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余白給壁畫都貼金,怎么就不知道給自己貼金呢?這身衣服將他特有的干凈的氣質顯露無遺,好歹也是個高大帥氣的年輕人,不打9分,也得有8分啊,可他之前穿的都是什么??! 黎夜光就瞧不上這些淡泊名利、不追求物質的人,明明可以穿好吃好,非要搞得無欲無求,把她這種需求正常的人都襯托得驕奢yin逸。 他第一次穿這樣的衣服,緊張地問:“可以嗎?” 襯衣的后領翹著,黎夜光沖他勾勾手指,余白不解地彎下腰,她雙手環過他的頸項,繞到后頸,替他捋平衣領,然后才說:“這樣才可以!” 明明很大只的余白此刻縮緊肩背窩在她的雙臂中,她暖暖的呼吸都好像吹進了衣領里,余白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像打鼓,密集的鼓點震得他大腦一片空白。他想起小時候,也見過mama替爸爸整理衣領,原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活,每一個點滴都可以那么幸福??! 他鼓起勇氣問:“我可以給你買衣服嗎?” “恩?” “因為你給我買了衣服,所以我也想給你買衣服?!庇喟籽a充了一句,“這不影響你新時代女性的標準吧?” 黎夜光收回雙手,仰頭看向余白,他真是牢記她說的每一句話啊。不過她的記憶力也不差,她還記得自己喝醉時靠在他背上的放松與愜意,當然,她也一樣記得自己“勾引”余白下山的原計劃。 大概是開展觸動了她,她的心像挨了一悶棍,被一種鈍痛感包圍。也許相較于新時代女性的標準,她更應該告訴余白,人生很多的美好時刻,其實都是一種倒計時。 但今天是個好日子,她點頭同意,“好的,等忙完的時候?!?/br> 余白仿佛獲得了什么特權似的,笑得格外高興。黎夜光看著他純粹的笑容,像被烈日蟄了雙眼,她扭過頭去,“今天可能會很辛苦,一會給你買鍋貼吃?!?/br> “真的嗎?那我可以吃五十個嗎?” 劉哥帶著三個徒弟來到c市時,正趕上開幕式,劉哥算了一下日子,余白單獨和黎夜光下山也有半個月了,他們倆的感情應該進展不錯吧。 當然,他雖然懷著祝福,但和小除他們打賭的時候,還是押了余白可能會被甩,正所謂祝福歸祝福,理智歸理智。 他們一進c博大廳,就看見開幕式主席臺上黎夜光,她正神采飛揚地介紹這次展覽,“古代壁畫藝術是繪畫發展的主流形態之一,但自從明代以后,傳統壁畫走向衰落,如今更是漸漸被陶瓷、油畫、丙烯畫等其他材質的畫種所替代,然而現存的傳統壁畫仍然以其獨特的藝術氣勢影響著今天的繪畫藝術……” 今天的黎夜光可比在山上時漂亮多了,臺下嘉賓席坐的都是業界的大人物,可她站在臺上卻落落大方,分毫不亂,再加上聚光燈的加持,簡直叫人仰望。 小除看了臺下一圈,也沒看到余白,疑惑地說:“余隊怎么不在???” “哇,余隊這么快就被甩了?”小注驚呼。 劉哥確認了一下真的沒有余白后,趕緊扭頭小聲問小滾:“哎,咱們那個賭局,現在還能加注嗎?” 小滾搖頭拒絕,“買定離手?!?/br> 劉哥失望地嘆了口氣,看向臺上的黎夜光,“哎,怪我,沒想到下了山的夜光比在山上還要厲害……” 黎夜光的開幕致辭接近尾聲,“……如今,我們除了要對傳統壁畫繼承和發揚,更要解決壁畫殘破的難題。壁畫修復不僅僅是處理病害,更要在修補和還原上尊重藝術、尊重歷史,所以這次展覽設有一個特展區,將由修復世家余家第五代傳人余白大師,首次公開展示壁畫修復的全過程!” 劉哥和三個徒弟相視一眼,小除不敢相信地問:“剛才夜光姐說的是……要展出咱們余隊嗎?” 小注點點頭,“沒錯,拿咱們余隊做展覽?!?/br> 小滾提問:“那咱們的賭局怎么算?” 他們可沒人打賭黎夜光會把余白當作展品??!這根本不符合cao作??! 開幕式結束,嘉賓和觀眾迫不及待地涌向展廳。劉哥趕緊走到主席臺下攔住黎夜光,黎夜光見到他們四個,格外高興,“你們來啦!” “昨天才交完修復報告,就趕過來了?!眲⒏琰c了下頭,趕緊問她,“那個你剛才說的展出余隊……”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黎夜光拽住,徑直走向員工通道。黎夜光動作利索,邊走邊說:“你們來了正好可以幫余白,我看他已經做好除塵,正在弄那個……” “注漿!”小注舉手回答,“就是我的工作?!?/br> “然后是我,我是滾壓?!毙L認領了自己的名字。 “啊……”黎夜光扭頭看了三人一眼,她之前一直不理解他們的名字,現在看來這些名字都是余白起的,和小挖、小洗、小搓異曲同工??! “余隊現在……”劉哥二度提問,依舊二度夭折,因為黎夜光推開走道盡頭的一扇門,十分干脆地把他們四個丟了進去。 