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嗯……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一旦查起來,就有人煽風點火了?!被实坶]上眼睛,揉了揉鼻梁。 在他閉眼之前的一瞬間,盧斯發現皇帝瞥了一眼他龍書案左邊的奏折,看奏折封皮的顏色……言官上的? 皇帝下意識的這一眼,很可能表示其中有奏折跟盧斯有關。 看來已經有人煽風點火了,只是這火苗現在還不大。卻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不對了,他查的案子現在就抓了一個太監和一戶商人,動靜不大。反而是大理寺跟刑部聯合起來追查的捕快、仵作作假一案,那才是翻天覆地的動靜,結果現在有人不盯著那邊,卻盯著他? “陛下,臣請陛下由太子殿下主理本案?!?/br> “太子?他不是……不行!”皇帝開始只想的是太子還在那邊查案,可是很快就反應過來,盧斯這不是要太子查案,這是讓太子當餌??!果斷拒絕了盧斯還不夠,皇帝一拍書案,站了起來,“你大膽!” 雖然還有個三兒子,但無論是作為一個父親還是作為一個君主,皇帝都不希望這個國家太子的位置再發生什么變化了。他不能允許,有任何危險出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盧斯跪倒在地:“陛下,如今敵在暗我在明,臣能力有限,有些事情,有些人不開口,臣就很難再查下去??傻劝缸恿私Y了,看似劈斷了陰謀,實則詭計的根脈還在地下,要不了多久,就會重新抽枝發芽,那時候,是否如現在這般提早發現,那就不知道了?!?/br> “……”皇帝的手還指著盧斯,但是盧斯的話,他確實聽進去了,慢慢的,他的手放了下去,“非得太子嗎?朕……朕不行嗎?” “陛下,您不喜歡男人啊?!?/br> “荒唐!”皇帝放下去的手,又指著盧斯了。 盧斯看著皇帝,從地上站起來,坐回他剛才的位子上去,皇帝瞪了他兩眼,可也沒怎么樣:“陛下稍安勿躁,您要是見過這位。您看這件事上牽涉的人。徐澤安,三十多了,雖然是劉長春的干兒子,但也因為這個被劉長春壓了一輩子,劉長春只要是好好的,他就別想出頭??梢莿㈤L春有個好歹,他怕是也活不久。他想用逍遙散,結果還失敗了?!?/br> 皇帝擺擺手,他不太想聽這些太監的這些污糟東西。 “安盛和安家老大能逃得毫無蹤跡,老三和老四也能,可是他們沒走??此剖潜蝗酉铝?,但從兩人的表現看,他們并非是一無所知的小人物。反而一舉一動無不表現出自己懷揣著秘密,對比之下,老老實實的安從苒可就變成無辜之人了?!?/br> 這就是盧斯覺得怪的地方。 安家鬧出這么大的事情,安從業和安從新,剛見著他的時候一個老實巴交,一個膽小怯懦。還都表現出都不知道。他們這么表現反而才更可以吧?否則安盛把他們當兒子,讓他們享福是為了干什么?那是等同于在腦門上寫了“我有秘密”的紅色大字了! 有這兩個人在,立刻就把一見面就表示“只要知道的我都說”安從苒給掩蓋在后頭了。 “就為了護住一個安從苒?愛卿,你也把美色的能耐,想的太大了?!?/br> “陛下,您說若是有人拿馮將軍威脅臣,臣會做出什么事來?” 皇帝一怔:“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br> “謝陛下夸獎。幕后人不一定就真認為安從苒能做到褒姒、妲己的那個地步,但他如果只需要有個能連接上下的通路呢?那就不只是一條通路,還是一條捷徑?!?/br> “……”皇帝的手放在龍書案上敲著。 