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距離太遠, 甘棠只能安撫他不要心急, 一個大活人不可能無故失蹤。

    到第三天再打電話過去，連柯席遠都聯系不上了……

    雖然知道他以后會東山再起應該不會出現危急生命的意外，但甘棠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無奈自己沒有打探消息的人脈，只好向甘妍求助。

    甘妍雖然一直對這個繼子不太喜歡，但還是出于人道主義跑了一趟x城。

    幾天后，帶回來的消息是柯席遠在拘留所，和一伙討債的人發生了沖突，好在她去得及時，才把他保釋出來。應該過幾天就能回首都。

    掛掉電話，甘棠整個人都魂不守舍地干等了兩天，連許司鳴都看出來她是出了什么事，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現在她自己也是云里霧里當然無法告訴許司鳴事情經過，但想到他混跡娛樂圈至少比她更有人脈，便留了個后手，承諾今后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的會第一個想到他。

    幾天后，柯席遠終于和甘妍一道回了首都，甘棠再次見到他時，他正窩在書房里四處打電話求人幫忙。

    短短幾天，整個人都瘦了很多，下巴上青色的胡渣看起來很刺眼?？吹剿M來，柯席遠也沒起身，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神雖然疲憊但異常明亮。

    他仍在打電話：“喂？請問是張叔叔嗎？您好，我是席遠，請問您最近有沒有時間，我想……”

    說到此處，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截過了話頭，緊接著就見他神色一黯，語氣變得漠然：“好的，沒關系，打擾您了?！?/br>
    無力地垂下手，柯席遠整個人蜷縮在晦暗的角落里快化成了一道影子，甘棠心里一酸，上前握住他的手。

    “柯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會跟討債的人起沖突？”難道事情已經嚴重到柯氏欠債的地步？

    柯席遠忽然伸手抱住她，將臉貼在她腰側，這兩天他經歷了太多人情冷暖，也只有在此刻才能安下心來。

    兩人在沒開燈的書房里相擁良久，直到柯席遠感覺甘棠把手掌放在他后頸輕輕按揉。

    “你的傷好了嗎？”按耐下心中萬千疑問，她最關心的還是眼前的人是否安好……

    柯席遠原本雙眼干澀，聽到她這句話時卻忍不住眼球酸脹起來，埋進她懷里，甕聲甕氣地答：“早好了，之前住院的時候就好得差不多了，別擔心?！?/br>
    甘棠沒說話。

    他又道：“家里的東西你收拾好了嗎？甘阿姨什么時候過來搬走？”

    “收拾好了，隨時可以搬?！?/br>
    “那就好，這次的事情……替我謝謝甘阿姨……不過讓她不要再去過問了，事情可能比我們想象中更復雜?！?/br>
    甘棠聽得云里霧里，急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這些天去了x城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探到啊?！?/br>
    柯席遠松開她，抬起頭來，眼中漆黑一片。

    “我也不確定，還要等消息。你知道一旦牽扯到政事，就不是人脈和錢能擺平得了的?！?/br>
    甘棠聽得心里一驚：“怎么會……”

    “我也是去了才知道，江南通訊這單生意是政商合作，我爸想壟斷x城的經濟鏈，所以下血本投了很大一筆資金進去?？墒菃栴}就出在和他合作的那個政客最近被上級部門查處貪污……其中很大一筆贓款都在這單生意里，但凡是牽扯到江南通訊的人都被關押調查?！?/br>
    甘棠倒吸一口涼氣，當初她怎么也想不通一個億萬富翁如何才能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現在才明白原來是涉及到了政事……那便像個赤腳的人踏入了沼澤泥潭，越是掙扎越陷得更深……別說投入進去的資金，就連人都很可能無法保全……

    “有沒有辦法證明清白？還是說柯叔叔早就知道？”她焦急問。

    柯席遠搖搖頭：“當初這筆生意是董家介紹的你還記得嗎？爸應該是被蒙在鼓里了，還得等消息出來，看會不會波及。如果被牽連，除非讓中間人出面作證，不然等著我爸的很可能是牢獄之災……可是現在我爸那些生意朋友人人自危，誰都不敢趟這趟渾水……”

    “董家呢？他們應該是最了解內情的……”

    柯席遠閉上眼，神情有一絲決絕：“他們家是最先撇清關系的那一撥……”

