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這樣的筆力或許別人也能達到,但這樣寧靜淡泊的意境,就只有他才能畫得出來?!崩枰构夂芎V定地說。 季師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中有點認同劉大山的話了,看來這姑娘確實不簡單,不光長得好看,還對藝術有卓越的欣賞力,再加上死皮賴臉的性格,難怪余白逃不出她的魔爪!越是如此,季師傅越覺得她危險,他們余白是多老實的一個孩子啊,怎能讓他被一個心機女玩弄?! “你既然知道余白寧靜淡泊,那應該也清楚,你自己不是這樣的人?!奔編煾狄膊焕@彎子了,索性開門見山,“不是一路人,又已經分開,為什么還要來找他?” 黎夜光眼珠一轉,很是聰明地說:“季師傅,你很討厭我吧?” 她問得如此直接,季師傅猝不及防,竟愣了三秒才磕磕絆絆地說:“是、是啊……我是討厭你?!?/br> 黎夜光也不難過,反倒還有幾分驕傲,“季師傅你昨天才見到我,就這么討厭我,可見你也不是很寧靜淡泊啊,那你還不是在余白身邊待著?!?/br> “……”季師傅突然被貼上庸俗躁動的標簽,氣得跳腳,“我和你能一樣?不管你說什么、做什么,你都是騙過他的人!” 黎夜光倒也沒有想給自己洗白的意思,索性點點頭,“我是騙過他,可人世復雜,騙人也是常有的事,難道季師傅你就沒有騙過人嗎?” 她本是一句尋常反駁,季師傅卻臉色大變,“你到底想干嘛?” 黎夜光笑笑,“我沒什么想做的,只是一定要帶余白下山?!?/br> “不可能?!奔編煾捣浅詻Q地說,“余白絕不會和你下山?!?/br> “你們要他留在這山里是為了什么?”黎夜光沉下嬉笑的神色,很認真地問他。她神色內斂,季師傅也不自覺地嚴肅起來,“余白不適合下山,山下的生活太復雜……” 黎夜光承認,余白確實更適合這里的世界,因為足夠簡單,可很多事適合卻不代表應該?!澳撬驮谏缴洗惠呑訂??憑他一己之力,從二十七歲最多只能畫到七十七歲,五十年他不眠不休又能修多少壁畫?我想余家真正想做的,是壯大壁畫修復的隊伍。季師傅你是當家人,我想你應該統計過這些年來山里學壁畫的人數吧,人最多的時候應該是余白父親還在世時,此外便是今年?!?/br> “今年人數劇增,就算你沒考慮過原因,我想那些學生慕名而來時總也和你說過原因吧,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愿意告訴余白?”黎夜光雖是反問季師傅,但其實已經回答了季師傅的問題。 季師傅沉默了,他當然知道原因,那些學生一窩蜂地涌來,十個里有七個都說是看了c博的壁畫展,看到余白現場修復,才萌生了來學習的念頭。 他還記得余黛藍堅持要余白出國學習時說過的一句話——“壁畫修復技術最好的國家是意大利,但我希望以后會是中國?!?/br> 在余家山,劉哥不用教學徒畫畫,所以工作相對輕松,一覺睡到半中午,餓了才起床。他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間,意外地見到來回踱步的余白。 “你沒下去?”劉哥說的下去,指的是山下工作室,余白和季師傅是最勤勞的人,一向天亮就起,自己先去工作室畫一會,等學徒們起床便開始上課。所以這個點,劉哥見他還在家里轉悠,實在意外。 余白糾結地看了劉哥一眼,劉哥立刻就明白了,“哦對,夜光來了……”劉哥不知道他倆昨夜的爭執,很輕松地問:“她是來找你下山的嗎?” 余白沒有別人可商量,只好把臨摹展還有爭執一五一十都和劉哥說了?!拔彝蝗徊恢?,自己一直待在山里對不對……” 余白有這樣的迷茫并不奇怪,劉哥完全可以理解,花花世界那么好,誰會不心動?“雖然山里是比不上外面,但你就適合待在山里啊,你連氣質都是大山的氣質!” “……”這話和昨晚黎夜光說的有異曲同工之義,余白有些郁悶地說,“難道我是真的配不上她嗎?” “啊……”劉哥是過來人,余白這么一說他就明白了,“原來你是不甘心??!” “不甘心?” “她甩了你,你本來就難過?!眲⒏缗呐乃募绨虬参?,“再加上她又來找你,擺明了吃定你還會聽她的,你自然是不甘心,覺得自己太憋屈了?!?/br> 這話說到余白的心坎上了,他確實不甘心啊,自己那么喜歡她,卻被她欺騙,現在還來第二次,縱然余白老實淳樸,那也是有脾氣的??! “對,我就是很生氣、很生氣!” 劉哥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我讓你恨她的時候,和你說過治愈傷口的辦法?” 