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治下不嚴,釀成大禍,何罪可贖?!?/br> “臣是覺得,王大人身上的罪過太多,若是連之下不嚴這種都要記上,那圣旨怕是寫不下了?!?/br> 第156章 “周大人, 您這些話, 說得未免也太過難聽了點?!蓖踽驴粗馨? 神色陰霾。 “王大人,您那負責此事的管家, 現在已經沒命了吧?” “你這是無端揣測!” “那王大人敢跟我保證, 你那管家還好好的嗎?” “他自然是還好好的!” “行, 那咱們就等著吧?!?/br> 根本就是周安的話音剛落, 就有太監進來稟報:“陛下, 外頭無常司總旗孫昊前來交旨?!?/br> “宣!” 跪在那的王崧身體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了一下,這個時候無常司的人找來,必然是對他不利的。 孫昊果然不負眾望, 進來干脆利索的行了個禮,單膝跪在地上道:“臣無常司總旗孫昊,交旨。王崧王大人家中一干家人、仆役皆已收押, 王大人家財物盡已封存。另, 在王大人家中花園發現一人, 乃是活埋致死, 此人生前乃是王大人府內的一名管家?!?/br> “活埋?” “是, 我無常司有一人善于訓犬, 那些犬兒尤其善于發現密道與尸體。這才從花園桂樹下頭發下了一具尸體, 這人神態猙獰,肢體扭曲,口鼻、咽喉內全是泥土,身上繩索的勒痕也是生前所致, 該是活生生的埋進去的。我們發現時,他身亡該是還不到一個時辰?!?/br> “……”皇帝都覺得背后有點發冷,“王愛卿啊,朕也見過不少為了斬草除根,殺掉自己下屬的狂徒了,但怎么說下屬無辜,做上峰的也該給個痛快,你這可真是……” “陛下!臣不知??!臣不知!” 皇帝一巴掌拍在書案上:“你覺得朕是傻子嗎?!剝去他的官服,抹去他的功名!交與大理寺嚴查!” 王崧直接就被值守的大漢將軍抓了起來,扒得就剩下里衣。王崧一邊掙扎,一邊叫嚷:“陛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周安因愛生恨!胡大人是他的老師,太子……” “給朕塞住他的嘴!” 大漢將軍趕忙動手,因為動作太粗暴,王崧嘴角都被撕裂了,臉也不知道怎么被打青了一塊,狼狽不已的被押了出去。 不過,這事情還沒完。 這一天,開陽城里,只要是五品以上的官員、勛貴,就都被禁軍手持圣旨,召進了宮中。馬車和馬匹一時竟然將開陽的幾條大道都堵了個嚴實。 眾臣進攻,卻沒能進奉天殿,而是在殿前的廣場上站著,看竹籠子里的兩個人。那兩人都穿著官服呢,雖然是芝麻綠豆的小官,但也知道是官。 看見里頭的兩個年輕官員哭嚎慘叫,其實到底是在怎么回事,眾位大臣多少還是清楚的——之前宮里鬧騰了那么大,再不清楚,那別在開陽當官了,趕緊外放活得時間才能長一點。 可那是宮里,皇帝再怎么清心寡欲,宮女也都算是皇帝的女人,外人沒資格多做。而太監,他們倒霉,大臣們是看得開心的,都覺得皇帝這事干得好。 可是一轉眼,沒兩天太監身上發生的事情,也發生在他們身上了,那可就不那么愉快了。武將和勛貴還好點,尤其是文臣,反應那就大了。 有人用袖子遮著臉,表示不忍直視。還有人一臉義憤大嚷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更有人直接開始聯絡其他文臣,準備一塊去奉天殿門口,直諫一番了。 正鬧騰呢,前頭有太監抽著凈街鞭,后頭黃羅傘蓋,各式儀仗打起,皇帝來了。大太監劉威一聲喊:“陛下到!” 眾臣立刻都閉嘴,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等到眾臣平身,皇帝一指兩個竹籠,問:“諸卿都看見了吧?有什么想法沒有?” 眾臣早就等著呢,皇帝一問,一個一個的就跳出來了。 “陛下此舉,辱人太過?!?/br> “陛下,這兩人便是有罪過,也有國法可懲,何必如此呢?” “陛下……” 士大夫的觀念,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說的不是女子的貞潔,是他們自己的氣節。 皇帝就嘆氣,太監宮女都明白,他擺幾個人做樣子,讓他們看的是逍遙散上癮之后,發作起來的恐怖??晌娜瞬皇?,他們沒看到藥癮的恐怖,只覺得他讓他們看到這兩個人丑態畢現,是對他們氣節的侮辱。 不過,皇帝也看得出來,不是所有人都只盯著這個什么侮辱不侮辱的。也有表情凝重,一臉沉重的,不過,這時候他們也不好發言。畢竟“大勢所趨”的是氣節問題,若與眾不同,對自己的名聲有影響還算輕的,日后被排擠,被針對,那就麻煩了。 “侮辱?!”皇帝面色一沉,袖子一揮,畢竟他為帝二十多年,威嚴頗重,鬧騰不休的朝臣立刻閉了嘴,“諸情還知道這兩個字,但是這兩位……你們要逍遙散,還是要氣節?” “藥!給我藥!”“藥!藥!藥!” 逍遙散三個字竟然讓兩個rou蟲子一樣蠕動的人振奮了起來,不過,這種振奮一點都不讓人愉快,他們跪在狹窄的竹籠里,不斷的對皇帝叩拜。 叩拜皇帝是應該的,天地君親師嗎??墒谴丝踢@些人的叩拜卻不是因為皇帝是皇帝,而是因為逍遙散。 氣節可貴嗎?但逍遙散這個東西,完全擊垮了氣節。 “陛下,這逍遙散……是何物?!” 逍遙散,和之前的熏香,其實也早就在大臣中間流傳了,但不過是作為趣聞。 “劉威,你宣旨?!被实蹏@,他回到太監們搬過來的龍椅上,疲累的坐下。 劉威宣旨,首先說的,是這個逍遙散的由來,提取自罌粟,熬制而成,其次是它的危害。之后就是立法,販賣逍遙散,或類似逍遙散的成癮藥品者,除非是醫用,否則斬。所有逍遙散成癮者,無論身份貴賤,一概罰為苦役。若有為官時成癮者,去職之后抹去一切功名,本人永不敘用,三代之內不可為官!若皇室,勛貴子弟有成癮者,無論嫡庶,皆先貶為庶人,后罰為苦役! 這代表著,從皇家開始,敢嗑藥的,就沒繼承權。這是皇帝加的,也只能是皇帝加的。 “諸卿就在宮里休息幾天吧,休息好了,再回去?!?/br> 皇帝說話的同時,就見有御林軍過來,在奉天殿前頭的廣場上直接搭帳篷,眾臣頓時苦逼不已。不過,雖然有幾個腦子硬成石頭的,覺得這實在是有辱斯文,但也讓同僚給拉住了。 皇帝這是鐵了心了,又怕他們當中還有成癮者。而若真是還有成癮者,那豈不就是被手握逍遙散之人徹底控制住了,到時候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為了安全,在宮里住上幾天也是無妨。 等到帳篷搭好了,眾臣自己分配好了房間,吃上飯了。那兩個被示眾的家伙,也總算是熬過了這一回,但兩人還是記得剛才自己是什么反應的,都抱著腦袋,縮在竹籠里。 有人或者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出于同情,走了過去詢問他們到底是怎么染上毒癮的。這兩人,一個依舊默不吭聲,一個大概是破罐破摔了,哇哇大哭著嚎叫道:“王崧!我艸你十八代祖宗!” 而此時,進了大理寺監的王崧,正跟周安在他的囚室里面對面坐著。王崧的囚室附近比較空曠,周圍沒外人。 周安道:“陛下對你,還是很有些念想的。否則,不會特意讓你進宮一趟?!?/br> 畢竟是十幾年的老臣子了?;实蹌偟腔鶝]幾年,王崧就入士了,這些年多少也有些感情了??蓻]想到,王崧并不知道悔改,反而是一番巧言為自己狡辯。 王崧冷哼一聲:“十幾年的君臣之義,我也只是個御史大夫?!?/br> 周安覺得,此時王崧眼睛里的怨恨應該是真的。真沒想到,原來他并不滿足御史大夫這個官位,也是,這個官位在是清流之首的同時,其實也是個限制,因為他只能是個清流,能彈劾百官,可又沒有實權,想做別的都做不了,滿足不了王崧的野心。 沒等周安再說什么,王崧繼續道:“可是你呢?從你中了狀元之后到現在身為刑部侍郎,你用了多長時間?四年?呵呵,十幾年的君臣之義,終究是比不了一個能討太子喜歡的好屁股?!?/br> 這地方的四周無人其實不是絕對的,太子,還有個記錄口供的書吏就在他們墻那邊呢,正好能聽見這邊兩人的說話聲。見王崧口出如此污穢之言,太子噌一聲就站了起來,可他竟然聽見那邊周安笑了起來,抬起來的腿就沒邁出去。 “對呢,太子很喜歡呢?!敝馨驳穆曇暨€帶著笑意。 太子……太子覺得臉都熱炸了。那邊記筆錄的書吏有點手抖,太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背過身,不看著他。那書吏才算好過了一點。 “你!下賤!無恥!” 周安對他擺擺手:“我和太子怎么樣,那是我們倆之前私下里的樂事,干卿底事?既然你不愿意念君臣之義,那么咱們就明白說吧,你是想吃火烙,還是想吃梳洗?又或者,那逍遙散也給你自己試一試?” “……”王崧顫了一下,陰沉沉的看著周安,突然他發出一聲長嘆,“博遠,什么時候,你竟然變得心思如此歹毒了?罷罷……若是能讓你好過些……我必然知無不言?!?/br> 周安嘴角抽了了抽:“逍遙散怎么來的?” “兩年前,我家中的管家給我帶來了一個人,就是這個人送來的?!?/br> “這個人是誰?” “我不想死?!蓖踽抡f。 