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這姑娘不像你朋友圈里的人,哪兒認識的?”秦晏舫問道。 “她是鄭淼的員工?!?/br> 秦晏舫心里還有些感慨,剛想說話,徐風截斷他的話頭:“走吧?!?/br> ** 梁春雨在義點買了一束黃百合,提著大籃子走到呂素墳前,將籃子里的貢品一樣樣拿出來擺在石臺前。 呂素是她媽,生前是個藝校的民樂教師,去世至今已有5年。 死前呂素清醒了好一會,她的身體本來已經被癌癥已經抗癌藥引發的并發癥弄得形銷骨立,那一刻里卻面色紅潤,眼神充盈。 在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讓梁春雨把她扶起來靠在床頭,她透過醫院的玻璃窗,看了看外面濃郁而高遠的晚霞。 流動的霞光被夜幕完全吞噬的時候,呂素沒了呼吸。 她給梁春雨說過一番話。 “和你爸爸結婚,吵架的日子比恩愛的日子多,我不后悔跟他在一起……,但是現在再讓我選一次,我一定選一個人,不用妥協遷就,也不用眼看著自己的感情慢慢枯萎……,這是最讓人灰心的事兒?!?/br> “小春,我想像別的母親們那樣一直陪著自己的孩子,看你長成一個獨立的姑娘,在你難過時鼓舞你。但是現在看來,你最大的難過就是對我的不舍。對不起,小春……,我向你道歉,更想告訴你,我以你為傲,我希望,今后這世上的任何人與事,都不要把你扭曲,一個人能做自己,是最大的自由……” 梁春雨抑制不住失聲痛哭,呂素的手被她緊緊攥在手心,隨著黑夜一同變得冰涼。 呂素給梁春雨留了一把紅木背料的琵琶,只是梁春雨音樂天賦一般,呂素從前教了她好久,彈得還是一般。 呂素入院,到死,102天,夏入秋,葉飄零。 ** 此時梁春雨立在墓前,對著墓碑上呂素黑白的容顏,難免會想,要是她媽沒走,現在會是怎樣的光景。 無論想多少次,還是只有兩個字:遺憾。 她以往都是沉默的時候居多,這性格隨了呂素,母女倆分開許久,她也沒什么心事言說,只是靜靜看著呂素照片里清淡的笑容。 死者已矣,但呂素的的笑容在她心間有永恒的力量,這已經無關乎呂素是怎么樣一個人,只要她是一個母親,有這樣一個身份,就值得梁春雨依賴。 良久,梁春雨對著呂素的照片:“mama,我快攢夠錢了?!?/br> 然后她蹲下身將買來的黃百合插進了墓地前的花瓶里。 那花瓶里原本就有一束葉片焦黃枯萎的百合,花瓣打卷,邊緣已經爛了,梁春雨愣了下,將那枯萎的花束抽出換了新鮮的。 呂素旁邊還有一個墓,墓碑上貼了一個男人的照片,眉眼與梁春雨有幾分相似,梁春雨伏下身,將那座墓臺上的干草和灰塵拂去。 過了一會兒,她將呂素祭臺上的貢品搬到貼了男子照片的墓前,仍是沉默。 走時梁春雨一邊收祭品,一邊看了眼照片上的那個男子,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兩眼有些無神,只沖著墓碑不由自主喃喃說了一句。 “對不起?!?/br> **** 秦爸的夏利長途跋涉身經百戰,行駛里程高達50萬公里,算下來夠載著唐僧師徒來來回回去西天取5趟經。 這輛車已經不知第幾次進修車廠,除了外面那個盒蓋是原裝,里面的零件幾乎都被大動過,慘不忍睹。 秦爸在飯桌上提起此事,心痛之色溢于言表。 孝順兒子秦晏舫察言觀色,立即表示要帶爸爸去購車。 秦爸秦媽的眼神是放光的。 第二天全家人就興沖沖地去了4s店選車。 徐風這兩天是住在秦家的,他在b市倒是有一套房子的,就在明譚高中附近,是當年一個人在這里讀高中時徐媽為了他住宿方便買下的。 買這套房子的時候,徐爸仍然覺得徐媽的做法太過太過嬌寵兒子,提出反對。 徐媽一句話懟回去:“錢是我出的,房子也不是給你住的,礙你眼了?你還買不起呢!” 徐爸默,他的確買不起。 徐風自從高考完就沒再回b市,那套房子一直空著,里面的家具攢了灰,他懶得打掃,時間不長,所幸就在秦家住幾天。 他與秦晏舫關系不錯,高中三年最二的時光都給了彼此,大學里一直都有聯絡,又是公司同事,講話都是不遮不掩的。 兩人一舉一動間總透露出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偶爾也勾肩搭背,舉止親密。 秦母對于這一點頗為擔憂。 秦母這幾年跟上潮流,看了些bl小說。 bl文化替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再加上,新聞里時不時出現“xxx宣布出柜”的消息。秦母眼界大開,發現原來不止有“男女”一說,還有“男男”、“女女”。 秦母相信真愛無國界,但是傳宗接代是大自然賦予的責任。 因此,秦晏舫與徐風之間你來我往的聊天與逗樂,在秦母眼中,十分地扎眼。 老秦家三代單傳。秦母對徐風,總有些暗戳戳似有若無的警惕。 徐風不懂秦母的內心戲,但他看到了秦母對他莫名而來的抗拒。 這天秦晏舫要帶父母去買車,原本他也閑來無事,準備與去4s店替他們參謀一下。 他剛站起來,被秦母的目光逼退了。 