劉哥這才發現,原來這扇門連通著展廳中央的玻璃房,而全明的玻璃房里有兩張大工作臺,工作臺上放著壁畫修復的各種工具,還有余白畫好的線稿、做的模擬泥板,以及三塊壁畫的真跡,而他們的余隊正在玻璃房中央專心致志地修復壁畫。 玻璃房外圍滿了好奇的觀眾,可余白仿佛看不見似的,他一手拿著注射器,小心地將明膠注射進起甲的顏色層,待膠液一吸收,立刻用一把小木刀將起甲的畫面貼回原處,注膠的量不多也不少,貼畫的動作也分毫無誤,每一下都輕如點水、靈動非常。 其實注漿的技藝小注已經也學了幾年,但每次看到余隊的cao作,他都會自嘆弗如,更何況眼下……他掃了一圈外面烏壓壓的人群,已經緊張得背后冒汗了。 余隊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 玻璃房外的觀眾越聚越多,不少人拿出手機拍攝難得的珍貴記錄,劉哥深吸一口氣,放下身后的背包,看來夜光不光是要展出余白,還要展出他們四個??! 第二十三章 癡癡地望著你 part23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可能只是神經末梢麻痹了。 ——《夜光夜話》 上博的館員因為路上堵車錯過了開幕式,等他們到c博時已經是午飯時間。飯點一向是展覽的冷場期,然而他們走進展廳卻發現觀展的人群數量驚人! 偌大的展廳內,幾乎每一件展品前都圍著三五成群的觀眾,而連通的隔壁展廳更是烏壓壓的一片,甚至看不到展出了什么。 “怎么回事?”老館員疑惑地問。 年輕的館員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去看看?!?/br> “歡迎歡迎?!崩枰构庠趦蓚€展廳的連通走廊等候已久,見到他們熱情地迎了上來。 老館員還記得之前的不歡而散,沉著臉問:“余大師怎么說了?” 黎夜光笑笑沒回答,只是領著他們往里走,她禮貌地撥開人群,一直走到玻璃房前才停下。兩個館員方才看清,原來吸引了如此多關注的展品——竟然是余白! 玻璃房內,余白和劉哥帶著三個徒弟正緊鑼密鼓地工作。余白是主修復人,負責起甲部分的注膠黏合。注膠貼好的壁畫再交給劉哥,劉哥和小滾用小棉球輕輕滾壓粘合處,將顏色層內多余的空氣排出,讓畫面粘合得更加平整無褶。小除和小注則在一旁用小石磨手工研磨修復畫面時需要用到的礦物質顏料。 觀眾除了可以透過玻璃觀看修復,在玻璃房上方還設有高清電子屏幕,轉播由攝像機近距離拍攝余白修復壁畫的每一個細節步驟。 “黎組,這是……”年輕館員驚詫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地問黎夜光。 “這個啊,是我新加的一個特展中的特展,既可以給三塊唐代仕女壁畫做預展,還可以讓觀眾了解壁畫修復的過程,是藝術與教育的完美結合?!彼f著指向正前方的電子屏幕,此刻屏幕上出現的正是剝落了裙擺的第三塊壁畫,大特寫完整地拍攝出余白將剝落的邊沿粘合完好,而破損處分毫未動,屏幕下方適時地出現一行清晰的字幕—— 「壁畫修復的原則之三:對修復對象最小的干預,遵守不改變原狀的原則,在對壁畫進行加固、清洗、修復的基礎上,不刻意修補非必要性殘缺,以免真跡變為贗品?!?/br> “你這是故意的!”老館員立刻明白了她的真正用意,她哪是要做預展,而是要先下手為強,提前公布壁畫破損的情況,逼上博不能提出完全修復的要求。 “唔……”黎夜光摸摸下巴,壞笑了一下,“也不算完全故意,80故意、20靈感突發吧!” “黎組,你別忘了按照協議,我們是有權追責的!”年輕館員也反應過來,氣得直跺腳。 “別生氣、別生氣?!蔽疵庖餾ao動,黎夜光將他們二人帶出人流,繞到玻璃房的后方,才不急不慢地解釋,“我當然知道你們有權追責,可是追責我有什么意義呢?現在壁畫肯定要按余大師的方案修復了,你們追責我也改變不了事實。而且我咨詢過律師,真要起訴我的話,只要余大師提供修復方案完全合理的證據,我也不會承擔多少責任的?!?/br> 兩個館員臉色漸黑時,她話鋒一轉,“但這樣咱們兩敗俱傷,兩家博物館也因此鬧翻,實在沒有必要,遠不如雙贏來得劃算啊?!?/br> “雙贏?”老館員和年輕館員面面相覷,不解地問。 “沒錯!”黎夜光打了個響指,“你們剛才也看到了,余大師的修復過程是全程拍攝記錄的,這種一手資料有多珍貴我想你們很清楚,一早上就有三家電視臺求購版權了。所以,如果館長同意現在的修復方案,我可以在歸還壁畫時將視頻資料一并交給你們,版權歸上博所有?!?/br> 兩個館員聽完這番話已然心動,但仍有些許顧慮,沒有完全點頭同意。 黎夜光繼續說:“之前館長不就是擔心破損了一塊裙擺影響展出效果嗎?