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獄中畢竟沒有我?!?/br> 他笑著將這些日子他做的事情告訴了鄭景林:“你的藥都經了我的手,你可知道,這些藥里面都被我加了什么?” 鄭景林的臉色立刻變得古怪了起來,退后了一步,審視著正笑著的薛平陽:“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薛平陽仍舊是一副面若冠玉的君子模樣,笑容也依舊儒雅:“你的藥里,被我加了一些好東西?!?/br> “好”字被他刻意咬重,鄭景林的心頭一跳,看著薛平陽的笑,身上竟然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冷。 薛平陽繼續說道:“當初你意圖不軌要害程家祈寧,遭到了安國公世子的毒打,大夫說若是修養三個月,子嗣雖有些艱難,人道倒還是能人道,好好休養便又能生龍活虎?!?/br> 薛平陽還在笑:“只是我覺得若是你身子骨好了,老天爺對你的懲罰未免太輕了些,心里裝著如此骯臟的想法的人,此生都不能人道才是該有的報應!” 程祈寧在他的心里太過干凈,干凈到連他自己貿貿然去接觸都覺得自慚形穢,在未能飛黃騰達之前,一直躲在角落默默看著她守著她,所以鄭景林在他心里才更加的不可饒??! 霞光映襯著薛平陽如玉的面頰,襯得他的飛入鬢角的直眉像是要燒著了一樣。 鄭景林的唇瓣猛地抖了一下,他驚慌失措地抬眼看著薛平陽,忽然覺得面前這張昳麗的面容很是陌生。 他一直覺得,薛平陽是自己的朋友。 是與歡樂場上那些酒rou朋友不一樣的,可以交往一生的至交好友。 可是現在薛平陽卻同他說,他骯臟,還在他的藥里動了手腳,讓他此生都不能人道? 怪不得大夫明明說他這傷三個月便能痊愈,可是一直拖到了現在卻沒有見任何好轉的跡象,原來都是因為薛平陽! 明白了這點之后,鄭景林的眼眶里像是充了血,憤怒無比:“你……好一個薛平陽!” 十指大顫,鄭景林的心里氣得發慌:“你一開始就對我很好,是不是一開始就抱著什么目的!” 初見薛平陽的時候,他便和善地點出了他的肩頭中了藥,還將他帶到了藥坊,現在看明白了薛平陽眼底對他的厭惡,鄭景林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在一開始就看錯了人了! 薛平陽朗聲大笑:“原來你也并不是那么愚笨?!?/br> 他掃了一眼鄭景林的肩頭:“當初初見你的時候,你被唐堯打傷了肩頭是沒錯,可是他并沒有惡劣到給你下了藥?!?/br> “你傷口的那些藥,是我在拍你肩頭的時候弄上去的?!毖ζ疥柕男β暫鋈煌W?,含笑的語氣一轉變得陰戾無比,“誰讓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那時候他在西市街頭,看著鄭景林在玉石鋪子里對程祈寧絲毫不掩飾的垂涎的神情,實在是惡心至極! 鄭景林的臉上完全失卻了血色:“竟然是你弄上去的?” 他在被唐堯趕出玉石鋪子到了街上,是薛平陽拍了一下他的肩頭,他才轉身看見了薛平陽,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時候他是聽了薛平陽的話,才到了藥坊里,找大夫拿了藥。 在知道了唐堯想要廢了他的雙臂之后,他對唐堯更是憤恨。 可是現在薛平陽卻告訴他,下藥的人是他?那他當初對唐堯的恨意也是錯的? 該死!鄭景林忽然抬眼,直起拳頭就往薛平陽的臉上打去。 他的拳頭被薛平陽輕巧捏住了。 鄭景林愕然,薛平陽一向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怎可能輕而易舉擋住他這用了□□成力氣的一拳? 好一個薛平陽!好一個薛平陽!原來這幅文弱書生的樣子也是裝的!