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還有,這抓人的事情。那邊的兄弟說,具體怎么回事他們不知道,但前兩天大半夜的,王家的族長親自跑了州府衙門一趟,第二天胡寶就帶著人直接下桃林村了?!?/br> “當天用刑的時候,胡寶一上來便讓周安招認殺人?” “正是?!鼻貧w頭點得很干脆,看來他也是特意問過這個問題的。 “好,麻煩姐夫了?!北R斯笑了笑,“天色有些晚了,姐夫先回家去吧,我今天得遲些回去?!?/br> “……” “怎么?” “栓柱……有件事你姐不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得讓你知道。娘……這些日子怕是要去打胎?!?/br> “???!”盧斯一驚,他第一反應竟然是柳氏背著老頭在外頭有人了。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柳氏這孩子應該就是老頭的,至于打胎……該是柳氏為了他和馮錚。 老頭就是因為沒有后代,這才把一切傾囊相授。而且,在他們各自成婚之后,戶籍改了一下,現在老頭是戶主。但別看老頭是長輩,這家業其實該是家里三個男人一起掙下來的,盧斯和馮錚掙下的還是其中的大頭。 柳氏沒孩子,老頭有一天去了,盧斯和馮錚供養柳氏終老,沒毛病。 柳氏有孩子,女孩無所謂,嫁出去就算了。男孩可就麻煩了,老頭去了,這家里就要無端端多分給這孩子一份家業,這家也可不是平白掉下來的餡餅,而是割下的盧斯和馮錚的rou。所以,柳氏這是干脆要一絕后患啊。 “你回去讓我姐穩住我娘,有什么事,今晚上我回去再說?!?/br> “好!” 秦歸走了,盧斯沒去找胡大人,他轉身進了大屋,然后讓戴荃出去了,屋里就剩下他跟周安兩個人。 周安這時候還是有些發熱的,可不知道是換了環境,還是之前那服藥已經起了作用,他看起來雖然木呆呆的,但已經并非是那種混沌的昏沉了。 盧斯從腰上把鐵尺抽了出來,二話不說,用鐵尺的尖在自己掌心上劃了一道口子,血頓時就流了下來。這舉動太突兀,也太……神經病。就連周安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身體是一個人自己的,但一個人并非就能徹底掌控自己的身體,周秀才看?!北R斯把手伸到周安面前,血滴下來,嚇得周秀才匆匆忙忙找東西按住盧斯的手。盧斯挑眉,這人心挺善的,自己遭遇那樣的事情,但看見旁人受傷,依然忍不住出手相幫。 盧斯笑了笑,把手收了過來,自己抽了帕子出來裹?。骸拔覄澚艘幌?,手就流血了,不是我自己不想受傷流血,它就不流血的。同理,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有些地方碰了就會爽,不管對方到底是喜歡的,還是厭惡的?!?/br> “多、多謝盧捕頭……”周安垂下頭,嘶啞著聲音道。 盧斯細端詳了一下周安,周安長得俊,但并非驚艷的那種,他的長相粗看大氣,不知道是不是經歷過書卷氣的熏陶,細端詳兩眼,會讓人感覺到很舒服的溫柔。不過,還是我家正氣小哥哥更帥。 “周秀才,如今這事,你也知道還沒完。要讓這事情結束,我就問你三件事。第一,你與王崧王大人,二十年前是否有些過往?!?/br> “……是?!敝馨颤c頭,他現在正在從打擊中逐漸恢復過來,腦袋清晰了許多,明白最好配合盧斯,否則,這兩日的噩夢還會重現。 “那位孫大公子當年和你們是什么關系?” “孫瑜乃是我當年的同窗和好友,還是……告密人?!?/br> 告的什么密,盧斯可以想象。周安和王崧兩個少年人,該是私底下交往的。王崧乃是王家的后起之秀,家族寄予厚望。他要是王家的家仆,說不定還會讓王家人想著調教好了,給王崧當個助力。 可周安不但連王家人都不是,出身還低,雖然他爹是個秀才,周安當時也已自己的能力考上了秀才,但他當時是以孫瑜學伴——書童——的名義進的王家族學啊。孫瑜告密,王家人自然是棒打鴛鴦。 “當年之后,你與王大人再無聯系?” “是,再無聯系?!蔽鍌€字,這人說得平平淡淡,盧斯卻覺得心里一揪。 他想問:沒聯系你還等著他?可這就跟案子沒關系了。不要為了自己的一時好奇,去挖人家的瘡疤了。 聯系王崧當時到開陽求學去了,可能對家里發生的一切都不知道。那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孫家傳出謠言,又為什么王家伸手阻礙王崧的上進之路了。 