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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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志又叮囑道:“凡事留個心眼兒,除了自己,再沒能掏心挖肺信得過的?!?/br> 胭脂知道他說誰,也是為了自己好,就點點頭,“我曉得?!?/br> “虎子是個楞的,”江志嘆道,“他心里存了事兒,并不怪他,我的過錯,你也不必勉強他。還有,那小子卻也不傻,大事兒上分得清,平時若有小事糊涂,你好歹管教著些。等會兒你替我捎封信給他,我這輩子便只有你們兩個了,日后未必能在一處,你們務必相互扶持……” 兩日后,江志上任去了。 轉眼就是兩年,胡九娘嫁了,胭脂去看了,她的笑真心了許多,顯然是在這段時間內那男人沒少費心思,且不說日后如何,單看眼下,確是個好男兒。 江志到任之后,倒也經常托人捎回信來,又時常說些當地人文風貌,還隔三差五送些特產,胭脂也回些衣裳藥材的。 先前盧嬌還同胭虎別扭著,后來趙恒實在看不下去,索性給兩人派了趟輕省的鏢,回來之后竟又恢復了先前的打鬧輕松。 胭脂大感驚奇,私下里沒少抓這倆人旁敲側擊的,可盧嬌一貫嘴嚴就罷了,這回就連向來對自己沒有秘密的胭虎也打定了主意,河蚌似的撬不開。 去找胡九娘說話的時候,胭脂沒少唏噓,胡九娘就笑。 “你是個當jiejie的,不是娘,照看了這些年,也該放手,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事了?!?/br> 胭脂有些不好意思,“習慣了,一時半會兒的,竟還有些失落。他長成了,能當事兒了,我固然是歡喜的,可偶爾還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唉?!?/br> 胡九娘笑個不住,“你同大當家的,如何了?你也快二十歲了,他就沒提親?” 說起這個,胭脂倒也含羞帶怯的,輕輕點了點頭,“親自去父親所在任上提的,已是訂了婚期,便在明年六月中?!?/br> 胡九娘一聽,直接蹦了起來,“可了不得,竟瞞著我做了這樣大的事!你們藏得可真是好深,若我不問,就不說了是不是?” 胭脂笑道:“哪里的事兒?我這不是來了么?到底還有六禮沒走完,到處嚷嚷也不大好?!?/br> 既然已經決定成親,前段時間她就正式從鏢局搬了出來,胭虎也跟著一同住到外頭,中間正經當了男方代表,到了日子就一力挑著前后忙活,一應在沂源府的事兒都是他cao辦的,儼然已經是個正經男子漢了。 這幾年他也攢了些家私,拿出好些來給jiejie置辦嫁妝,又趁著走南闖北的時候四處搜羅外頭的特產,既便宜又實在,什么綾羅綢緞、關外皮貨的,也結結實實弄了一屋子。 胡九娘聽的直點頭,“六月好呢,不冷不熱的?!?/br> 轉眼到了三月,江志來信,說這三年他做的極好,圣人龍顏大悅,批了折子下來,已是升了官,從七品縣令升為六品同知,不必回京謝恩,卻準了他一個月的探親假,完了之后直接去上任。 趙恒聽了也歡喜,又問什么時候來。 胭脂掰著指頭算了一回,笑道:“信是四十天之前寫的,想必已在半路頂了天還有倆月便到了?!?/br> 趙恒點點頭,拉著她的手替她歡喜,“倒是正好趕上,想必岳父大人也是有意如此?!?/br> 江志確實是有意如此,早年他虧欠兒女頗多,如今女兒都要嫁人了,他是無論如何都要親至現場的。即便這一回不升官,他也必然會請假前來,不然真是死不瞑目。 誰知這還不是全部的喜事。 胭脂本不是張揚的性子,先前還跟趙恒商量,想低調些,只請了一干親朋好友來也就罷了,誰知趙恒卻搖頭,“怕是不成的?!?/br> 如今江志已是正六品同知,既有同窗又有同僚、老師,他的長女成親,必然少不了前來道賀的人,便是人不到,恐怕賀禮也少不了。 更別提趙恒這邊,早年他在朝為官,后又混跡江湖,端的是朋友遍天下,更有一眾同僚好友,是早就說了必來的。 光是這兩邊的人粗粗一算,恐怕也得百十號,如何低調的起來? 胭脂還以為自己已然做好了準備,可沒想到真到了那日,還是被嚇了一跳。 江志花了三年時間,生生把胭脂的身份從窮書生的閨女提到六品同知嫡長女,只這一條兒便抵得上無數錢財了。