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妻子知道了會怨恨他吧。 李文昭好不容易才將傷口包扎好,坐下來靜靜地望著李雍。 “看來你二叔給你選了一門好親事,你從小就懂得規矩,這些年……又對自己要求太過嚴苛,長此下去恐難與人交心,若是娶個含蓄內斂的閨秀,最終還是要夫妻離心?!?/br> “我與你母親就是這般,早早就有了婚約,成親的時候才相見,我……心中萬般不愿,故意冷落她,甚至借口外放離開家,后來她生你的時候差點就……我才發現她早就已經在我心里,幸虧她活了下來,一切尚能挽回……” 想起過往,李文昭眼睛熠熠生輝:“如今想想,當年我們錯過了許多,若是一切重新來過,我必然不能如此?!?/br> “你與季氏也算一同患難,這是難得的情分,季氏為了救你費了不少的心思,你應該放在心上,萬萬不能辜負了她?!?/br> “否則就算是你母親知曉了,也不會原諒你?!?/br> “你自己也會后悔?!?/br> 李雍聽著這話,想到了大牢里季氏的那番言辭。 “既然我沒死,我們不如合作……一起過了這難關,將來和離各奔東西,也算好聚好散?!?/br> 所以他們才會聯手演了這樣一出戲。 現在季氏不但騙過了二叔、二嬸,還哄住了父親和祖母。 李雍靜靜地聽完:“父親不用cao心我與季氏,我們的婚事,將來會自己做主?!?/br> 李文昭道:“可不能始亂終棄?!?/br> “父親?!崩钣赫Z氣淡然,目光卻一斂。 李文昭也板起臉:“怎么,我還說不得不成?”突然之間就有了父親的威嚴。 這樣的情景讓李雍熟悉又陌生。 真正屬于父子之間的交談。 這就是季氏想要的結果,他仿佛看到季氏站在他面前,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她的想法總是讓人匪夷所思,可往往卻很有效。 他不能繼續與父親談論下去。 “父親知道為什么二叔會這樣對我嗎?”李雍沉聲道。 李文昭面色一沉,心中隱隱已經猜到了答案。 “是因為江家,”李雍道,“當年母親、大哥和族中的子弟也是死于江家之手?!?/br> 李文昭一下子站起身來,臉上是驚詫和慌亂:“你都知道?!?/br> 李雍靜靜地道:“所以我離開家,投效軍中,就為了有一天能夠對付江家。江家想要將平盧收入囊中,害了崔將軍,我帶著人護送崔家唯一子嗣入京,江家人察覺之后動用河東的兵馬追殺,我為了引開江家人就回到了太原?!?/br> “江家想要從我口中得知崔二爺的行蹤,我不會告訴他們,不光是因為江家人殺了我母親和兄弟,而且江家是禍國殃民的jian佞之輩?!?/br> “父親從前想要對付江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李文昭張開嘴:“我……” “父親問我怨不怨你,若說被江家算計的事,”李雍抬起眼睛,“即便我也死在那里,我對父親……” “心中只有敬佩?!?/br> “因為父親是個不畏權貴,鐵骨錚錚的直臣,”李雍面色嚴峻,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李文昭,“而且父親一直在我身邊,因為每當我經歷難關的時候,我都會想到父親那晚帶我們離家時堅毅的神情?!?/br> 李文昭只覺得一股熱血忽然沖上了頭,然后畫作滾熱的淚水從眼角溢出來,半晌他才顫聲道:“江家看似禮儀忠義之族,實則是jian佞之輩,只可惜我當年沒有了機會……” “有機會,”李雍道,“就在眼前?!?/br> “難道父親不想知道,當年父親秘密安排族人南下,到底是誰將消息透露給了江家人?!?/br> …… “公子在這里偷看好嗎?” 常征低聲道:“我們總是李家的客人,偷偷摸摸地做這樣的事會被人看不起?!?/br> 李雍屋子里的燈滅了。 “到底有什么好看?!?/br> “唉,”顧珩轉身從樹上跳了下來,“看來我得賄賂賄賂她才行,你說她喜歡什么呢?珠子?寶石?玉鐲?還是……” 常征適時提醒:“這些東西好像都不該您送?!?/br> “話雖如此,”顧珩揉了揉臉,“我總想讓她幫幫我的忙?!?/br> “像對李三爺那樣?”常征搖了搖頭,“您晚了一步,錯過了?!?