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好在她聰明機敏,機變中又膽量超凡,精心算計之下,竟果然搶在二房三房前生下了鐘仁,坐穩了鐘家嫡長子的位置。 現在想想,這三個子女中,還真就是這個毓丫頭,和他爹生前的長相頗為相似,而長子鐘仁、次子鐘禮,卻又完全找不到鐘老爺的影子,并且這兄弟倆,也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長相。 風拂過耳邊的碎發,何意如站在廳堂門前,放眼望去,整個鐘家大宅層層疊疊,盡收眼底,只有西南角一處庭院,卻似乎自成一片天地。 何意如看著那個方向,目光漸漸幽冷下來。 那里,便是泊春苑。 秦淮從調香室里出來的光景,已近黃昏的飯時。 他從早上鐘信離開起,便一頭扎進這里,反復選材,精心調配,又經過若干次試驗之后,竟真得了一份質感潤滑、入手粘稠,又暗帶芳香的透明精油出來。 雖說在生活里面確實還是個處男,但是沒吃過肥豬rou,總見過肥豬跑,那種愛情動作片里必備的愛愛用品潤滑油,秦淮倒是早就了然于胸,雖說沒有真正觸摸過,但是現下眼前這份精油的感覺,應該是和那東西差不許多罷。 為了試驗這東西不會是虛有其表,秦淮煞費苦心,特意尋來一根比自己大拇指細上好些的空心竹管,先用拇指試了多次后,都不得而入,即便硬塞進去,也被關節卡住,并且手指更是疼得很。 之后,他便用這調制成的精油涂勻了拇指,又在那竹管的內壁細細涂抹了些,如此再試的光景,果然出現了奇跡。自己那比竹管粗了很多的大拇指,竟然極其順滑地便進到了那竹管中,并且來來回回滑動了多次,都完全沒有障礙。 秦淮心中暗暗竊喜,更有一些說不出的羞澀與期盼,忙收拾好調香室,密藏了那精油出來。 待得到了客廳里,卻見香兒與一眾丫頭,正擺著晚飯,而秦淮一入得門來,先便聞到一股極鮮美的螃蟹味道。 放眼看去,果然在餐桌的正當中,擺放著滿滿一大托盤的新蒸螃蟹。 香兒見他進來,忙堆笑道: “奶奶在調香室忙了這一下午,想來也定是餓了,這些螃蟹原是大太太今兒個特地買來分發給各房的,新鮮得很,取螃蟹的時候,大房里人還說,太太知道七爺和奶奶cao持家務辛苦,特讓咱們多取了一些呢。因為七爺方才打了電話說要晚歸,說是讓奶奶自己先吃,我們便先蒸了一屜給奶奶,給七爺的,廚房里還留著好多活的,奶奶這便自己先用些吧?!?/br> 秦淮因生在江南米之鄉,故而從小最愛這秋天的大閘蟹。眼前那桌上的螃蟹殼大足長,飽滿紅潤,便知乃是極品的好蟹。 只不過,現今的他,早已不是初初穿書過來的秦淮,看見自己最愛的食物,便會食指大動。 他心中倒想得是,這大太太雖一臉佛相,卻最是手段了得,這忽然間賞了各房這許多螃蟹,不知意欲何為,自己斷不能掉以輕心了。 因此這工夫,秦淮便神色微變,皺著眉頭對香兒道: “太太賞了這樣好的東西,原是我的最愛,只不過從午時起,也不知怎么,便是不停地腹瀉,竟不知折騰了我多少次,這會子,這螃蟹再好,我卻也不敢吃它,這東西又是放不得的,竟賞了你們眾人罷?!?/br> 香兒微微抿了抿嘴角,眼睛里閃過一道詭異的光,竟像是對他所言并無意外,只躬身道: “太太的美意,奶奶偏生卻消受不得,卻也是沒有辦法之事,既這樣,倒便宜了我們這些下人了,不過也是巧了,歷來鐘家在食螃蟹的光景,因其生冷,吃了極易腹瀉,故而廚房里必會備上一份由山楂甘草麥芽熬制的熱湯,對腹瀉是極有效的。奶奶這工夫既鬧了這么久,不該早和我說,那湯喝上兩碗,腹瀉是必會止的,我這便給奶奶端去!” 秦淮哪想到自己為了避那螃蟹,才編了腹瀉的理由,卻真的有治瀉病的熱湯來喝。一時間,倒不能反口,便只好對她點點頭,苦笑道: “既這樣倒也罷了,螃蟹吃不上,喝上點熱湯也是好的?!?/br> 他嘴上雖如此說,心里卻莫名便有了些警覺。 雖然一時間也說不個所以然出來,卻總覺得這突如其來的螃蟹宴,倒像是一場別有用意的鴻門宴一般。 他見香兒出了門,便幾步走到窗前,暗暗看著她的背影出神,心里面卻如翻江倒海一般,只想著如果老七一時間還不得回來,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下一步卻要如何去做。 天邊的晚霞這光景像是著了火一般,紅得怕人,若從遠處望去,整個泊春苑倒像是掩映在一片nongnong的火海之中。 而遠在城郊的鐘信,此時卻正繞著小路,匆匆往回急趕。 