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她們雖也聽旁人說了,弟弟這是丟臉了,好好的讀書人跟潑婦一樣,跑到六太爺爺家門口去叫嚷哭喊。但是,若沒有弟弟的潑婦,她今日已經被嫁到鎮上那什么趙三家里去了。做媒的可是最缺德的劉婆子,那趙三又能是什么好人家? 弟弟救了她,她不是不知道好歹,所以,弟弟說什么,她就干什么。這么一想,她倒是多了勇氣,咬著牙抬頭看她娘:“娘,過來坐?!?/br> 柳氏跟在滿倉家的后頭,是低著頭走了一路的。聽見有人叫,下意識的抬頭,卻先看到的是滿倉家的一雙恨恨的眼睛,她被嚇了一跳,就想開口勸盧斯離開,可紅線看她娘不動,已經站了起來,抓著她的手拉了一下。 逆來順受慣了的柳氏,下意識的閉上嘴,跟著坐在紅線旁邊的小板凳上去了。 滿倉家的這可是被氣歪了鼻子,那邊盧斯似是還嫌不夠氣人一般的說著:“早聽說過嬸子手藝好,今日必定給嬸子捧場?!?/br> (~ ̄▽ ̄)~他也是治病救人啊,看,歪過去的嘴正回來了。 盧斯現在是徹底摸清楚了這些盧家村村人們的性情,其一,愛占小便宜。其二,愛面子。 給他銀子的盧長德是這樣,雖然其中應該也有盧長德知道以后盧斯是“官爺”,趕緊來與他修補關系的意思,但他愛面子是確定的,否則為啥派去的是盧有寶呢? 盧斯的便宜爹是這樣,且他更愛面子些,若不是生來有本事,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最終也依舊是丟了性命。 甚至,他二伯也是這性子的,有啥事都讓他老婆當槍使,這二人也算是絕配了。 現在這盧滿倉一家也是如此,農閑了,不干活了,但也表示著沒吃食了。其實不只是盧斯家,現在盧家村大概除了六太爺爺,其他人家都是一天兩頓稀。上下老小都盼著過年那幾天能有好吃食了。 “傻愣著干啥?還不快去灶房?!”盧滿倉無論在獨立里如何的罵著自家婆娘,現在也得撐著,“栓柱啊,以后家里沒糧了,就到你滿倉叔家里來,滿倉叔這,不缺你們家這三雙筷子?!?/br> “哎!謝謝叔?!北R斯答得這個暢快啊。 后來等滿倉家的和大媳婦端稀飯進來,盧斯主動站起來:“嬸子,您叫一聲多好,我出去幫您端?!?/br> “不用不用?!睗M倉家的不想讓盧斯接手,可還是被盧斯接了手,總不能讓碗摔了吧? 可碗是沒摔,滿倉家的依然心疼啊——缺了八輩子德的小孽畜??!端走的兩碗都是稠的!是給她男人和大兒子的??! “娘,姐,這是嬸子給你們的?!?/br> 柳氏和紅線匆忙接下碗來。兩人一看,竟然都是稠的,紅線看了她弟一眼,盧斯跟她擠了一下眼睛,小姑娘立刻笑了。柳氏的反應則更有趣,看是稠的,她立刻連連說著:“哎呀,這怎么好意思?太不好意思了?!?/br> 滿倉家的眼睛里閃過希望的光,看那意思是想把粥再要回去,可是柳氏舉著碗就秀氣的喝了一口:“真是麻煩,嬸子了?!边@要是裝的,那就是黑。這要是真情實感,那就是天然黑。 盧斯肚子里憋著笑,暗道:行,膽小歸膽小,但其實還都不算傻。 去縣城這件事上,這娘倆是給他拖了后腿的,但也不能怪人家,是他沒說清楚。要是他有個從來都沒出過家門的孩子,突然蔫不吭聲的自己跑到臨市去了,那他也得急瘋了的去劫人。 所以,盧斯雖然事情當頭的時候有些不快,可后來想想,要是當時她們啥反應都沒有,那才是不對。 