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本官也知道這第一種情況不對?!北R斯瞇瞇眼的笑了,牢頭們頓時都不說話了,明明是笑,但總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那就說第二種,閆為清是剛死的?!?/br> 眾人點點頭,自然是剛死的,和他們沒……突然,腦子快的就看向那兩個發現了閆為清尸首的同僚——這架勢不對啊,話里有話。 “本官查看監牢的時候,也見地面上血跡污糟,這該是當時走進去的人,將還沒干的血跡踐踏成那個樣子的吧?” “大人,這……不會是踐踏了血跡,也是有罪過了吧?” “唉……”盧斯用你們真傻的表情看著眾人,“你們都因為各種原因撞過頭吧?撞完了什么感覺?” “什么感覺?有點暈?” “閆為清的尸體上,從頭到腳,就兩個地方流血。一個是大腳趾,不過指甲沒掉,傷口沒露出來,碰不到血。二個就是他腦門上開的那個大洞……還不明白?” “啊——!”柱子后頭的鄧艾,大叫了一聲,叫完了之后,他也不躲著了,光明正大的走出來,指著一群獄卒,“還不明白?!你們腦袋上破了個大洞,還能站起來寫字???!” “……”其實我們都明白了,發呆是因為被您老人家嚇著了。 “你繼續說,繼續說?!苯逃柾炅艘蝗邯z卒,老頭捏著胡子對盧斯笑,心血來潮跑來看看這人到底是怎么破案子的,結果,他發現對這個年輕人沒那么討厭了——怪不得呢,這么明擺的事情,他當時怎么也沒想到呢?手下人呈上來什么就是什么了。 “其實血字也可以解釋為閆為清寫的,他腦袋上磕出血來了,還沒死,稍微緩緩寫了字,再繼續撞?!?/br> “……”這么下老人家的面子,這小年輕又變討厭了。 盧斯并不知道老人家的心里變化,他恭恭敬敬的對鄧艾拱拱手,繼續道:“牢房的墻壁上,有多處被撞擊之后留下的血痕,高矮、距離都不同。這能證明他確實不只是撞了一下。但是,有好幾處的撞擊痕跡上,腦漿子都已經粘在墻上了,你們誰見過腦漿子撞出來了還能繼續撞墻的?” “……”包括鄧艾在內,所有人都咧了一下嘴,這場面太美,想象一下,都覺得瘆人。 “還說人是自己死的嗎?” 盧斯話音剛落,就看仵作突然轉身,朝著不遠處一根柱子奔過去了。 “攔住他!”盧斯叫著,也有反應快的獄卒,可這仵作實在是太堅定,奔跑起來也太快速,即便有眾人攔阻,他依然是一頭撞在了柱子上…… 鄧艾嚇了一跳,站起來也要朝里頭去,就被一個獄卒拉住了手,他不耐的甩了一下,迎面另外一個獄卒擋在了他面前。 “讓……”鄧艾一推,那獄卒非但沒躲,反而抬手要抓他衣襟。 老頭頓時知道不對勁了,聯想起盧斯說的,閆為清的死亡時間,頓時就退了一步,但他明白過來得有點遲,衣襟已經被拉住了:“大人,還請……” “放手?!绷灵W閃的刀刃擱在了獄卒的脖子上,握刀之人正是盧斯。 這個放了手,但另外一個拽住老頭的獄卒一個閃身站在了鄧艾背后,抬胳膊就要勒住鄧艾的脖子。盧斯一腳踢在被他用到抵住之人的膝窩,踢得這人跪倒在地。鄧艾只覺得他脖子上的手還沒勒緊,他眼前就刀光一閃,鮮血噴濺……有什么掉在了他的腳上 鄧艾下意識的低頭,他看見了一只手…… 一只手。 只手。 手! 堂堂大理寺卿,正三品的官員,兩朝元老,六十有九的鄧艾鄧老爺子,白眼一翻,暈過去了。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鄧艾發現自己已經在家里了,渾身虛汗,酸軟無力。兒子女兒在外頭哭成一片:“別嚷嚷啦!老夫還沒死呢!” “爹!那盧斯太過無禮!定要參他一本!” “參個屁的參!”鄧艾把軟枕抓起來了,扔在三兒子腦袋上,“別總跟王崧學!腦子都壞掉了!你爹我是讓人家給救了,謝謝還來不及,參人家?!多大的臉!” 他三兒子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孫子孫女都有了,被老子一枕頭砸得帽子都歪了,還得老老實實的低頭認錯。 鄧艾在床上喘了喘,罵了一通,反而沒那么沒勁了,他坐起來,下意識的要捏胡子。手明明放在了習慣的位置,卻啥都都沒摸到?回想一下,好像是在那只手的旁邊還有什么東西也跟著飄落下來…… 不能去想那只手,不能像! “拿鏡子來!” “……”大兒子老老實實的把鏡子拿來了。 鄧艾一看:“哎喲!”一聲叫了起來,“痛煞老夫??!” 