他沒見過安從苒,但根據盧斯說的,可以想象那是個什么樣的人,俊美溫柔,體貼多情,善解人意……要與一個人相愛,除了外在因素外,很多時候還需要時機和背景。但想要喜歡上一個人卻容易的多,只要一個人值得喜歡,安從苒的外在表現,絕對是一個值得的人。 第152章 皇帝想想自家太子,安排這么一個人的人顯然是不了解太子的, 他兒子看著跳脫, 其實是個死腦筋, 這點像他皇爺爺??扇绻麚Q一個人,被這樣一個人刻意討好和接近, 如何能夠不動心呢? 這種人就不能讓他活著,可要是現在干脆利落的把人料理了,那他幕后的人呢?還有那些逍遙散呢?早晚有一天,這些禍害還得再露出來! 盧斯說的沒錯,得把這事情解決了。 “讓太子來……” 也是巧了, 太子就在外頭侯見呢。他是來跟皇帝說一說案情進展的。 “???讓我假裝被勾引了?!”太子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問,看皇帝和盧斯一塊點頭, 他干脆無比的說, “不干!” “殿下, 不會讓您跟對方有什么比較深入的交流的……”皇帝咳嗽了兩聲,盧斯當沒聽見,“就做個樣子。這不但是為了您,也是為了陛下的安全?!?/br> “……”太子張了張嘴, 要拒絕的話在聽到“為了陛下的安全”后, 讓他給咽了回去,“父皇,兒臣說不干,不是不愿意, 而是這事……兒臣做不好啊?!?/br> “殿下,您只要做好您自己,然后讓對方來勾引您就足夠了?!?/br> “……”太子斜了一眼盧斯,這話說的,就好像他不是去做戲,而是一定會假戲真做一樣。 “別把他看成一個勾引你的人,只想著這人是個朋友?!?/br> “我、我盡力……”太子答應的時候,嘴角抽搐不已。 皇帝看太子這樣,也忍不住一笑?;蛟S這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讓他兒子鍛煉一下自己的機會。 既然計議已定,太子就不在那邊壓陣了,皇帝直接把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子接過來了。這邊,所有名單上的官員,則都被宣進了宮來,太子出面的接見他們。 這些都是六七品的官兒,在外頭就是一方父母,在開陽這種地方,屬于跟老百姓也沒啥區別的。一年到頭,別說進宮見皇帝見太子,就是見他們的上級還得求爺爺告奶奶。如今聽說宮里宣召,一個個的惴惴不安的就進宮來了——官小,消息也不通達,很多人都不知道安家出事了。 太子一開始也是和顏悅色的,可小官們坐在那剛安穩了心,突然安家就被拋出來了。 這里有的人差點都忘了自己跟個什么安家有過牽連了,有的人想起來,就是神色一變。下面那就是各種各樣的請罪。 太子一個個安慰,只是表示:“這件事是jian商跟內宦勾結,父皇與本宮,知道諸位都是一心為公的大臣,那安家的人所謂招供不過是發了瘋的攀咬而已,今日叫各位來只是給大家提個醒,以防萬一……” 一番安撫,這些小官都松了口氣,離開了。 他們卻不知道,自己前腳走,后腳太子就跟那位無常司的盧將軍道:“這個!在禮部當了快二十年的員外郎!這個!三十年的翰林院編修!這都是什么破落戶!都該讓滾回家吃自己去!” 同在開陽,就算都是六七品的官,其實也是不同的。太子拿出來說的這些人,都是“死官”,即干到死也就是這個官。要能力沒能力,要人脈沒有人脈,要交際也不會交際,甚至連諂媚都不會干的官員。 “不過也奇怪啊,這個安盛找這么一群人做什么?”怒完了之后,太子自己就把怒氣收斂起來了。他一邊看著名單,一邊對比著這些人自己招認的,從安盛那里所得的財物,一頭霧水。 “這點臣也在奇怪,尋常商人即便初來乍到,找不到上層的官員,但即便是個尚書的門房,也比這些人有用啊。