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第31章 幾個班頭和捕頭一邊侃大山,一邊好為人師的把捕快該知道的事情,拿他們自己作為例子,說給兩個少年人聽。這里頭有的馮錚給盧斯講過,有的沒有。甚至馮錚自己也都是沒聽說過的——馮錚他爹馮寬也沒想到自己會那么早就去了吧,很多都還沒來得及教給兒子。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秋收的時候,捕快要抽拿多少。 大昱如今規定下來的稅率,是上田十五稅一,中田二十稅一,下田三十稅一。若有災荒之年,上報之后,可適當免減。這在這個年代,算是比較合理的稅收方式了。 到了下頭……就比如他們食谷縣吧。別管什么田,全都十五稅一。 到了再下頭,就是他們差役這一關,依然要進一步盤剝。踢斛淋尖之類的那是必干的。這么干的捕快缺德不?不缺德沒辦法……活不下去。 捕快的月例銀子一個人半吊錢,他一個人史能活,但要是養著一大家子呢。上面不給錢,那就只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老百姓吃老百姓了。 按照孫班頭的說法,食谷縣還是好的,其他地方,十稅一,乃至于八九稅一的都有。盧斯從孫班頭的言談中,聽出了他對八九稅一得渴望。 ——看來孫班頭也就到這一步了,果然調教捕快的不是他。 盧斯先看了馮錚一眼,正氣小哥哥低著頭,不言不語的,眉頭皺了一下,又松開,但眼中明擺著有對孫班頭言語的不贊同。盧斯又忍不住瞟向了錢大伯,這位老爺子獨自坐在個竹馬扎上,被靠著墻,舉著個大煙斗正噴云吐霧。 盧斯不認為馮錚有意隱瞞他關于這位老爺子的情況,相反,馮錚該是也被隱瞞著的。這位錢大伯身上,秘密很多啊。 看似悠閑的老爺子,在盧斯視線過去的那一瞬間,眼皮掀了一下。 盧斯只覺得心頭一震,趕緊把一低頭,把視線遮掩住,可心臟還是跳得厲害。 盧斯心里知道,這是他最近狂妄過頭了。再加上這個身體是十幾歲的少年郎,最近營養和運動都跟上了,各方面的發育也都是爆發式的,靈魂沒變,可是大腦開始受青春期的影響變得沖動跳脫起來了,以后得盡量多想著點。 “哎!小子,你叫栓柱?” “???是?!北R斯一愣,趕緊轉過身來回話。他沒忽略,錢大伯這一開口,侃得正熱鬧的孫班頭他們,立刻就都閉了嘴。 “聽老爺說,讀過幾年書?” “是,識得幾個字?!?/br> “嗯……”錢大伯吸了兩口煙斗,眼睛朝孫班頭那邊瞟過,之后把煙斗朝墻上一磕,別在腰上,朝著盧斯過來了,抬手就捏住了盧斯的肩膀。 “嘶!”盧斯好懸沒叫出來,疼啊。 錢大伯已經是個干瘦老頭了,但是那雙手掌絲毫也不像其他老人那樣,皮膚褶皺。從盧斯的角度上,能看見錢大伯虎口上厚厚的繭子和傷痕,他的手掌很厚,十指長而有力,他手背的皮膚很光滑緊繃——當然絕對不是年輕女性的那種光滑,就是年輕人一樣的。 這一捏,盧斯只覺得肩膀的骨頭都要碎了。偏偏他捏完了肩膀,又朝下,手,腰,大腿,小腿,甚至兩只腳。從頭把盧斯捏完了,還在他前胸和后背上各拍了一巴掌。讓盧斯一口氣憋在胸口里,半天喘不過來。 “筋骨不錯,可惜小時候沒好好調教,現在年歲有些大了,不錯沒事,誰讓老頭子我看順眼了呢?行了,跪下吧?!?/br> “咳咳咳!???”盧斯之前那口氣還沒喘順了呢,錢大伯一腿踹在他后膝蓋上了,盧斯沒站穩,噗通一個馬趴就五體投地趴地上了,“哎呦!” 我mb?。?!痞子的氣上來了,好懸沒一口罵出去,只是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行,就是這眼神兒,小狼崽子?!