余白歪頭回憶了一下,“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沒錯!”劉哥贊許遞給他豎了個大拇指,“今天她對你愛答不理,明天你就要讓她高攀不起!她不是說你配不上她么,那你就應該出人頭地,讓她知道,配不上的人不是你,而是她!” 道理余白是能聽懂的,但具體做法就不知道了,“她那么好,我哪能比過她啊……” “你傻??!”劉哥怒其不爭地說,“你想想她說的話,她說你只會畫壁畫,那你就畫??!去參加那個什么臨摹展,把金獎拿回來。就能光宗耀祖,啊不,一鳴驚人,等她悔不當初來求你的時候,你就可以咸魚翻身啦!” 余白聽得很認真,唯獨最后一句,實在不解,“劉哥,我為什么是咸魚???”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翻身?!眲⒏缫槐菊浀卣f,“報復!知道嗎?” “知道!”說起復仇,余白眼前一亮,“《回家的誘惑》??!” “沒錯,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林品如了!”劉哥看他終于開竅,絡腮胡子也遮不住滿臉的竊喜,看來他和季瘦子打賭是贏定了,他啊,可想死他媳婦了! “可是,林品如不是女的嘛……”余白是挺喜歡秋瓷炫啦,但他并不想做秋瓷炫哎! “愛情的斗爭不分男女,只分輸贏!” “那贏了之后呢?” “你就去找新歡??!讓她知道,錯過余白,一生空白!” “……” 第四十七章 人生如展 part47 做人做事都要有理有據,所以得學會不斷挑戰新事物,才能證明自己不是那塊料。 ——《夜光夜話》 黎夜光今天起得太早,沒到午飯時間就餓了,她想著就算午飯還沒做好,起碼也應該有點半成品,可溜去廚房一看,灶臺還是涼的,只有早飯剩下的半碗冷粥,連個咸鴨蛋都沒有。 這么大的余家山,廚娘都去哪了! 她剛走出廚房,正巧看見小滾和一個女學徒去井邊打水,連聲叫住他,“小滾,小滾……” 小滾拎著水桶走過來,“夜光姐,怎么了?” 黎夜光指了指身后空無一人的廚房問:“廚娘呢?都沒人燒飯的嗎?” “這個啊……”小滾笑起來,“余家山的規矩,吃喝用度都是自己,所以沒有廚娘,是師傅和學徒輪流做飯的?!?/br> “那今天是誰做飯?”黎夜光餓得肚子咕咕叫,現在就要揪出這個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廚子”來! 小滾嘿嘿一笑,“今天是余隊和我們倆,但余隊一直沒下山,季師傅剛才說了,讓大家中午吃干糧對付一下,畫畫最重要?!?/br> 余白今天一直不下來,黎夜光就猜到是昨晚吵架的原因,但吵架歸吵架,難道他就不做飯了?!人怎么可以被情緒影響工作呢! 小滾悄咪咪地攛掇黎夜光,“夜光姐,要不你上去把余隊薅下來?” 黎夜光瞇起雙眼打量這壞小子,余白的三個徒弟,小除最老實,小注愛顯擺,而鬼點子最多的就屬小滾了!“我去薅余隊?給你看戲?” 小滾的壞心思被看穿,怏怏地走到井邊打水,汲水吊桿的聲音吱吱呀呀,很是好聽,黎夜光摸下巴細細看了好一會……哎!這好有意思??! 她小時候在嘉煌條件艱苦,喝的是雪山融化的雪水,荒漠里也沒有可收獲的良田,每逢周一陳式薇就跟著研究院的班車進城,買上一周的食物,無非是些耐放的土豆、青椒,或者在地窖存點西紅柿、茄子。日子雖然苦,倒也沒農活可干,再后來她一直在城里生活,哪里有過余家山這樣的生活。 既然來到余白的世界,怎么能不體驗一下余白的生活方式呢! “小滾……”黎夜光興奮搓著雙手走過去,“余隊不在,我可以和你倆做飯??!”她說著去問女學徒,“你叫什么名字???” 女學徒不認識黎夜光,有點緊張地說:“我叫橙橙?!?/br> “很好、很好!”黎夜光信心十足地拍拍他倆的肩膀,“小滾,橙橙,就讓我們一起做飯吧!” 論自理能力和適應能力,黎夜光是一流的,再說了,特展都辦得了,何況區區一頓飯乎?展如人生,人生如展,展覽怎么做,飯就怎么做。 策展工作第一步:確定展覽內容。 余家山的幾畝田雖然不多,但種了不少種蔬菜,豬圈里有豬,小果園里還放養了一百多只雞,食材很豐富??! 黎夜光挨個看了一圈,進入第二步——制定展覽計劃。 她會做的菜不多,西紅柿炒蛋還不錯,酸辣土豆絲也挺好,田里還有些小白菜,長勢喜人,黎夜光覺得蔬菜就來這三樣,葷菜嘛,殺豬太麻煩了,殺雞倒是可以的! 展覽工作第三步——分配任務。 作為一個領導者,黎夜光之所以能受組員愛戴,靠就是善于用人,以及工作負責。