這人的心思怎么如此深沉! “你怎么就不長記性?”薛平陽冷笑,“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在你肩頭上的傷口上下了藥,那時候的藥,便能讓你兩個胳膊都廢掉。后來還是我,在你治病的湯藥里下了藥,讓你不能人道,你居然在面對我的時候還是沒有絲毫的懼意?居然還敢站的離我這么近?” “還想打我?”薛平陽的笑容更深,忽然手下用力,修長五指包住了鄭景林的手掌。 薛平陽泠然笑道:“我會的毒有千百種,你還想嘗嘗哪一種?” 鄭景林的身子猛然一滯,然后迅速將自己的拳頭縮了回去。 他現在的五指竟是火辣辣得疼。 薛平陽看了眼鄭景林,忽然轉身,留了一句話:“回你的院子瞧瞧你那小妾吧,她為你備了一份大禮?!?/br> 鄭景林看著薛平陽挺拔的背影從他的面前走過,恨不得沖上去將薛平陽撕裂了! 他自小到大一直是被人追捧的那一個,還從未受過別人這般的背叛! 可是薛平陽說的話當真是嚇到他了,鄭景林從未想過看起來芝蘭玉樹、溫和無比的薛平陽竟然還是使毒的高手。 不知方才迎下薛平陽那一張的時候,薛平陽是給他用了什么藥,他現在拳頭的骨節處現在慢慢往外滲出了血…… 看著自己布著絲絲血痕的右手掌背,鄭景林的心尖逐漸泛出了涼意。 薛平陽不僅不能幫他……他從一開始接近他就是為了不讓他好過……現在更是當著他的面與他撕破了臉…… 所以想要躲過明日的圣旨,他只能靠自己了。 鄭景林忽然瘋狂地朝著自己的院子跑了回去。 跑到院子里的時候,便能看見秋巧的屋子里已經掌起了燈,鄭景林喘著氣推開了門,掀開了門簾,大步進了側屋。 秋巧正坐在榻上,繡著她的竹。 鄭景林快步上前攥住了秋巧的手,被秋巧手中的針扎到了也渾然感覺不到痛,大喘著氣對秋巧說道:“秋巧,快,收拾收拾東西,你跟著我走?!?/br> 秋巧尚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見鄭景林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皺了皺眉:“爺先告訴妾身,這是怎了?怎么這么著急?” “沒時間了?!编嵕傲址讲排艿奶?,現在說起話來還是大喘著氣,“你快跟我走,咱們逃走了,我什么都告訴你?!?/br> 他本來可以自己逃走的,但是他放不下秋巧。 鄭國公現在既然能輕而易舉就放棄了他,那就算秋巧生得是個兒子,保不準最后也會與他差不多的下場,更別說看著秋巧現在嗜辣的模樣,保不準懷里的就是個女兒。 若是讓他自己來養,兒子女兒都得捧在手心里,可是此番他若是到了監獄里了,誰來替他憐惜他的女兒? 更別說他也放心不下秋巧,秋巧這般柔弱的性子,不會爭不會搶,若是沒了他護著寵著,在府中豈不是會被人欺負? 死到臨頭,鄭景林才發現自己對秋巧的感情,遠比喜歡更多一些,連逃跑都放不下她,要帶著她一起走。 秋巧被鄭景林拉著,往包袱里盤了一些首飾碎銀子,兩個人從院子的后門走,又到了鄭國公府的后門。 鄭國公的后門處并沒有人在守著。 鄭景林心中大喜過望,拉著秋巧的手,死里逃生的驚喜感受讓他的眼中甚至有熱淚在滾動。 他飛快地先鉆出了這道低矮的后門,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著挺著肚子的秋巧走了出去。 在鄭景林走后,后門處又緩緩步出來兩個人。 薛平川看著鄭景林護著秋巧逃走的背影,望著自己大哥嘴角噙著的笑,十分疑惑:“大哥不是說不喜歡鄭公子嗎?現在怎么放他們走了?” 大哥方才將這路上的仆人都清理干凈,讓鄭景林這一路都暢通無阻,難不成是知恩圖報,報答鄭景林收留他們兄弟二人的恩情? 可是似乎又不對,方才大哥同鄭景林說話的時候,他悄悄在角落里聽得清楚,大哥明明是一副恨透了鄭景林的樣子。 想到大哥剛才和鄭景林說的話,薛平川臉上忽然攀上了憨憨的笑意。 