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建威將軍是軍旅出身,審問起人來自有他的一套法子。 而唐堯正思考著要找誰來審問自己捉住的幾個歹人,廣陌的性子還是太溫良了一些,之前讓他審問的那些死士假扮的匪盜都沒能審問出個結果來,現在這些更是不能指望,在知道了老將軍要來幫忙之后,自然是欣然應允。 而等到老將軍在用了些手段,從之前的歹人與現在的死士口中都套出了話來之后,唐堯與老將軍皆是陷入了沉思。 建威將軍率先開口。 他嗤笑了兩聲:“都說最毒婦人心,最開始老夫還不信,原來還真是這樣?!?/br> 唐堯皺著眉,也跟著道了句:“手段的確狠毒?!?/br> 這次的馬車夫,在城南等著的地痞,以及之前的死士,他們最看重的家人或者戀人,都被拿捏在幕后主使的手中。 而幕后主使居然只是冷宮里面的一個妃嬪。 唐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一個冷宮里面的妃嬪,哪里來的調度人手的權利? 更別說之前的那些盜匪還都是些訓練有素的死士…… 唐堯覺得這件事沒那么簡單,似乎還有些蹊蹺。 在建威將軍離開之后,唐堯等到了夜晚子時,推門而出。 他要潛到冷宮去看看。 大楚皇帝的冷宮并非宮殿,只是低矮的泥瓦房,雜草叢生,唐堯于墻頭上走,借著屋檐掩飾著身形,一直尋到了婉才人在的冷宮。 那些人招供出來的幕后真兇,正是婉才人。 而唐堯覺得只憑婉才人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嬪,沒本事布下這么周全的一個局。 到了婉才人在的那間屋子上面,唐堯搬開了一塊屋瓦偷偷瞧著下面,看著這婆婆舅舅的屋子南墻邊上擺著個鑲嵌著珠玉的檀木箱子,猜測更是篤定了幾分。 這箱子一看價值不菲,里面更不知道裝了些什么東西,定是在婉才人被打入冷宮之后,別人送來的東西。 所以說……真正的幕后主使還另有其人。 也不知這婉貴妃是共謀,還是只是被那人利用了,作為那人保全自己的一個障眼法。 不論如何,這婉才人既然參與到了這件事來了,便該死。 唐堯的眉間升騰起了幾分戾氣。 婉才人…… 唐堯忽又想到了什么。 有些事情在他的心里,立刻變得脈絡清晰了起來。 他捏了捏拳頭,若是事情當真如他想得那般,那他可能還是會走前世的老路。 走到最后,雖說權傾朝野,但是手上卻沾滿了鮮血。 第068章 行出宮門, 又過了兩條街,唐堯喚來廣陌,問了一句:“清音那邊如何了?” 廣陌忙道:“七皇子已起疑心?!?/br> 唐堯頷首:“知道了?!?/br> 前世他知曉程祈寧要入宮之后, 即意圖弒君, 奈何前面十三載光陰算是虛度,他當真是個沒什么本事的紈绔, 卻勝在自己慣會投機取巧, 在知道了七皇子的反心之后,借刀殺了人。 弒君的人是七皇子, 后七皇子不敵□□派被絞殺,而他全身而退。 這次他未在七皇子身后推波助瀾, 七皇子倒是依舊如他前世那般,仍舊圖謀皇位, 并屢有動作, 似乎大楚皇帝這陣子病情惡化到了這種程度, 與七皇子仍舊脫不開關系。 不需要他推波助瀾, 欲.望便能推著七皇子去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權力果然迷人。 唐堯負手,在夜里行走,目光中卻流轉開了幾分嗤笑。 身處權力頂峰的滋味如何,他前世攝政幾十年, 早就嘗過這滋味了。 但是他只感到了孤獨。 那時候程祈寧死后,他對外公布了太后薨逝的死訊,卻找了具假尸體代替程祈寧入皇陵, 而程祈寧則是被他葬在了自家的墳冢之中,以期生未同衾,死同xue。 每當他惱了怒了歡喜了憂愁了,都無人傾訴心頭情緒,便提酒到她的墳頭痛飲。 