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可有不對?”盧斯把腳拿開了。 趙三夾緊雙腿,他想尿了! “嗯?” 看著盧斯又要把腳踩過來,趙三忙喊:“沒!沒有——”音都破了。 “哦,那我該把賭注拿過來了?!蹦_還是跺下去了,趙三只覺得胸口一疼,一口氣沒上來,外甲眼前發黑。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一扭頭,便看盧斯,拿著一塊碎瓷片子朝他手腕子上割。 趙三嗷的一聲慘叫,尿了……同時慘叫歸慘叫,他整個人卻還是老老實實的躺在地上,手也平平的放著,一動不動的讓碎瓷片劃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真惡心……”盧斯咧著嘴,沾著血的碎瓷片在趙三臉上拍了拍,“趙三哥,你欠我一條手臂,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以為已經尿完了的趙三,再次尿了…… 盧斯讓開:“趙三哥莫怕,不過是個做個樣子的,怎能要你一條手呢?” 眾人:要是真這樣,你干嘛還把那字據疊好了塞進懷里呢? “諸位叔叔伯伯,今日多謝多謝各位幫小子我捧場壓陣,日后但凡有用得上小子的,說上一句,小子必然沒有二話!”盧斯拱手作揖。 蜜汁冷場…… 盧斯作揖再起來,四周圍就只剩下李琦和馮錚了——同一時間,縣城里的茅廁人滿為患,普通人上茅廁一回要一文錢的哦~隨地大小便?抓到了要打板子還要罰錢的! “那個,大侄子啊,你來啦,那我就走了啊?!崩铉匆婑T錚,也是如蒙大赦,趕緊跑了,他也要去茅廁! 馮錚對盧斯的頭一句話是:“栓柱,跟我去縣衙?!?/br> “……”正氣小哥哥這是要干啥?真要把他正氣了嗎? “把你捕快的事情落到實處了?!?/br> 正氣小哥哥原來喜歡說話大喘氣?。骸板P哥稍等,我把這些東西……” “我跟你一塊。這些棉線就知道擱到對面換了吧?!?/br> “嗯,我也是這個意思?!眱蓚€人彎腰那東西,盧斯發現,正氣小哥哥,他耳朵有點紅,凍紅的嗎? 棉線換掉了,銅錢揣在懷里,馮錚扛著面袋子,盧斯抱著雞蛋籃子,兩個人朝縣衙走,路上的人看見了他倆都忍不住讓路(主要是看見了盧斯)。地方小,人少,剛才那事情發生的又是在熱鬧的地方,旁人想不知道都難。 食谷縣也有混混無賴,但如盧斯這樣好勇斗狠的,還真是頭一份。 盧斯和馮錚到的時候,里正與盧長德都在了。里正是個留著山羊胡的小老頭,姓胡,胡青山。 昱朝的規矩,是百戶一里。盧家村是食谷縣最大的村子,六十八戶,其余村莊,都在二三十戶上下,還有十幾戶為一村的。況且,里正算是祖傳的職位,這位胡里的先祖那是八十多年前,開朝的時候,得到的出身。多少年來,食谷縣還沒增添過里正。所以,胡青山是盧家村、后山村、上水村、井沿村四個村子的里正。 且胡青山并不住在任何一個村子里,他住在縣城里頭。 “這便是盧家的后生了吧?看著卻像是個讀書人?!焙嗌侥笾拥?。 盧長德也在旁邊說:“安猛雖是個打獵的好把式,卻把他這根獨苗寶貝得很,四五歲就跟著我們村里的老童生讀書啦,是個識文斷字的好后生啊?!?/br> “咦?那正該走正路啊,為何要做賤役???” 盧斯:“……”我有一句mmp,不知當講不當講。 “胡里正,孫班頭呢?” 馮錚一路上稱呼的都是叔叔伯伯,這突然來了個里正、班頭,盧斯心里一動,心里有底了。 “剛縣太老爺有點事,孫班頭去見老爺了?!?/br> 馮錚有心去找孫班頭,可剛才那番對話,就知道這兩位來意有些不善,他又不放心把盧斯一個人留下。從剛才趙三那件事上,馮錚倒是不擔心他出什么事了,他擔心的是兩邊鬧僵了,又出什么波折,盧斯現在可還沒正兒八經的改了身份呢。 “盧家后生,你為何不讀書了?蟾宮折桂,榜上有名,那才是讀書人該干的?!?/br> 盧斯呵呵一聲,手在只剩了一半的衣裳下擺上拍了一拍,雙腿分開,雙手叉腰:“不瞞幾位伯伯,我這人生來就混,我爹這才讓我讀書,為的不過是明白個道理。要我爹還在,他也說了,轉過年來,就該讓我跟著他上山了。畢竟,咱們家安身立命的,還得是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買賣。大伯伯,你說對是不對?” 盧斯臉上明晃晃的寫著: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不給我一條活路,別怪我給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盧長德之前已經示好,如今卻又來為難,這是以為自己有了靠山啊。 