他此時手上已得了鐘智葬身深井的秘密,只等適當時機便要對鐘九和何意如給予致命的一擊。 眼看著鐘家已近在眼前,天邊的云霞也映入了他的眼簾,他微微怔了怔,站住了身形。 因為在恍眼之中,鐘信第一眼感覺到的,不是云朵,而是真正的火焰。他下意識便打了個冷顫,竟然在這一瞬,回想起十余年前的某一天,那一場發生在鐘家的大火。 那時候的自己,卻還是一個被人反鎖在房間里的弱小孩童,眼看著門外一條錦裙飄然遠去,任自己在房中悲號求救,卻一眼不回。 只不過,命大的自己,竟然還是僥幸從火海中求得了性命。 那么今天,這如火的云朵,究竟又在喻示著什么? 他眼前出現了嫂子光潔俊美的面龐,一時間心中一凜,不由便提起速度,飛快地朝回路跑去。 第80章 看著丫頭們欣喜地端著熱螃蟹下去,秦淮嘴邊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這膏肥rou美的大閘蟹吃下去, 究竟是什么樣的味道, 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這工夫,他心中想起這些天來, 老七與自己夜里躺在床上,他平緩低沉, 卻又語重心長地叮嚀和囑咐,心里的焦慮與緊張, 忽然間舒緩了一些。 趁香兒去小廚房未返, 他急忙讓人把菊生喊了過來。 菊生一進門,動了動鼻子, 因見四周無人,便低聲笑道: “今兒倒是個好日子,太太賞的這螃蟹,大約香氣已飄滿整個鐘家了,方才香兒還特特叫人給我端了一盤子去,不過有七哥的話在先,我倒沒敢碰它?!?/br> 秦淮看著愈發伶俐的他,贊賞地點點頭, 也低聲道: “我方才略想了想,總覺得今兒個這螃蟹宴來得蹊蹺得很, 倒怕是后面有什么別的玄機。這樣,你現在趁人不備,趕緊想辦法溜出去, 在泊春苑外面想辦法截著七爺,將這事說與他知道,以防著些其他咱們倆可能想不到的事。這邊是螃蟹也好,高湯也罷,我自會小心提防?!?/br> 菊生見他說得鄭重,想到近日七哥亦多次叮囑自己,近日家里面很有可能有大事發生,因此便用力點了點頭,讓嫂子小心著些,自己便匆匆出去了。 他素日里有鐘信交待給他的一些特別事務,這光景,便急忙先回了房中,取了一件頗新奇的物事藏在布包里,背在身上,偷偷溜出了泊春苑的角門。 他這邊剛從秦淮處離開,那邊香兒已經帶著微笑拎了提盒過來,里面除了一大碗健脾止瀉的高湯,還有兩碟時令的雞頭米與鮮菱角,倒當真是細心得很。 秦淮心中冷笑,嘴里卻夸了她兩句,看她將湯盛在小湯碗里,又放了雪白的瓷勺在碗邊,輕輕端起來,便對自己笑道: “七奶奶倒趕緊趁熱喝了這湯,熱沖寒涼,最是暖腹暖胃,止瀉止痛的?!?/br> 秦淮這時早已坐到那口半人高的景德鎮大白瓷金魚缸旁邊,一邊看著缸里幾條鮮紅的金魚,一邊便順手接過香兒手中的湯碗,伸到鼻下嗅了嗅,笑道: “你說了里面有山楂,倒是勾起了我的胃口,我原是最愛山楂的酸香了?!?/br> 香兒見他對著湯碗輕輕吹氣,似乎馬上就要開口喝下那湯水,她心中緊張,一雙手捏著綢褲的滾邊,竟直捏出了汗來。 秦淮朝湯上吹了幾口熱氣,便舉到唇邊,忽然伸手指了下香兒的后面,道: “是七爺嗎?怎么在門口不進房來?!?/br> 香兒聽到七爺二字,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回過頭去,見門口隱約有人影一晃,卻似乎只是個丫頭的身影。 她轉過身,正看見七奶奶仰頭喝著湯水,低頭時,一小碗湯竟然都已經喝光了。 “倒是我看錯了,竟是個丫頭,不過也不是我夸你細心,這湯看著熱,原來喝下去倒溫溫的,酸甜正好,我倒把它一口干了?!?/br> 香兒心中歡喜,忙接過湯碗道:“奶奶既這么喜歡,我再盛一碗給您,趁溫熱喝了,免得受那腹瀉的苦?!?/br> 秦淮嗯了一聲,嘴角微笑著,只拿眼睛瞄了眼身旁邊的大瓷缸。 那里面的幾尾金魚此刻歡實了不少,正在缸底追逐著食物,襯著水面上的浮萍與水草,倒是一幅絕美的紅錦戲蓮圖。 香兒又把湯碗遞過來時,明顯便沒有方才那樣緊張了。秦淮便故意用瓷勺去攪那水,朝她笑道: “你也忙了這一會子,這工夫便也同她們去吃些螃蟹,畢竟是太太的心意,倒別浪費了?!?/br> 香兒這工夫便不再催他喝湯,點了點頭,躬身去了。 她出了房門,讓所有的小丫頭們都去后面下人處,一起吃奶奶賞賜的螃蟹,自己卻留在后面,見四下無人,又悄悄在窗外朝室內看去。 