    甘棠泄氣地坐回椅子上，心里沉重地像壓了塊石頭……

    三個月后。

    x城貪官案登上報紙，其中還牽連著幾家上市公司和好幾個位高權重的官員，江南通訊被上級查處，其中牽連到的柯家投入的資產也一并打了水漂。

    不過好在董家最后同意出面為柯向南作證，才免去了他的牢獄之災，牽一發而動全身，柯氏股市元氣大傷、全面崩盤，其他產業還在運作，可已經是強弩之末，時間越拖得久，反而欠的債越多。

    柯席遠已經很久沒到學校上課了，甘棠心里七上八下，卻又沒處去找他。首都的房產要么被查封要么被抵押出去，s市的更不用提了，全在國家監控范圍。

    她只聽說柯向南被押送回省后，柯席遠一直在老家守著他。有要債的上門，兩父子肯定在東躲西藏，甘棠簡直不敢想象這段時間柯席遠過的是什么日子……

    六月底，高三學生高考完畢，校園里彌漫著畢業的喜悅氣氛。

    他們學校從建校以來就有一個校風習俗，那就是每逢一屆畢業，會開一次全校聯歡舞會。

    效仿西方國家那種化裝舞會，平常不愛打扮的學生都一改樸素面貌，每個人都會穿著光鮮亮麗的正裝出席。

    在畢業舞會這一天，甘棠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董非凡，他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在人群中左右逢源。

    而柯席遠還是沒來學校，電話也顯示關機狀態，興許正在某個地方擔驚受怕，和要債的人周旋……

    人和人的命運天差地別就體現在此處，甘棠腦子里忽然清晰起來，她知道為什么當初會覺得董非凡這人的名字似曾相識了……

    董氏——幾年后國內電商業的龍頭老大，旗下有一家傳媒公司，和林墨顏吳楊存在競爭關系，而柯席遠將來會成為林墨顏的金主，他們倆早晚會對上。

    如今的董非凡會成為柯席遠以后的死敵，或許董家一開始就抱著扳倒柯氏的目的才會用這個方法引柯向南入甕……

    一想到這個可能，甘棠心里都不自覺一寒。如果真是這樣，那董家人的心思也太惡毒了……

    在她愣神的時間里，董非凡已經發現了她，端著杯紅酒緩步走上前來。

    眉眼風流、言語虛偽：“小棠，最近席遠怎么樣？柯伯父突然就出這么大的事，真的讓人猝不及防?！?/br>
    甘棠冷冷地看著他，沒說話。

    之前消息還沒出來的時候，她就去找過董非凡，那時候他可不是這么說的。

    興許是也想到了之前對她的態度，董非凡無所謂地笑笑，繼續自說自話：“柯伯父這事牽扯得太廣了，誰都不敢冒然出來惹一身sao，之前那么答復你也是情非得已。雖然現在各家都在避風頭，但咱們兩家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爸也不忍心看伯父被冤枉，才毅然決然地站出來?！?/br>
    甘棠差點把心頭的“你放屁”三個字脫口而出，董非凡真是和他爸一樣jian詐，如果不是柯家愿意付出代價，他們會那么爽快地站出來作證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甘棠心中有氣，看眼前的人就越發不順眼，他晃晃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別說我們家了，就連你的母親不是也離了婚，躲得遠遠地嗎？”

    他假惺惺地嘆了一聲：“你別這么看著我，想想以前小時候大家感情還是挺好的，柯席遠那種自私自大的人也只有張裕會一直跟他好，我們倆現在都解脫出來了，看見他終于體會到被人欺壓的滋味了，你難道不覺得賞心悅目嗎？”

    董非凡說完看向甘棠，見她今晚把劉海都梳上去，化了個淡淡的妝容，明眸皓齒卻因眼含怒意而似嗔似怨，都說秀色可餐，勾得他心癢癢，沒忍住就伸出手往她臉上拂去。

    甘棠反應很快，啪的一下就給他重重拍開，然后舉起酒杯將杯里剩余的酒都倒到他頭上。

    “賞心悅目？這才叫賞心悅目?！睂⒕票以诘厣?，引來四周一陣驚呼，她又冷冰冰地補充道，“等著吧，你現在盡管幸災樂禍，柯家不會就此衰敗的?！?/br>
    說完便提起裙擺走出去，到了禮堂外面，四周響起蟬鳴鳥叫，摸出手機給柯席遠撥了個電話，還是關機。

    無奈地對著夜色輕嘆一口氣，這一劫似乎是躲不過去了，就像甘妍夫婦離婚一樣，是柯席遠必經的道路。

    她如今只盼望著柯席遠能挺過去，早點振作起來，她始終相信他的未來是不可估量的。

    第57章

    再次見到柯向南時, 暑假已經快收尾了。

    他狀況不太好，大熱天還裹著一身大衣, 勾腰駝背地靠在路邊電線桿上，刻意壓低的帽檐下露出胡子拉碴的下巴。

    如果不是聽到他在叫她的名字, 甘棠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衣著邋遢的男子與她那個斯文英俊的繼父是一個人……