小滾是唯一的男孩子,所以讓他去挖土豆,橙橙是女孩子,所以讓她去摘西紅柿和小白菜,至于殺雞這樣的重活、臟活,黎夜光就光榮地交給了自己。 “夜光姐,你會殺雞嗎?”小滾有些擔憂地說,“我還從沒見過女孩子殺雞呢?!?/br> 黎夜光雖然沒有殺過雞,但人生的樂趣不就是干自己沒干過的事嗎?挑戰越艱難,勝利的快感才越大??!“我沒殺過雞,但我看過別人殺雞,先抓住雞的翅膀,然后用菜刀往脖子上一割,最后澆開水燙毛……” 她的步驟說得有模有樣,小滾和橙橙連連點頭,況且這也很符合黎夜光的人設,沒有她搞不定的事,沒有她手刃不了的人,雞,自然也是一樣的。 黎夜光是個做事高效的人,為了節約時間,進果林抓雞前,她先在灶臺上燒了一大鍋水,這才拎著菜刀殺進果園。 果園里的雞養得很好,各個羽翼豐滿,胸脯rou鼓鼓的。黎組做展覽,一靠專業強,二靠眼光好,沒五分鐘,她就鎖定了園里最肥的一只雞。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動作迅如閃電,一把就將雞翅膀逮住,肥雞才叫一聲,黎組手起刀落,直接一刀抹過去,血灑當場。 黎夜光真的佩服自己,優秀的人做什么事都優秀??!她一手拎著不再掙扎的肥雞,一手拎著滴血的菜刀,猶如一個無情的殺手,瀟灑地走回廚房。 她的動作如此干脆利落,小滾和橙橙自然還沒回來。她把肥雞往大木盆里一扔,此時灶臺上的水也已經翻滾冒氣,時間配合得完美無瑕。黎夜光拿起一只大瓢,舀了一瓢滾開的熱水,往盆里的肥雞身上一澆。 嘩啦一聲水響,卻伴隨出一聲凄厲的雞叫! 沒等黎夜光回神,原本已經“死”掉的肥雞回光返照,一下跳出木盆,瘋狂地在廚房逃竄,上下撲騰著翅膀,從地面跳上灶臺,又從灶臺跳上碗柜,被開水燙掉的雞毛滿天飛舞,脖子上的傷口潺潺流血,甩得廚房猶如案發現場,鮮血淋漓??諝庵袕浬⒅任?、燙雞毛的味道,以及肥雞驚恐之下大便失禁的雞屎味…… 黎夜光在雞飛狗跳的畫面中,石化了。 余白一路下山,腦子里都在想劉哥的建議,要不要去參加臨摹展呢?參加的話好像又如了她的愿,但不參加確實無法證明自己。 他邊走邊想,剛走到工作室,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見一只慘不忍睹的雞,一邊掉毛一邊流血,凄厲地向他撲來。 當然,比雞更恐怖的是追在后面的黎夜光,她高舉菜刀,臉上、身上都是血,雙目瞪圓,健步如飛!余白的大腦瞬間放空,就連黎夜光大喊一聲——“抓住雞!”他都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雞發了瘋一樣沖進工作間。 沒過三秒,季師傅的聲音響徹云霄—— “哪來的雞?。。?!” 等黎夜光提著菜刀沖過去,季師傅已經抓住這只凄慘雞走出來,正好和她撞了個面對面。 季師傅的怒火足以燒掉整座余家山,“黎、夜、光!你說我為什么討厭你!我能不討厭你嗎??????能嗎!” 黎夜光探頭一看,雖然看不太清,但能看到工作臺上一片狼藉,想來和廚房是差不多了。她低頭小聲說:“我哪知道你們……余家的人固執,就連雞也這么難殺?” 季師傅抓起雞脖子遞到她眼前,“你自己看!你根本沒割斷氣管,就割破了皮和rou……” 黎夜光雖然對他們很抱歉,但必須為自己辯解一句,“那它之前怎么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季師傅看了她一眼,一頭凌亂的頭發沾了帶血的雞毛,臉上掛著殷紅的血痕,手里的菜刀比臉還大,一看就是剁骨頭的砍刀,當然割不開雞脖子?!耙苍S是被你嚇休克了……” “……” 余白回過神,趕緊走過去,季師傅恨恨地奪過砍刀,一刀就把雞頭剁下來,然后把雞丟給黎夜光?!坝喟?!你看看她干的好事!快把她給我趕走!” “就事論事??!”黎夜光拎起無頭雞說,“我殺雞沒殺好是我的錯,但我住在你們余家山是合情合理又合法的,這完全是余白欠我的?!?/br> “余白欠你什么,我來還?!奔編煾蹬闹馗f,余家家大業大,還能賠不起她? 黎夜光壞笑了一下,“季師傅,那你可真是還不了?!彼f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余白,“我們倆之前是情債未了?!?/br> 季師傅還是第一次聽到姑娘家如此赤裸地談情說愛,倒被她弄得紅了臉,“你、你們有什么情債,余白都開始和別人相親了!你死了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