他將圣人賞賜的一應文房四寶、珠寶首飾、衣裳料子等玩意兒統統攢了起來,如今一發算在嫁妝里,既實用又好看,以后任誰也不敢輕視了胭脂。 更有其他人送的什么綾羅綢緞、珠寶首飾的,哪怕一人只送一樣,可架不住人多??!幾天下來,光是這些東西都夠給正經人家的小姐置辦嫁妝了。 這也就罷了,趙恒的老師汪大人年事已高,不便前來,卻遣了自己幾個弟子來,一群人干脆是駕著一隊馬車來的。最后竟還請出來一塊黃綢子蓋著的匾額! 圣人親書的“永結同心”! 來看熱鬧的眾人都唬了一大跳,跟著胭脂他們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萬歲。 趙恒的師兄解釋道:“先前你便受了極大的委屈,圣人早有補償之心,老師也說了許多好話。聽說江知縣豁出命去立了不小的功勞,圣人龍顏大悅,對他十分賞識,少不得也要施以恩寵。圣人之前已經賞賜過了,金銀財帛之類倒是俗了,這回卻不好偷懶,便順水推舟送個人情?!?/br> 對下頭朝臣百姓而言,圣人親筆御賜自然是無上榮寵,可對圣人而言,不過是提筆寫幾個字罷了,最簡單不過,也最實際不過。 第58章 迎親當日,胭脂的脂粉作坊、趙恒的中定鏢局,上下一干人等都提前歇業放假,一個個面上喜氣洋洋,跟著跑前跑后的忙活。 胭脂的新宅院就在作坊對面,中間只隔著一條街,如今這三處也都張燈結彩,掛滿了紅燈籠,還有許多穿紅戴綠的丫頭小廝端著盛滿糖果糕餅的笸籮,大方又慷慨的對著往來行人拋灑。只要你肯笑著說幾句祝福的吉祥話,便能得了滿滿一捧糖果,誰還能不賣力氣呢? 聽說今兒出閣的可是位官小姐,自己又能干,尊貴著呢,便是不圖小便宜,沾沾喜氣也是好的。 蓮花和梅朵這兩個貼身丫頭都是一水兒的紅綢子小襖,哪怕忙的一夜沒睡,也笑的合不攏嘴。 這個問“姑娘渴不渴”,那個問“姑娘餓不餓”,只說的胭脂越發緊張了,手心一遍遍出汗。 秦夫人是個有經驗的,笑道:“還得幾個時辰呢,兩位姑娘且先坐下歇歇吧,等會兒也有你們忙的?!?/br> 胭脂在這沂源府舉目無親,除了胡九娘和秦小姐之外,并沒什么相熟的同齡人,而胡九娘的出身到底不大好看,便是胭脂自己不在意,胡九娘自己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落人話柄,如今只在外間坐著,香粉宅的劉掌柜也同她一處,里頭還是秦夫人母女陪著。 說來秦夫人也是感慨萬千,原本她只是覺得這小姑娘這般年輕難干,難得投緣,誰成想人家一朝成了官家小姐! 早前兩邊固然也是以禮相待,秦夫人自己也是一口一個“江老板”“江老板”的,可真要說起來,還是有幾分趙恒的面子的,歸根結底,還是她們秦家人略高一籌。 然而今非昔比,這位江姑娘的父親竟是個能為的,不到四十歲便成了六品同知,聽說還是自己硬生生爬上去的,連個靠山都沒有的,怎能不叫人肅然起敬? 之前聽到風聲的時候,秦夫人同丈夫兩人連著說了好幾日,往后再同胭脂接觸的時候,便越發的親近恭敬了。如今連帶著這兩個丫頭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一口一個姑娘的喊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們買賣做的再大,到底也是商戶,商人哪里敢同官斗呢? 蓮花和梅朵也都隱約覺察到了外界對她們的態度變化,卻沒敢放肆,只是跟著胭脂學的也發低調謹慎了。 外頭大廳里,江志和胭虎爺倆面對面坐著干瞪眼,誰也不做聲。 江志是兩天前才剛趕回來的,他倒是有心同兒子拉近關系,誰成想這小子油鹽不進,自己說十句他也不見得能回一句…… 聽見里屋說話聲驟然大作,胭虎騰地跳起來就往外跑,江志忙喊住他,“全是女眷,你過去作甚?還不回來坐下,冒冒失失成什么體統?!?/br> 胭虎一愣,倒是忘了自己不好進去,可又不愛跟江志共處一室,只是堅持道:“我就站在外頭問問,我姐頭回成親,見不著家里人一準兒害怕?!?/br>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沖出去了。 江志愣了半晌,都給他氣笑了。 聽聽說的這叫什么話,還“頭回成親”,難不成這事兒誰還盼著次回三回的有經驗么? 胭虎果然在外頭扯著嗓子喊了一回,里頭一眾女眷先是一怔,繼而吃吃笑出聲。 秦夫人就奉承道:“到底是親姐弟,情分這樣深厚,姑娘如今出了閣,日后弟弟難免要孤單了?!?