借酒澆愁愁更愁。 這種滋味這輩子他不要再嘗了。 …… 從東寧侯府分家出去不是小事,要先在外選好合適的宅子,再從侯府搬離,過了十幾日,程子頤與趙氏仍未定下合適的宅子,是以還未搬出侯府,十月十五就到了。 皇后娘娘舉辦的那場桂花宴,正是在十月十五日。 韶京雖然處在比較偏北的位置,但是四季分明,時令交替,到了秋天,桂花菊花次第開放,景色倒是也不輸于夏季。 桂花宴被安排在了宮里頭,在程祈寧同趙氏入宮之后,寶珠公主立刻吩咐著自己身邊的宮女,讓宮女帶著她去找到了程祈寧。 程祈寧上次出的事寶珠公主并不知曉,只知道這陣子她給程祈寧遞帖子請程祈寧入宮來玩,也都被程祈寧回絕了。 這事讓她那個可惡的伴讀李棠如知道了,還奚落她說程祈寧是不喜歡她了、要冷落她了,寶珠公主心里不信,卻隱隱有些擔心。 她知道程祈寧不會無緣無故冷落她,這么久沒來找她,寶珠公主擔心程祈寧是遇到什么事了。 在找到了程祈寧之后,寶珠公主立刻上前繞住了程祈寧的半邊胳膊:“念念,你怎么這么久都沒來找我?” 程祈寧笑了笑,她笑起來的時候,一雙杏眼彎彎的,格笑容甜甜的:“等著沒什么人的時候同你說?!?/br> 寶珠公主點了點頭,一邊委屈巴巴地的說道:“你不進宮來陪我玩,我可要無聊死了,先生最近嚴厲,功課特別多,她還讓李棠如整天看著我,真是惱人,我本來就不喜歡看書,這李棠如在我身邊坐著,更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br> 同程祈寧抱怨了幾句,寶珠公主示意程祈寧看了眼正被一眾貴女圍著笑語言歡的李棠如,帶著些許氣憤,低聲說道:“她現在可得意了?!?/br> 程祈寧聞言,也抬眼看了眼李棠如,李棠如似乎是發現了她在看他,朝著她這邊也看過來了一眼。 眼神趾高氣揚的,帶著點輕蔑,很快又移開,十足十的不屑一顧。 程祈寧失笑:“倒還真的是得意極了?!?/br> 寶珠公主嘟著嘴唇:“她與我皇兄的婚期定下了,定在了開春時候,等到了明年開春的時候她就是太子良媛?!?/br> 寶珠公主越說越氣,眼皮往下耷拉了耷拉:“還不是因為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兒,若不是有著這層關系,她怎么可能會嫁給我的皇兄?” 看著李棠如在婚事定下來之后趾高氣昂的樣子,寶珠公主就覺得自己的心里不舒服極了。 要知道在婚事沒有定下來之前,李棠如就常常以未來的太子嬪妃的身份自居,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原本寶珠心里還等著她這愿望落空,好看李棠如的笑話,誰知道等著李棠如及笄不久之后,婚事就這么敲定了。 李棠如這么糟糕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她的皇兄? 待到了入席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李棠如的位子正好在程祈寧與寶珠公主的身邊。 程祈寧與她之間,相隔了一個寶珠公主。 李棠如睨了程祈寧一眼,見程祈寧今日穿了一襲桃紅色的襦裙,尚未及笄,故而頭上還梳著小姑娘常常梳起的花苞髻,只是用心精巧地在兩頰邊散下來幾縷頭發,編成了小辮又繞到了腦后,小蝴蝶夾子給固定住,這番出巧的打扮很容易就能把人的目光給勾住。 再瞧瞧這張臉,杏眼櫻唇,臉頰粉撲撲的,李棠如忽然哼了一聲,心里就有些氣。 雖說因為她的婚事,今個兒不少貴女一早就到了她身邊來巴結討好,她出了不少風頭,可是瞧著程祈寧這張精致的巴掌大的小臉兒,李棠如就覺得自己的心里有些堵得慌。 