而盧長德,他被盧斯這眼神看得……有點瘆……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啊。 胡青山也聽出來了,臉一沉,就要喝罵,盧長德卻在這時候出聲了:“栓柱說的也對,你家里現在的狀況,也確實沒法讀書。男人嘛,不能光顧著自己,先想著頂門立戶養家糊口才是應該的?!?/br> 胡青山斜眼瞪著盧長德,盧長德卻裝作沒看見。 雖然盧斯怎么整治趙三的,他們倆還沒聽說,但盧斯這段日子里來的做派,盧長德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只能感嘆他們是看走了眼,盧斯是真的子不類父啊。他就是個滾刀rou啊。 盧長德還有些后悔,怎么又讓胡青山給說動了呢?悔不當初啊。 第18章 “大伯伯說得是?!北R斯咧嘴笑了,兩腿并攏,叉在腰上的手,也放松了下來。氣勢也就弱了,恢復了那個文弱少年的樣子,與盧長德拱了拱手。 “讓幾位久等了?!睂O班頭也在這個時候及時出現了,他身邊還帶著個文人裝扮的人。 剛還與盧斯伴著棺材里安的胡里正立刻換了一副笑模樣:“不敢不敢,孫大人,葉大人事務繁忙,我等在此處候著,那是應該的。如今這大臘月的,大人若有事可一定要吩咐我等一聲,免得大人cao勞,連個年都過不好?!?/br> 這馬屁拍的,有水平! “那位是葉書吏,葉易,你叫葉叔叔就好?!倍呁蝗粋鱽韷旱土说穆曇?,因為說話的人離得太近,盧斯的耳朵都能感到對方口中噴出的熱氣,與直接在耳朵上被親了一下,也沒啥區別了。 盧斯下意識的想轉頭,然后……這不是好像被親上了,這是真碰到了正氣小哥哥的嘴唇吧? 點點頭,做了個多謝的口型。面上不動聲色,盧斯卻盯著馮錚不放,可是馮錚臉上也沒啥變化。盧斯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失望的。不過這來不及讓他繼續探究什么,那邊孫班頭已經繼續說話了。 孫班頭被胡里正這一通馬屁,拍得也是十分的舒服,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豪爽的笑了兩聲:“這可是不能這么說的……” “咳咳!”葉易在邊上咳嗽了一聲。孫班頭立刻正色道,“這位就是盧斯,盧小兄弟了吧?今日為你改換了戶籍,來日大家就都是兄弟了?!?/br> “孫大人,盧斯……是不是年歲太小了些?”胡里正趕緊說,還對著盧長德示意,顯然是要對方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杀R長德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啥都沒看見,啥都不知道的樣子。 “年歲小嗎?十五了,不小了。行啦,諸位文書可是都帶來了?” “帶來了,帶來了?!碑斄艘粫绢^人的盧長德,立刻來了精神,從懷里掏出一個線裝的兩寸寬,四寸長的本子。 其實這本打開之后,里邊就兩張紙,厚的是它的封皮。是土黃色的很硬很厚的硬紙,這就是大昱朝的戶籍簿冊,跟現代戶口本的職能類似,但比戶口本更重要。一張寫滿了,可以把硬皮松開,加進第二張紙去。 盧斯便宜爹當初是從家里分出來的新戶,所以盧斯家的戶籍簿冊這兩頁,一頁是當初他爹當戶主時候的狀態,子斯、女紅線,妻劉氏。妻柳氏。 現在盧安猛和劉氏的名字都用墨跡畫了個框,這就是已死,第二頁戶主就變成盧斯了。他jiejie,他后娘都掛靠在他的戶下。那為什么盧斯的戶籍簿冊在盧長德手里?因為盧斯未成年,雖然按照大昱的律令,他能夠當家了,但是按照宗族的規矩,他這種的,二十歲之前,戶籍簿冊都該放在宗族長輩的手里。 這年頭買賣產業、交租納稅、擔負徭役,等等要緊乃至于要命的事情都得看這個戶籍簿冊。宗族的說法,是長輩照顧后輩,但到底怎么樣,就得看長輩的良心了。反正,盧斯不認為盧長德有良心。 胡里正也拿出來了個本子,他這個就厚的多了,跟本書一樣,這個是丁譜。他祖祖輩輩管理的一百戶(現在繁衍得快有兩百戶了),各種人口戶籍變動狀況都在上頭。 葉書吏那邊則是拿出來兩本冊子,他這兩冊跟胡里正的那本叫法一樣,也叫丁譜。不過他這個才是正式的,胡里正那個算起來只是他們那家族自己記錄的——縣衙有事情,抽丁完稅什么的,都是里正帶著下去。有了丁譜,里正做事也方便許多。 但他的丁譜就是為了自己方便,只有衙門里才是具有效力的。葉書吏有兩本,一本是盧家村的,一本是縣衙里捕快的。一個是農戶,一個是賤籍。葉書吏把兩本冊子都展開,一邊翻到盧家村,盧斯那一頁,一邊翻到皂吏的最后一頁。 葉書吏提起筆,猶豫了一下:“原本李柱家里的房子正好空了,干脆便給了盧斯吧?!?