反正,一家三口這一頓飯就在盧滿倉家吃了,盧斯是真的不客氣。男人的桌上有咸菜,他就端起來給自己撥,給娘和jiejie撥,唏哩呼嚕吃完了,就讓他姐去灶房給他盛。 盧斯當然知道這是最討人厭的惡客了,可他又不想讓這家人喜歡,吃個肚圓才是真絕色。 “滿倉叔,嬸子別送了,對了,嬸子。剛我看見您家里有雞蛋,可否借我幾個?” “你、你還連吃帶拿了?!”滿倉家的憋不住了。 柳氏和紅線也臉上漲紅的低下頭,可盧斯卻不以為意,反而笑得咧嘴更大了:“對啊,誰讓叔和嬸子疼我呢?咱們兩家誰給誰啊,都能敞開了米缸讓人家拿碗舀的,您二位說是不是?” 最終,盧斯還是拿了雞蛋走,五個。他們前腳出了盧滿倉的家門,后腳就聽了一聲:“敗家娘們!”貌似是盧滿倉打老婆了。 盧斯撇撇嘴:這叫什么男人,自己愛面子不敢當面更我杠,扭過頭來打老婆?!跟便宜爹一樣,都tm沒擔當。還不如爺這個痞子呢。 _(:3」∠)_娘的!原來大魚大rou都吃膩,螃蟹龍蝦都是吃一個扔一個的人,現在竟然看著幾個雞蛋流口水……寶寶心里苦啊。 盧斯大搖大擺的帶著后娘和jiejie回家了:“娘,把雞蛋煮了,明天吃?!?/br> “哎……栓柱啊,你這樣,是不會不太好?” “娘啊,你和我姐吃飽了嗎?” “吃、吃飽了?!?/br> “吃飽是好事嗎?” “是、是好事……” “那您說我這樣是好事嗎?” “……”柳氏她懵逼了。 “娘,您一會燒點熱水,給我泡泡腳,我明兒還得去趕集?!?/br> “栓柱,還去縣里???” “嗯,娘您是有什么東西要我給您帶?” “不不不!沒有,沒有。栓柱,你、你一個人在外頭可要多小心啊?!?/br> “娘放心吧,我知道了?!?/br> 卻沒想到,水還沒熱,就有人找來了,竟然是還糧的。且陸陸續續來了七八家,里邊還包括盧滿倉的大兒子,他們家的米缸頓時從需要柳氏刮缸底,變成滿了七分。 柳氏高興得笑出了生來,連道:“果然還是好人多啊?!?/br> “娘,他們是怕咱們到他們家吃喝去?!?/br> “……哪能呢?”想起方才在盧滿倉家大嚼,柳氏又紅了臉。 “那為何早不還,晚不還,現在還?且當初我爹可是沒記賬的,他們卻一個個還得精準,都念叨著什么時候借了多少,您都記不住吧?” 柳氏臉更紅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道:“栓柱啊,別、別把人想得那么壞啊?!?/br> 第13章 “哦……”盧斯不言語了,他知道,這里邊,應該有過去想還,不好還的人家——盧安猛不要,別人又都不還,偏要他家來做個規矩人?那豈不反成了里外不是人?索性也跟著不還。 不過痞子盧可從來都沒有問原因的習慣,他看重的,是結果。以為還了東西就清賬了?姥姥! 這天就到此為止,一家三口各自安歇。 ——太早了?尼瑪不早不行??!沒爪機沒電腦沒蘋果,連電燈都尼瑪沒有的時代,還是個窮山村,不睡覺作甚??? 而且,盧斯這個身體還明擺著有夜盲癥,他原來只聽說過夜盲癥,還想著夜里看不見東西這不廢話嗎。如果不是到處霓虹的城市里,黑燈瞎火的,誰看的見???結果穿越過來才明白,天太黑和夜盲的區別。 現在沒污染,外頭漫天的繁星是很美的。盧斯現代跟人野炊過,在這種星光燦爛的晚上,植被不是很茂盛的地方,他看的還是很清楚的??墒窃谶@個時代,他抬頭,星星看得見,平視,一片黑。也曾經試過點燈,一豆燈火看得見,燈火以外的其它地方,一片黑。 