他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胡子,現在右半邊被斜著切了下去,這可是心疼死他了:那小子果然還是很讓人討厭??! 盧斯不知道有個老頭在為自己的胡子心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在審問犯人。 不過,沒啥結果就是了。 一個仵作死了,兩個捕快,不管是殘了的,還是完好的都是一個字也不說。 馮錚來的時候,就看他坐在那發愁加。馮錚沒說話,只是沏了杯茶放在盧斯手邊,然后出去找人詢問案情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盧斯還是保持剛才那個動作沒變,不過那杯茶水已經在無意中喝光了。馮錚就看著他坐了有兩刻鐘,才長嘆一聲,回過神來。 “哎?錚哥?什么時候過來的?” “剛來?!?/br> “我都沒發……”盧斯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手里還捏著茶杯,茶水還剩了四分之一,是溫熱的,他就知道,馮錚不是剛來的。盧斯也不說話了,一歪頭,把腦袋擱在了馮錚的肩膀上。 馮錚摸摸盧斯的臉,這人有時候也孩子氣得很,總喜歡這樣撒嬌:“我聽了案情了,確實麻煩?!?/br> “嗯……那兩人只是受人指使,只要他們不開口,短時間內,線索就斷了?!?/br> 兩人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家里也沒出現不該有的貴重財產,從跟他們關系近的人那里,也沒聽說兩人有賭或者色之類的,需要花費大量錢財的不良嗜好。 “你不知道,這兩人是契兄弟嗎?” “哎?”盧斯把腦袋從盧斯肩膀上抬起來,“竟然沒人跟我說……” “我也去了一趟兩人的家里才發現的,他們看似在一個小院子里租了兩間房,實際該是只住在其中一間的?!?/br> “這有什么好遮掩的?”要是在現代,同性同居的事情被人發現,繼而被要挾還是有可能的,但是在昱朝……反正盧斯覺得他跟自家正氣小哥哥作為一對快樂的狗男男,生活得十分愉快和美好。 “不知道,不過他們隱瞞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去審一下?!?/br> “好?!北R斯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我先回去,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 盧斯呵呵笑著用手抬起馮錚的下巴,大拇指正好抵在他的下唇上,還稍微探進去一點點,碰到了他的牙齒:“好啊,絕對把你喂得抱抱的?!?/br> 馮錚耳朵一紅,咬了一下盧斯的指尖,站了起來:“我去了,你回家吧?!?/br> 那捕快,那個說話的名叫顧天水。另外一個沉默寡言,而且讓盧斯砍掉了一條手臂的,叫馬英。 兩個人畢竟是大理寺的獄卒,現在被關在監獄里,其他獄卒還是給了他們更好的待遇。兩人住在官員才能住的那種牢房里,跟閆為清的差不多, 馮錚到的時候,就見斷了手得馬英躺在木板床上,顧天水小心的在一邊照顧他。 將牢門打開,搬來一把椅子放在門口,他就讓其他獄卒都離開了:“他傷得怎么樣?” “你會不知道?”顧天水頭都不回的說。 “斷了手,雖然于日后的生活有礙,但要是好好江將養,還是能活下去的??墒沁@地方……顯然不是個將養的好地方?!?/br> 顧天水給馬英蓋好被子,轉過身坐在床邊上,看著馮錚:“我們殺了閆為清,將養不將養的,無所謂了?!?/br> “這話卻不然,你們還是能……” “行了!少說那些話了,反正我們是知道,招不招的,我們倆都得死?!?/br> “好,我不說這些?!弊允贾两K,馮錚的語氣都很溫和,且一直直視著顧天水,可顧天水大多數情況下都歪著頭,偶爾視線劃過馮錚,馮錚就能感覺到來自他的nongnong的嫉妒與憤怒,“那我能問問,是什么事情,逼得你們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嗎?” “……” “是家人嗎?” “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運氣那么好嗎?!”顧天水猛地抬起頭,對著馮錚大聲咆哮起來。 