可現在有了視頻資料,既可以解釋破損,還可以彰顯上博尊重文物的態度,等電視臺一播出,你們上博可就是全國第一家擁有余家修復全記錄的博物館了!據我所知,余家修復壁畫向來是不留下任何線稿和臨摹品的……” 她最后的一句話直戳老館員的心,雖然三塊壁畫此前由余家修復過四次,可每一次他們連臨摹的線稿都得不到,若是能留下視頻資料,倒是非常難得機會。但礙于面子,老館員故作不屑地說:“這也不見得多珍貴……” “那我就自己賣給電視臺好了?!崩枰构廛S躍欲試地搓著手說,“我估計版權費足夠訴訟賠償了,還能賺不少呢……” 年輕館員按捺不住,急忙拉住黎夜光,“黎組,這事可以商量!完全可以談!” 黎夜光昂著下巴看向老館員,故意問他:“您呢?覺得可以談嗎?” 老館員憋不住,只好點頭,“談!” 黎夜光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微笑著說:“那就請來我的辦公室吧?!?/br> 由于余白的精湛技藝,預備一周的門票在首日就銷售一空。到了五點閉館時,展廳里還有不少觀眾不肯離去。黎夜光不得不從員工通道走進玻璃房,把專注工作的余白拽了出去,否則只要他坐在里面估計就有觀眾不肯走。 “夜光姐!”一整天都繃著神經的小除和小注率先撲了過來,“怎么會有那么多人啊,我手都發抖了!” 小滾白了他倆一眼,“你們倆就磨顏料,有什么好緊張的,我和劉哥做滾壓那才叫緊張!” 說到這一點,黎夜光就不得不夸獎余白了,他修復壁畫時目空一切,絲毫不受外界影響?!岸喔銈冇嚓爩W學,這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懂嗎?” 余白被她夸獎,自然是心花怒放,人也有點小驕傲,“主要是早上的鍋貼很好吃,所以精神特別好!” 劉哥因為賭局失利,心痛不已,忍不住戳穿余白,“他哪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是大腦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所以才能專心修壁畫。不信你問他,他修壁畫的時候腦子里連你都沒有!” 余白冷不丁被劉哥戳了一刀,急忙向她解釋:“不是我不想你,我只是做一件事的時候沒辦法分心,吃飯的時候就只能吃飯,上廁所就只能上廁所……” 黎夜光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也不希望你連上廁所的時候都想著我……” 余白連忙豎起手指發誓,“我上廁所的時候絕對沒有想你!” “不用發這種誓言?。?!” 黎夜光將劉哥四人交給高茜,安排他們先住下?;丶业穆飞?,余白問:“上博的問題解決了嗎?” “那當然,談利益的事哪有談不攏的呢!”黎夜光得意洋洋地說完上半句,才想起身邊的余白就是最佳打臉對象,瞬間收起了笑容,“當然,除了你?!?/br> 余白憨笑了一下,看出她此刻心情不錯,便問:“你今天開心嗎?” “還不錯?!苯鉀Q了上博這個大難題,開展第一天效果又這么好,她并沒有什么不開心的理由。 余白聽到她肯定的答復,墨色的眼瞳亮晶晶地閃著,“那我們今天可以去吃冰淇淋了嗎?” 黎夜光當然記得他的冰淇淋理論,如此說來余白也算是利益黨,只是他追求的利益樸實得讓人流淚,“好吧,我請你吃哈根達斯?!?/br> “哈根達斯?”余白聽到一個全新的名字,很是激動,“比可愛多還好吃嗎?” “那當然,或者你還有其他想吃的嗎?”他今天的表現可以打一百分,當然值得請他吃哈根達斯。 余白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突然臉頰一紅,小聲地說:“癡癡……” “吃什么?”黎夜光聽不清,追問道。 余白雙拳一握,中氣十足地大聲說:“我想癡癡地望著你!” “……” 空氣凝固了三秒,余白小心翼翼地湊近僵硬的黎夜光,她明亮的雙眼此刻有些泛紅,難道……是太感動了? 就在余白與她相距不足一尺的時候,黎夜光飛身跳起,狠狠在他天靈蓋上敲了一下,“你想死??!誰教你的土味情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劉哥給我看的抖音……”余白可憐巴巴地捂著腦袋,原來她雙眼泛紅不是感動,而是怒火中燒??! 黎夜光無奈地扶額,“以后別總瞎玩手機!” “可是你最近很忙,我除了修壁畫又沒有別的事可以做啊?!庇喟啄卣f。他以往的生活雖然只有深山荒漠,也會孤單寂寞,但這與一個人獨自在陌生的城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城市越熱鬧、越繁華,他就越格格不入,連出門都擔心迷路。如果不是因為有她在,余白并不喜歡這樣的喧囂。