平白無故生這么一張精致的小臉兒作甚,狐媚子一樣。 這時候,一溜宮女掌上托著銀盤,往席上遞了瓜果過來了。 目下剛入秋一兩個月,市面上的果蔬比不得夏天,只是這是在宮中,冰藏了許多罕見的玩意兒,銀盤里頭拼著切開的綠色楊桃、紅湛湛的櫻桃,周圍散著晶瑩的石榴粒子,瞧上去便讓人食欲大開。 這些宮女也是些勢利眼兒的,李棠如與太子的婚事訂了,那李棠如就是日后這宮里頭的娘娘,于是一個個率先往李棠如面前的桌上遞了水果拼盤。 寶珠公主瞧見這些宮女這樣,氣得低聲斥罵了句:“都是些勢利的奴才?!?/br> 等到了宮女在李棠如之后把水果拼盤送到了寶珠公主面前,寶珠公主怒氣騰騰地瞧了這幾個宮女一眼,認清了是皇后娘娘宮里頭的人,忽然就有些喪氣。 皇后娘娘宮里面的宮女,她想管也管不著。 寶珠公主情愿不吃東西也不愿意在這里受氣,拉起了程祈寧的手便往外走。 李棠如看著程祈寧與寶珠公主一口東西都沒吃就離開了,忽然就有些著急,忙喚了個小宮女過來,嘀咕了兩句。 宴會設在廖春臺,廖春臺是皇宮里頭建的最氣派的,金磚銀瓦,好不富麗堂皇,一路上時不時走過個穿金戴銀的貴婦人,程祈寧雖說回到韶京的日子還算不得太久,倒是在平日里頭赴宴的時候悄悄留心將這些婦人的身份記在了心里,一路人同人打招呼,稱呼上倒是一點都沒出錯。 反觀寶珠公主,現在仍在生氣,始終皺著張小臉兒,要多不高興有多不高興。 寶珠公主原本想帶著程祈寧去找自己的母妃如妃娘娘訴訴苦,找了一圈沒尋到,更是怏怏不樂,拉著程祈寧的手到了廖春臺的池子邊看著池子里頭的游魚,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倆小姑娘正抱著欄桿說著話,就看見面前尚算是平靜的池水忽然蕩起了一圈圈漣漪,漣漪很大,游魚都被驚擾地游遠了。 程祈寧抬眼一眼,瞧見了池中中央的涼亭里站著的個子挺拔像是在笑著的清俊公子,忽然就別開了眼。 反正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假裝沒看見好了。 只是在看見了唐堯的身影之后,那天晚上的事情卻不受控制地又竄到了腦海里頭了……少年寬闊的脊背,在小巷子里頭顯得格外清晰的有些紊亂的呼吸聲,連帶著那時候他身上帶著的清香氣,全都又想起來了。 要命了。 程祈寧也不知道她自己這是怎么了,在被唐堯送回了東寧侯府之后,總是常常想起那晚上的場景。 她還拼命想回憶起自己睡著的時候是怎樣的景象,有沒有嘟噥什么夢話,可是奈何那時候她就是睡了過去,什么都記不得了。 程祈寧咬了咬唇,再聽著寶珠說話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唐堯瞧見了小姑娘明明是看見他了還得擰過頭去裝作沒看見,抿了抿唇,手指間夾著的石子換了個力道,不直接扔進湖泊里了,反而打起了水漂。 湖面上一跳就跳了幾十下的小石子很快引起了寶珠公主的注意,她一頓,抬眼看見了涼亭里站著的人,興奮叫了一聲:“表哥!” 寶珠公主拽著身邊的人就往涼亭那邊走。 程祈寧現在的臉頰紅撲撲的,小臉蛋兒像是朵桃花一樣,更好看了。 寶珠公主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調侃:“念念,你是不是早就看見我表哥了?” 程祈寧的臉微微垂下,臉上有些燒得慌,嘴上卻還是在嘴硬:“世子也在?” 口是心非。 寶珠公主笑了笑,拉著程祈寧的手往涼亭那邊跑。 到了涼亭里頭,寶珠公主問唐堯道:“表哥,你怎么不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