睜眼閉眼都一樣,只能睡覺。 萬幸古代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這種生物鐘,躺下數一會羊,睡著了。 盧斯是被“啪!啪!”的聲音驚醒的,像是他的外窗戶正不斷的拍在窗框上,而且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腥氣。盧斯立刻就坐起來,摸索著要去關窗戶。 盧家村這邊的很靠北,冬天很冷,降雪頻繁,窗戶紙在冬天很容易破損,所以窗戶外頭還有一扇木窗,一般冬天這扇木窗就會放下來。不過木窗不只保護窗戶紙,還保護房子里邊的人,因為他們這個地方,鬧狼。 人怕野獸,野獸更怕人的真理,在這個年代只是“基本”管用。畢竟老虎要是看見了武松就跑,哪里還會有武松打虎的傳說?相較于老虎那樣的大野獸,狼群則更加的危險。按照原主的記憶里,他們這村子里就有三個孩子被拖走,還有成年人因為開荒,只留下一灘血跡和狼腳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 更恐怖的是三年前,隔壁村有一家,一冬天都沒露頭。開始旁人也沒在意,他們這窮,常有一年收成不好的,置辦不起走親戚和招待客人的禮物,便一家子都藏身家中??啥熵埗^去了,也不見他們家人出來。終于有人不放心,找了門去,這才發現滿屋散落著帶齒痕的人骨。原來他家忘關了木窗,大半夜一群狼竄進了屋里去。 所以,這地方的孩子再怎么野,也必然是在大人看得到的地方鬧。到了夜里,家家戶戶更是必然上緊門閂,窮地方,不防人,防狼。 因為是抹黑,及時房里沒多少東西,盧斯走得也慢,還沒等他到窗戶口,就聽那被風吹的木窗啪啪聲,停下來了,隨之而來的,是呼哧呼哧的野獸呼吸聲,還有爪子在他窗戶上抓撓的聲音。 關木窗得直開窗戶,窗戶外邊來了野獸,不開窗戶,真是狼那窗戶也頂不住多久。 盧斯的腦子還從來沒有像現在動的這么快過,但是先他腦子動的,卻是他的手腳。盧斯“嘭”的一聲就裝載邊上的桌子上了。這是一張書案,是便宜爹為他這個讀書的兒子置備的,尋常農家沒有的東西。 書案是棗木的,用料很實在,可現在盧斯抓著這張書案,硬生生的把他立了起來。正好書案立起之后,就靠在了墻上,抵住了窗戶。 “娘?。?!jiejie?。?!”盧斯又站在書案前頭,把它頂住。 原先這家里是盧斯、紅線各一間房,紅線的房間小點,盧安猛和柳氏住最大的房。后來盧安猛去了,柳氏和紅線經常在一塊痛哭,慢慢的就變成這娘倆都住在大屋里了。這要是她們那邊的木窗也開了,那兩個女人可不就要在睡夢里被啃了。 他喊得聲嘶力竭,沒一會就聽見砰砰磅磅的聲音,那是兩個人跌跌撞撞跑來的聲音。他的房門沒有門栓,只有個松垮垮的掛不掛沒什么區別的小掛鉤。 “栓柱??!”“大弟!” “進來就靠著門,我木窗讓人打開了,有東西要進來!”盧斯聽見柳氏大概在小門檻上絆了一跤。不過此時顧不上許多了,因為他能聽見背后抓撓的聲音越來越多,明顯窗戶已經被毀了,這是外頭的野獸抓在他門板上的聲音。 “哎!”盧斯好像是聽見紅線答應了一聲,伴隨著壓迫門板發出的吱鈕聲,她們雖然哭著可還是壓住了門。 房間里漸漸安靜下來,相對的,野獸抓撓的聲音就變得更大。兩個女子自然也是聽見了,剛才她們多少還有種盧斯聽錯了、做噩夢之類的僥幸心理,如今僥幸全無,那真是極其恐怖的一件事情。 “娘,jiejie,別怕?!北R斯聽她們哭得聲音都變調了,當然,他自己心里也是發毛,趕緊出聲,畢竟她們還得堵著門,要是恐怖過頭變成破罐子破摔的絕望,用不上力氣,那樂子可就大了,“雖然窗戶是破了,但是窗戶窄啊,既然讓我先一步察覺堵住了,它們就不好用力,進不來的?!?/br> “是,大弟說的是,娘,咱們沒事的?!奔t線哭著勸。 “嗯,嗯?!绷蠀s是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然后兩個人繼續哭,盧斯只覺得魔音穿腦,想半天,盧斯才想到一件能夠把兩個人感興趣,而不會讓她們繼續專注恐懼的話題:“娘,jiejie,我偷偷告訴你們一件事,我呀,就要去當捕快了?!?/br> 原本這事雖然馮錚說了,見著的那些捕快叔伯也都拍著胸脯保證,但畢竟沒有落在白紙黑字上頭,那就不能說是妥了。 外人都以為痞子愛說大話,但盧哥得說,那是小痞子,他這種做哥的,還是很謹慎的。畢竟不能讓小弟以為,他是個大話精,那他還要不要面子。 “哎?大弟,你要當官了??!” 柳氏也打了個哭嗝,哭聲低了許多。 “咱們這種小縣的捕快其實是吏,便是捕頭、班頭,也都是沒有品級,算不得官的?!北R斯現學現賣。 “哪敢想捕頭、班頭啊,差官們對咱們來說,就是頂天大的官老爺了?!绷辖K于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娘說得是,我大弟就要當官了!” “別,這事咱們自己知道就好,不要朝外頭宣揚去?!?/br> “嗯,栓柱說得是?!绷狭⒖碳泵诺膽?。 “大弟,那日大伯伯讓有寶叔趕著牛車帶我們去追你……是不是不懷好意?” 果然是做jiejie的更有腦子啊。盧斯在肚子里感嘆一聲:“不能說不懷好意,只是,大伯伯覺得我年紀還小,擔當不起當官的大任?!睆U話,就是不懷好意,那是要踩著便宜爹的血占足便宜呢。 “栓柱……你也確實太小了,當捕快多危險那?”誰知道這么一說,柳氏竟然還同意了。 “娘!你說什么呢???大弟為啥能當捕快?還不是因為爹把命賠進去了?憑啥爹的一條人命,換來的是人家的發達?” “我……紅線你這可真是戳了我的心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可是今年送糧,死了多少差官老爺???咱家是平民百姓,你爹去了也不知道找誰說理去,那也就罷了??赡切┎罟倮蠣?,不也一樣死的不明不白嗎?” 說著說著,柳氏又嗚嗚嚶嚶的哭了起來。 “……”黑暗中,有那么一會,盧斯和紅線都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說。及時這時候,盧斯背后的爪子還在刷刷的抓著,可那聲音聽起來也沒那么恐懼了。 盧斯反而覺得心頭有點熱,柳氏雖然怯懦、圣母,還總拖人后腿,可與二大媽、滿倉家的,那種婦人相比較起來,還真是這樣的娘更好些。 “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況且,你覺得我要是不接下來這份差使,咱家還有活路嗎?” “咱們還有三畝地啊,把佃出去的地收回來,總歸是有活路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