/br> 秦小姐笑道:“娘忘了?江jiejie便是嫁在本地,又都在鏢局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依我說,倒是更近了呢?!?/br> 秦夫人哎了聲,也跟著笑了,“可不是怎的,倒是我,也是歡喜糊涂了?!?/br> 眾人都跟著笑了一回,胭脂叫人開了窗子,看見自家弟弟穿著一身水紅色的長袍立在院中央,果然挺拔不凡,也暗自得意。 哎,這是她親自帶大的弟弟,如今也出落的這樣好了。 “好端端的,你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作甚?倒嚇了我一跳?!?/br> 見她穿著一身大紅嫁衣,面上少有的畫了熱烈的濃妝,雖因著時辰尚早,一應鳳釵珠掛都擱在首飾匣里,可已經有了十二分顏色,美的好似神仙妃子,叫人移不開眼睛。 胭虎傻乎乎的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然撓撓頭,憨笑道:“姐,你真好看!” 眾人齊齊笑出聲,胭脂也笑了,“傻子?!?/br> 胭虎又問她熱不熱冷不冷餓不餓,殷勤的不得了。 秦夫人便笑道:“瞧瞧,這就舍不得了,回頭見了姑爺來,指不定如何呢?!?/br> 胭虎就道:“瞧好吧,我自然攔得??!” 但凡上門迎親的,大抵總少不了男方過關斬將,以彰顯誠意,而娘家人自然是要千方百計的攔著,以顯示他們對新娘子的看重,為的也是過門后不至于被男方家里看低了。 雖然兩邊都熟得很,可到底是風俗規矩,也得照做。 劉掌柜聽了就打趣道:“江少爺,您可不能真攔著不叫進,不然回頭只怕姑娘頭一個不高興哩?!?/br> 眾人正說笑,秦夫人卻又奇怪的問了句,“盧姑娘呢?平日跟江姑娘焦不離孟的,今兒怎的沒瞧見?” “四當家算是男方那頭的人呢,”蓮花解釋道,“且那邊說了,回頭鬧起來,咱們這邊定然有好些女眷把守,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倒不方便,故而留一員女將沖鋒陷陣哩?!?/br> 轉眼到了傍晚,外頭忽然熱鬧起來,屋內眾人紛紛起身,雖然瞧不見前頭的景象,可也跟著興奮起來。 “來了!” “準是來了!” “快快快,將這鳳釵簪上,還有蓋頭,蓋頭呢?” 江志為了女兒下了血本,更兼圣人賞賜、同僚同門相贈,各色珍珠寶石搜羅了一大堆,光是嫁妝的首飾匣子便塞了兩口箱子,單單今兒用的也有一大盤子,怕不下三五斤重,若是一大早便收拾妥當,只怕這會兒早累趴下了、因外頭還需鬧一陣子,這會兒開始打扮剛剛好。 趙恒為人仗義,江湖朝堂都有朋友,今兒是他大喜的日子,能來的都從天南海北趕過來,便同他一處鬧。 胭虎當仁不讓的帶人堵門,先要了紅包,又設下好些關卡,往死里為難這個準姐夫。 趙恒先是撒紅包,又散糕餅糖果,還一口氣念了十幾首迎親詩,更被逼著硬著頭皮唱了許多情歌,然后……還是被堵在門口! 同他來的都是身強體健的兒郎,眾人趁此機會都鬧翻了天,嘻嘻哈哈的往里擠,偏胭虎那廝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帶人擋的嚴嚴實實的,死活不叫進,場面一時僵持不下。 唐宮就笑,“虎子,你可莫要鬧過了,回頭當心你姐夫給你小鞋穿!” 眾人都跟著起哄,又叫開門,趙恒笑而不語。 胭虎卻是肆無忌憚的,“怕甚,我姐才不舍得!他若為難我,我就去找我姐!” 說完,又示威似的沖趙恒抬了抬下巴。 哼,姐夫有甚了不起的?我還是她弟弟哩,我們一母同胞的親姐弟,比天下所有人都親! 就算是論先來后到,你也得排在后頭。 真要說起來,想到日后jiejie就不是自己的了,要同另一個男人組成新家,胭虎就覺得心中泛酸,鼻腔發張。 哪怕這人是自己敬仰的大哥也不好! 趙恒搖頭失笑,很配合的舉了舉手。 他本就生的高大威武,英俊不凡,今兒一身大紅新郎官的喜服,收拾的板板整整,越發好看了,許多圍著看熱鬧的大姑娘小媳婦都看的面紅心跳,只是舍不得移開眼睛。 哎呦呦,好俊的后生,聽說新娘子更是美得不像話,可惜不能一見。 松枝四下看了看,小聲提醒胭虎,“少爺,沒瞧見四當家哩,可千萬別叫她鉆了空子?!?/br> 正得意的胭虎聞言一驚,舉目四望后一拍大腿,“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