    “小棠?！彼曇羯硢≡俅螁镜?。

    甘棠點點頭，盡量掩去目光中的震驚與同情：“柯叔叔, 好久不見。你和……席遠哥哥過得好嗎？”

    自從官方確定消息后, 甘棠已經有將近半年沒見到柯席遠了, 這半年里她一方面在擔心, 一方面卻又對他們的困境感到無能為力。

    聽到她關切的話語, 柯向南愣了愣, 直起身, 整個人卻更顯老態。

    “難得你還關心我們……” 話畢又不知該說什么, 顯得很局促。

    甘棠扯出一抹安撫的笑意：“應該的, 柯叔叔, 不管怎么樣，我還是把你們當家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和mama這段時間都很擔心你們……”她真誠道。

    柯向南黯淡的眸子里終于有了一絲光亮，結結巴巴問：“你、你是說……你mama還對我……”

    明白過來他在期待什么, 甘棠怔住，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了。

    若說甘妍對柯向南還有感情, 據她觀察, 幾乎是不可能的。甘妍對待感情十分理智, 如果決定了了斷那便是真的心灰意冷, 不會回頭了。就算她如今還對柯向南抱有感情, 那也只是看到自己前夫命運多舛的同情而已。

    柯向南這個表情顯然是對甘妍還抱有期望，雖然說出來很傷人，但甘棠還是不愿意欺騙他。

    她只是委婉地說：“mama說，雖然與您有緣無分，但總歸在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能幫忙的地方都盡量幫的?！?/br>
    柯向南表情僵住，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過了半響才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甘棠疑惑地接過，打開來看，卻見是一只鉆戒，貌似是他們結婚時，甘妍佩戴的那只。

    “柯叔叔，這……”

    “離婚時，你mama忘記帶走的，后來房子抵押出去，我還是在舊家具里翻到的。你替叔叔轉交給你mama吧，雖然……她現在應該不需要了，就當留個紀念?！?/br>
    聽他竭力抑制住內心的懊喪說出這番話，甘棠心里也跟著五味雜陳起來。

    雖然知道甘妍多半不會接受這只戒指，但她還是替柯向南收起來，等以后交給甘妍自己定奪。

    柯向南來此的目的就是想試探甘妍對他是否還有感情，其次便是還戒指。兩件事都做完了，他便攏緊大衣準備離開。

    甘棠叫住他，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席遠哥哥還在首都嗎？他現在住在哪里？馬上要開學了，叔叔您讓他盡早回來上課吧?！?/br>
    柯向南答應道：“你不用擔心，我們幾個月前就搬回沿海老家了，下學期會按時回來上學的?！?/br>
    甘棠松了口氣，笑著和柯向南道了再見。

    像柯氏這種世代為商的人家，就算兒子破產，自家老父親那里也是后盾的?？孪蚰弦宦窂难睾４蚱吹絪市，現如今又回到父母身邊，無疑是重新開始的意思。

    知道柯席遠此時身在沿海，甘棠心里那塊石頭也算真正放下來了。

    之后的日子，她開始把心都放在學習上，等到與柯席遠再見已經是高二開學，他看起來沉穩了許多。

    沒有了以前桀驁驕縱的氣勢，變得越發沉默內斂了。

    周身氣質卻更難以讓旁人忽視，就像屹立雪海里的一棵孤松，除去周身浮華后更顯根骨。

    柯席遠天生有股不認輸的勁兒，這一點甘棠從不懷疑。他甚至比她想象中更堅強，除了那次在書房抱過她一次后，便再也沒在她面前流露出軟弱的一面。

    甘棠能感覺到柯席遠開始努力奮起了，和以前那個驕矜的大少爺不一樣，這次他身無分文從零開始。

    之后的每個假期柯席遠都會去打工，這是他爸給他指的路，從最基層的銷售做起，由淺入深積累經驗。

    甘棠過十七歲生日的時候，他用他自己掙來的錢給她買了一串手鏈，純銀的鏈子上面有兩顆石榴石，不是很昂貴，但甘棠卻愛不釋手。

    這份禮物比以往任何一份都更有意義，就像柯席遠這個人，現在的他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魅力。

    看到柯席遠在不懈奮斗，甘棠自己也不知不覺受了感染，原先只想讓成績過得去就行?？涩F在不知從何來的動力，她想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