秦母的目光里戲很多,徐風沒解讀完全,但是大致意思應該就是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徐風絕對不是上趕著要跟人家其樂融融的人,秦母不高興他去,他不明就里,但是尊重長輩的意見,就不去了罷。 ** 徐風一時有些后悔自己沒把車子開來b市,現在出行只能打的坐公交。 百無聊賴,去自己的母校附近溜達了一圈。學校的cao場翻新過,重新澆鑄了一圈塑膠,最前面的紅旗下他還被拉去做過新生入學演講。 算起來,他離開b市也有10年了,明譚中學周圍的建筑布局翻新改動很大。 徐風信步走進一條小巷,巷口立著一座古老的“品”字牌樓,立柱與額枋都是普通的木材,刷了一層紅漆,斗拱結構比較繁復,描了天花綠彩。正中的兩個椽子間架了快匾。 徐風知道這條路,里面是盤水鎮,以前放學為了不饒遠路,全校學生都是騎自行車直接從這個鎮上的小巷子里穿過去。 古色古香的小鎮,白墻黛瓦連成低低一片,石板路與臺階的縫隙里填著青苔,走過去不時能看見畫棟宗祠,與遠處的摩天大樓不盡相同。 已經過了十年,徐風一直記得這個鎮子,再往前有一塊石碑立在巷口,巷子后面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 他在那條巷子里吃過大虧。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這是他高中生涯唯一一個恥辱,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對此耿耿于懷。 第14章 見家長 秦父身在4s店,心系那輛里程50公里的破夏利。 修車廠打電話過來說他那輛破車修好了,并且建議他開滿60公里后直接送去廢品站。 下午的時候秦晏舫打電話給徐風,讓他替秦父去取下車。 徐風閑著也是閑著,何況現在寄人籬下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當即順著手機導航找去修車店。 下了公交站走一段,遠遠就看見門面了,里里外外停了好幾輛車。 徐風一眼望見杵在店面前秦爸那輛滿目瘡痍的夏利,車身的綠色烘烤漆已經脫落得七七八八。 說句實話,沒經歷個九九八十一難,這車斷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果真如同秦晏舫描述的那般:你一看就知道是哪輛了。 徐風走進店里,有個臉色黢黑的男人抬頭招呼他,看樣子是這里的老板。 徐風指指外面的車子,將修車□□遞給他:“我來取車?!?/br> 老板一臉抱歉:“小哥,不好意思,你那臺車修是修好了,我這邊忙,還沒來得及總檢?!?/br> 說完指了指角落的一排塑料凳:“要不小哥你先坐會兒,我馬上找個人來總檢,要不了多久的?!?/br> 徐風現在不忙,隨意應了聲,拖過角落的一條藍色塑料凳坐下。 剛坐下,電話進來了,隔間高壓水槍發出的聲音太吵,他拿著手機走到卷簾門外接聽。 制片人來的電話,公司制作的廣告宣傳片已經剪輯完畢,發布日期也定下來了,他打過來,跟徐風談下資金回籠。 徐風站在林蔭小道上,身邊是乒乒乓乓的打擊聲,聽起來像在打鐵。 楊雪聽不大清楚:“總監你在哪兒呢?” 徐風繼續往旁邊走了幾步:“在b市,沒事,你說你的?!?/br> 制片人在電話里匯報客戶資金的事兒,店里邊走出一個人來個小伙子開始替秦爸的車子例行檢查。 發動機一發動,車身抖得跟哮喘一樣有氣無力,發動機的聲音奄奄一息,像是隨時要歇菜。 徐風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就勢往車鋪方向回望一眼。 車鋪里有一個吊車的升降臺床,正吊著檢修的一輛白色的小汽車下降,到達地面之后,那輛車里車門里鉆出了個穿著短袖黑t的女修車工。 徐風把目光移開,半道在虛空中頓了頓,又溜了回去,盯著那道黑色的身影,驚了一下。 那道黑色的身影,不是別人,是梁春雨。 徐風瞬間有些想笑,心想這是哪兒來的緣分?天賜的不? 與前天一樣,仍然是側條紋的黑色運動褲,黑色板鞋,大約太熱,她沒穿工作服。 梁春雨繞到車頭,從旁邊一排排放工具的架子上挑了個合適大小的扳手,俯首埋在掀開的引擎蓋下,肩膀隨著手臂動作一動一動。 她鼓搗一陣,將扳手連同一截黑色塑料管子丟在一邊,取一根新的真空管,陪著著接口大小換到發動機上,拿著鉗子的手腕翻轉,夾緊鐵絲頭擰緊夾片。 徐風這時似乎才想起來,梁春雨替鄭淼開車時說過,她之前的兩年都在修車。 夾片擰緊后,她放下鉗子,腰更彎下點兒,雙腳一前一后拱在一堆黑乎乎的器械里,黑體恤袖口下面的兩條手臂雪白,戴了手套的兩只手有條不紊地撥弄著組件周圍的線纜。 修車廠的天花板上吊了幾只快速旋轉的吊頂三葉風扇,產出的涼風看來并不足以給人慰藉,徐風見到梁春雨的肩膀縮了下,臉頰上的汗滴在t恤領口。 她身量不是很高,但是比例合適,黑t恤隨彎腰直起的動作來回蹭,隱約可見腰背一小段腰身,運動褲是直筒的,顯得她兩條腿筆直有力。 徐風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