卞X大伯嘿嘿嘿就笑了,那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盧斯,整個一個老餓狼,“頭磕了,叫師父?!?/br> 盧斯努力讓發熱的大腦運轉起來,畢竟剛才還跟自己說要多想想。這老頭沒官沒位的,但是明擺著有勢力,有本事,還有威信,認他當師父,跟認個老大一樣,沒毛病。 但是……盧斯斜眼一看馮錚,他正一臉驚喜,在那給他做口型,讓他快叫呢。正氣小哥哥已經算是被他叼進自己窩里的了,可不能因為這勞什子師父讓兩個人變遠了:“要當我師父行,你先給我找個師(xi)兄(fu)來,我就叫你?!?/br> 馮錚瞬間眼睛睜大,驚喜程度明擺著上升,但轉瞬驚喜就變作了憂慮。他定定看著錢大伯,就怕錢大伯因為盧斯的這句話而惱羞成怒,干脆甩手不要這個徒弟了。他的表情雖不明顯,但他想的什么,眾人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成?!卞X大伯又把大煙斗從要帶上取了下來,一邊塞著煙絲,一邊笑瞇瞇道,“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那我就一塊放了?!?/br> “師兄,還不快來與我一塊磕頭!”盧斯趕緊拽一把馮錚,馮錚還沒反應過來就給他拽得跪在地上了。膝蓋疼了一下,他反應過來后,可是比盧斯干脆多了,一個頭就磕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痞子盧在肚子里念叨著“一拜高堂~”,也跟著磕了下去。 “行了,一個就完了?!卞X大伯笑了笑,他年歲大,可是牙齒還好得很,白且整齊。 兩人起來,才發現孫班頭也湊過來了,用略有閃躲畏懼,卻又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錢大伯:“錢爺爺……” 錢大伯一口煙噴在他臉上了:“免了,你婆娘可是個護犢子,做了我的徒弟,簽下賣身契,可是任我打,任我罵,我讓他們洗腳,他們就得跪在地上給我端盆的。我可不想這把年紀,還要個婆娘堵了我的門口罵?!?/br> 孫班頭立刻便訥訥的閉嘴了,倒不是他婆娘真會干出這種事來,那女人雖然潑辣,卻還是分得清好賴。更要緊的,是錢大伯既然說出這些話,那就是根本沒收他兒子的意圖,何必死皮賴臉呢。 “為師我既然得了徒弟孝敬,那就不住這地方了。你兩個說,誰要孝敬我吧?!?/br> “師父,我家里有寡母,你住進去不方便?!彼捯魟偮?,錢大伯就立刻陰森森看著他,盧斯硬氣的跟他扛著,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啊,絕對不能軟,“但我又想著孝敬師父,錚哥,我說個法子,你看怎么樣?讓玲玲meimei搬到我家去,我搬到你家去,師父也住你家,咱兄弟倆一起伺候老爺子?!?/br> 登堂入室,朝夕相處,外帶勉強算是竹馬竹馬了。 盧斯說完,就看馮錚耳朵紅了,血紅血紅的,就跟喝醉了酒似的,可他還是對馮錚點了頭:“師弟的提議好,師父你看如何?” “不管你們倆如何折騰,反正把為師伺候得舒服了,那便成了?!?/br> 看著馮錚的紅耳朵,盧斯咽了口唾沫,暗中比了個大拇指。一扭頭,錢大伯吐出一口煙霧,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這老狐貍可是心明眼亮著呢。 “師父,那我倆今日下值收拾好了家里,便來接您?!瘪T錚規規矩矩的道。 “等什么下值,你們兩個小嘎嘣豆子在這里又幫得上什么?現在便去收拾吧?!卞X大伯大手一揮。 孫班頭在后頭笑著:“正是,正是?!?