尤其這位安盛還是別有所圖的?!?/br> “那個安從苒……給的是假名單?” “假名單不至于,他一定有所隱瞞,但是這里邊也必定有一二人確實是有問題的,否則,他這投名狀也就太沒用了?!?/br> “也是試探吧?看咱們有沒有能耐發現出不對來。這安從苒到時候再改變應對的態度?!碧育b牙,“這種人要貌有貌,要才能也不少,心思也挺多了,怎么就不把這些精力都用在正道上?” “聰明人喜歡走捷徑啊?!?/br> “說謊,博遠就不喜歡走捷徑?!?/br> 盧斯看太子說到周安的時候,一臉“我家白菜最好吃!”的表情,很明智的擺出一張贊嘆佩服臉,除此之外不說廢話。 名單研究半天研究不出來啥,兩人又商量了一番,這才去了內宮監。 徐澤安與安從業、安從新剛結束了一輪拷打,血葫蘆一樣的三個人被從墻上放下來,安從苒雖然沒被上刑,可也坐在一邊“陪刑”。 獄卒一邊喝水休息,一邊“語重心長”的勸他們:“三位爺爺,你們能撐到現在,也都算是英雄好漢了。不過,別看你們現在這樣,其實都只是皮rou傷,吃點好的,喝點好的,養一養,那就屁事都沒有了??赡銈円沁€要撐著,再過幾輪,那可是就要傷了元氣了,再折壽的。還要忍,到時候傷的就不只是元氣了,缺腳短手的,那可就怪不得我們了?!?/br> 另一個獄卒道:“缺了手腳,總歸還是個人,可再朝下,幾位那就要是瘋癲了,可瘋癲了也一樣要說的。進了這里,就沒有不說的。其實何必呢?最后好好的人弄成了個鬼。三位為了自己,也為了讓我們積極陰德,有什么就干脆說了吧?!?/br> 三人都不言,只閉著眼睛,努力吞咽唾沫。 休息好了的獄卒,把人重新吊了起來。這時候外頭過來個無常,把打頭的獄卒叫走了。 “見過太子殿下,見過盧將軍?!贝丝痰莫z卒絲毫也沒有剛才的那股子霸氣,對著面前的兩人恨不得縮成個耗子,躲進耗子洞里去。 盧斯問:“高勇,那里頭的四人如何?” “小人無能,還沒問出來什么?!?/br> “你這拷問還沒多久,本官也不是要斥責你。只是知道你經驗豐富,想讓你從你你自己的角度看看,有什么發現沒有?” 高勇也是訝異,他雖然是內宮監的掌刑獄卒,可經常被其他衙門私下里請去幫忙,可那些官員看重的都是他的“手藝”。且往往嫌棄他的很,不但是見都不見他,等他忙活完了,給他幾兩銀子就把他打發走了。大官們要的是他拷問出來的口供,而不是他看出來的什么,這還是頭一回,有官員這么問他。 “小人……”高勇偷偷打量了一下盧斯和太子,發現這兩人真的是很認真的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而不是隨意一問,可有可無,“小人覺得這幾人,怕是對刑囚破有經驗?!?/br> “哦?” “他們初看起來都是些普通人,小人初時使用對付普通人的法子拷問,卻發現對這幾人看似不看忍耐,實則應付自如。小人只好加刑,但到了如今依舊摸不到他們的底?!?/br> “他們身上可有刑傷?” “沒有,但小人知道不下百種能讓人疼痛難忍,卻不留傷痕的法子?!?/br> “可要是真熬過刑,那身上總會留下些痕跡吧?尤其那個安從新,年歲還小?!?/br> 高勇點了點頭:“以他們的情況,怕是都會大病一場,尤其那年紀小的。他的年紀要是學過熬刑,應該也就是在這兩年?!?/br> 盧斯和太子對視一眼,這兩年,那安家已經到了開陽了。 “去找兩位太醫來,要精善調養身體的太醫?!碧臃愿乐?,“多虧了你,稍后本宮必有重賞!” “謝殿下!”此刻的高勇,比往常用酷刑掰開人的嘴巴,更有成就感。 “除了那三個人之外,那觀刑的人你可又看出什么了嗎?” “觀刑的那人……他雖然表現得害怕,還裝的挺像,但他實際上,一點都不怕?!