站起來,臨走的時候盧斯總算沒忍住多說了一句:“王大人……怕是以為你已經去了。王大人也是二十年未曾婚配的?!?/br> 周安無聲的眨眨眼,眼淚落了下來。 盧斯頓時就意識到他剛才那個沒問出口的問題的答案了——他不是不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在等。就算你家人壞了我的前程,絕了我的抱負,但是,卿不負我,我不負卿。 盧斯出來,摸摸胸口,感覺澀澀的。他自己姻緣美滿,總希望旁人也能這樣。抬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月亮已經高掛天上了,好像不知不覺,一眨眼就已經快到八月十五了。 一路走回家里,盧斯感覺那點酸澀漸漸消退下去了,到了家門口,他想起來,家里還有個討債的呢。 “娘!” “栓柱!回來了?正說你呢,再不回來就讓你師父給你送飯去?!绷狭⒖涕_門出來了,老頭跟在后頭,瞪了盧斯一眼,顯然是對于徒弟竟然還要勞動師父送飯很不滿??傻鹊搅弦换仡^瞥見他,他立刻就又笑得春光燦爛的。 盧斯在肚子里罵了一句上輩子學來的俗語:耙耳朵! “娘,過來,我有事跟你商量一下。師父,你就別跟著了?!?/br> 師父又瞪他一眼,沒進屋,在房門口當期了望妻石。 盧斯就帶著柳氏到了灶間,盧斯開門見山:“娘,生吧?!?/br> “???”柳氏面上露出驚慌,可還是努力裝傻。 “你別東想西想,老頭孤零零一輩子,你舍得讓他最后連點香火都沒有嗎?尤其這還不是生不出來,是要有了,可是你給掐了?!?/br> 柳氏被說得大驚:“我……我我……” “娘,生吧。你要是擔心日后財產有問題,等錚哥回來,我就跟他商量,現在就和師父再分一次家。而師父的東西……他的本事我和師兄已經都學會了八成,還有那兩個棍子,其他的,看師父自己的意思?!?/br> 柳氏捂著臉蹲在了地上,只覺得羞愧難當。她其實還不確定是不是有了,又聽說過那虎狼之藥吃下后許多人便壞了性命,因此這才說給了紅線。沒想到,紅線還是漏出去了。她知道盧斯會這樣說的,但正因為知道,才更覺得此刻她成了心機婦人,本來這些都不必要的,本來一家子就該和和美美的。 第82章 “娘,我想要個弟弟, 我和錚哥, 會把這個孩子, 當弟弟又當兒子的照顧下去的?!?/br> 柳氏嗚嗚的哭了,抬頭看盧斯:“栓柱……我、我知道你不是栓柱?!?/br> “!”這些大驚的就是盧斯了, 但是想想,這事情其實是理所應當,別管柳氏怎么樣,他可是個心思頂頂細膩的人,原主畢竟是她一手拉扯起來的, 即便家變加上大病,人有所改變,但盧斯的改變也太大了。 “我就想說聲謝謝, 不管你是誰, 從哪來。謝謝!謝謝!”謝謝你, 你給了我連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看來,當年柳氏那么怕他,也是因為看出來了他不是原主吧? “娘,我不是誰, 我就是你兒子?!?/br> 柳氏擦著淚, 笑了一下:“嗯!” 兩人出了灶間,就看老頭撒丫子從屋門口奔過來了,看見柳氏臉上還帶著淚痕,老頭更是驚慌, 扎著手圍著柳氏轉圈:“怎么了?怎么了這是?可是不舒服了?” 老頭是真把這個年輕了他幾十歲的小媳婦放在心尖尖上的,最早娶了柳氏可能多少心思不純,但現在這海棠與梨花的老少配,卻是真情實感。 “師父,恭喜師父,要當爹了?!?/br> “哎呀!原來是我要當爹了,那……”老頭最快,說完了才品過來不對味,“我要當爹了?!你、你有了?!” 臉上淚痕未干的柳氏面色含羞,可嘴角上翹已經帶著笑意了:“嗯……” “哎喲!哎呦哎喲!”老頭大叫著手舞足蹈起來,“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娘,這段日子你就別cao持家務了,我請個婆子回來吧?!绷弦膊淞藗€高齡產婦的邊了,老頭年紀又大x子的質量也不是太好,還是好好養養。 “對對對!栓柱說的是正理!” “這可不行,不行,哪里還需要請個婆子?”柳氏慌了,趕緊擺手。 “娘,你現在有身孕了,這一大家子的吃喝可是不小的負擔。尤其還有個正磨人的高興,這可是如何照顧得來?師父,我娘這幾天還擔心著日后我們兄弟三個的事兒呢,等錚哥回來,咱們商量商量,把戶籍變一變?!?/br> 老頭臉一拉,剛想質問“變什么變!”就把話咽回去了。老頭是通透人,以為這輩子沒后,現在有了,高興是歸高興,但還沒高興壞了腦子。他從懷里掏出rou干,嚼了嚼:“嗯,這是是得辦。不如把小院子賣了,再分開置產?!?/br> “哎?