只見七奶奶這工夫應是已喝了第二碗湯水,只剩一只空碗放在一邊的小幾上,自己卻俯在魚缸上逗弄著金魚。 她心中焦急,暗自盤算著時間,生怕誤了太太交辦的大事。 而室中的秦淮,雖然只拿后背對著窗子,心中卻像早知道她會在窗外偷看一樣,嘴角隱隱的盡是冷笑。 眼見瓷缸中歡游的金魚慢慢變得呆滯,有兩條撲騰了幾下,竟然已經翻起了肚皮,秦淮心中明白,自己這工夫,也應該進入角色了。 香兒踮著腳尖,眼見七奶奶忽然間直起身,大約是感覺頭昏或是什么,伸手扶了扶額頭,勉強站了起來,踉踉蹌蹌走向臥房,還沒等走近床邊,便一頭栽倒在地上,臉朝著床的方向,一動不動了。 她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歡喜,飛快地跑到廊下,那邊一個角落里,原放了一籠鵪鶉,說是養肥了入冬時下雪天炸著吃的,這會子四下無人,她便將那籠子打開,用力呼喝,那些鳥兒登時受了驚,四處驚飛,黑壓壓的一片,便在泊春苑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這尤如一股黑云般的鳥群和鳴叫聲。 她弄完這些,便匆匆朝后院下人處而去,到了那些丫頭婆子吃喝的地方,果然那些人都已經東倒西歪,竟昏了一地。 香兒心中竊喜一切都如自己所愿,便也找了地方佯裝昏迷著趴了下去。 而這光景,一直隱在泊春苑外的一個身影,待見到暮色中忽然乍起的鵪鶉時,眼中精光一閃,身形立動,悄無聲息地從角門閃進了院中。 待來到東跨院,只見靜悄悄無一個人影,只有那些只能飛行短暫時間的鵪鶉們落在院中,亂跳亂叫。 這人影順著窗子向里面看了看,只見七少奶奶俯在床前的地上,一動不動,倒似斷了氣一般。 不過他知道那藥性倒不致死,不過是讓他幾個小時之內都會深度昏迷,卻也絕不會影響到自己的行徑。 只不過他素來老謀深算,心機深沉,便是此種情狀,還是悄悄閃進房去,來到秦淮身前。 眼前的七少奶奶面色脹紅,口角竟流著長長的透明粘液,完全是一副中了迷藥的情形。 那人俯下身去,在他的人中上用狠手捏了一下,地上的秦淮竟完全沒有知覺,并沒有半點反應。 那人滿意地直起身,拖著秦淮的腳,把他拖到床的里邊,這樣從窗外門口的角度看去,便完全看不到他的人影。 弄完這些,那人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門口,順著門縫向外窺探著,此時窗外的火燒云竟像是火焰般濃烈,這人心中暗道,再過得片刻,這泊春苑升起的的火苗,大約便也會如此了。 鐘信心中焦慮,腳下生風,一身大汗地從后院門飛跑向泊春苑。 這工夫那四散的鵪鶉已經落下,整個院子在漫天云彩照射下,仿佛浴在火中一般。 鐘信心中莫名就緊張直情迷,一陣呯呯地急跳,眼看著快到角門的光景,一邊的樹林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七哥,七哥!” 他急忙收住身形,才看見在樹叢里躲藏的菊生,忙趨身趕了過去。 菊生隱身之處,在鐘信素?;卦旱臇|角門附近,與方才進院那人影,并不在一個方位,所以他并未看見那人影從西邊偷偷摸進了泊春苑。 這會子,菊生便把秦淮讓他出來的原由和鐘信說了清楚,只說嫂子感覺大太太今天不太對勁,怕有閃失,他要在里面周旋,讓自己出來告訴七哥小心提防。 鐘信看著天邊的火燒云,聽說大太太竟然賞了大家伙兒吃螃蟹,腦子里不知道想到了昔時的什么,兩只眼睛猛地瞇起來,閃出一道恨怒交織的火光。 他心中深知何意如的陰狠,此刻無比擔心秦淮的安危,便告訴菊生,一會兒自己回到房里后,他要潛伏在隱蔽處,看準是誰會出現在院子里,并一定要用那物留下證據。 菊生用力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對鐘信道: “放心吧,七哥,那物我已背在身上了,只是你和嫂子,也一定要小心行事!” 鐘信點了點頭,轉身便朝角門跑去。 待到了東跨院,院子里竟然不似尋常飯后的時段,說不出的冷清寂靜,只有四時錦的繁花,依舊傲然綻放在枝頭。 他看著院子里四散的鵪鶉,心中愈發感覺奇怪,忙快步走到睡房門前,謹慎地朝房中看去。 奇怪的是,房間里空無一人,便連嫂子的身影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