就像是再怎么閉塞的世界里,總也有開明豁達的人一樣,再怎么開明的世界,依然存在著閉塞的地方。 在昱朝,家里子嗣少的人家,不是誰都愿意過繼同族的子嗣的。顧天水的家里,就是不愿意的這種情況,他家里其實兄弟五個,他是最小的那個。等到他十二的時候,上頭大哥二哥的兒子都能打醬油了,三哥四哥也都說好人家了,可顧天水是生來就喜歡男人的,他也跟家里的人說過,結果卻是讓他娘大哭了一場,他爹拿著棍子差點打折了他的腿。 病歪歪的躺在炕上,顧天水他娘過來跟兒子說話了。 原來顧天水的娘,有個哥哥就是喜歡男人,跟人結了契兄弟,誰知道結契之后,那家人把他當牲口看,沒日沒夜的讓他干活,到了夜里他那男人還折騰他,還把他用繩子綁著,不讓他往外跑。沒出兩年,就給折騰死了。那男人卻轉身就娶了個女子。 她娘就是死權活權自己的兒子,找個女人過日子才是正路。 本來要是事情就這樣,顧天水大概也就是像他娘說的,在小村子里,娶個老婆,就那么違背本心的過一輩子了。 誰知道,這一年過年買年貨的時候,顧天水跟著他爹趕集,讓人給拐了。 顧天水面容普通的,還是稍微有點丑的那種普通,但是他自己說,他小時候長得挺好看的,而且他是十五六才開始長個頭的,十二的時候還很瘦小,又白白嫩嫰的,看著跟個清秀丫頭一樣。 顧天水不幸又幸運的是,他沒被賣進臟地方,也沒被有特殊癖好的人買走,很快的,他就讓馬英他爹給買走了。算是給馬英買的童養媳吧。但他給顧天水是按照自己的遠房外甥入的戶籍,無論是馬英的爹娘,還是馬英自己,都沒苛待顧天水,也早早的跟他說明白了,要是等到十八,他不愿意跟馬英,就讓他回家。 顧天水在馬英家里,比在自己家里過得還快活,而且他是真喜歡馬英。 馮錚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馬英,應該是他喝的藥里有助眠的東西,所以睡得很沉。馮錚能看見他的側臉,能看見他的鼻梁很高,眼睛的曲線也很漂亮,算得上是俊朗。他完好的那只手放在被子外,跟顧天水緊緊地握在一起。 “你就沒想過想法子通知你家人一聲?” 顧天水瞟了馮錚一眼,除了嫉妒還多了譏諷:“怎么,大人是覺得小人涼薄了?” 顧天水冷哼一聲,繼續朝下說。 他十六那年,馬英的爹先過世了,后來老太太也跟著去了。馬英就接替他爹的職務,進了大理寺當獄卒,其他獄卒為了照顧顧天水,也讓他跟著馬英一塊當了獄卒。 顧天水那時候就跟馬英說,他們倆給老爺子和老太太守孝六年,等時候到了,兩人就結契。馬英就說,先給股天水找到家里,讓他回家去看看吧。 當年顧天水被賣的時候年歲已經不小了,該記得事情都記住了,而且從被拐到被賣的時間間隔得不算長,那就說明他們家距離開陽不算遠。知道村子的名字,知道村子的標志,兩人又是獄卒,要認識閑雜人等不難,要找個地方自然更容易。 毫無疑問,他們找到了那家人。 “我想過很多種,我家里人會是個什么樣子……有一陣我總做噩夢,夢見我娘因為想我,天天哭泣瞎了眼睛。我爹臨死的時候,還念著讓我回家,可是我沒能看見他最后一面。是不是奇怪既然我這么掛念他們,那為什么我在馬家這么多年,都沒求馬家人給我家里送個信?” “你畢竟是被買去的?!瘪T錚搖搖頭,不管馬英對顧天水多好,兩邊人身份還是不一樣的,況且他是被拐騙的,這算是非法買賣,馬英他爹雖然說了等他十八會跟他家里人說,可那也能理解為騙小孩的。 顧天水頭一回對馮錚露出算是溫和的眼神,他點點頭:“我其實跑過的,可是跑迷了路,還差點又被拐了。那時候,這開陽,可是真大啊……” 感嘆著沉默了片刻,顧天水繼續說。 找打了家,可想起家里人對他當年喜歡男人的態度,顧天水第一次回去的時候,就沒讓馬英跟著。又因為近鄉情怯,他到了家門口,沒敢說出自己是誰來。顧家老兩口都在世,也都健康,以為他是路過討水的人,笑呵呵的給了他一碗水。 一聲爹娘終究是沒喊出來,喝了水,匆匆忙忙就走出來了,誰知道,他半路上就碰見了村里的長舌婦。那長舌婦拉住他,問他是不是認識那家的人,顧天水說自己就是討口水喝。長舌婦就跟他說“別離那家人太近,黑了心肝的,為了給三兒四兒娶親,把小兒子賣給了人販子啦?!?/br> 第145章 顧天水捏著嗓子,細聲細氣、抑揚頓挫的學著當年長舌婦說話的語調。 “我想回去問我的爹娘, 可是我的兩條腿, 動都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