個老鬼啊……你第一次見我什么感覺?” “……”還真忘了,至于他什么感覺?馮錚回憶了片刻:“只記得剛你那時候一臉的純良,又瘦瘦小小的,覺得這小孩子真可憐?!?/br> “……不是驚艷啊,一見鐘情啊,之類的嗎?!我明明記得你那時候看著我眼睛發亮??!” 馮錚摸摸鼻子:“你那時候才多大?在你之前,我盯著的都是……” 果然,馮錚就看著盧斯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然后道:“我、我不是你初戀嗎?” “初戀……”這詞還是頭一回聽見,但是挺好理解的,“我那時候也是半大小子了,若說之前一個有意思的人都沒有,你信嗎?” 盧斯眼角和嘴角都朝下彎,一副哭唧唧的可憐相:“誰?” 倆人站在這紅燭前頭說這些,馮錚可是真覺得傻乎乎的,可看盧斯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就沒辦法了:“是……孫班頭……” 盧斯想了想,是有這么個人,可隨即便驚道:“那個大胡子大叔?!你怎么會喜歡過他的?!” “小聲點!”馮錚聽他這么嚷嚷,陡然就有了一種少年跟好友互通心事的窘迫感——雖然他少年時也沒這么好的好友,“人家不喜男色的,至于為什么喜歡他……當時我爹總是不在,都是叔伯照應的,可叔伯們都是長輩,孫班頭倒像是個大哥。而且孫班頭他……這個……與他一起洗過澡……他……” 盧斯斜眼:“很雄壯?比我呢?”這點盧斯也理解,直男看兄,彎男看的可不就是下頭嗎。但理解歸理解,該有的嫉妒一點也不少! “不能比……” “???” “你更壯點?!?/br> 盧斯松口氣,看他這樣子,馮錚頓時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那你……” 絕對不能讓盧斯繼續問下去了:“總問我,我遇見你的時候年紀才多大?你呢?你可是個老鬼了,你就沒有過?” “我當然沒有相好的!” “趙班頭就是我相好的嗎?”馮錚可是真有點不太高興了。 “呃……單純動心的話,是有過……” “哦?”這回輪到馮錚斜眼了。 “不過人家也是直的……就是不好男色的……”或者以為他是個零,結果態度就變得怪怪的,他就趕緊有多遠滾多遠了。 突然,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這是都想起來馮錚當初給了盧斯一個小匣子,說與他共用的那檔子事了。那時候馮錚是破釜沉舟,盧斯是絲毫沒想到那個方向去,如今回想起來卻只剩下好笑了。 “正氣小哥哥,那咱倆是不是真的就是那種千里姻緣一線牽了?” “自然是的?!?/br>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整了整衣衫,對著紅燭拜了一拜。 謝這天地,無論是哪位神靈,讓他二人能夠于此間相遇…… 然后手拉著手繞道堂屋,錢老頭的牌位在這地方供奉著。 兩人又是一拜,若沒有錢老頭在,他倆雖然也會有所成就,但絕對不是如今這般,老頭成就了他們,如師如父,是真真正正的師父。 馮錚就聽盧斯念叨:“老頭,要是真有下輩子我們倆都當你的兒子,伺候你……不,還是就一個當你兒子吧,另外一個當你兒婿?!?/br> 恍惚間,馮錚甚至好像又看見了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師父,一煙袋敲在了盧斯的腦門上頭。 拜完了,兩人又手拉著手回到了臥房,走動的時候,盧斯還拉著馮錚的手搖晃著。馮錚無奈中卻又有一些雀躍,忍不住也跟著他晃了起來。 回到紅燭前頭,這便只剩下夫夫對拜了。 可兩個人都沒著急著拜,就那么上上下下的看著對方。 這一回,沒有賀客,沒有親友,除了紅燭爆出火花的噼啪聲,再沒有一絲多余的熱鬧,這是他們倆自己的婚禮。 馮錚看著盧斯,上一回的時候,他只顧著歡喜雀躍,想著能與盧斯名正言順的廝守,如今方才有了些發自內心的感慨——真好啊,與我攜手一生的人是他…… 馮錚正要拜下去,卻見盧斯對他伸出了手:“怎么?” “手給我,別問?!瘪T錚莫名又期待的把右手伸出去,盧斯搖搖頭,“左手,來搭在我我手上?!?/br> 馮錚一腦袋問好的把自己的左手搭在了盧斯的手上,而盧斯看向他手掌的眼神,是一種異樣的,讓馮錚甚至羨慕起自己的手指來。 “馮錚,你愿意今生今生,來生來世,無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美麗、丑陋,都與我在一起嗎?即便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br> 馮錚的手頓時顫抖了一下,他左手與盧斯碰觸到的皮膚陡然灼燙了起來,可他非但沒躲閃,反而一把握住了盧斯的手:“我愿意!” 怎么可能躲呢?即便這是真的火炭,馮錚也會緊握不放! “別這么緊,松開一點?!北R斯笑了笑,眼中露出些愧疚,“本來該早想到這個的,可是那時候覺得這不是咱們這邊的風俗,這都是女子戴著的,男子都是扳指……但是今日我才陡然想到,忌諱那么多做什么呢?無奈,倉促之前也沒尋到好的,等以后咱們再換?!?/br> 馮錚正好奇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就見盧斯從懷里掏出來了兩個金戒指,最簡單的樣式,就是兩個圈,其余什么都沒有。 他看著馮錚示意他拿走一個,然后將剩下的一個戴在了馮錚的左手無名指上。 金子本該是涼的,可讓盧斯的體溫捂得熱乎乎,馮錚只覺得從指頭尖熱到了心口,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