原來大哥是喜歡程家二姑娘的。 那日在街上看見了程家二姑娘,他便覺得這位姑娘生得漂亮,聲音也溫柔動聽,若是真能成他的嫂嫂,他倒是極其歡喜的。 畢竟大哥是這么好的人,的確該娶一位長得又好看性子又好的姑娘。 薛平陽睨了一眼憨憨笑著的薛平川,許是近日鄭景林的下場讓他的心情大好,看自己弟弟也變得順眼了許多:“放他們走,又不是放過鄭景林?!?/br>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沒察覺秋巧的心思,也以為秋巧嫁給鄭景林只是在攀附高枝。 可是后來偶然看見了鄭景林未完全喝完的藥碗,看了眼碗中殘余的湯藥,察覺到了秋巧也在藥里偷偷加了傷身的東西之后,觀察了些時日,便知道了秋巧藏得很深的心思。 秋巧同他是一路人。 他們都不喜歡鄭景林,接近鄭景林都另有目的。明面上讓鄭景林信任,笑容底下卻藏著刀子。 很好。 他很期待,等到了鄭景林知道了自己最喜歡的小妾也在暗地里給他捅刀子之后,會有多痛苦。 這是鄭景林該得的。 等了這么久,終于等到了他能為程祈寧出氣的時候。 若是要報復一個人,只讓這人身上多些傷痕又有什么用? 鄭景林既敢欺他心上人,他便讓他嘗嘗身若殘蟲,眾叛親離的滋味。 …… 鄭景林迅速地拉著秋巧到了街上,叫了輛馬車,吩咐了馬車夫要出城,就小心護著秋巧上了馬車。 他要在圣旨到之前出城,遠走高飛逃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鄭景林現在的心里慌亂,手指還在顫抖,將自己的腦袋枕到了秋巧的小腹上:“阿巧,我帶你走,我們到一個遠遠的地方去生活可好?” 他盯著秋巧那雙略有些粗糙的手看:“我帶出來的銀兩去不多,可是我想著若是要省著些花,應該也能夠我們花一些時日,之后我會去找份活計,我也不玩了,也不賭了,就好好同你過日子,養活你和孩子?!?/br> 秋巧張了張口,嗓音有些干澀:“爺這是怎么了?是國公爺生氣了,要趕你走了嗎?” 這手忙腳亂之間,她竟是完全猜不出來發生了什么。 鄭景林抬起眼來,臉上帶著濃重的悲傷與憤恨:“是!義父不要我了?!?/br> “我現在是戴罪之身了,秋巧,你可還要跟著我?”鄭景林緊緊盯著秋巧看。 秋巧抿唇,想著鄭景林今日的這些行徑,心里忽然有了個猜測:“爺這是犯事了?” 鄭景林歪過頭去,不愿意直視秋巧的眼睛:“還是當初闖進侯府的事?!?/br> 秋巧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哦,爺遭報應了?!?/br> 她的手指攀上了鄭景林的臉,輕輕地撫摸著鄭景林現在憔悴的面容:“因果報應,來得倒是及時呢?!?/br> 鄭景林看著秋巧帶著淺笑的臉,聽著她的戲謔般的輕松語氣,心頭忽然產生了幾分慌亂。 強壓住自己心頭的一絲慌亂,鄭景林扯開笑:“什么報應……” 她在開玩笑呢,她這是和自己在開玩笑呢,她這么喜歡自己。 慌張的眼神忽然掃視到了秋巧緊握在左手心的那塊絲帕,上面還繡著未繡好的青竹,鄭景林心里安心了下來,她到了臨逃走都放不下為他繡的絲帕:“阿巧,誰都能負我,你不能,你一定不要負我?!?/br>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守著秋巧和孩子好好過日子了。 秋巧笑了一聲。 鄭景林忽然福至心靈,以為秋巧方才怪里怪氣的一聲笑是生氣于他覬覦別的女子,忙解釋道:“我之前是渾了點,但是阿巧你放心,日后我就你一個?!?/br> 他是真心喜歡秋巧。 秋巧垂著頭,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她聽著鄭景林的話,卻并沒有感覺到有多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