备哂峦蝗幌肫鹆耸裁?,補充道,“還有!那高從新慘叫的時候,有幾回,小人看見他笑了一下?!?/br> 原本叫來高勇也只是隨意的一問,誰想到,還真有收獲。太子吩咐高勇回去,在太醫過來看過之前,先停止對那三人動刑。 熬刑訓練,從古至今一直都有,不過現代是特種兵、間諜的訓練內容,古代則是死士和間諜的訓練內容,總而言之都是特殊人群的。這種訓練,對于被訓者的身體素質有著嚴格的要求,可對于訓練者的要求更嚴格,不然稍有差錯,被訓者輕則留下永久的創傷,總則丟掉性命。 “……能有這種能人的,都是大家族,或者……” “殿下懷疑蒙元?”大概是前世的潛意識在那,盧斯一想起來了蒙元,腦海里浮現的就是烤全羊、草原、馬群,豪爽歌舞的男女,跟陰謀詭計搭不上邊。如今太子一提,他在心里頓時暗叫慚愧——不考慮確切歷史背景的民族觀都是錯誤的,此時此刻,他們不是一個國家的兄弟姊妹,而是徹徹底底的敵國。 “蒙元也安靜了這么多年了,讓我皇爺爺打怕了那一代的老人怕是早就都死干凈了,差不多,該來了。希望是我多想了,若不是……那逍遙散若是給放到了軍隊里,或者即便只有少量讓將領們有了癮,也都委實太過可怕。不行,我去回去找父皇去!” 太子站了起來,匆匆朝回跑。盧斯也不攔著,他自然是知道太子要去說什么,這種可能并不是沒有,只是在此之前,他們都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一點,因為那確實是太過可怕的一件事情,沒人愿意去猜測。 太子匆匆而去,也匆匆而歸,盧斯沒問結果怎么樣,那已經不是他的權責范圍了,問了,也只是徒增煩憂,只要看后來的發展就好了。 而太子對于勾引安從苒這件事,是徹底的心甘情愿了,因為現在,他愿意用盡一切手段,找出真相,發掘出深埋的蛀蟲。 安從苒被帶來了,依舊是襤褸的囚服,可他的頭發比之前見的時候通順多了,他的臉色更白了,腳步虛浮,神色疲憊,可這絲毫不減他的麗色,讓人看著看要么是心生憐惜,要么是意起蹂躪。 “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大人?!币姷蕉?,他深吸一口氣,跪倒在地,膝蓋和腰雖然都彎了,但看起來卻自有一翻傲骨。 盧斯皺眉,安從苒的做派,突然讓他覺得有點眼熟。太子噌一聲站了起來,過去一腳就踹在了安從苒的肩膀上,把他給踹了個四仰八叉。 安從苒倒在地上,沒等他起來,太子的腳已經踩在了他的胸口上:“知道為什么踹你嗎?” “……小人學了周大人……” 盧斯恍然,要不然覺得眼熟呢。果然是誰家的那口子誰惦記,他要是學的馮錚,盧斯絕對一眼就認出來。 “還算是知道進退的?!碧影涯_放了下來,“你不是想當太監嗎?那就好好學,說不準本宮一個心血來潮,就準你割了那個沒用的東西。但下回你還敢做不該做的事情,那本宮看,你脖子上長著的這個東西,也沒用了?!?/br> “是……” 太子回去坐下,看他落座,躺在地上的安從苒才戰戰兢兢的坐起來,規規矩矩的跪好,看他現在就沒有那么些多余的感覺了。但有了剛才那一出,太子看見他就膈應,要不是還想通過他引出背后的人,他現在轉身就走:“安從苒,本宮也不跟你打啞謎,本宮就問你,現在你想要什么?” “小人……只想活命?!?/br> “那就把你該交代的都交代了?!?/br> “殿下,大人,小人如今把能說的已經都說了,真的再不知道有什么能招了?!卑矎能劭酀恍?,從跪著變成直接癱坐在地上了。 太子皺眉,干脆直接看盧斯了,那意思,他實在是找不著有什么話能說了,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