師父!”這就有點過了,盧斯一驚,還以為老頭說的是氣話。 老頭把手一擺:“這話我是深思熟慮的,這孩子……我還是能撐到他十五六的。你們跟他年歲差太大,且日后你們還要從兩個丫頭那里過繼子女,就怕這小子把你們當爹。爹和兄弟能一樣嗎?該分開,分開不是為了遠,是為了日后的近?!?/br> 盧斯當了幾年捕快就看多了人世間的美丑,更何況老頭?兩家人的恩怨情仇其實還是少得,更多的是一家子人關起門來的齟齬。說到底,也不過是人寰寡而患不均,尤其是自以為的不均。干脆,一開始就斷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反而一家子的感情能維系住。 柳氏更驚:“這、這……我……” “別亂想,不是因為你?!崩项^拉過柳氏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孩子大了,本來就該分出去過的,理所應當?!?/br> 這事就這么讓老頭定下了:“行了,你趕緊回去吃飯吧?!?/br> “哎?!北R斯應了一聲,又道,“娘,高興還是放在你那,我明天一早就得去桃林村?!?/br> 柳氏立刻道:“快去吃了休息吧。不要太累?!?/br> 兩邊說完,盧斯回房吃了飯,立刻把大柜打開,這大柜看著是衣柜,實際上里頭整整齊齊碼放著老頭之前那口大箱子里頭的十八般兵器。這些兵器現在都是鋒刃雪亮的,乃是盧斯和馮錚勤快保養的結果。 雖然都沒怎么用過,但看著這些兵刃,盧斯還是有點留念的。他摸了摸槍尖,嘆了一聲。轉身把炕上放著的炕箱子騰出來了一個,將兵刃連同兵刃架子一個一個的朝柜子里放。 “栓柱啊?!崩项^推門就進,結果就看見盧斯他們房里亂糟糟的,炕上攤了一堆東西,盧斯正在把兵刃朝里頭塞。 “這還得有些時日呢,怎么這么早就準備著搬家了?” “不搬家也得給師父啊?!?/br> “去!”老頭很久沒用核桃砸盧斯了,這回他也不掏rou干了,直接就是一核桃,盧斯閃避不及,正中腦門,“小兔崽子,還不撿了為師的核桃過來!” “……”盧斯揉著腦門,可憐兮兮的撿了核桃,恭敬遞給老頭,“師父?!?/br> “嗯?!崩项^接過來,哼了一聲。 盧斯趕緊狗腿的把炕上的東西隨便抓起來朝里扔,給老頭空出來一塊能坐的地方。 老頭還算滿意的點頭坐下:“其實我過來也是跟你說這件事的,我這身本事已經都教給了你跟馮錚,你們倆都是好樣的,非但沒讓我多費一點的心思,還讓我寬心不少。把傳承交給你們,我放心,就算是今天就閉眼了,我也毫無遺憾了。但是你娘肚子里那個……是男是女且不說,到底是蠢是傻,是忠是jian,到我死的時候大概也不能確定吧?!?/br> 盧斯看老頭嘆氣,轉身倒了杯熱水給老頭。 老頭笑瞇瞇的接過喝了:“更何況啊,我沒那個心力再好好教養一個徒弟了,我寧愿多活幾年。所以啊,就算那是個帶把兒的,這本事我最多也只教他一些皮毛。其余的,也不要給他了。算是我這個做爹的一點私心,就讓他做個普通的捕快渾渾噩噩的過下去吧?!?/br> 老頭說完就走了,盧斯看了看已經讓他弄得一團亂的房子,撓撓頭發,繼續將兵刃朝箱子里放,反正總得收拾的,遲不如早。 結果這一收拾,最后就變成一發不可收拾了…… 盧斯是在被他自己折騰成狗窩的炕上睡的,第二天起來看著自己昨天的成果,盧斯做了個鬼臉,拍拍屁股,爬起來滾蛋了。 桃林村的位置不錯,地勢平坦,有一條小河,幾乎沒有山,村子里的土地多為水田,百姓生活在惠峻周邊的幾個村子里,都是排得比較靠前的。盧斯進了村子就直奔這里最大的宅院而去,雖然他不確定那不是孫家,反正總歸從這里開始找人是沒錯的。 敲開門,里頭出來了個老仆,見盧斯一身皂吏的打扮,老仆自然是不敢怠慢:“這位差爺還請到腳房稍候,我這就去叫我們家老爺?!?/br> “老丈,先別著急,我來這是來找桃林村孫家的?!?/br> “我們主家便是姓孫,不過桃林村里也有幾家姓孫的卻不知道您要找的到底是哪家了?!?/br> “你家的大公子可是失蹤了?” “對對對!我們家大公子可是都失蹤了快一個月了!生病不見人是不見……呸呸呸!就是找不著人!”老仆眼珠子骨碌碌直轉,看起來是心慌得很。 “成,老丈去通報您的主家吧?!边@位老仆該是知道些什么,但在他主家的大門口問他主家的內情?能說才怪了。 老仆趕緊答應一聲,轉身跑了。 不多時候,就有個老員外跑了在仆人的攙扶下跑了出來:“可是知府衙門的差官?還請差官給我們這些草民做主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