/br> 不止給安排工作,這還給分配住房的???!今天好事太多,盧斯都驚喜了,不過他還是看了馮錚一眼,從他臉上沒看到任何不好的情緒,同樣也有驚喜,這才道謝:“謝過葉叔叔?!?/br> “你既叫我一聲叔叔,我怎么能不照顧你這位侄子?”葉書吏擺擺手,他本來就是個圓胖臉,如今更是笑得越發和善了,“不過我還是要問你一句,這若是成了捕快,莫說是你斷絕了讀書上進之路,便是你的后人,日后分宗出去,那也是三代之內不得為官的。你可還愿意?” 盧斯恭恭敬敬的作揖:“小人心甘情愿?!?/br> 葉書吏這才提起筆來,先是在皂吏的最后邊添上了盧斯一家,繼而把盧家村盧斯一家一點點涂黑:“你還有三畝地?” “嗯,回去便賣掉?!?/br> 盧長德立刻道:“不用回去,我買,我買。十兩銀子一畝,栓柱你看如何?” “多謝大伯伯了?!彼夷侨€地,到現在到底在哪,盧斯還不知道呢。反正他是不會去種地的,真吃不了那個苦,“葉書吏,小子我初來乍到,讓叔伯兄弟們便如此照顧,如今又是臘月,各家都是忙碌的時候,您看這樣好不好,我這三十兩銀子便拿出來買了豬rou,分給大家?!?/br> 孫班頭都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會過日子!不成不成?!?/br> 盧斯摸摸后腦勺:“這……豬rou不是貴嗎?我也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左右這突然多了一筆橫財……” “三十兩確實太多了,拿個十兩出來,買上一口肥豬,弄到縣里來殺了便罷了?!比~書吏挺和藹的拍了拍盧斯的肩膀,“你這孩子,實誠是好,但也不要太大手大腳了。你來當捕快是為了養家糊口,可別把自己家都貼補進去?!?/br> “哎!謝謝葉叔,孫叔?!北R斯沒那么大方,三十兩銀子啊。按照這年代的購買力來說,這根三萬塊差不了多少了,在這個窮地方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涩F在孫班頭、葉書吏還有胡里正都在這,胡里正明擺著表現出惡意了。孫班頭和葉書吏的為人到底怎么樣,盧斯可不清楚,那與其捧著惹禍的銀子回去,不如就這么揮霍了。 “趕早不如趕巧,明個兒我就帶著兄弟們去一趟盧家村,幫大侄子把家搬過來!順便買一口好豬!”孫班頭大手一揮。 “臘月里不能搬家?!比~書吏無奈。 “干咱們這一行的,哪那么多規矩!長德啊,你家里是養著豬了吧?” “我家里養得豬不好,哪里能要得了孫大人十兩銀子?八兩,八兩就夠了?!?/br> “八兩啊……”孫班頭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大侄子,你家房子還要嗎?” “不要了,左右也不準備回去住了?!?/br> “也對,那你家房子怎么樣?” “栓柱家的宅子好得很,十五……十六兩也是有人要的?!?/br> 孫班頭咧著大嘴,也不說話,就是笑。 “我要了?!?/br> 行了,干脆當場就辦了房產和田地過戶的手續。不過盧長德沒帶那么多銀兩,就寫了張欠條。 別看他面如土色,盧斯知道,他絕對不是吃虧了。食谷縣這個地方,雖然地處北方,但是多山,山水不錯,但壞也壞在山水不錯上了。這又不是后世,還能開發旅游。這里農田很少,而且山勢很陡峭,曾經有人試著去開梯田,結果夏天一場大雨下來,就啥都沒有了。 多年下來,能開墾的地方都開墾了,雖說水田十五兩一畝,旱田十兩上下一畝,但也得有人賣啊。這是有價無市的買賣,盧長德能用十兩買到,回去八成得喝上二兩小酒,自我慰勞一番。 還有房子,盧安猛手頭很寬裕,隔三差五的都會修繕一番,房子不新,但保養得很好。雖然盧安猛算橫死,可他又不是死在家里的。十六兩稍微高了一些,也是不虧。 這些都是盧斯根據原主的記憶分析出來的,豬的情況,他就不知道了,因為跟原主的距離實在是太遠。 不過,說在場的人合起來坑盧斯也不對,因為一口氣能拿出來一口豬和三十多兩銀子的,在食谷縣真沒有多少。能拿出來,又愿意在盧家村買房置地的,也就族長那一支了。這算是一筆雙贏的交易。 該辦的都辦完了,加了一頁的戶籍簿冊晾干了墨跡,葉書吏將之合好,抬手遞出來。盧長德下意識去接,卻有另外一只更小的手也捏住了戶籍簿冊:“大伯伯,這事就不勞煩您老了?!?/br> 第19章 盧長德頓時有些訕訕的,邊上胡里正想說話,可是看孫班頭臉已經虎下來了,就沒敢開口。于是盧長德松手,盧斯把盧長德的欠條和新房房契都夾進了的戶籍簿冊,揣進了胸口,頓時,有了種放心的感覺。眾人又寒暄了一會,便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