早知道這個人無恥,但現在周安還是給氣得笑了:“是不是還不想活得貧窮?” “我這一輩子,對這個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為了一次失誤,就讓我一無所有的度過余生,更有甚者,讓我人頭落地,你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 另外一邊的太子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他是覺得良心有點發疼,因為他竟然還讓這個人活到現在。 “你得罪的人太多,你真的能安安穩穩做一個富家翁?” “……”王崧想了一會,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即便我活下來,還能保有家財,但也逍遙不了多久。那我換個條件,你們讓我好吃好喝的過上半個月,我就把真相告訴給你們?!?/br> 周安站了起來,跟這種人說話,真是浪費時間??墒峭踽吕×怂氖郑骸澳闶遣皇怯X得,我這種人,一定是熬不過酷刑的?你說的也沒錯,我熬不了多久的。但你們確定,在沒讓我據實招供的這些天里,不會出什么大事嗎?” “你什么意思?” “最后,我再退一步,我陪我一晚上,任我處置,我就……” “砰——!” 這是重疊在一起的兩個聲音,王崧被掀翻在地,太子在另外那頭砸墻。 王崧坐在地上,剛才那下子太突然,他咬傷了自己的舌頭,有一絲鮮血流了下來:“看來你是不愿意了,那你可要知道,若是發生了什么,都怪你現在的這一番假清高!” 周安察覺了什么不好,匆忙沖上去,可終歸是遲了一步,王崧竟然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看周安撲過來,他一張口把自己的半截舌頭吐了出去,那快舌頭正好吐在周安的臉上,帶著唾液和血,滑落了下去。 王崧看著,卻覺得興奮不已,滿口鮮血的大笑了起來。 片刻后,王崧被止了血,拉去刑房了。周安皺眉思考著到底是什么事,突然有東西朝他眼睛來了,他下意識的一躲,才看清是抬起舉著手帕要給他擦臉??刺诱麖埬樁細夤牧?,周安抬手拉著他的手,給自己擦臉。 太子的手碰到周安臉的時候,就不需要周安拉著他了,他很認真仔細的給周安擦干凈臉,大概是覺得光擦不夠,太子還湊過去在剛才的那個位置舔了兩下,這才作罷:“委屈你了?!?/br> “有什么委屈的?是我自己沒應對好?!?/br> “不,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說什么?!碧舆@么說的時候,自己在心里其實是否定的。王崧最后那句話,他覺得是真的。尤其是當他跑過來,看見王崧表情的時候。那是癲狂的谷欠望,可不是愛谷欠或者rou谷欠,而是復仇的谷欠望。 他想讓他們不好過,讓他們所有人都不好過。 到底要發生什么?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盧斯和馮錚的臉上戴著口罩,正走在一處被燒毀的山谷中。這山谷也在云慶縣里,誰都沒想到,這制毒的地方,竟然就在距離開陽一天多路程的一座山谷里頭。 也怪這年頭真的是地廣人稀,走上百里路不見人煙不是什么稀奇事。而這個山谷的地形也比較隱蔽,本身這個山谷就不大,又正好有兩座山頭歪在山谷的出口處,進山谷的路很是曲折,而大多數人即便是進來了,也只會為這里大片的花海而驚嘆,現代很多人面對面的還不一定認識罌粟長什么樣呢,更何況是古代。 但也正因為這樣的地形,所以并沒有造成大面積的山火,山谷里的東西燒干凈了,也就沒什么了。 安從新招供了,他不但供出了王崧,還供出了這個地方。不過,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因為安從新是個沒有身份的死士。 并非說他視死如歸,依舊不說出主人的身份,而是他真的并不知道主人的身份。他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被特殊培養的,他不知道主人是誰,只知道有一個主人。然后有一天,他接到任務,就是每個月,從這個莊子取出逍遙散給安盛送去。他甚至曾經以為安盛就是他的主人,可是后來發現,安盛無能怯懦,又好色貪財,根本就是個廢物,絕對不是辦大事的人。 “大人,屬下發現了三十六具尸首,具是死了至少有三天了?!蓖瑯哟髦谡值闹芏脱ξ滟F回來交令。 “我們去看看尸首?!?/br> 無常們找到的三十六具尸首,沒在山谷里頭,而是在山谷之后,一處山頭上。 距離那山頭還有些遠,山風吹來,即便口罩現在已經多次改進了,盧斯和馮錚也忍不住喉頭一陣作嘔——那是極其濃烈的腐臭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