/br> 盧斯沒想到,他折騰了半天想抱縣令的大腿,沒能抱上。結果這么一走,抱上了另外一條想都沒想過的大腿。 盧斯暢想著今后提前過上遲到早退,還能跟心上人同居的甜蜜生活。 不過正氣小哥哥為人比較嚴謹啊,遲到早退還是算了吧,就同進同退吧。 另外,得想法子掙錢了,家里雖然還有些rou,但下個月就不夠了啊。錢要從哪來呢? “栓柱,你先回家吧?!?/br> “錚哥,怎么不叫師弟啦?”師弟可是比栓柱好聽多了。 馮錚從善如流,笑著歪了一下腦袋,道:“師弟?!?/br> “……”歪、歪頭殺,沒想到有生之年真的能見著。盧斯盡量不動聲色的咽了一口唾沫,“錚哥,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自作主張,謝謝你不怪我?!?/br> “我怎么能怪你?反而該是我謝你?!瘪T錚有幾分感慨,“師父是咱們縣里年歲最大的捕快了,雖然我過去沒見過師父幾面,但聽我爹與叔伯偶爾談論,都知道師父是有真本事的?!?/br> 第32章 馮錚又湊近了盧斯幾步,靠在他耳邊悄聲道:“而且,你今日也見到了吧?便是孫班頭也要叫師父為爺爺呢。你我這可是平白大了人家一輩呢?!?/br> 馮錚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倆人湊得這么近,盧斯一伸手,就抱住了馮錚的腰,臉埋進他胸肌里了。啥叫天然撩,這就是??!正氣小哥哥,你撩了,我就娶。 旁人都是穿衣顯瘦,脫衣有rou。馮錚是恰好相反,他是穿衣有rou,脫衣顯瘦。他是那種從小鍛煉出來的,跟盧斯自己這個身體是個瘦干狼不同,該有rou的地方一點不缺只是礙于年齡并不充盈,那一把子腰更是…… 可盧斯也不敢太過分,馮錚年歲身體都夠了,他不夠啊。萬一讓馮錚先開口了,那盧斯到時候是受還是不受呢? →_→別誤會啊,是接受的受。 盧斯轉身走了,馮錚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帶著兩個通紅得都快冒氣的耳朵回了自己家。 盧斯把兩個后媽和jiejie找來一說,本來以為兩個女人會開心,誰知道柳氏嘩一下,眼淚就下來了:“我的兒啊,你怎么這就當了人家的學徒去了呢?原本以為好不容易熬出頭來了?!?/br> 紅線淚水沒流下來,可眼圈也紅了:“弟弟,做人學徒哪里是那么好當的?你怎么還巴巴的送上去呢?” “……” 盧斯額頭上的青筋凸了一下,但在監牢里的時候,孫班頭和錢大伯的對話。孫班頭的老婆錢氏是要鬧騰的,錢大伯表示要寫身契。雖然錢大伯那番話算是稍微拐了一點彎的拒絕,但其中必然也有真話。 ——好像電視上也是說過古代給人當學徒是要錢賣身契的啊??删退氵@樣,這也是個好買賣。 盧斯板起臉來,道:“事情已經定下,斷無悔改的可能,娘。jiejie,你去幫玲玲收拾屋子吧。其實這樣也好,玲玲逐漸大了,錚哥雖然細心,畢竟是個漢子,多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們日后要照顧玲玲,卻也不要以長輩自居。玲玲從小在這長起來,見過的市面比你們的大,懂得的事情也比你們多。若有事無法去找我,就跟她商量?!?/br> “哎?!币粋€是后母一個是jiejie,被盧斯這么一訓柳氏也不哭了,紅線的眼睛也不紅了,兩個女子都乖乖的應是。 盧斯每次看她們這樣,都覺得怪怪的?,F代公司里也是有女大佬的(不是女裝大佬,謝謝)。那一個個都是威武霸氣得很,看見她們一眼就想跪下喊女王,盧斯站邊上都會讓人誤會是保鏢的那種。 可是,想讓鵪鶉脫胎換骨變成蒼鷹……盧斯可不是教育學家,想想一下就算了。 盧斯把衣裳整理整理卷進鋪蓋卷里,拿繩子一系,就扛著大包裹,帶著準備去幫忙的jiejie紅線,跑到馮錚家去了。 “錚哥?” “門開著,師弟進來吧?!?/br> 盧斯一進去,發現不只是大門開著,馮玲玲那屋的小門也開著。他還擔心馮玲玲不愿意離開自己的家和兄長,結果現在就看見馮玲玲高興的跑進跑出,從滿院子的犄角旮旯里拿出亂七八糟的東西,讓她哥給她裝進一個大箱子里頭。 看見紅線跟在盧斯后邊進來,馮玲玲更是立刻跑過來,撲進紅線懷里:“紅線姐!jiejie,今晚上我要與你一起睡!” “好?!奔t線臉上雖然還帶著一絲憂慮,但看著小姑娘這樣,也露出了笑容,“今晚上我倆一屋?!?/br> “明日一早,還要嬸子給我梳頭!就上次那個雙平髻!” “噓!玲玲,小聲點?!奔t線對她比了比手指,“咱們自己知道就好了?!?/br> 兩邊都是剛出熱孝,柳氏與紅線不過用一條白布帕子把頭發抱起來。馮玲玲是個小女孩,這些忌諱少一些,可終歸是有忌諱的,讓人聽見了,怕是會亂傳話。 馮玲玲趕緊捂住嘴,瞪著大眼睛看著紅線,認真的點了點頭,俏皮可愛得很。 盧斯想著,爹死了娘跑了,卻依舊能這么懂事這么聽話的萌蘿莉,怕是原來跟爹娘的感情也不深。 再怎么收拾,馮玲玲的東西也不多,就一個合抱的小箱子,一床被子,就跟著走了。 等到就剩下盧斯和馮錚了,盧斯突然有點好奇,就兩間房,原來馮錚爹娘還在的時候,他們兄妹倆是怎么個住法?不過,每次他問起那那兩人,馮錚面上都會露出明顯的傷痛,他可不想去刺心上人的傷口,只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師弟,你與我一起住,讓師父住在這里吧?!?/br> “好。錚哥,你看咱們還有什么可以收拾的?”盧斯扭頭問,他的鋪蓋卷已經放馮錚屋里去了,就跟馮錚的被子并排著。 “沒什么了……”馮錚猛然一怔,顯然剛才發了一會小呆,緩緩搖了兩下頭,馮錚走過去摸了摸炕上的炕被,嘆了一聲,“栓柱,謝謝?!?/br> “這有什么可謝的?錚哥,你要是覺得這么安排不好,也可以咱們住在大屋,讓師父住小屋里。左右咱們是兩個人,師父卻是一個人,分開來算,依然是師父住的地方大?!?/br> 馮錚笑了一下:“這有什么分開來算的?這樣挺好?!?/br> “行唄,你說挺好就挺好,別委屈自己啊?!?/br> 盧斯認為,寵老婆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房子拾掇好了,兩人去接錢老頭了。結果進到監牢,還沒到一道門那里,就看見老頭坐在個大箱子上頭抽煙帶呢。箱子一邊靠著兩只超大的臘豬腿,另有兩根七尺多長油亮亮的黑漆大棍橫在箱子上,被老頭坐在屁股底下。 “就這些,都弄走吧?!笨此麄儊砹?,老頭站起來,拿腳尖踢了踢箱子。 盧斯的眼睛在兩個大豬腿上舔了舔——盧斯原本對于農家土豬與野生野豬之類的都是能免則免的,上輩子他自己出于好奇吃過,也被請過。然鵝!在別人口中就是豬rou味濃郁的rou,他吃來就是sao味十足了…… 為這個他還去查過,發現普通的那種豬它是騸過的,就是太監豬。這種豬長得快,rou質鮮嫩,臊味幾乎沒有。野豬……它當然不可能是被騸過的。土豬的范圍很廣,怎么說的都有,但他吃的應該是沒騸的。 他們這個地方,也是不騸豬的。不知道是沒傳進來,還是沒有專門干這個的人。反正豬rou腥臊得很,可盧斯餓啊,還缺嘴,過去能讓他直接掀桌子走人的東西,現在都能讓他眼睛發綠。 “你去扛棍子吧?!瘪T錚看他這樣子,笑了一下。 “哎!”盧斯應得干脆,知道馮錚這是照顧他,倆人都覺得棍子更輕,被老婆寵的男人,最幸福,盧斯樂呵呵的去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