/br> 顧珩停下腳步,常征差點撞了上去。 “我怎么覺得時機剛剛好呢?” …… 季嫣然早早就起了床,李老太太沒有讓她服侍,就趕著她去看看李文昭和李雍。 門一打開。 穿著整齊的李文昭已經站在門口。 “沒想到你竟然這樣任意妄為,”李文昭板著臉道,“罰你抄二十遍《女經》供奉在祠堂?!?/br> 說完話李文昭揚長而去。 “大老爺?!毕氯思泵Ω先?。 “將常靜軒收拾出來,從今天開始除了侍奉老太太用藥,我還是住在那邊,任何人不得打擾?!?/br> 第四十章 青梅竹馬 院子里的下人都噤若寒蟬。 昨天將大老爺關在屋子里時,大多數人都知道三奶奶要倒霉了。 誰能這樣對待一個長輩。 李文昭則邊走邊思量,二十遍《女經》應該不算太重的責罰,當年他醉酒與妻子起了爭執,說出罰妻子抄經二十遍的話來。 雖然背地里他對妻子又是賠禮又是央求,總算讓這件事過去了,可妻子也為了替他遮掩,真的抄了經書供奉在祠堂。 妻子的字娟秀,他在一旁磨墨侍奉,好像時光也沒有那么的難過。 雍哥現在雖然動彈不得,但是至少能說兩句好話,添香磨墨…… 等等。 季氏會不會寫字呢? 李文昭抬起頭,不遠處的云朵看起來像妻子的笑臉,仿佛已經給了她答案。 今天的陽光好像也格外的溫暖。 唔,一定會寫。 李文昭揉了揉因思念亡妻而發紅的眼睛,大步向前走去。 …… “《女經》二十遍?!奔炬倘豢粗钣?。 “恩?!崩钣旱貞艘宦?。 “我不寫?!?/br> 李雍抬起眼睛:“這是父親的吩咐,你要寫好供奉起來?!?/br> 很快丫鬟就將經書送來,看來整個李家都知道她受罰的消息。 李文昭這樣生氣,那么李文慶就不會覺得他們長房已經聯手。 季嫣然將經書拿到手里翻了翻,其實就是《女誡》和《女訓》。 首先“卑弱第一,女子地位低賤”她就看不下去,這東西萬萬不能抄。 李雍看季嫣然拿起書一臉嫌棄地翻著書頁,就知道她識字,不但識字而且對這樣的女經不屑一顧,他忽然很好奇,這本大戶人家的女子必然會讀并視為禮儀規范的文字,到底哪點入不了她的眼。 她又有什么自己的思量。 李雍淡淡地道:“這書雖然不能被尊為圣典,也是教人禮儀,不會失了規矩?!?/br> 他說到禮儀和規矩的時候,她的嘴角都撇下來,果然是討厭書中的內容。 “三爺喜歡,你來抄吧!”季嫣然將書丟了過去,“就算是還給我的報酬?!?/br> “做三爺的假媳婦是一筆,做長房的長孫媳是一筆,做李家三奶奶是一筆,做個乖順的兒媳、孫媳又是一筆,從前獨守空房落得怨婦的名聲就不算了?!?/br> 季嫣然邊說邊將筆架送到李雍面前:“李家是書香門第,我這樣的字供奉給祖宗,實在是辱沒先人?!?/br> 不讓她去“清談”還真是屈了她。 季嫣然聲音清亮:“知恩不報非君子,萬古千秋作罵名?!?/br> “也好,”李雍提起了一支筆,“原本我想著這事過后去京城為季大人查案,我父親與林家還有幾分的交情,都是極為兇險的事,一還一報更為妥當……現在你這樣安排,也沒什么不妥?!?/br> 這人不是一直都沉穩正直的嗎,怎么轉眼就變得jian邪狡詐了,這么重要的人情債,沒有那么好還。 “容mama,”季嫣然吩咐,“出去隨便找個先生,抄二十遍《女經》,字越丑越好,銀子從賬房里支?!?/br> 殺豬焉用宰牛刀,雖然她摳門的很,但是這種事寧愿用錢買也不自己抄。 這叫風骨。 季嫣然說完低下頭望著李雍:“三爺說的可不能變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季家老小要怎么救出來可都要您來幫襯?!?/br> “既然我要在屋子里抄經,許多事恐怕顧不得,讓秋叔來一趟,棺材鋪的生意還得他照應著?!?/br> 一連串吩咐下去,季嫣然終于坐在錦杌上。 腦子一轉就能想出主意來,這也算是一種本事。既然她想到了法子,他也不再為難她。 門口的容mama快要將帕子捏碎了,哎呦,我的三爺,許下了這樣重的諾言,就不能說的好聽一些,讓三奶奶心生感動,這幫來幫去不就郎情妾意了…… 李雍將兩只瓷瓶拿出來放在了季嫣然面前:“我父親知道的都在這里,這件事還要勞煩釋空法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